谢殊垂眸把玩着手里的缰绳,闻言手上的动作一停,“没什么。”
见谢殊不想说,戚秋也没再问。
趴在马车窗沿上,戚秋说:“多谢表哥今日带我来静安寺。”
话音刚落,马车颠簸一下,戚秋身子一歪,险些跌坐下来。
谢殊抬眸看了一眼暗卫,这才扭头对戚秋说:“坐稳一些。”
戚秋乖乖地应了一声,将头又缩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到了青山县,因是庙会,县里的人熙熙攘攘,挤满进城的路。
弃了马车,戚秋和谢殊并肩走在街上。
天色已黑,明月微微探出头来,街上挂满了灯笼,照亮了一整条街。
庙会很是盛大。
街上载歌载舞,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前头敲锣打鼓,舞龙舞狮不断,再往前头走的不远处还搭着戏台子,有戏角在顶上唱戏。
沿路两侧全是摆摊的小贩,茶汤,豌豆黄,甜浆粥,泥泥狗,灯笼等卖什么的都有。
因为人多,戚秋和谢殊离的很近,即使如此说起话来有时依旧听不见。
顿了顿,谢殊弯下腰来听戚秋说话。
戚秋眉眼浸在烛光下,附在谢殊耳边说:“表哥,我想去吃豌豆黄。”
戚秋温热的气息尽数洒在谢殊脸颊,激起一阵酥麻。
谢殊嗓子有些哑,站起身来,点点头。
两人一道去到摊上买了份豌豆黄,走到一旁的河岸边。
这里烛光暗,临近河水也没什么人,倒是蝉鸣叫个不停。
谢殊将豌豆黄递给戚秋。
戚秋却没有接过,笑着看向谢殊,“表哥吃吧。”
谢殊不解,抬起眸子。
戚秋说:“我今日晌午吃了东西,表哥你可什么都没有吃,一整天肯定饿了。”
去静安寺的一路上有些荒凉,除了青山县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酒楼饭馆。
到了青山县,怕去的晚了下山时天黑路不好走,两人急着赶路便没有进城用膳,只谢殊在城门口买了一些糕点给戚秋垫垫肚子。
城门口只有一位老伯再卖糕点,戚秋一看全是栗子酥什么的,便知谢殊什么都没吃。
谢殊不爱吃栗子。
她吃了糕点现在还不饿,可谢殊却什么都没吃。
谢殊没想到戚秋还记得这个事情,微微一怔。
戚秋笑着说:“表哥喜欢吃豌豆黄,先垫垫肚子,等会找到了酒楼,我请表哥吃好吃的。”
谢殊看着手里的豌豆黄,忽而失笑,“好。”
等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前面突然又热闹了起来。
舞狮的队伍来到跟前,敲锣打鼓,两边的人一下子就围了过来。
百姓都挤着看热闹,后面推前面,哪里还会注意到角落里站没有站人。
人群蜂拥而至,戚秋措不及防被一个小孩往前一推,一下子就撞进谢殊的怀里。
两个人都是一僵。
身后的人群还在往前挤,戚秋身子紧紧贴着谢殊,动弹不得。
戚秋明显能感受到谢殊身子有些僵硬,刚想挣扎着站起身,没想到谢殊突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谢殊的手并没有搂实,只是虚虚的搭在肩头,护着戚秋。
转了身子,谢殊宽厚的身子挡在人多的那一面,稳稳的带着戚秋走出了拥挤的人群。
走出来之后,谢殊便松了手。
眸子轻垂,谢殊对戚秋道:“方才冒犯了,抱歉。”
戚秋看着谢殊。
他冷硬桀骜的眉眼被夜色笼罩一半,明灭隐晦,倒显得不那么锋利,挂在树上的灯笼随着清风摇曳,昏黄的光晕映得谢殊挺直高大的身子忽明忽暗。
谢殊平时并不是会这样举止的人。
咬了咬唇,戚秋心里一横,突然拉住了谢殊垂在身侧的手。
她想要试探一下谢殊对她的好感度,若是谢殊的好感度依旧是在三十左右徘徊,一定会松开她的手。
谢殊的手指节骨分明细长,因为常年练武的原因,手指上有茧子,握上去的时候有些粗糙。
谢殊身形一顿,抬起眸子,惊讶地看着戚秋。
戚秋的手软若无骨,手指细腻,握上来的那一刻便激起一阵涟漪。
戚秋轻抿着唇,抬头看着谢殊,眸子里仿佛被揉进了潋滟水光一般。
轻轻地晃了一下谢殊的手,戚秋细声说:“这里人多,表哥牵好我,别把我弄丢了。”
谢殊的手下意识握紧,深深地看着戚秋,漆黑的眸子宛如一望无际的夜色。
戚秋顿时有些紧张。
四周仿佛静默了下来。
明明前面还是热闹的舞狮队伍,再往前面走两步就是热闹熙攘的人群。
可这样的盛景好似被隔绝开来。
戚秋和谢殊身边只剩下头顶的圆灯笼和袅袅月色,风声好似也在某一时刻不知不觉的静了下来。
静静夜色凉如水,不知过了多久,谢殊喉咙上下一滚,这才低声道了一句好。
他这声好散在周遭的热闹中有些不真切,可戚秋却听得一清二楚。
戚秋心里咯噔一声,又有些如释重放。
谢殊牵着戚秋的手往前走。
身边是拥挤的人群,两人掌心轻轻相握,并肩走在街上。
人们急着看舞狮都在向北去,只有他们两个一路向南走,与人群背道而行。
掌心的温热交缠,身边是吵闹的人群,头顶是一轮明月,他们被淹没在街上。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就在人群里慢慢的走着。
等寻到了一家像样子的酒楼之后,两人走进去,戚秋收回了手。
这家酒楼上下两层,应该这青山县里最大的一座酒楼了。因是庙会,里面的人不少,几乎都坐满了。
小二将两人带到一个略显偏僻的位置,点好了菜,弯腰退了下去。
戚秋低头抿了一口茶,过了片刻,听着周遭的吵吵闹闹,戚秋这才开了口。
打量了一下四周后,戚秋微微垂下眸子,故意叹了口气后说道:“看见这座酒楼我突然想起了我刚入京住在景悦客栈里的日子,一晃已经这么多月过去了。”
说罢,戚秋顿了一下,看着问道:“表哥,蓉娘和刘刚已经被抓去锦衣卫这么久了,怎么也不听有什么动静?”
谢殊问:“什么动静?”
戚秋轻声道:“当然是他们问斩的动静了。他们害了那么多人,罪大恶极,可过去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有得到他们问罪的消息?”
手叩着桌子,谢殊默了一下,随后说道:“有些事还没有调查清楚,还需要审问他们两个。”
戚秋故作好奇,“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情,连锦衣卫都没有审问出来吗?”
谢殊没有说话,正好这时,小二将点的菜送了上来,摆在桌子上。
等菜上齐了之后,谢殊轻声道:“先用膳吧。”
戚秋默了一下,拿起筷子没有再追问。
谢殊不愿意说,再怎么问也没有用的。
就是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没有调查清楚,在民声沸然之时都没有处置蓉娘和刘刚,反倒是几个官员没了乌纱帽。
戚秋暗暗的想,希望最好是锦衣卫审出了什么。
在原著里景悦客栈虽然也被查封,蓉娘也被抓了,但因为当时的锦衣卫是魏安王独家揽权的时候,此事很快被移交给了刑部。
刑部为了平复民怨,草草的审问两日就提交了蓉娘和刘刚的罪证,将她们几人在午时问斩了。
因为证据确凿,审问太过于潦草敷衍。别说是旁的了,就是蓉娘是关家的后人这一点刑部都没有审出来,这事还是后来谢殊发现不对,自己调查出来的。
等用完了膳食,夜色笼罩,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城门就要落锁了。
结完账,戚秋和谢殊站起身刚要朝外面走去,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响动。
第68章 犯人 自嘲一笑
夜色垂暮,明月掩在稀薄的云下面,若隐若现。
寒风并没有停歇,阵阵吹着,灯火通明的街上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烛光一闪一闪。
戚秋和谢殊还未走出客栈,只听外面突然传出一阵喧闹,随后热闹的嘈杂一滞,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抬头望外看去,跟着舞狮队伍的人群已经被挤在一堆,没一会儿,官兵就围了上来。
官兵个个面色不善,手里还拿着通缉令,快步走进客栈里,指着要离去的戚秋和谢殊几名食客呵斥道:“都不许动,搜查犯人,速速配合。”
此时来得突然,没想到出来逛个庙会还能遇见朝廷搜查犯人,戚秋一愣,下意识看向官兵手里的通缉令。
那通缉令上画了一个长胡子大汉,眉目狰狞,面露凶光,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戚秋没见过此人,扫了两眼后便侧身去找谢殊了。
刚一抬头,却见谢殊盯着官兵手里那张通缉令,眉目紧皱。
戚秋脚步一顿。
官兵拿着通缉令挨个认人,走了一圈到戚秋和谢殊的跟前时,谢殊突然开口问道:“犯人是从京城流窜过来的吗?”
官兵手上动作一顿,眯着眼打量谢殊,“你怎么知道?”
谢殊掏出锦衣卫的令牌问:“何时逃窜过来的?”
官兵本眉头紧皱,盯着谢殊手里的令牌多看了两眼这才反应过来。
赶紧收了手里的通缉令,官兵弯腰道:“原来是锦衣卫大人,小的刚才有眼无珠,冒犯大人了。”
官兵这番阵仗本就唬人,又是搜查犯人,不少人紧张地往这边看唯恐被无辜牵连其中。本就惹人耳目,官兵这话一出,自然吸引了客栈一楼全部人的目光。
官兵见谢殊皱眉,也明白过来自己方才行为不妥,便往客栈门口前面无人的角落里指了指,讪笑着说:“大人,我们移步那边说话。”
谢殊点点头收了令牌,跟着官兵往前刚走了两步,身形一顿,突然又停了下来。
转过身,谢殊对站在原地的戚秋说:“站在这里等我,别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
戚秋乖乖地点了点头。
谢殊揉了一下眉心,看向官兵淡声问:“客栈的人可曾排查清楚了?”
官兵顿时反应了过来,连忙又喊了几个官差进到客栈里,一个留下来保护戚秋,剩下的几名官差继续拿着通缉令排查客栈的可疑人员。
留下来保护戚秋的那个官兵并不知道戚秋是谁,但领了差事,也不敢怠慢戚秋。
将身后的椅子桌子擦干净,官兵让戚秋坐下来等,又倒了一盏茶递给戚秋,“姑娘,您喝茶。”
戚秋接过却没敢喝,而是问道:“这通缉令上的犯人是谁?可真是从京城跑出来的?”
官兵回道:“回姑娘的话,这犯人是从京城里跑出来的,至于是谁小的就不清楚了。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只管听上头吩咐派遣,多余的不敢打听。”
闻言,戚秋便没有再问,又朝官差手里的通缉令看了两眼,静静地坐着等谢殊回来。
谢殊去了大概有两刻钟,再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淡。
戚秋迎上去,低低地唤了一声表哥。
谢殊垂眸说:“已经这个时辰了,等赶回京城的时候怕是城门已经落锁了,今晚还是先在青山县留宿一晚吧。”
戚秋早已经料到了,闻言点点头,“那是不是要找客栈了。”
谢殊道:“客栈不安全,今晚我们先住到衙门里去,走吧。”
戚秋应了一声好,在官兵的陪同下与谢殊一同去往衙门。
路上,戚秋小声地对谢殊说:“表哥,我们一晚上不回去,姨母知道了一定会担心我们的。”
谢殊回道:“我已经让暗卫快马加鞭赶回去了。他自己一个人,马匹跑得快,应该能在城门落锁之前进城,到时候自然会向刘管家说明的。”
戚秋点点头,又小声地问道:“表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要犯从京城里跑出来了?”
谢殊揉着眉心,眼眸微垂,回道:“是烧戚宅的一名犯人从锦衣卫里的大牢逃了出来,犯人从京城逃走之后并不知道流窜到哪个县城里了,为了保险起见,京城附近的县城都在排查。”
烧毁戚宅的犯人?
戚秋一怔。
没想到竟是这批人有一个跑了出来,戚秋微微蹙眉。
谢殊仿佛看出来了戚秋心里的不踏实一般,安抚说:“别害怕,也不一定就流窜到了青山县。”
闻言,戚秋点点头,看了一眼谢殊后故意说:“有表哥保护我,我不害怕。”
谢殊脚步一顿,随即低低的应了一声,烛光闪烁下却可见耳朵尖已经红了。
此时的街上已经不再拥挤,官兵将已经排查过的百姓赶回家里去,路上只有少数人还停留在原地徘徊,戏班子正在拆戏台,舞狮队伍也开始原路返回。
锦衣卫谢大人的名讳谁人不知,青山县的知县王大人早就得到了消息,站在门前等候,见到谢殊一行人过来,赶紧笑呵呵的上前来迎。
两间屋子已经吩咐下人打扫好了,天色已晚,夜色深沉,王知县不敢打扰谢殊和戚秋休息,寒暄了两句过后便亲自将人领到了房间里休息。
戚秋和谢殊的房间挨在一处,也能彼此安心一些。王知县给戚秋身边安排了两个婢女,伺候戚秋洗漱。
谢殊身边也被安排了两个婢女伺候,却被谢殊婉拒了。
今日没少忙碌,熄了灯,戚秋累的话都不想说,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应在戚秋的脑子里,扰得她满腹心事,闭上眼却也静不下心来。
往日这个时候水泱便会在屋子里点上安神香,可此次出门留宿来得猝不及防,戚秋身边也没带什么安神香。
烛火摇曳,戚秋干脆坐起身子,静静地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
从看到刘刚的线索片段之后,戚秋就没好好的合上眼睡上一觉,心里不是想着这件事,就是盘算着那件事。
现如今,又冒出来一桩事。
纵火的歹徒被关在锦衣卫的大牢里面,由专人看管,怎么就突然逃出了大牢,还是恰巧在谢殊不在京城的时候逃出来的。
锦衣卫的大牢可不是那么好随意进出的,若是没有人协助,戚秋是不信一个被关了那么久的犯人能突然逃出监牢。
就是不知,到底是谁帮助歹徒逃出去的,目的又是为何。
戚秋揉了揉眉心。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只能希望这次别又是冲自己来的。
沉吟片刻后,索性也睡不着,戚秋穿上外衣,下床走出了房间。
外面明月皎皎,知县府上已经安静了下来,不知哪条街上隐隐约约传来犬吠声。
戚秋刚坐下来,只听吱呀一声隔壁房间也打开了门。
戚秋扭头,见谢殊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戚秋一愣,“表哥,你还没有睡吗?”
谢殊轻合上门,走过来,“夜已经深了,你为什么还没有睡?”
戚秋眉眼一弯,反问道:“夜已经深了,表哥为什么还没有睡?”
谢殊走过来后,也坐了下来。
坐在戚秋旁边,谢殊无奈地说:“明明是我先问的你。”
戚秋手托着腮,垂着眸子,“我睡不着。”
谢殊问:“是住在这里不习惯吗?明天就回去了,别害怕。”
戚秋叹了口气,“可能是不习惯吧。”
见戚秋叹气,谢殊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几日看你心事重重的,怎么了?”
闻言,戚秋一怔。
她没想到谢殊竟然看出来了。
想起戚家的事,戚秋试探地说:“我有些想家了。”
谢殊沉默下来,像是正在想怎么安抚她。
戚秋看着,心里有些复杂。
她既庆幸谢殊还不知道此事,又感叹谢殊不知道此事她该如何去说。
已经打定主意寻求谢殊的帮忙,可戚秋却一直在想到时候应该怎么开这个口去说此事。
这样想着,戚秋又是叹了口一口气。
谢殊见状几番欲言又止之后说:“我也不知如何安慰你,若你实在想家,有空我便陪你回去看看就是了。”
戚秋一愣,“还可以回去看看吗?”
谢殊颔首,“虽路程有些远,但又有何不可。”
戚秋心中顿时一喜,若是能回戚家自然比自己坐在这里瞎猜的好。
戚秋不由弯了眸子对谢殊说,“表哥,你真好。”
谢殊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既然答应你了,便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夜已经深了,明天还要赶路,快些回去睡吧。”
戚秋点点头,顺势站起身子,“那我先回去了,表哥也早些休息吧。”
等戚秋进了屋子,谢殊这才站起身子。
月色挥洒,青石台阶上被洒下一片光辉,谢殊站在月色底下,眉目镀上一层温和的色彩。
回到房间里,谢殊叹了一口气,扬手灌了一杯清水。
凉水入口,便是一阵冰凉。
想起在庙会上的戚秋,谢殊微微垂下眸子,心里被不知名的情绪充斥着。
缓了片刻,谢殊放下茶盏,自嘲地笑了一声。
……今夜睡不着的又何止戚秋一个人。
第69章 李家得势 已是风雨欲来之势
冬日多寒,万物凋零,天上断断续续地飘着小雪,站在高处往下看,多见凄冷峭寒之意。
知县府的院子里种着红梅,探出头来,花香清雅,倒也开的正盛。
翌日天一亮,知县府就嘈杂了起来。
青山县临近京城,虽然不大,倒也繁华热闹。青砖白瓦上的红灯笼随风摇摆,青砖油石板路上被商贩占据,一大早便能听到小贩的吆喝声。
街上行人匆匆,人来人往,并没有因为昨日的事掀起什么波澜。
下人来叩门,叫醒了戚秋。
戚秋起身后洗漱一番,刚出门就撞上了在门外等候的谢殊。
四目相对,又纷纷垂眼避开。
谢殊摸了摸鼻尖,两人都有些不自然。
昨日种种一下子涌入脑海,就好似喝醉了酒后的大梦方醒,说尴尬算不上,可都多少有些赧然。
顿了一下,谢殊轻声说:“走吧。”
戚秋点点头。
王知县已经在前厅备下了早膳,早早的等候着二人。
见二人要走,王知县客气地挽留了两句后便不再勉强,备好马车亲自将二人送出了青山县。
这几日化雪,路上难走,车轱辘行过,溅起的都是泥泞。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戚秋偶尔掀开帘子探出头去,看到的也是谢殊走在前面的背影。
入京城时,已经快到了晌午。
或许是因为昨日跑走了犯人的缘故,今日的京城戒备十分严,走两步便能看到身穿玄色盔甲的禁卫军。
刘管家昨日晚上得到了信,一夜都没有睡好,今日一早便等在谢府门前,见谢殊和戚秋回来,赶紧迎了上去。
“您可回来了。”刘管家扶着戚秋下马车后,上前对谢殊说:“京城出大乱子了,有一批犯人从锦衣卫里跑了出来。”
一批?
戚秋脚步猛地一顿,侧眸看向谢殊。
谢殊倒是面色如常,像是早就知道了此事。
刘管家继续说:“幸亏锦衣卫及时发现,全城戒严搜捕犯人,只余一个犯人跑出京城不知所踪,其他的尽数都逮捕回来了。”
话说到一半,刘管家便反应了过来,一拍脑袋,“瞧我,真是年纪大了。青山县临近京城,想必也要配合搜捕犯人,公子怕是已经知道此事了。”
暗卫回来禀告的时候只说戚秋和谢殊是因为想在青山县逛庙会,今日赶不回来了,旁的什么也没说。
谢殊问:“那批犯人是何时跑出锦衣卫大牢的?”
刘管家想了想:“好像就在公子离开京城不久,约有一刻钟。当时犯人出逃的消息传遍京城,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街上都没有人了。”
闻言,戚秋心里一沉。
这么一批犯人不可能是自己逃走的,只能是早有预谋。
这是有人等着谢殊离开京城,故意将那批犯人给放了出来。
就是不知这么一遭,是冲着谁来的。
回到院子里,戚秋眉头依旧不见松开。
冬日的风如刀子一般冷得刺骨,扬起时还夹杂着细雪挥洒,外面虽然亮堂,却也只有刺眼的白。
戚秋院子里的那两株腊梅倒是长得挺好,朵朵盛放,花香四溢。
进到屋子里,戚秋刚坐稳身子,外面的翠珠便进来回禀说,谢夫人院子里的玉枝来了。
戚秋放下手里的斗篷,让人进来。
玉枝进来福了福身子,浅笑着说:“表小姐可算回来了,昨日有犯人逃出京城,外面不安全得很。”
戚秋颔首,“有劳玉枝姑娘挂心,不知此次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玉枝笑道:“倒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就是夫人进宫前嘱咐奴婢将这两件做好的冬衣拿给表小姐您,方才听说您回来了,奴婢便赶紧送过来了。”
说着,玉枝将手里的冬衣递上前来。
这事便是戚秋不在也能送来,院子里又不是没人,怕是玉枝还有事没说。
戚秋看在眼里,也不问,静静地抿了一口茶,玉枝果然率先忍不住了。
玉枝一脸担心地问:“灵山寺就在京郊,来去只要半天,表小姐和公子怎么昨日没有赶回来?正好撞上犯人逃走,府上的人担心了好久,刘管家就差派人去灵山寺寻。”
这是来探听她们昨日的去处了。
戚秋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笑着说道:“昨日听说青山县里有庙会,表哥带我去看了。”
这事暗卫既然已经禀告给了刘管家,便没什么好隐瞒的。
闻言,玉枝面色一僵,顿了半天才强笑着说:“原来如此,庙会好,表小姐是该去逛逛。”
戚秋一笑。
没说两句话,玉枝便站不住,起身告辞了。
她走后,戚秋脸上的笑意一收,冷了下来。
搁下手里的热茶,戚秋盯着玉枝远去的背影问山峨:“知道玉枝昨日出府了吗?”
山峨摇摇头,“奴婢只知道昨日她在咱们院子门口转了一圈,旁的倒没有留意。”
戚秋垂下眸子,静静地坐了一会,又问:“昨日犯人逃走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山峨知道,赶紧说道:“昨日您和公子出门之后没多久,街上就乱了起来,一打听才知道是锦衣卫里有犯人越狱了,整整跑出来了六人。”
“据说是因为锦衣卫里有人失职,看管大牢的钥匙被犯人偷拿走了。陛下震怒,罚了好些人,就连……就连魏安王也被陛下训斥了一顿。”
“魏安王?”戚秋皱眉。
山峨点头,“正是,据说还是当着好些人的面。魏安王脸色铁青的从宫里回来,回来后便砍了那个失职的锦衣卫脑袋,只是最后还是跑走了一个犯人。如今禁卫军出动,正到处搜查。”
戚秋点了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
陛下素来敬重魏安王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又让此事传了出来。
……难不成此事与魏安王有关?
戚秋暗暗惊了一下,垂眸沉思起来。
*
昨日一夜戚秋都没怎么睡,用了午膳过后倒开始犯困了。
水泱点上安神香,戚秋卸下妆发,在床上躺了一小会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了。
戚秋刚坐起身子,披上外衣,就听翠珠进来说谢夫人回来了。
戚秋一愣,“不是说要在宫里小住几日吗?”
翠珠满面愁容,咬了咬唇低声说:“宫里刚才下了圣旨去李家,将李夫人的儿子王严塞进了锦衣卫当差,顶了刚空缺出来的镇抚使一职,从四品官职。”
“夫人……”翠珠欲言又止,“听了大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从四品,对于王严这个既无家世背景也无引荐的人来说,这个官职封的还真不小。
谢殊初入锦衣卫当差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副千户。
翠珠说:“夫人怒气冲冲的从皇宫里回来,想必是在宫里闹了个不愉快,表小姐要不去劝劝夫人,气大伤身。”
戚秋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站起身来,戚秋披上斗篷,走出去时院子里已经开始张罗着点灯笼了。
刚走到谢夫人院子里,便听见里头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戚秋脚步一顿,皱了皱眉头。
谢夫人怎么生如此大的气,竟开始砸东西了,这可不像是谢夫人素来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