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就出去吧,孩子。”
奚柏远没有扶他,他知道奚辛不会想让他扶。
所以他只是站在那里,轻声说:“这只是个开始,你要每天都来,不要告诉人,也不要让他们怀疑。”
“不要违逆我…”
他古怪地笑一笑:“毕竟那个小姑娘,即使不是此界中人,也不是没有斩杀的办法。”
奚辛猛地抬起头,淌满鲜血的脸死死盯着他,瞳孔凸出,嗓音枯嘶骇然像是从刀锋挤出来:“…你敢——”
“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动她。”
奚柏远说:“小辛,爹也爱过,所以爹明白你的心意,你乖乖的,爹会把她留下来,让她永远陪着你。”
……
林然正坐在门槛,冷不丁一个人从房顶落到面前。
林然惊讶站起来:“景烁?”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元景烁显然心情不错,背着手懒洋洋走到她旁边,看了看她,深浓剑眉一挑:“我们去看了,那个时空裂缝的结界在变薄,我们很快就能走了。”


第105章
“我们很快能出去了。”
当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林然只愣了一下,就笑:“是嘛,那真好。”
元景烁听见她的回应,眉头反而挑得更高。
他慢慢走过来,低头打量她。
她坐在门槛,衣角随意垂在地上,青丝披散在身后,鬓角卷着一点点绒软的碎发,她怔怔望着手里的花灯,低垂的眉眼细致又安静,很柔软,甚至惹人怜爱。
惹人怜爱。
元景烁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心底升起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一起五年,从人间界走进修真界,跨雪山、杀城主、曾在成庄最广阔的平原一腔孤勇想送她上方舟,也并肩掺和进金都一场绵延百年的浩大复杂阴谋里。
她是他的同伴、是他的知交,也是为他指明前路的灯塔,像大海中的暗潮在他可能走向岔路的前夕、用温和又浩大的力量无声把他的船头推回正规。
在魂念的这些日子,给了他充足的时间重新审视自己,包括审视他的感情。
他从不曾说过,但其实心底,他对她心存敬重、甚至依赖——她明明与他差不多的年纪,甚至在她之前身体没有恢复的时候他还是更担负着保护者的责任,但是他知道,两个人中真正主导关系、提供情感支撑与鼓励的却是她。
她以看后辈的眼光来关爱他,他倾慕她,他确信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倾慕,却也不可抗拒地糅杂进一些青涩后辈对于更成熟更包容更富有阅历的长者的依赖——毕竟她就是有这种奇异的魅力。
当她站在那里,哪怕不说话、哪怕仅仅是陪着他,都像一根挺拔的标杆,永远伫立在正确的角度和位置,让他不自觉地约束自己的行为想向她靠拢,想得到她的认可、得到她的笑容和明亮的目光。
元景烁不否认这一点,哪怕是现在他对她的喜欢里也不缺乏这些,因为这就是她的魅力本身,但与此同时,在这里,在这片进展安静的、缓慢的魂念世界里,他好像终于能从另一个角度看着她。
从前是她陪伴他,微笑看着他成长、看着他历练、看着他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朋友;但是在这里,他变成了那个旁观者,走进她的故事,看着她的悲欢与喜乐。
于是他才看见,她原来还可以这么软、那么乖,会脆弱会难过,当那个少年颐指气使又娇魅向她撒娇的时候,哪怕都亲在她唇角,她捂着嘴一脸崩溃,到头来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纵容,放任那样的宠爱。
元景烁冷眼看着,偶尔不可避免地不痛快之余,却又升起另一种奇妙感觉。
他很难形容,就是突然有那么一瞬的触动,他看见了另一面的她,好像触摸到了她更真实的灵魂。
那是一个不那么完美、但是更真实更复杂也更鲜活,好像在情感和理智中不断拉扯挣扎的林然。
明知道这里是魂念、这个世界的一切和这个少年都是虚假的,但她没有为了保护自己而本能地抽离感情、而冷眼漠然,她仍然选择全心投入、她选择放任感情——甚至愿意费尽心思哄一个记忆中虚假的人影开心,为了他而真心实意地难过。
她像是一头明知前方是泥沼、明明可以轻而易举跳过去、还是义无反顾跃进黑暗甘愿承受淤泥没顶的圣鹿,用濒死的悲伤与痛苦只为了给那个注定沉在阴影中的少年一个温暖的拥抱。
多可笑,多幼稚,又多么不可理喻。
元景烁看着她,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却像清风包裹着熔岩、青竹在黑夜中生长,平静下压抑着某种生命涌动。
她太安静了,哪怕是现在她在他面前,咫尺的距离,他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是他知道,他的欲望都快被她烧干了。
他低眼盯着她微微抿着的唇瓣,喉咙干涩,喉结滚动一下。
他真的很想亲她,想对她做更过分的事。
她越是这样低下头安静地隐忍着,越是这样在这样的扭曲中难过又默默地坚守,他越是受不了。
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有多可怕的吸引力,简直像黑夜中堂而皇之亮起的一盏明光,会吸引那些阴暗可怖的生命争先恐后扑过去,把身体贪婪地贴住她、揉进她,让她温柔明亮的光把自己一起燃烧;或者就这么铺天盖地把她的光扑灭、把她扯进自己的黑暗里,吸干她、弄坏她。
元景烁站在那里,仿佛能听见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顶开皮肤、细小的颗粒一粒粒炸开的声音。
她真的很能让他亢奋,他看着她,脑子里翻涌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变态。
元景烁微不可察后退几步,侧过身深吸一口气,压抑一下过于汹涌的感觉。
他得离她远一点,不然该出丑了。
“你如果不快活,也不必强颜欢笑。”
元景烁说:“我们这样的关系,也不必你敷衍我。”
林然抬起头,看见挺拔的年轻人负刀疏懒站在那里。
她才注意到,他又长高了些,五官张得更开,懒洋洋投来一瞥,有种灼烈到逼人的英挺与孤绝。
当年桀骜又难掩青涩的少年,已经变成个英俊又充满魅力的青年了。
林然忍不住笑:“景烁,我突然发现你长…变俊了好多。”她本来想说他长大了,但是她又想想他肯定不爱听这话,说出来八成是要被他怼的。
唉,她这该死的求生欲。
虽然林然及时扭转了口风,但还是被元景烁听出来了,元景烁睨她:“所以你迷上我了吗?”
他还在记那时候她拒绝他的仇,动不动就要拿出来怼她,但越是这样林然越轻松,因为只有朋友才敢毫无芥蒂地提起这些,这代表他真的放下了。
他成长得很快,有些人真的是生而不凡。
于是林然也点点头:“迷上了,迷得可严重了。”
她真的特别适合睁眼说瞎话。
元景烁似笑非笑看着她,转身要走时,冷不丁说一句:“这团魂念的主人,是那个奚柏远吧。”
林然不说话了。
元景烁仰起头,舌尖顶了顶后牙。
他想起之前在其他记忆碎片看见的一幕幕,想起云长清与他提过的一些关于青州的旧事。
门被推开,少年缓缓走了出来。
他垂着头,头发披散开,脸色苍白,神情中有一种冷漠的倦怠,却反而衬得浓丽的眉目更靡艳得惊人。
元景烁看着他,这个骄傲的、任性的、霸道但又艳丽非凡的少年,会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杀死?
但他被杀了,又怎么活到千年后,怎么能与林然认识?
少年突然抬眼,当看见他时眼神骤然变了,像被激起凶性的狼,元景烁从那里面看见了前所未有的狠辣与杀意。
元景烁眉头挑高,回以漫不经心一笑。
他当然有很多疑问,但是这些都不重要,说到底不过是一段魂念中的记忆,现实才是最麻烦的。
元景烁想着,对林然摆了摆手,说一句“看开点”就痛快走了。
他愿意给林然空间让她在这场梦里再多沉浸一会儿,所以他决定来承担更多准备——他们一旦出去就将直面罗三娘那个疯女人,也不知如今金都什么状况,魂念中的时间流速又与外界是否有区别?希望云家老祖已经及时脱身并且求助到外援,否则他们就将独自承担元婴后期强者的怒火…啧,可真是一堆烂摊子。
林然匆匆看一眼离开的元景烁,就搀住奚辛,担心地问:“你怎么了?和他打起来了?”
他手里攥着桃花剑,嘴巴抿得很紧,林然甚至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血气,很像是刚与人打了一场架。
奚辛看着她,那一眼太快了,林然还没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他就已经垂下眼睑。
“没事。”
奚辛嗓音很哑,带着惯来阴骘的冰冷:“他发疯了,我们打了一架。”
林然没想到奚柏远真的这么疯,奚夫人去世没几天他就能和儿子打起来:“你伤得严重吗?我看看。”
“都说了没事。”
奚辛不耐拨开她的手,斜眼看她:“你是故意想看我的身子嘛。”
林然麻溜收回手,讪讪:“我只是怕你伤得太重。”
“说着担心我,可我分明看见你和那小子拉拉扯扯。”
奚辛冷笑一拂袖,凶狠剜了她一眼,转身飞身离开:“骗子,不想看见你。”
行了,这一如往常的醋劲儿看来是没事。
林然摸了摸鼻子,赶紧追:“不是,等等我——”
当他们离开时,一股无形的气息缓缓收回院内,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察觉,无论是林然,还是不过一条街外的剑阁禁卫。
林然一路追到好几条巷外,就是最开始奚辛自己住的那个宅子,正屋门紧闭,她过去轻轻拍门:“别不开心了…要不你离开去哪儿散散心?”她还是试图把奚辛赶走,离奚柏远越远越好。
里面却传来奚辛的声音:“你和我一起去?”
林然一卡,她是不能离开青水镇的,而且她也要离开了。
“我就知道。”林然听见奚辛一声冷笑,带着强烈的怒气:“我哪也不去,我就留在这儿盯着他!”
“他疯了魔,不肯将我母亲下葬,还在想复活的法子。”
林然一听,这确实是奚柏远的风格:“他是不会成功的,其实…”
“我知道他不会成功,那我也要盯着他,不能让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禁术用在我母亲身上。”
“其实…”
“我想一个人呆着,你走吧。”
林然哑然,她不知道奚柏远干了什么混账事给奚辛气成这样,但想想他母亲刚离世,奚柏远又发疯,他们父子俩甚至都打起来,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他多骄傲的人,连哭都不愿意出声,估计现在是不想给她瞧见自己的失意。
林然想了想,小声说:“我也没地方去,你收留我住你隔壁住好不好。”
奚辛没有吭声。
林然当他默认了,就说:“那我就住你隔壁,你有事就叫我好吧。”
林然见里面没有反应,就往隔壁去。
一墙之隔,奚辛听见脚步声渐远,倏然顺着门跌落。
他全身发颤,大颗大颗冷汗滚出毛孔沾透了里衣,鲜血重新涌出来,短短时间又在地上淌开一滩。
他死死咬住不受控制痉挛的手掌,咬得手掌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骨头,他终于冷静下来,拿出自己的剑,蘸着心头血在上面写下几个字,然后一寸寸把那些字碾碎。
桃花剑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泣鸣,他唇角涌出血来,原本莹润无瑕的剑身蜿蜒出细碎的裂痕,光芒渐渐黯淡。
他的剑要坏掉了。
奚辛看着剑,另只手却伸向后脊。
在难以想象的痛苦中,他摸到泊泊的鲜血,微凉的骨头,脊椎间却是一个有如活物般渐渐舒张吞吐的空洞。
奚辛眼神空白。
这是什么东西?他变成了一个什么鬼东西?!
他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听见隔壁轻微的推门声和她轻轻的叹息,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他死死咬着手,不敢出声、不敢让她怀疑,只靠着门板蜷缩成一团。
他完蛋了,他知道,他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奚辛缓缓转过头,望着那个方向,一片死寂的眼睛里渐渐升起恐怖的疯狂
他要杀了他,他一定要杀了他!!
青州与幽州的官道上,某个不知名的山隘间,苍通之突然步子一顿,恍惚间听见一声剑的铮鸣。
“掌门?”
“这是出什么事了?”
叶、石长老奇怪看着掌门,一众禁卫跟在后面始终漠然不语,阙道子和其他几个弟子凑到江无涯旁边小声议论,江无涯抬头看过去,掌门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取出掌门令,掌心一抹,掌门令如波纹闪动,浮现出一幕幕光影。
是剑阁祁山大殿。
苍通之先看过前殿,又去看烽火台,都安然无恙,他松一口气,然后去看后殿,那里供奉着一众剑阁祖宗排位与众多长老亲传弟子的长明灯。
然后苍通之就清晰地看见,一盏长明灯上,桃花般的粉剑虚影渐渐蜿蜒开染着血的细纹。
所有人都看见了。
所有人都呆了呆。
碎剑?!
这是谁的剑要碎了?!
猛地一声戾鸣,有那么一瞬江无涯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他一字一句:“是奚辛。”
“奚柏远!”
苍通之勃然大怒:“我们回去!”


第106章
房间里男女暧昧声音终于停止。
罗三娘抚着头发慵懒坐起来,男人下意识伸出手臂想揽住她腰肢,却被她轻描淡写地推开。
她走下床,随意捡起一件外衣披上就坐到窗边,毫无所谓自己露出丰腴雪白的身体,她给自己倒一杯香气馥郁的花茶,从她这个方向,能清晰望见那座尖耸的黑塔,以及黑塔上越来越磅礴浓郁的浮云幻影。
“你在看什么。”
幽冥嘶哑地开口,他撑着手臂坐起来,呈现半虚影的身体因为刚才交合时被渡来的力量而变得更凝实了些许。
他的元婴和躯体早在几百年前就毁了,严格来说那时候他就应该是个死人了,但好在他修炼的半妖功法让他已经不再完全是个人类修士,让他得以将一小部分残魂抽离寄居黑塔,才能在如今有机会复苏——这还是从黑塔塔顶封着魂念的那位至强者身上得到的启发。
幽冥如今侥幸活了,但也只是活着,他只剩下一具残魂,甚至连维持虚影的存在都需要依赖罗三娘渡来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舒适,让他感受到久违的生机和强大,但与此同时就像给瘾君子喂毒品,让他在得到些许满足的同时只会激起更多的渴望。
“我还不够。”
幽冥仓促站起来,他甚至虚弱到踉跄了一下,但他随即快步走到窗前,几乎是贪婪地扑到罗三娘身上要亲吻她脖颈:“我还要,给我——”
“啪!”
罗三娘一巴掌扇过去,直接把幽冥的脸扇到一边。
幽冥维持着侧脸的姿势,脸颊的血管一寸寸鼓起来。
他缓缓转过脸,阴骘冰冷的眼睛盯着罗三娘:“你把我当什么?!”
“啪啪!”
罗三娘毫不犹豫又是两巴掌扇过去,咯咯笑:“你说是什么,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一只玩物,一条狗,或者泄欲的玩偶,你喜欢哪一个?我的小阿狗?”
“你——”
幽冥神色骤变,他狠狠抓向罗三娘的手腕,罗三娘猛地抬腿把他踹翻在地,然后一脚踩住他的脖颈。
“是这些年关得你脑子也坏掉了吗?我的小阿狗,你怎么还没看清局势呢?”
罗三娘笑:“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年你呼风唤雨的时候了,你只是块残魂,附在黑塔的半个器灵,连个人都不是了,要不是我渡给你一点力量,你就只是一团脏兮兮的连人行都没有的影子——所以你算个什么东西啊,还敢在我面前颐指气使?”
幽冥被踩在地上,他的脖颈连带胸膛一起剧烈起伏,那双气到发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眼神骇戾阴沉,可是看在罗三娘眼里,只觉得心旷神怡。
这个男人,终于能顺服跪在她脚下了。
罗三娘心中升起无限的快感,甚至比她突破元婴后期那天更快活。
她望着那双充满震惊不甘闪烁的眼睛,缓缓弯下腰,爱怜地摸了摸,尖尖的指甲抠在他眼珠的边缘。
“所以我劝你乖乖的,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取悦我,趁我还对你有点兴趣,你就能有个人样,如果哪天我厌烦你了,你才是真的完蛋了,知道吗。”
幽冥的脸色变了变。
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伴随着侍女们恭敬轻柔的声音:“夫人。”
“进来。”
侍女们排着队进来,却没想竟看见罗三娘踩着幽冥的画面,她们腿软地跪下,纷纷惊恐低下头,连呼吸都屏住。
罗三娘没有动,她就这么居高临下俯视着幽冥。
幽冥眼底划过清晰的愤怒,这种久违的羞辱让他整张面孔都在扭曲。
他眼神疯狂闪烁,但最后,他终究只能咬了咬牙,有些生疏地重新拾起自己曾经逢迎的姿态——他当然生疏,自从他成为威风凛凛的邪修霸主幽冥,他早忘了当年在那练气邪修洞窟里摇头摆尾做阿狗苟活的日子了。
但罗三娘会叫他想起来。
所以幽冥只能在脖颈越来越沉的压迫下,强撑起笑脸,捧住罗三娘的脚踝,在她脚背落下一吻:“是,您说得算,我的女主人。”
罗三娘畅快地笑出声来。
有那么一瞬间,罗三娘莫名想起那个叫林然的少女和她的小情郎,那个年轻雄狮一样桀骜英俊的元小公子。
那少年也是那么孤傲、强势又霸道,他是个侠客,但在她看来,他真正更像个人皇,有一副天生的冷酷心肠,他的一辈子本应该红颜无数又冷漠凉薄,应该谁也不放在眼里,甚至该是另一个翻版的幽冥。
可是少年被那个少女驯服了,在他还年幼,在他还没来成长为不可一世的皇者之前,他的身上已经被打上少女的烙印,被栓上了一条锁链。
罗三娘想,只要那少女愿意伸一伸手,她轻而易举能将那头漂亮的、健壮的小狮子牵成自己的狗。
可是她没有,她亲手斩断了锁链,放那头狮子自由。
多可惜啊。
罗三娘都忍不住惋惜。
她真的很羡慕那少女,她总忍不住想,如果她年幼时也能像那少女一样聪慧、成熟,她是不是也能早早驯养好这个男人,就不会被他一次次的背叛,不会有这么多波折?
——好在这些都过去了。
如今他到底变成了她的,他的生死都在她一念间,而他虚弱到永远不会有反抗的机会。
罗三娘用涂着红艳丹寇的脚趾碾了碾幽冥的嘴唇,笑:“真是我的乖狗狗。”
幽冥脸色不变,眼瞳不受控制地露出晦郁,却只让罗三娘笑得更欢。
她重新坐回软榻,侍女过来伺候她们梳洗,但没有罗三娘的命令她们谁也不敢靠近幽冥,罗三娘扫视一圈,直接说:“小月,你去伺候幽冥公子。”
侍女中的小月柔顺福身,捧着脸巾过去服侍幽冥。
罗三娘慵懒看了眼周围的侍女,也不知是对她们说还是警告谁:“我的东西,都得干干净净是我的,就算是一条狗,如果你们谁敢勾引他,我也不介意多扒几张皮。”
侍女们悚然,纷纷跪地颤声:“奴婢不敢。”
幽冥脸上的笑容几乎可以说是狰狞,他什么也不敢说,很大力气从小月手里抽出脸巾,小月抬着被擦红的手瑟缩着低下了头。
罗三娘满意地笑出来。
他不是离不开女人吗,她就偏偏让他看清楚,他以后身边只会有她、或者这种连女人都不是的贱人。
“你就这么得意。”
幽冥终于看不过去,冷笑:“云家老祖跑了,很快云家就会带着外援回来!”
“你竟然想献祭整个燕州,你简直疯了!这已经超过九州俗世界,这会惊动三山九门!”
幽冥讥讽:“还是你以为你是当年那位青州主?!况且连他都死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想献祭燕州,但我这不是到底也没有。”
罗三娘眼神一戾,又化为曼妙的妩媚:“三山九门哪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献祭燕州是大事,但屠一个金都又算得了什么?”
罗三娘望着对岸那座黑塔,黑塔上那团越来越膨胀虚无的光影,眼神流露出贪婪:“那团魂念很快就要破了,那几个小家伙终于躲不掉了,我要吃掉他们,再吃掉那团魂念,我就有机会突破元婴巅峰……”
“只要我能突破到元婴巅峰,我就不是邪修,而是稳坐王位的新任燕州主!”
罗三娘眼中突然爆出无比的畅想与野心:“那时我就是九州俗世界的新话事人!除了燕州,幽州、珫州、雍州…他们都会向我靠拢,只要我再愿意之后向三山九门表态不再闹事,即使是三山九门也不会冒着引发动乱的风险对我下必杀令。”
谁叫这世道终究是强者为尊呢,别说什么正道邪道,也别管她曾经害死了多少人,死了的人是没有价值的,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只要她足够强大,当杀她的影响会比留下她更恶劣,即使是三山九门也会让步的。
幽冥沉默了,眼脸不受控制抽动一下。
“还有,你怎么又忘了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与我说话。”
罗三娘纤长的手指猛地挑过幽冥下巴,指甲狠狠划破男人的皮肤,流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飘散的魂雾。
“你可真香啊…”
幽冥眼瞳收缩,他看着罗三娘陶醉贪婪的神色,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
他和罗三娘修炼的是同样的功法,而这部功法本就是同类相噬以进化自己,正如当年他能把自己的修为灌注给罗三娘,如今他的魂魄对于罗三娘也是最美味的补品。
“终于知道怕了。”
罗三娘被逗笑了,轻佻拍了拍他脸颊:“那就乖乖听话,你还可以活得更久一点。”
幽冥脸皮抽搐,半响,缓缓蹭了蹭她的手,像一条真的狗在讨主人的欢心。
罗三娘笑得开怀,手指在他脸颊又掐住几道伤痕,心满意足地站起来走了。
侍女们紧紧簇拥着她离开,只剩小月仍然瑟瑟留下——幽冥还没有把毛巾还给它。
人都走了,幽冥脸上强撑的笑脸瞬间化为可怖的狰狞,他一把推翻桌子,转头看见小月,想到自己哪天扯开她衣服看见的恶心东西,刹那间怒火冲头。
“贱人!”
小月只感觉一条毛巾像鞭子甩在脸上,然后一只灌满杀意的靴子狠狠踹在它肚子,小月不敢反抗,所以剧痛瞬间从腹部撕裂,它以狼狈的姿态趴倒在地,脸色惨白。
但它很快爬起来,捂着肚子跪爬到幽冥脚边,瑟瑟磕头:“公子息怒,公子息怒……”
幽冥看着它那张柔弱姣好的脸就觉得恶心,要是以前他早可以第一面就想都不想就碾死这个贱玩意儿,但是现在他却不能,他已经不再是当年呼风唤雨的燕州霸主了,他现在被圈禁在罗三娘手里,满打满算竟然只能用这一个兔妖。
幽冥深吸口气,冷冷说:“起来。”
小月这才停止磕头,柔顺地跪在他脚边,抬头怯怯看他一眼,眼中是碎晶般明亮的仰慕。
幽冥冷冷看着它,心底满是讥讽。
女人就是这么愚蠢的东西,总会被感情冲昏头脑,这只不男不女的兔妖是,罗三娘也是。
面对罗三娘刻意的轻贱和侮辱,其实幽冥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他甚至觉得可笑,都到了这个时候,都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元婴后期强者,那女人的脑子里还是爱情、还是男人,甚至还敢留下他的命——如果是他,他会第一时间就把罗三娘的魂魄吞得一干二净,永绝后患!
不过就是这样才给了他机会。
幽冥冷声:“让你放的东西都放好了?”
“放好了。”
小月怯生生说:“我在那些修士的辟谷丹里都放了您给的东西,看着他们吃下的,又看着夫人把他们都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