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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当年我的师尊——奚柏远化神叛宗,青州一战,斩戒院所有禁卫尽数战死。”
林然沉默着,她想起青州那场旧梦,那座世外桃源一样的小镇,跟在先代剑阁掌座身后那些如剑一样面负铠甲无表情走来的甲士。
你永远不会知道,这锦绣山河、盛世太平的背后,藏着究竟多少盛大又沉默的血与牺牲。
她的头顶一暖,被宽厚手掌温柔地覆住。
“阿然,我从不想你做这个剑主。”
“我不教你高深的剑法,不督促你学习,不逼你学会冷酷与绝情。”
他轻轻说:“原本我是想,等我撑不住的那日,强破化神,碎了太上忘川毁灭穹顶天牢,为沧澜除这一大患,那样,无情剑主便可止于我这一代,我便能给你自由。”
“我以为我能给你这份自由。”
“阿然。”他说到这里,声音几乎浮现一点塞咽:“…师父对不起你,师父给不了,给不了你自由了。”
——
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涩冲上喉口、冲上鼻头。
“…不。”林然哑声说:“恰恰相反。”
“只有在这里,我体会到真正的自由。”
她抬起头,认真望着他的眼睛:“师父,只有在这里,我是自由的。”
江无涯眼眶泛红,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傻孩子…”
“……”
她俩又一副师徒情深恨不能抱头痛哭的模样,奚辛看得极不耐烦:“这还没死呢急着哭什么丧!穹顶天牢还看不看,不看就滚回去!刚才柴火忘灭了,我炖的甜羹都还在灶上!”
“……”
江无涯满腔肺腑被生生噎住,林然在旁边憋出一个嗝。
江无涯额角青筋跳了跳,很想挽起袖子揍人,他深吸好几口气,对林然说:“来。”
林然看着江无涯的背影,袖子抹了抹眼睛,悄悄问奚辛:“你去不?”
“不去,我看见那老东西恶心。”奚辛一脸厌烦:“你们别磨蹭,快点回来。”
林然知道那老东西应该就是指被镇压在天牢里的奚柏远,她哦一声,看奚辛一张小脸烦得要命,忍不住手欠捏他脸蛋一下。
奚辛:“……”
林然拔腿就跑,身后还响着奚辛阴森森的声音:“…林、然。”
林然充耳不闻,一溜烟跑到云层上面,江无涯在等她,一看她被狗撵的样子就好笑:“你干啥了,又得罪他,一会儿回去看他揍你。”
林然瞅了他一眼,小小声嘀咕:“他只会揍你,才不舍得揍我的。”
江无涯:“…你在那里叽咕叽咕什么,是不是在骂我。”
“没什么。”林然若无其事:“师父,我们先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江无涯小小瞪她一眼,到底带着她上去了。
没有台梯了,但每走一步,脚下会自然升起一股托力,将人生生托起,就这么一路走到靠近顶部的位置,林然看见奚柏远,隔着无数鬼祟嚎叫的魍魉黑影,看见他四肢被吊悬在高处,太上忘川的厚重的剑刃从他后颈贯穿胸腹,将他像一只扎在案板的昆虫扎在那里,漆黑的鲜血源源涌出来,但他没有死,甚至在听见动静时,缓缓睁开眼睛,一双已经被魔气晕染成黑色的眼眸望来,古怪地弯起一点嘴角:“无…涯……”
“千年了,太上忘川都杀不尽他。”江无涯恍若未觉,神色平淡,甚至笑了一下:“他确实是不世的人杰,穹顶天牢多少万年的妖鬼恶魂都没吞了他,反而被他吞了,若没有太上忘川剑,他大概早已破封而出了。”
奚柏远嘶哑叫着江无涯的名字,那声音已如鬼魅诡谲森然,江无涯没有理会他,领着林然走到更高处,重重尘封的旧门一道道打开,林然看见一颗白色的光团,静静悬浮在基台。
林然听见脑海中天一陡然紧促的呼吸。
“你在北冥海,可曾见过那颗被封在鲲鹏遗骸中的‘元核’。”
“那【意志】想毁灭沧澜,必然先从‘元核’起,‘元核’是此方世界的基石,是新天道的雏心,‘元核’毁了,新天道永不可诞生,沧澜便永远不可能挣脱它、取代它,便只能任由它操纵,直到有一日,顺理成章自东海混沌覆灭。”
江无涯轻笑:“可其实,那一颗‘元核’只是从这里切割出来的一小块,是骗它的。”
“这,才是沧澜真正的底牌。”
第224章
侯曼娥走进北辰殿,莫名有点慌。
自从在玄天宗时候,剑阁掌座说了那些晴天霹雳一样的话,再回来之后,宗门就活像疯了,各峰各堂的峰主、堂主,大大小小的长老、执事,都把身边的弟子提拎出来,生生拴在裤头,填鸭式把手头所有的东西疯狂往他们脑袋里塞,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地塞;侯曼娥走在路上,以前天天打扮花孔雀一样臭美炫耀的弟子没了,抱着漂亮灵兽快乐逛街撒钱的弟子没了,连天女散花撒符咒宝器斗法的弟子都没了,满山满峰,到处只有一具具双眼呆滞满脸麻木行尸走肉,魂儿似的幽幽飘过。
她不止一次路上走着走着,前面冷不丁一个人影就倒下去,打着震天响的鼾声,然后被旁边人习以为常拽住脚拖走,在地面留下锃亮的人体滑动痕迹。
侯曼娥:“……”就他妈有毒。
不仅如此,侯曼娥最近发现身边好多眼熟的人也不见了,像高远阮双双那几个,平时管家婆一样跟着她,自从被宗主叫去,就没影儿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以侯曼娥听到宗主神神秘秘地叫自己去正殿的时候,心里很是一咯噔。
万仞剑阁的正殿叫祁山大殿,北辰法宗当然也是有正殿的,就叫北辰殿,被称为全天下最辉煌的大殿。
金缕玉缎带,锦绣北辰星。
万仞剑阁以剑镇山河;玄天宗以刀辟盛名;而北辰法宗最有代表性的特征,就是有钱,平平无奇的特别有钱罢辽。
侯曼娥踩着金玉阶踏进这座大殿的时候,即使曾经来过一次,也仍然忍不住惊叹一下它的金碧辉煌,金玉铺地,彩璧华堂,简直是人类可以想象的一切仙境圣堂的化身。
侯曼娥本来以为只是史掌门有什么话要与她说,但她一进去,就对上许多双眼睛,殿中环绕正中静坐着许多人,北辰法宗所有数得上名号的长老不知何时都来了,从里往外围成许多圈,每个人都不言不语,默默坐在那里。
北辰法宗的掌座史茂彦就端坐在最后面也是最中央,他身后是延伸贯穿整座大殿长而宽重的深雕供桌,列满数不清的先祖牌位,一重重地叠起、一重重地罗列,在长明灯摇曳的火光中,像无数双威严而沉默的眼睛,静静凝望着她。
侯曼娥脚顿在那里,完全没料到这么大阵仗,比北辰法宗广邀宾客授命她为首徒那天的阵仗还大,搞得她头皮都麻了,一瞬间脑子甚至冒出个离谱的猜测,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觉得她太不靠谱了,终于忍无可忍,打算偷偷摸摸人道毁灭她然后再找个更靠谱的首徒?
这脑洞太逼真了,以至于她一瞬间扭头都想跑了。
但当着这么多老家伙的面,跑是肯定跑不了的,侯曼娥按捺着想夺路而逃的腿,又强行把自己扭回来,硬着头皮走进去,向众人拱手行礼:“首徒侯曼娥,见过宗主、见过诸位长老。”
史掌门颔首,对她说:“宗里近日的变动,你都看见了。”
侯曼娥迟疑点了下头。
“星海濒落,穹顶消融,旧代的天道已经为寰宇之上浩大的【意志】操纵,无力回天,那【意志】欲毁灭沧澜,以维持自己至高的尊位,将沧澜碾为养料哺育亿万凡人世界的新生。”史掌门说:“江剑主召集我等,欲亲自融身天道,再由我等祭建轮回,效仿上古,为沧澜搏出一条生路。”
“……”
侯曼娥像在听笑话。
她像个傻子似的呆滞看着史掌门,脑子里却一阵骤然的痛,那些在东海昏迷时支离破碎的模糊画面仿佛被生生拽出来。
“事态危急,我等已无多余闲暇将诸多事宜一一安置妥当,只能挑最要紧的事来办,让北辰法宗于我们离开后,至少能维持运转,但再多的,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史掌门像是没看见侯曼娥呆滞而扭曲的模样,沉声说:“三山九门所有掌门、峰主、长老,都将祭向忘川,力促妖主复生合道,效仿上古忘川大河,以忘川撞黑渊从而再建起轮回;但我们走后,你们年轻一代的所有人都将再无长辈依仗,又要维持宗门运转、维持三山威望以镇压妖邪魔道,更要维护九州太平,肩负重任、事关重大,基于此种种,我们共同商议过,一致决定为各宗首徒及嫡传弟子灌顶。”
“高远、阮双双等嫡传弟子,已由他们的师尊灌顶,现在就差你了。”
“剑阁有江剑主与阙掌门,玄天宗有仲刀主,我北辰法宗差了这一筹,不能出一位绝顶高手为你灌顶。”
史掌门露出一点笑容:“还好我们家大业大,财大气粗,长老也是所有宗门里最多的,我们商量过了,便干脆合力为你灌顶,以量比质,一定推你化神。”
“…”
侯曼娥看着他,像看着一场完全无法理解的离谱的闹剧。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可她的身体被无形力量拽向半空,拽进众人中间,被生生压着膝盖跪在史掌门面前。
“不!!”
侯曼娥大喊:“我不灌!我不灌!放开老娘!我他妈能自己修,我自己能化神,我不他妈要你们给我灌——”
她奋力地挣扎,像个发疯的神经病,好像这不是给她灌顶,而是割她的脖子、砍她的脑袋。
史掌门看着她,眼眶渐渐湿润。
“我知道,你不叫侯曼娥。”
侯曼娥瞬间僵住。
“——”
她脑子轰的一声,脑海一瞬间空白,脸涨得通红,眼瞳因为恐惧充血,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史掌门。
“我们许多人都知道,可这早就不重要。”
史掌门深深望着她的眼睛:“重要的是,你是从云天秘境里把法宗弟子们带出来的赤莲剑,是北冥海义无反顾一力挡先的三山首徒。”
“你有胆有识,重情重义,赤忱热血,敢于绝境搏生,在穷途末路如韧草逆风生长,你配得上这份担当,你扛得起这份责任”
史掌门沉声:“——那你就是侯曼娥!就是北辰法宗的首徒,是三山的首徒。”
“…”泪水无知无觉从眼眶崩泻,沿着脸颊爬下来。
她最大的秘密,她最深的恐惧。
不知道多少个午夜梦回,她会悚然惊醒,颤抖着握住剑惊醒未定左右张望,害怕自己所拥有的都是一场梦,没有沧澜,没有北辰法宗,没有侯曼娥,只有李曼娥,那个泥潭里滚出来的脏东西,在挣扎着做一场荒唐的白日大梦。
她想做侯曼娥,她想永远做侯曼娥,她宁愿死在这里,也想做一辈子的侯曼娥。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看见熟悉的王长老和蔼的目光,看见从来不敢接近的侯长老夫妇含泪的脸,看见很多双温和而叹息的眼睛……
原来,他们都知道。
原来,她从来都是被认可的、是真正被认可的,法宗首徒。
她想嚎啕大哭,想肆无忌惮地发泄大哭,可哭声在胸腔像被更沸腾的东西堵塞,只能发出尖塞的呜咽。
“别舍不得我们,不为你灌顶,我们这些命也留不下,为宗门死,为苍生负,我们责无旁贷,我们这些老东西活这一辈子,都活够本了,要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
史掌门说:“过了今日,你就是法宗宗主!”
侯曼娥的嘴唇在哆嗦,不停地哆嗦
“我们没了,日后他们的依靠就是你。”
她低低嘶哑:“不…”
“日后宗门要依靠你!三山要倚仗你!所有法宗弟子的命,三山九门弟子的命,正道的俗世的沧澜天下的的命都要交到你手上。”
“不—不—”
“所有的命都交到你手上,所有的命都扛在你肩上,你扛不扛得住?!”
“不不不不——”
“——没有不!!”
“回答我!”
史掌门猛地扬声厉喝:“侯曼娥!你扛不扛得住?!”
“—回答我——你扛不扛得住?!!”
“——啊!!”侯曼娥再忍不住嘶吼:“我扛得住!我扛得住!!我扛得住!!!”
她扛得住!这法宗!这三山!这正道苍生!她都扛得住!!
她是侯曼娥,她有赤莲剑,谁要害沧澜,要踏着她的尸身血骨——
史掌门畅快大笑:“好!!”
“这才是我们法宗的宗主!”
浩大的一掌拍向她,浩瀚的灵气撞进她脑海,可怖的剧痛将她全身每一寸筋骨撕裂
“不——”
那嚎啕的哭声终于从她胸口撕出来:“不——”
“好孩子,睡吧。”
史掌门哽咽着,却又笑起来:“…睡一觉起来,这天下,终究是你们的。”
这未来,便交给你们了。
第225章
天空越来越暗了。
外面雨在淅淅沥沥地下,连绵敲打在窗扉,发出细碎轻柔的嘈响。
江无涯正倚在床头看书。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闲暇安逸的时光了,吃饱喝足,半卧在床头,什么事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只静静看一卷书,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
他的宝贝徒弟也在身边,坐姿并不老实,压得椅子腿一翘一翘,整个上半身趴在桌面,咔嚓咔嚓啃着红薯片,把书架起来,津津有味翻一页看。
江无涯心里说不出的慰贴,温柔看向他家阿然,正欣慰于孩子长大了都知道看书了,无意间瞥到那书上的图——一群赤着大半身子只围几块破布的男男女女在嬉笑嗔闹。
江无涯:“……”
江无涯:“???”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林然!!”
林然看着话本正走神思考事情,被吼得一个激灵,她惊恐扭头,江无涯气得几乎头顶冒烟:“你看的是什么东西?”
林然一脸坦荡:“仙侠话本啊。”
“听说是从凡人界流传过来的话本,现在超级火,到处都在卖,人人都爱看。”林然说:“讲的是一个五灵根凡人少年逆袭升级,最后一统三山九门,称霸沧澜界的故事。”
江无涯本一脑门火想训她不看正经书,结果她满是坦荡的模样,噎得他竟不好说什么,只好转而说:“这是哪里编的话本,半点不合理!三山九门是为分权彼此制衡,免得一方势力坐大祸乱苍生,岂可为某个人所一统?更别说称霸沧澜,天下之大,是为苍生,怎可由一人称霸,就算是沧澜大祖都不会如此狂妄。”
“哦……”林然露出奇怪的表情
“话本而已,人家写书是为了快乐,又不是为了合理。”林然说:“师父,你好杠精啊。”
江无涯:“……”
林然看了看手里的书页,大概明白为啥江无涯突然杠她了,若无其事抽出另外几本:“这些话本为了卖得好,都要画得刺激才好,要天下第一,还要有很多漂亮道侣,我一气儿买了好多,除了这本五灵根少年开后宫的,我这里还有五灵根少女三千面首的,男女老少主人公都有,但这其实尺度也不算太大,该遮都遮着呢,我还见过更大场面的呢。”
“…”江无涯深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阿然,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挨揍?”
林然缩了缩脖子,识相一股脑把那些话本都扔旁边去,哒哒凑到榻边:“师父,我给你梳梳头吧。”
江无涯快堕魔了,头疼得更厉害,林然天天给他梳梳头按按脑袋,她是个元气精,人形自走唐僧灵丹药,确实能让江无涯好受不少。
江无涯嗯一声,支着肘臂往外面挪了挪,林然脱了鞋子踩上榻,轻车熟路绕到他后面床头,从抽屉里摸出小梳子,曲着腿盘坐起来,给他梳头发。
江无涯的头发已经几乎全白了,不是她和妖主那样剔透美丽的雪白,而是那种近乎苍老的银白,一把流泻在她手中,几乎像残酷的岁月在活生生地流淌。
她捏着头发,轻柔地梳着,但脆弱的发丝仍然不断崩断落在她掌心。
江无涯阖着眼。
“阿然。”林然听见他轻轻叹一声:“你们去过的那些地方,去的每一个世界,是不是也像在看话本一样。”
“……”
林然不吭声了一会儿,低声说:“很难的。”
“真实的世界,真实的人,真实的温度和笑容。”她小声说:“很多任务者尝试过当话本的,但这不是说当就能当,太容易失败了。”
江无涯像个最好的倾听者,轻轻温柔问:“那阿然呢?”
“我也不行。”她声音更低了:“但我运气好,遇到了很多好心的前辈,有个姐姐教了我个法子:每次任务都当真正的人生过,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去,然后再全心全意投入下一个任务,就专注眼前的事、专注这一辈子的事,不让自己想太多,稀里糊涂地慢慢就过去了,总有熬完的一天的。”
“她是这么教我的,我一直很想再遇见她,当面感谢她。”林然说:“我后来又遇见她,她在那个任务世界里当皇后,城破了,乱军冲进来,我想带她走,她说不走了,她的丈夫与孩子在那里,她太累了,不想再走了。”
“我站在奔逃拥挤的百姓中,远远遥远她们一家人站在高高的宫城上,熊熊大火照亮了整片天空,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得那么快活,那么那么快活。”
“这条路太长了,好像永远看不到头。”
林然说:“我遇见过很多前辈,那些曾笑着说要永远享受永生的人不在了,那些雄心勃勃要大开金手指改变世界的人不在了,那些兴致勃勃好像永远能找到新情人谈恋爱的人,也不在了,走着走着,却不知道怎么的,就都走散了。”
江无涯不知何时转过身,凝睇着她,慢慢抱住她,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林然把脸搭在他颈窝,也像一只蜷起来的幼犬,瓮声瓮气说:“我也遇见过一个很美的大姐姐,她念叨我,要我学会享受人生,做尽所有快乐的事,才不会在将来后悔。”
“可我过的每一天,我都不后悔。”林然:“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也走到了头,那我只想做一件事,我想像最初那个自焚的姐姐一样,站在最高的地方,为我所爱而战,为自由而死,用最壮丽的方式,做一件能让自己快活的事。”
江无涯轻轻摸着她的头发,眼角泛红,无声慢慢濡润。
“所以师父,你走的那一天,一定不要不告而别。”
她说:“我想看着你,看着你奔向自己的信仰,看着你自由,那是一件快乐的事,我们要高高兴兴地迎接它。”
“好。”江无涯说:“好。”
他的声音像是敛尽了所有的温柔,轻轻低说:
“师父答应你。”
——
元景烁在至极的痛苦睁开眼。
他全身筋脉崩断又重塑,金光在全身赤露的皮表有如滚烫黄金熔涌,乾坤图不知何时已经彻底融入他的身体,化作前所未有繁复的纹路在同魂的金刀流动。
他的眼瞳布满血,隔着猩红而模糊的视野,他望见高大而沉默的背影。
那人坐在洞府广阔的山口,天边光华灿烂的余辉映在他身上,那曾经伟岸的背脊竟已微微佝偻,像有着永远不可描摹的风霜寂寥。
“一会儿你就可以化神了。”
他听见仲光启沙哑的声音:“化神就是破碎重生的过程,别怕,过了这个坎儿,以人皇大气运加持,你就不算是个人了,你是此主界的根柱、是活生生的顶梁,以后天高海阔,任它什么寰宇【意志】、什么天道,谁也别想动你。”
元景烁眼瞳发热,血水从眼瞳流出来,仿佛血泪。
“师…”他嘶哑地发出声音:“师…尊……”
仲光启背对着他,望着天空,没有看他。
“你是我半路收的弟子,但在我心里,是儿子没差别。”
仲光启笑:“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看你小小年纪,狂极了,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目空四海,天下全没人放在眼里。”
“你比师尊强,心性好,运道也好。”这个向来寡言沉默的男人像是摆脱了某种束缚,哑声畅所哂笑:“贪嗔痴,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我这一辈子,造化弄人、又懦弱无能,放不下师门,也舍不下情爱,瞻前顾后,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守住,最后搭上了所有人的命,实在是个混账。”
“你要以我为鉴,顾好师门,也顾好你自己。”
仲光启说:“别狂妄、别固执,别瞻前顾后,更别后悔,你这一生,决不能活成我这个模样。”
“帮我照顾好梓素。”
他顿了顿,好半响,才低低说出来一句:“…若有一日,你再遇见他,你替我告诉他,晏凌晏凌,凌云之志,他母亲叫‘之云’,向来很不服气,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软弱,说若是将来生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得有雄心气魄,一定要给他取个‘凌’字。”
“真是个好名字。”
他眼眶湿润:“真是个好名字啊…”
白光像一道巨柱,从那座遥远的剑锋劈开天幕,光辉照亮天空,洒满整座洞府。
仲光启仰起头,望着那天空,身体像被抹去般慢慢虚化。
“师尊!”元景烁嘶吼挣扎爬起来向他伸手,声音泣血撕裂:“师尊!!”
第226章
今天的雨停了。
天空的混沌已经薄得几近于虚无,从几日前就不断有庞大的陨星破开天空的口子坠向九州大地,天幕已经被压得太薄太薄了,深空幽黑的弧光透过混沌笼罩整片沧澜,数不清的陨星沉沉压在天幕,像无数猎杀的恶鬼凶兽,只等某一刻,等那天幕破碎的一瞬间,便铺天盖地冲下来,将整个沧澜大地撕扯成碎片飞灰。
林然站在祁山高高的云台,从这里遥望,能望见连绵山川起伏,如锦绣泼墨铺泻
江无涯就站在她身边,也静静望这一幕,轻轻叹息:“真美啊。”
林然嗯一声。
“强建轮回,忘川必然第一步崩泻,天下会因震动而惊惧躁动,我们都走了,三山九门只剩下一群孩子,九州必定不服,有人必定要生乱。”江无涯:“你要立威,要杀人,不怕杀得少,只怕杀得不够,不止你杀,还要压着楚如瑶杀、压着法宗新主与那玄天人皇去杀,杀到血水成河、白骨成山,杀到天下闻风骇然瑟惧,就再没有人敢不服你们。”
林然:“好。”
“我去看过当今九州,珫州避世,燕州云氏温驯,幽州荣氏忠直,冀州禹州怯懦投机,小扬州小琅琊那些半州半郡和陕云川南疆周边的岛岸族邦都不足以成事,唯有雍州之主崇宗明潜心蛰伏、野心不俗,是个人杰,我将他留给你,你想用便用,不想用,便让血从他头颅流起。”
“好。”
“明镜还在,能再为你们挡下最后一程麻烦,在建轮回之前,一定将所有脏东西收拾干净,除尽后患。”
“好。”
“南琉湾千万里无人烟,是建轮回的好地方,我将黑渊往那里引去,等我们走了,晏凌便也该化神了,轮回缺忘川与黑渊任一不可,你把他叫过来,牵住他的神志,若他不驯,不拘任何手段,是压是囚,是抽他的魂魄,都要拉住他,绝不能让他被黑渊侵蚀。”江无涯用一种近乎平和的残酷语气:“成纣也是如此,他比晏凌更不受控,你当对他更狠心些,等他复生之日,必定要让他将忘川灌向南琉湾——忘川与黑渊,便是他们死,也得让他们死在成型的轮回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