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主又狠又糙女主会撩的糙汉文上一章:银河坠落 曲小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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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打算再等了,罗月是一只太狡猾的恶枭,楚如瑶与侯曼娥还年轻,再给她们一段时间她们也许可以杀掉他,但太慢了,她不想等了。
她把奚辛哄着留在剑阁,孤身进了西疆,正碰上枕春洲魔楼的飞鸟使在大街上抓人。
魔尊罗月化神后,穷奢极欲大兴土木,在西疆建了一座座如华顶天宫似的魔楼行宫,又到处抓捕年轻貌美的处子放血建血池,供他沐浴享乐,如酒池肉林荒淫日日不休。
林然觉得自己腰间的风竹剑应该是很有威慑的,但不知道是飞鸟使瞎得太厉害,还是她长得太不吓人,总之,她被当街抓走了。
林然:“……”啊,那、那也行。
她本来还在想怎么费劲找到罗月呢,结果瞌睡了正有人送来枕头。
接下来就没啥说的了,她平平淡淡和一群被抓的女修一起进了枕春楼,平平淡淡被押送到血池旁,在管事割开她们脖颈准备放血的时候,她也平平淡淡挑飞了管事的头颅,切碎了无数攻进来的行宫护卫。
当太多尸体垒满了华美的浴殿,以至于再没有一个人敢站着进来的时候,她总算可以在唯一干净点的软塌坐下,盘腿要一碗热腾腾的八宝粥奶茶,一边吃一边等待她在这里的消息传到铺天盖地。
希望罗月来得快一点,林然想。
当然,楚如瑶和侯曼娥也该来得快一点,毕竟她得省着点力气,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好,这个大BOSS的人头,还是记在她俩头上最好。
——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发展,不过在罗月之前,林然先见到了另一个故人。
似人似妖的魔修重重围住大殿四周,像阴魂不散的乌云笼罩,透过半碎的窗户,能看见一道瘦削挺拔的人影站在殿外的阶上,枕春楼的管事领着一群人跪地惊恐哀求着什么。
昏沉的夜色笼罩了他半边阴影,侧脸的轮廓深硬而冷漠,让人哪怕未与他说一句话就鲜明地意识到,这绝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林然看见他冷冷俯视管事,眼中充满无法形容的厌弃,像个重度洁癖患者被迎面泼了一杯污水,却没有地方能给他换一身干净衣裳,只能强忍带着满身异味行走在人群中,每一次呼吸都是对自己和周围花草人群的深深厌烦。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挥一下手,管事一众人被生生拖了下去,惨叫声还没出口就被堵住,再也没机会发出来。
他望了一眼窗,拾阶而上。
层叠华丽的珠帘清脆地响起,瘦长阴影打进被鲛珠朦胧照亮的大殿,男人面无表情走进来。
林然像只招财猫似的抬了抬手,礼貌性地打一个招呼:“好久不见。”
邬项英顿了一顿,站在门边看着她。
她盘坐在池边的软榻上,软塌铺着厚密柔软的毡毯,她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靠坐着,折起的长腿几乎陷进绒软的细毛里,手边歪叠着两三本闲书,几盘水果点心并一个精致的青瓷碗,碗里剩了半个底的奶茶。
她神色清淡,眼眸澄亮,望来的目光没有惊怒、没有讥讽,只是比窗外月色更静逸的平和。
万仞剑阁新一任无情剑主,当今沧澜正道第一人
林然。
邬项英不言不语。
林然打量着他,他瘦了许多,脸颊瘦削,颧骨更高,气息沉凝强大,但身上原本纯粹的灵气变得浑浊,像一池冰冷的清水被强行灌进了太多污水,看似更满了,却也被生生搅浑了。
“我来时对天照灵苑有许多猜测。”她说:“很遗憾,看起来中的是最不好的那个。”
邬项英冷冷望着她,声音沙哑而冷漠:“你来就是为了扯这些废话?”
“我只有一个问题。”她竖起一根手指:“那时趁机潜入圣贤学宫后山、放出罗月的是谁?”
邬项英沉默了很久。
过了很久,林然听见他低低嘶哑的声音:“是我师尊。”
“……”
林然没有再说什么。
人总要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天照灵苑想放出罗月、通过控制这头半妖的凶兽增强自己的实力,那么力不如人遭了反噬,也没什么话好说。
只是可惜了天照灵苑的一群全然无知无辜的弟子。
邬项英也不再说话,他神色有一种沉骘的漠然,孑孑站在那里,一身疲惫厌倦,恍惚已经丝毫看不出曾经灵苑首徒倨傲清高的模样。
他袖口忽然动了动,一条深褐鳞尾伸出来,玄狰巽蛟探出长着双角的头。
它已经不是巽蛟了,化成真正的蛟龙了,但被催生的化神让它的蜕变并不彻底,像一个生而残疾的人,它双目猩黄,身上本该光华的鳞甲覆满疤痕似的斑点。
蛟龙望着她,鼻子动了动,忽然爬出袖口。
邬项英拧眉伸手抓它,被它咬了一口,它趁机飞出去,身形迅速变大,变成一只蛇蟒大小的模样,匍匐着爬上软塌,竖瞳一眨不眨盯着她。
它的眼神猩黄凶戾,远不再是之前的理智温和。
林然望着它,目光安静。
“…”
邬项英手掌流着血,隐忍着怒气喝它:“回来!”
蛟龙打了个响鼻,滚烫的龙息从它身上溢出来,它对邬项英的话置之不理,慢慢匍伏着接近她,头颅贴近她的腿。
它热润的双角试探地碰触她的膝盖,泛黄的竖瞳紧紧盯着她,好像她有一点反抗,就会一爪子把她按进榻里。
林然看了它一会儿,抬起手,慢慢摸向它的龙角。
她的动作很轻柔,手掌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坦然展现在它面前,它被这种坦然安抚住了,在她的手覆住龙角的时候,也只是又轻轻打了个鼻息,没有退开,甚至把头颅往她手心顶了顶。
邬项英僵在那里。
林然摸了摸它的角,又摸了摸它的头,它渐渐放下戒备,庞大的脑袋枕在她膝上,过了一会儿,又翻过身,露出腹部更光滑细软的鳞片。
林然抱着蛟龙的头,一下一下摸着它沉重起伏的肚皮,它的鳞甲斑褐错杂,深入肌理,刻入骨髓,注定再也拥有不了属于神龙的美丽高贵花纹。
邬项英看着她,沉沉晦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我记得,你离开小瀛洲时说过。”她忽然说:“欠我一件事,来日自会还我。”
邬项英颧骨皮肤轻微地拉扯。
“我本来不觉得会用上,但也许这个时候,正该用上。”
“你总不想灵苑永远顶着背叛者的骂名。”林然抬起头,目光清清望着他:“你总得做什么,洗刷掉你师长带来的恶果,给你的宗门留点干净的脸面。”
邬项英说:“你想我做什么?”
林然挠着蛟龙的肚皮,它在她怀里发出低沉舒服的咕噜噜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
“楚如瑶的剑里有一头凤凰的残魂。”她说:“她还年轻,未来要撑住这偌大山河,实在艰难,若是那头残魂能化为真正的凤凰,想必是极大的助力。”
邬项英脑子一时空白。
他不敢置信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眉目,目光一如韵律平缓的呼吸落在蛟龙身上,甚至有着温柔的色彩。
她把他们当什么?
她把他们当什么?!
“…疯子。”他从嗓子里挤出来:“疯子。”
林然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也不是才知道。”她说:“在北冥海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有足够冷酷的心肠。”
邬项英嗓子梗住。
“我只是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说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
她冷静说:“它本该是神龙,可它永远做不了神龙了,是你亲手毁了它,如果我是你,我会在饮下罗月鲜血前一刻就直接杀了它,让它死得干干净净,也不至于叫它与你一起卑躬屈膝,堕了骨头里的骄傲。”
“够了!”
邬项英双目充血,他的衣袖震荡,整座大殿瞬间坍塌,他站在废墟里,气得浑身颤抖,冰冷厉喝:“我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
林然望着他,也像望着一头匍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蛟龙。
她忽然有那么一点的叹息。
“我师父曾经劝慰我一句话,说这天下不是我一人之天下,这苍生不是我一人之苍生,我不该把自己当神佛,妄想一个人扛。”她说:“我把这句话也送给你,你的宗门也如是,你扛得够久了,不该妄想能一个人永远扛下去。”
“如果抗不下去的时候”她说:“就干脆叫自己解脱吧,用你的命,换一点别的有价值的东西。”
“……”
邬项英胸口剧烈起伏。
天色隐约亮了,稀薄的晨辉照进殿堂里,照亮他半边身影,渐渐直至全身。
“尊主!”外面传来无数恐惧又惶恐的叩首声:“恭迎尊主——”
那声音像尖刺,刺破大殿凝固的空气。
邬项英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他冷冷望她一眼,拂袖转身大步出去。
林然怀里打鼾睡着的蛟龙如幻影渐渐散去。
“我当是谁,千里迢迢跑来我这里,杀了我这样多的人,还敢一个劲儿催我过来。”
那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嗓音倏然响起,像蛇信吞吐着靡烂露骨的欲望,咯咯笑着,尾音亢奋到渐渐尖锐:“…然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第230章
林然并没有与罗月说什么。
她见一见邬项英,还打算劝他几句,对于罗月则是彻底没有话讲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罗月是什么样的人,除了死去的罗三娘,大概没人比她更清楚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别说回头了,他连动摇都绝不会,他没有弱点,没有软肋,因为能打动他的只有利益,他只会一条路走到头。
林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与他讲什么道理,她只是需要他别再玩狡兔三窟那一套,需要他冒出头来,让楚如瑶侯曼娥能抓住他这个靶子对着打。
“然姐姐。”
柔滑的腔调在门外响起,林然吃着饭,看着罗月轻快向殿里走来。
他身条高而纤瘦,肤色细腻雪白,筋肉并不骨感,而是有着近乎少女脂皮般微妙的丰腴,他穿着很有异域特色的西疆服饰,用鲜艳的绒皮、锦缎、毛料缝织成繁复的襟纹裹住胸腹与双腿,却堂皇露出柔瘦修长的脖颈、肩膀,各色金银珠宝织成细带,松松垮垮束住腰身和脚踝,赤脚踩在白玉殿石上,每走一步,身上的珠珞叮叮清脆作响。
林然看着他一身花孔雀似的模样,说实话,有时候真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她看着就那么像会为色所迷的人吗?
她连他还是个‘她’的时候都见过,她得多想不开,才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境况下被他引诱到。
有那个打扮的功夫,他还不如多琢磨往饭菜里下点奇毒,或者多召集点人看看能不能干脆一拥而上把她干掉。
林然捏着筷子忍住没出声,看着罗月又轻快跑来无效社交,等他的脚要迈进门槛的时候,轻轻咳嗽一声。
罗月停在那里。
他当然是想进去的。
但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想进去的时候,青色的剑风差点削掉他绒长的兔耳。
他的耳垂被削出了个大洞,现在还没愈合,他杀掉所有看见的下属,挂上一只圆硕华美的金丝碧玉耳环做掩饰,但也改变不了那伤口每天都仍然在流血的事实。
他贪婪看着坐在桌前的女人,她长大了,更美丽了,身段纤细又柔软,眼神温和而淡漠,坐在那里慢慢捏着筷子吃奶包,雪白的外皮一戳就戳破了,流溢出香甜的汁水,他也真想像捏筷子一样捏住她,掐紧她,把她慢慢满满挤出柔嫩温热的液体来。
他的心痒得厉害,口舌不断溢出粘稠的唾液,他忍不住地吞咽,手指去捏耳环,染血的疼痛刺激他,让他勉强清醒过来
——真是太可惜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没有跌进尘埃里,反而站得更高了,让他仍然没办法轻易把她抓下来,任他捏扁搓揉。
真是太可惜了。
他心里有强烈的不甘,得不到满足的欲念生长成更可怕的怪物在他身体里冲撞,他浑身发烫,雪白的脚趾难耐地蹭着地面,扶住门边的柱子撅起嘴巴与她撒娇:“然姐姐,你好狠的心,正道那些蠢货疯了似的找我,我都懒得搭理她们,可一听说你来,我赶紧就过来了,我有多想你,你还看不出吗,怎么忍心对我这样冷淡。”
林然漫不经心听他扯淡,吃完一个奶包子,筷子戳向另一个:“我一直挺忍心的。”
“……”罗月指甲掐进柱子里,意识到她柴米油盐不进,直接转了话题:“你也不敢无所顾忌使用力量吧,否则依你的性情,刚一见面就直接杀了我,哪里还用和我磨蹭这么几天。”
林然不置可否。
“他们都说你一身不知道哪里来的强大修为,可我却见过,在燕州的时候,你修炼的法子分明与常人不同,你的修为来得不是正途,你不敢随意用,你得积攒着用在最后不知道哪里——”
罗月忽然咯咯笑:“那如果我逼你出手,让你现在把力量耗尽了,之后你想做什么,是不是就没有办法了?是不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林然神色却淡定,只是回答:“可你怕死啊。”
罗月脸色一变。
——他是怕死,他比谁都怕死,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切,决不能被任何东西毁了。
所以他馋她馋得这样厉害,却也不敢先对她出手。
他想吃掉她,可又畏惧她。
“要不这样吧。”
“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罗月眼珠转了转:“好姐姐,你与我来一次吧。”
林然:“…?”
“我这里有双修的好法子,你跟我来一次,我就不想吃你了。”他舔着嘴角:“我本来也舍不得杀你,你和我在一起,以后我就绝不侵入九州,我就留在西疆,给你当封疆大吏,帮你好好镇守这里,你自去忙你的大事,等哪日有空闲了,你便来看看我,我们云雨恩爱,再等将来什么时候——”
他低下头,抚住自己平坦柔软的腹部,忽然露出个羞涩又亢奋的神情:“我们生一个孩子,融有我们两人的骨血,至亲至密,我一定会疼爱它的。”
林然:“…”
林然:“……”
林然怀疑人生,忍不住问天一:“他怎么还没放弃这个念头。”
天一翻白眼:“你怎么能理解伟大的母…父爱……不,父母爱。”
“…”林然确实不能理解,并大为震撼,然后冷酷拒绝:“不,我拒绝。”
“——”
罗月脸上的红晕渐渐消失,他抚着腰腹的手放下来,娇怯精致的脸庞显出阴骘:“然姐姐,你非要与我为敌吗?”
“你没有情人,一个人清清冷冷的,就不寂寞吗?”他语气更轻柔蛊惑:“我哪里不好,世上谁还能如我对你这般伏低做小?我什么都会,什么都愿做,有千百个花样能服侍得你快活,你若是再愿意多费些心思笼络我,将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事我都乐意替你做,你自高高在上做你的沧澜剑主,永远高坐在剑阁云端,俯望着天下太平,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林然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不好。”她说:“我并不打算当多久的沧澜剑主,也不需要满是后患的所谓太平,况且,罗月,你活着,这沧澜就不会太平。”
罗月神色彻底变了。
他几乎要扑过来,林然手一抬,两根筷子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生生撞塌了外殿的立柱。
罗月被迫停在那里,手捂着脸颊,鲜血从指缝流出来。
林然拿起旁边的勺子:“你可以出去了。”
罗月怨愤地看着她,眼神几乎能将她生吞活剥撕碎。
“你会后悔的!”他发了疯似的尖叫怒吼:“我要杀了她们,我要杀光所有正道的人,我要把那两个贱人的脑袋提过来,让你跪在我面前磕头舔我的脚趾!!”
林然的回答是送他一桌子碗碟,并用勺子帮他打了个新的耳洞。
罗月发起疯来,魔楼铺开势力大肆杀人,在西疆每片洲岛每座城池追杀修士,正道损失惨重,九州的反叛势力如泼了油的烈火气焰高涨,那些原本蛰伏在暗处的、蠢蠢欲动的、静观其变的人,像是终于等到了这最好的时机,忙慌慌从各种角落钻出来比着趁势而起,一时间沧澜大地硝烟四起,好像到处都是叛乱,到处都是鲜血与尸骨、到处都是枭雄与传奇的事迹,像一场光怪陆离又烈火烹油的死亡盛宴。
林然总听人说,说野心是杀不尽的。
但她并不这么认为。
野心是杀不尽的,但敢因为野心而真正动手的人,是可以杀尽的。
只要下得了那个狠心,只要敢背负那份骂名。
罗月是一把好用的锄头,可以在深冬把大地覆雪下那些腐烂的草芽全都翻出来,让它们在寒风中冻死,剩下的就是干净的草芽,它们会生出越来越多干净或者不那么干净但至少绝不敢腐烂的草芽,等待来年春日,草芽钻出大地,会是一年比一年更美丽繁茂的春意盛放。
烂草快被翻尽的时候,玄天宗召集九州大族建成金甲军,连下三州,铁骑踏向雍州的都城。
征西大军杀进枕春洲,血水汇成江河淌满西疆,楚如瑶与侯曼娥亲手把战旗插进空蜃沙海,与罗月决一死战。
罗月没有与她说这个消息,林然知道的时候,枕春楼已经空了。
她不知道罗月是已经无暇特意来嘲讽她一句,还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会输。
她去了空蜃沙海。
这是四海中最特殊的海,以沙为海,千古的大漠、峭壁,连绵不绝的万壁崖,这里每一面赤黄的沙壁都流淌过遥远的光阴,海浪般卷起的风沙的呼啸而过,刮过昏黄凛凛的岩石层叠万古无数剑客、刀客、佛者、法士悟道的痕迹。
林然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最后一道夕光了。
凄艳的余霞映在纷叠错落的尸体上,丝丝缕缕晦暗的黑气从尸海溢出来,扭曲着、浮动着,像在大地铺上一层奇异的灰雾,浩浩荡荡铺到黄沙的尽头。
死去的人太多了,不甘的亡魂怀揣着怨气不愿散去,没有轮回可渡,便只能越来越多流溢汇聚在天地之间,酝酿着不详而可怖的力量。
林然走在沙地里,仰起头,看见漫天飘着冰雪与火焰,血水如巨浪高起,浪尖高高踩着似人似兽的怪物,血浪咆哮着覆向半空中好似蝼蚁大小的楚如瑶与侯曼娥
凄痛的龙吟骤起,血浪被蛟龙生生撞断,鳞片与血肉像漫天大雨泼洒。
“邬项英——”
罗月的声音尖锐像能撕破天空:“尔敢叛我!!”
林然顿了一会儿,走过去。
侯曼娥没想到邬项英会反手捅罗月一刀。
大战被意外截止,她握着赤莲剑,惊疑不定看着邬项英。
邬项英远远跪在岩石上,他身上全是血,像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侯曼娥吞了吞喉咙:“他是不想活了?”
楚如瑶抿住唇,好半响才哑声:“天照灵苑,活不成了。”
侯曼娥的表情沉寂下来。
她是法宗的掌门,她当然知道远比其他人更多的消息。
比如天照灵苑全宗早已经被罗月控制了。
她不知道灵苑已经死了多少人,还剩下多少人,但她知道,邬项英折身魔楼,就是为了保全仅剩的天照灵苑。
可他背叛了罗月。
侯曼娥愣愣看着邬项英,看着他跪在那里,伏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吐血。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灵苑的弟子,是那年她去梵天净地寻找所谓的净土,那里也是看不见尽头的黄沙,到处都是海蜃,从燕州来的方舟刚刚停泊,剑阁的长老告诉她,没能把林然带回来。
她在沙漠里发疯,火焰像一团团莲花炸开,没有人敢靠近,恰是灵苑的方舟远远而来,一人站在巽蛟的龙首,正冠儒带,负手而立,通体天潢贵胄般生来的倨傲,有火焰在方舟周围远远燃烧,他就皱眉挥去,冷冷瞥她那方向一眼,嫌恶而刻薄:“哪来的疯徒。”
艹
——那时她想,早晚他妈要弄死这个傻逼!
青色的身影慢慢走来,像披着最后的一缕霞光,清柔的影子罩在他身上。
邬项英撑住最后的力气,昂起背脊,冷冷望着她。
他的五孔流血,腐烂的龙鳞爬满他的皮表,爬上他的脸孔,像狰狞的妖魔,像丑陋的怪物。
“…我那时去圣贤学宫寻师尊。”他嘶哑说:“我带了几个弟子同去,我把他们封了神识藏在学宫后山,罗月抓走灵苑每个人下了毒咒,却从来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还活着,他们是干净的。”
林然看着他,说:“好。”
“保住灵苑的名誉。”他用强硬的语气,可望着她的面孔,渐渐变作的竖瞳流露出强烈的耻辱,最后全变作恳求:“…求你,我、我求你。”
“你师尊犯下的罪,害得不是我,我没有资格隐瞒。”林然说:“但剑阁会告诉天下人,你是自请潜伏魔楼,为山门赎罪而死。”
邬项英看着她,半响,竖瞳流下血来。
“好…”他慢慢低下头:“这样也好…”
旁边奄奄一息伏在地上的蛟龙喘着沉重的呼吸,艰难慢慢爬起来,它望了望邬项英,望了林然一眼。
“!!”
楚如瑶突然瞪大眼睛
蛟龙向她冲来,张开黑洞般的的嘴,她下意识拔出凤鸣剑反击,庞大的龙首穿过剑身,撞进展翅欲飞的凤凰——
嘹亮的凤鸣凄厉
威武的蛟龙一寸寸化作飞雪
邬项英跪在那里,望着她。
他的背脊强撑着,即使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倒下。
他看着她,目光久久凝视她的面庞,突然伸出手,手指颤抖,虚虚伸向她垂落的雪白发尾。
他的嘴唇轻微蠕动着,像是想说些什么。
可他到底什么也没说
他收回手,身形虚幻,一寸寸也化为飞雪
“……”
林然看着面前空白的黄沙,好半响,慢慢伸出手,雪花落在她掌心,冰凉凛冽。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位邬师兄,在北冥海城中事阁,他慢慢向她走来,仪态挺拔,眉骨深刻,微微抬着下巴,脸孔不苟言笑,有着仿佛理应当然的倨傲冷漠。
这是多心高气傲的一个人。
这是,多心高气傲的一个人。
第231章
罗月从地上爬起来,他已经无法维持人的形态,非人非妖,体表迅速覆满绒毛,胸口破开一个大洞,空洞吞吐着粘稠的血黑色的液体。
血水将他包裹,很脏,里面漂满了残肢碎片和泥沙岩石,但是在他眼中,却像话本里母亲的怀抱那样温暖。
那是他的力量,他的命,是他握住自己命运的宝物,是他吃尽了苦才终于能真切抓住的一点东西。
血水填向他的胸腹,伤口在迅速地愈合,他焦急地等待着,还不够,再快点再快点
他的面孔逐渐狰狞,因为暴怒,因为恐惧,因为无法言喻的焦躁——但某一时刻,大脑焦躁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两张女人的面孔。
那是两个年轻的女人,一个像冰一个像火,她们浑身也是血,可眼神却没有任何痛楚或屈服,身上充满着他最愤厌的那种所谓天之骄子的高贵气息。
只差一点,他差一点点就可以胜利,他可以把她们倒挂在城墙上,像杀鸡一样割开她们的脖颈,让她们在所有胆敢反抗他的人面前凄惨地尖叫,他会在这样的享受中吸干她们最后一滴血,恩赐给她们彻底的死亡。
但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楚如瑶踉跄地踩着血,走近他,慢慢拔出了剑。
她的剑风带出前所未有的威压,她盯着他,那眼神冰冷而森寒,一双巨大的凤瞳虚影在她身后缓缓睁开
——邬项英……这个贱人!该死的贱人!!
——不,没关系,他还没有完
“你不能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