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长腿翘到墙垣,显出一点脚踝的皮肤,竟然比显露的丝绸裤腿更细腻雪白,他终于慵懒开口,声音泠泠高傲:“喂,过来。”
“…”
如果林然是某校园霸总剧女主角,此时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叉腰,大喊:第一,我不叫喂;第二,我不过去;第三,你这个大猪头会不会好好说话这样的语气超欠揍知道嘛!!
但可惜林然不是。
她只是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炮灰工具人罢辽。
还是一个又咸又怂的工具人。
所以林然望着那美绝人寰的少年,思考了三秒,果断决定在奚爸爸发飙把她薅过去之前,圆润又不失优雅地自个走过去。
可惜,她是想走过去,但老天爷不允许。
当林然撞在那层无形的结界的时候,一瞬间她满脑子只有“吾命休矣”刷屏。
奚辛懒懒看着这个小傻子向自己走来,对于她的识相还算满意。
如果她敢跟他墨迹,她看见的就该是另种场景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她的反应他竟然不觉得惊讶,他看着她,好像理所当然就知道她会听他的话、她会乖乖过来。
大概她长得就是个好欺负的,奚辛漫不经心地想。
但奚辛刚这么想,女人就停住了。
她突然停在那条巷子口,捂着额头一脸悲愤,不往前走了。
奚辛脸色瞬间冷下来:“过来!”
女人不动,或者说她装模作样往前抬了抬腿,可一步都没有迈过来。
她竟然还敢糊弄他?!
奚辛一下就笑,笑得特别好看——像玫瑰染满猩血。
林然眼泪“唰”地落下来。
你是我亲爸爸求你别笑了,太吓人了。
“我真的想过去,可是我过不去了。”
林然眼看奚辛露出要杀人的表情,绝望发誓:“我骗你天打雷劈!”
奚辛已经要动了,听见她发毒誓顿了一顿,狭长凤眼微微眯起。
林然看他怒气值稍降,连忙说:“不信你亲自过来试试提着我过去,真的过不去!”
奚辛冷冷盯着她:“你在搞鬼?”
“我真没有…”林然苦着脸,小心觑着他脸色,小声说:“…要不然有话你过来说?”
反正都是说话嘛。
这架势一看就不是偶遇,奚辛八成是有备而来,林然估摸着他从哪儿听说师父认识她,过来找她训话了。
林然一点都不奇怪,真的,毕竟江无涯是奚辛的亲师兄,奚辛向来都霸道,自己的食儿护得紧,和江无涯不对付是一回事儿,江无涯要是在外面有别的狗子那又是另一回事儿。
——那她更完蛋了!
林然摸着自己已经不再软萌的老脸,悲伤地想,她已经不是当年刚上山的可爱小萝莉了,连卖萌都卖不好了,怎么讨奚爸爸欢心,奚辛不更得冷酷无情把她按在地上打?!
林然炯炯望着奚辛,一咬牙,如果一会儿奚辛要打她她就…先一步麻溜跪下。
她声音小小的,奚辛却听得清楚,声音瞬间阴骘下来:“你敢命令我?!”
林然心头咯噔:“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哦?”
奚辛慢条斯理:“你还敢不承认?”
林然:“…”是挑事的前奏。
这个时候不能回嘴。
林然立刻低眉顺眼:“不敢不敢,前辈说什么都是对的。”
奚辛冷笑:“这是什么语气,看你还是不服啊!”
林然:“…”
她懂了,这个时候她多吸口空气都是错的。
林然果断闭嘴,一声不吭低头装死。
“还敢装死…”
奚辛直勾勾盯着她,忽然弯起唇角,露出一点雪白的小虎牙,笑容顿时森冷无比:“好大的胆子。”
林然想,是,我胆子大——你等我马上被吓死一口胆汁喷你满脸!
林然打死不吭声,余光却瞧见奚辛还是站了起来,那一身残暴的凶气显然没有和她谈心讲道理的意思,顿时满脸生无可恋。
完了,奚爸爸要飞过来打她了。
林然想都没想就抱头蹲下。
奚辛站起来,正打算过去好好收拾这个蠢女人,就见她已经抱头蹲成个球。
娴熟,自然,毫不犹豫。
奚辛步子僵了一僵。
这是个女人?二话不说抱头就蹲等着挨揍的,这还是个女人?!
脸面呢?尊严呢?她还是个金丹修士,都不哀求、也不反抗一下的?!
这和他预料中反应半点不一样,奚辛看着她缩成团团的样子,明明已经老老实实向他服软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的火“噌”地蹿起来。
少年胸膛剧烈起伏,胸前的盘蟒繁纹怒意流动,踩着墙沿的龙头彩履生生踩踏了大块墙垣。
“起来!”
傻子才起来,林然一边疯狂摇头,一边麻溜龟缩到墙角,确保自己后背贴着墙,一时半会只用正脸一面挨揍的时候,不由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感觉一道暴戾的劲风刮过面前,下一瞬她被掐着下巴抬起头来。
一张靡艳秀美到难以描绘的脸庞直逼到眼前。
林然看见他细长的弯眉,眼睛精致又漂亮,眼尾高高地上挑,高傲放肆得目中无人…
…可哪怕是这样生气,那满是怒气的眉宇也酝着一段说不清的妩媚的娇。
林然觉得自己不是看脸的人。
可他真的太好看了呜呜…这么可爱的阿辛崽崽就算打她她也不舍得反抗呜呜。
林然绝望了,见奚辛阴飕飕盯着自己,脸颊连着纤长的脖颈都被气红了大片,衬在雪白的皮肤上红艳艳的好像被怎么欺负了一样,林然顿时不行了,她可没出息地脱口而出:“算了你打吧,只要别再生气好不好。”
话音落下,周围一阵死寂。
奚辛瞳孔微微收缩,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是说,打是可以打…”林然悄悄捂住一半脸,小心翼翼:“不打脸行吗?”
奚辛脸色一下变了。
林然不知道为啥自己都这么苟了,奚辛竟然还不满意。
她眼看着他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死死盯着她,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知羞耻。”
林然:“…?”
林然脑门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竟小看了你。”
掐在下巴的手指越掐越紧,透亮微尖的指甲几乎叩进肉里,林然忍不住呲下牙,听见他阴冷磨牙的声音:“还当你蠢,原来你也不傻,小小年纪就知道——”
好个浪荡贪心的女人,一个江无涯不够,还敢勾引他
——吃了雄心豹子胆!!
奚辛眼中惊疑瞬间化为被戏弄的暴怒,怒火中烧,反手想也不想掐向她脖子。
我的妈,小小年纪?
林然憋了憋,有那么一瞬都控制不住作死地想让他注意一下两个人的身高,她比他起码高两个头嗳!虽然是叫着前辈,但那是她怂逼,论年纪她怎么也比他大吧!
但是还不等她说话,那只掐着她下巴的手就往下直直掐住她脖子。
!!
这是要玩命啊!
林然大惊失色,反手握住他的手泪流满面:“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还玩命呢这吓人阿辛——”
空气又是一寂。
林然只觉后颈一痛,已经被那只纤长柔软的手掐着后颈生生往前薅,直直迎上一双眸惊起滔天骇浪。
奚辛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你,叫我什么?”
林然一噎。
“你知道我是谁。”
奚辛手一紧,掐得林然后颈皮扯着疼:“是江无涯告诉你的?”
林然装死,毕竟她没法解释,对不起了这锅师父帮忙先背下。
奚辛果然当她默认,脸色更加难看,冷笑:“他倒是疼你,什么都与你说。”
艾玛,这醋味儿…
林然求生欲满满,赶紧说:“没有没有,江前辈最疼的是奚前辈,要不然我也不会知道您是不是。”
“谁准你这么与我说话?!”
谁知奚辛神色却没有一点和缓,反而更加阴骘盯着她:“满嘴花言巧语你想哄谁!别当我是江无涯好糊弄!闭嘴!”
林然:“…”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被一个大醋精在这里抬杠。
林然满肚子的槽想吐,垂头丧气。
算了,就这样吧,毁灭吧。
“…阿辛?”
奚辛余怒未消,缓缓念着这两个字,突然情绪失控,冶丽面孔一片暴怒:“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这么叫我?!”
林然被掐得后颈皮摇晃,也不打算挣扎了,有气无力:“是,是,晚辈不配,前辈息怒。”
奚辛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这副既不争辩也不反抗“要杀要刮随便你”的样子心头怒火更甚,他还要说话,远处长巷外竟传出江无涯的声音:“阿然,你在这儿吗?”
奚辛林然同时僵住。
奚辛如兜头一泼凉水,悚然清醒,就看见咫尺的林然。
她不知何时离得这样近,被他掐着后颈,两人四目相对,她鼻梁几乎碰到他脸颊,温热的气息拂在他下巴,那里皮肤敏感,被气流拂湿的触感异常鲜明。
他竟然和她生了气!
他居然在认真和她生气,给自己气够呛?!
他是疯了?!
奚辛表情有一瞬怪异,盯着也同样呆住的林然,眼神闪烁一下,却忽然化为某种恶劣的冷意。
“阿然?”
又是一声,伴随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江无涯过来看见还了得?!
林然反应过来赶紧扬声:“前辈您别过来!”
“怎么了?”江无涯温和的声音带着疑问,但脚步声确实顿住。
“我…我有小秘密嘛。”
林然支支吾吾:“反正前辈您先别过来,我马上就出去了。”
她声音生龙活虎,不像是出事了。
江无涯微提着的心放下,听她理直气壮说自己有秘密,心下好笑,便负手站定,低笑了一声:“好,那你慢慢办。”
林然松口气,回过头就看见盯着自己的奚辛。
她指了指巷尾江无涯的方向,然后又指了指奚辛还掐着自己后颈的手,示意他收一下,要不然江无涯过来看见就不好了。
奚辛晦涩的眼神盯着她,眯了眯眼,凝持了半响,终于慢慢松开手。
林然还没来得及松气,那只手顺势滑到她面前,从前面握住她脖颈。
林然:“…”
林然被噎得打了嗝。
然后她面前罩过阴影,少年秀美诡艳的脸庞逼到眼前,他鼻尖擦过她鼻翼,林然甚至能看见他蝶羽的睫毛,真长啊,又长又翘,浓密跟小刷子似的。
他薄薄的艳色的唇几乎贴着她,用口型不紧不慢:“你可以告诉他。”
林然看着他,奚辛看见她清透的眸子。
很清透,比他曾见过的瑶池仙水还清澈。
然后,她突然弯了下唇角,摇摇头。
哪怕还被他掐着脖子,她眼中仍然有笑意,那清澈的眼波漾出微光,像星子,专注望着他时,在一闪一闪地发亮。
奚辛瞳孔微微放大。
奚辛觉得这个女人有病。
也不对。
奚辛突然回神,她胃口大得很,就是用这双干净眼睛勾三搭四,理直气壮左拥右抱妄想尽收囊中。
他冷笑,江无涯也有瞎了眼的时候。
奚辛以为自己会立刻掐死她,至少也得把她甩得远远的——这么个不安分的东西,早晚生出祸害,趁早解决最痛快!
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他却好像一瞬忘了这个最轻巧的解决办法。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贴在她耳鬓,用口型慢条斯理:“明天开始,每天早上来这…”
他声音戛然,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和她这么多废话。
心头又升起阴郁的怒火,但他随即看见她惊悚苦逼的表情,满眼的生无可恋。
他心情于是突然又莫名好起来。
那又怎样呢,奚辛冷笑,无所谓,敢玩他们师兄弟,敢玩他,他会叫她知道厉害!他会让她千百倍后悔今日招惹他!
他还要看看,等到最后揭穿她的真面目,江无涯会是什么表情。
“——每天来这里,背着江无涯。”
奚辛轻快地补充完,对她笑得恶劣又美艳:“否则,就杀掉你哦~~”


第84章
奚辛吓唬完她,脸上艳丽的笑容霎时收起,睨她一眼,转身就消失了。
林然这才看见他还佩了剑,就在他腰间,是一把潋粉的长剑,细长而曼妙,朔着熠熠的流光。
林然没大看清是什么剑,但她知道,那也是万仞剑阁的剑。
奚辛没有拔剑,哪怕他掐着她脖子、哪怕他故意威胁吓唬她,从始至终,他也没有拔剑。
不拔剑的剑客,就像不张开獠牙的老虎,只用毛绒绒的虎头一个劲儿撞你。
林然摸了摸脖子,刚才被掐得好像多么凶,后颈皮都像要拽掉,现在却没有摸到一点伤痕。
林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站起来,迅速整理了下有点凌乱的衣衫,往巷子外走。
转角没走出就看见江无涯,他负着手背对她,静静站在长巷的尽头,白衣拂风,身姿清癯,背脊宽厚挺拔。
那柄朴实无华的神剑悬在他腰侧,有着和主人一样内敛的锋芒与厚重。
不知道为什么,林然觉得江无涯今天有些不一样。
有那么瞬间,她仿佛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不足为人道的沉默与寂寥。
她步子不由缓了下,而江无涯已经听见声音,他转过身来,看见她,露出淡淡的笑,有着她熟悉的温柔。
那浅笑便遮过了那种寂寥,他朝她招了招手。
林然收起那些心绪,换上笑脸颠颠跑过去:“前辈。”
江无涯含笑望着她跑到自己身边:“我去湖边没有找见你,问了说有人看见你往这边来。”
林然说:“我想找个东西。”
江无涯问:“什么东西?”
林然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就瞎找一找…”
“你想找什么都可以,我不是限制你,但这里…”
江无涯笑了笑,眼神浮现出些微的沉色,看她跑得头发翘乱,伸手给捋了捋鬓角碎发,露出她雪白的颈子。
江无涯突然顿了顿。
那雪白颈子有一点薄薄的红痕,并不重,像体温自然升高被晒红的,但细细看,又像是被猫收起肉垫恶劣捏了下。
那点薄红很快就消失,不留下一点痕迹。
林然觉得头发被捏得时间有点长,疑惑地抬起头,看见江无涯松开手,自然地问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嗳。”林然一呆:“什么?”
“来这里这些日子,遇到什么不顺心的吗?”
江无涯垂眼看着她,嗓音沉了些:“如果受了委屈,要及时与我说。”
林然觉得他这话怎么有点意有所指。
但她检查过没留下痕迹啊…林然赶紧说:“没有啊,我在这里一直挺开心的。”
江无涯凝视着她:“真的吗?”
“当然真的,这里风景好、吃的好、人也好…”
林然用力点头,想到刚才的奚辛,忍不住笑起来:“还有能一起玩的小伙伴。”
江无涯目光在她脸上细细睃巡,她笑容灿烂,眼神明亮又欢快,是真心实意这样说的。
“所以我真的过得很好的。”
林然认真说:“有事我是不会和前辈客气的,前辈不用担心我。”
江无涯这才慢慢露出笑来,温和说:“好。”
“所以前辈刚才想说什么?”
林然赶快转移话题:“这里是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江无涯摸了摸她的头,笑:“开开心心玩去吧。”
她既喜欢这样,他都随她,不掺和。
总之有人陪着,不是她一个人到处乱跑就好。
……
林然其实觉得,就算她不赴约,奚辛也不会把她怎样——还能真打死她不成?
奚辛是病娇,又不是杀人狂魔,无冤无仇他不会对她下手,顶多是吓唬她,这个自信林然还是有的。
林然是不害怕的,但她不想不给奚爸爸面子,江无涯这几天开始不知道忙什么,来的次数少了,她空闲的时间就更多了,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还往那边去。
林然第二天再去,还是老位置,她试探着往前走,这次就多走了了二三十步地距离,正好走到那条巷子尾。
奚辛在的那个院子还得两条巷子外,林然算了算,至少还得有七八天的功夫才能到。
她抬起头,遥遥招手和他打招呼:“奚前辈。”
奚辛仍坐在那个院落的墙头,锦衣华冠,像高门尊贵的小侯爷、又像是神仙座下美貌仙童,风姿熠熠,让人一见就挪不开眼。
他不再像昨天离开时那么暴躁易怒,但脸色也不好看,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冷漠看着她一系列动作,就偏过头去,只露给她个尖而秀美的下巴。
林然:“…”
这是什么个意思?
林然扬声:“前辈您还有什么吩咐?要没有,我可以在周围转转吗?”
奚辛还是不搭理她,林然挠了挠头,看他没有阻止的意思,转身在走过的街巷间串,试图找找哪儿有信号能联系上天一。
奚辛没有拦她,但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她跟个好奇宝宝左摸摸右转转,眼神阴晴不定。
林然就这么溜达了一个时辰,把这边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既没有联系上天一也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打算回去。
走之前她大着胆子问他:“奚前辈,我明天是不是就不用来了?”
奚辛终于斜着眼睨她,红艳唇角一翘,凉凉:“你试试啊~”
林然:“…”
你这么个拖长的“啊”我可真不敢了。
林然只好一天天来打卡。
奚辛其实不大理她,也不管她干什么,她到处瞎寻摸,他就自己坐在那儿揪桃花玩。
有一次林然要和他道别时,还看见他倚在墙头睡着了,垂落的手还捏着一截桃枝,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帘,鼻子那么翘,脸蛋白白净净,睡容漂亮得像个小天使。
真是太难得看奚辛这么乖这么软萌了,林然在那里驻足欣赏好久,看得她心软成了水,以至于奚辛惊醒过来,看她痴汉似的杵在那边探脑袋,霎时勃然大怒,一把把手里桃枝甩过来,擦着她的脸入墙三分。
林然撒丫子跑了,奚爸爸起床气一如既往的可怕,溜了溜了。
林然不知道奚辛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让她天天到面前转悠,或者说她有些猜测。
她又见过几次阙道子、还有剑阁的几位长老,他们现在都还是年轻人,师兄弟几个追跑打闹着来找江无涯,江无涯嫌他们烦、轰他们出去历练,他们不去,哼哼唧唧杵在那儿装死,悄咪打量她,窃窃交头接耳,被吵到睡懒觉的江无涯黑脸一个拎一个赶走了。
但是林然从没见过奚辛与他们一起。
奚辛是江无涯的师弟,那也该是万仞剑阁的弟子、他们的师兄弟,但林然从不见他和阙道子他们一起玩,甚至连提也不提——奚辛不提起他们,他们也不说奚辛,像是某种无形的天堑在他们中间划开,早习惯了泾渭分明。
所以奚辛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坐在墙头,一个人摘桃花,一个人昂着下巴对她颐指气使横挑鼻子竖挑眼。
江无涯好几天没来,今天来来看她一眼就匆匆走了,走之前特意送了她个新食盒。
林然打开看里面有几块桃花糕,眼睛一亮,抱着颠颠来找奚辛:“奚前辈,有新鲜的桃花糕要尝尝嘛。”
奚辛睨着眼瞧她。
在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林然终于又绕过了两条街,现在距离他的院子就半条巷子的距离。
她走不到他面前,就高高举起食盒,抽出其中一屉,里面摆着五块桃花形状的浅粉透明软糕,一打开就有清甜的香气扑鼻。
奚辛瞥一眼那食盒,却立时冷笑:“拿着江无涯送你的东西给我,你是故意寒掺我?!”
大醋精。
林然暗自吐槽一声,认真说:“可是真的闻着好好吃,我都没有舍得吃,想留给你尝尝。”
又是这种语气,又是这种暧昧不明的话,她当是他的谁!
奚辛脸色变了变,瞪她:“拿走!别让我看见!”
“…好吧。”
林然咂巴下嘴,把食盒放到旁边,在腰间摸了摸,摸出来个荷包:“那我请前辈吃饭好不好?”
“你请我?笑话!你的钱不还是江无涯给的!”
奚辛打量着她,看着她脚边的食盒、身上穿的衣服,束发的发带…莫名心头火更起,冷笑:“你能给我什么,你身上哪样东西不是江无涯的!”
一身江无涯的味儿还来他面前献殷勤,恬不知耻!
林然挠了挠头,倒不是羞耻——羞耻是不会羞耻的,那是她师父,亲亲的老父亲,抱大腿她不带一点心理障碍的。
她主要是发愁,奚爸爸真是不好伺候。
林然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那我请你吃文鳐鱼好不好,我新学会钓的,我也会烤,烤起来特别香。”
奚辛看着她期待的大眼睛,胸口那股一直憋的恶气突然涌到喉口,止都止不住。
“你是对谁都这么上赶着?!”
奚辛语气阴森,突然冷笑:“你以为这样能打动我,痴心妄想!我告诉你,无论你有什么目的你都别想——”
“不是。”
她却说:“我只是愿意对你上赶着。”
奚辛戛然。
她明亮的眸子静静看着他,又是那种柔和的、像是含笑的眼神,让奚辛后脊不自觉发麻,整个人都僵住。
“只有你,和江前辈。”
他听见她这样笑:“你们对我是不一样的。”
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开始。
在我挟着破釜沉舟的决然与前所未有对未来的迷茫,孤身落入此界时,那道最初照来的光。
是祁山大殿上温和对她伸来宽厚手掌的清癯青年,和无情峰顶那个一脸阴沉对着灶台青涩又粗暴生火的美丽少年。
这个世界,这条路上,会有很多很多朋友、很多很多的过客,可她私心里想陪他们,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第85章
奚辛突然安静下来。
他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直直看着她,眼神泠而探究,像是透过她的皮囊看穿她的真心。
林然坦荡回视着他,心里甚至有点想笑。
现在的奚辛真的还是小孩子,全身的毛都逆着炸起来,又较真又不好搞
——不过这样更可爱啦!
奚辛盯着她,盯着她明亮又认真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偏过头,眼神难得褪去了那些阴压压的情绪,有点怔,有点茫然。
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什么。
好半响,他才低低说:“你过来。”
林然当然知道这是他态度和缓的意思,然而她尴尬:“呃…”
奚辛才想起来,她过不来。
他斜了她一眼,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挑剔、又似乎有点娇气的嗔。
奚辛哼一声:“人都过不来,还那么多废话。”
林然好脾气:“我错了,明天我就能过去了!”
奚辛睨着她,对她的态度有点满意,低头摸了摸搭在腿上的花枝,突然扔到她脚边。
细长的桃枝落在她脚边,枝尾搭在鞋面,粉色的桃花开得妍丽盛放。
“…嗳?”
林然惊讶,奚辛站起来,撂下邦邦一声“明天过来”,转身就走了。
林然呆了呆,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弯腰捡起那株桃枝,看着鲜嫩的桃花瓣,忍不住莞尔。
林然第二天大早上就来了,一气儿跑到院墙外,还没喘匀了气,一件衣服从天而降兜头把她蒙住。
“换上。”
林然摸到无比柔顺的触感,她把衣服拿下来,看见是一件青色的法衣,和她身上穿的这件有点相似,但是袖口袍角都绣着暗纹,要华丽得多。
“还有这个。”
又是一个东西飘下来,正落在衣服上,是一条同款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