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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梓素柔顺地点一点头,轻声笑:“我不会多想了,你喝汤吧,尝一尝我的手艺。”
“不必了。”元景烁说:“我拎着刀空不出手,你吹不得风,趁着阳光还好,再休息一阵,约莫很快就要入小瀛洲。”
他甚至没有向食盒投去一瞥,就转身走回去。
梓素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像秋花凋零
她是他师尊的女儿,所以他愿意照顾她、保护她、千里迢迢送她去小瀛洲。
可即使她是他师尊的女儿,他也不愿意喝一口她的汤。
他从始至终,从来从来,不愿意给她哪怕一点的希望
——她曾经一度真的想知道,他的心是不是冰和铁做的?
她看着他握住刀柄,刚要行下一套刀法,忽然顿住。
空中传来隐隐约约的笛声。
那笛声断断续续,时起时平,像一根直溜溜的线非给拉弯,并不如何动人,反而让人听着听着,有种说不出的生气
——好好的笛子怎么能吹成这个样子?!
但他却停下了刀,站在那里,侧了侧头,耐心地听。
从这个方向,梓素能看见他半张侧脸,他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远远谈不上温柔或者深情,他的眼神也很平静,最多有一点戏谑似的笑意。
“啧。”
他说:“闹腾得很。”
可他这么说着,不也还是愿意放下他的刀。
梓素生在玄天宗、长在玄天宗,见过她的父亲、见过她的师长同辈师弟妹,她见过世上所有真正的刀客。
一个刀客,却愿意在那个本只属于刀的世界生生腾出一小块空地,哪怕只是一盏茶的时间,耐心听完这么一首青涩的曲子。
梓素低下头,紧紧咬着唇,她拼命想克制自己,拼命想忍住,却仍然清晰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在眼眶滚动。
她其实知道,他也不是完全的铁石心肠。
她只是不知道,那么一个能让他放下刀的人,她又能怎么去争。
——
林然又在吹笛子。
她大概是真没有什么音乐天赋的,笛子也吹了大半年了,人家优秀的都可以考10级,她这里也就从‘吹不出声’变成‘吹出了声’,声音断断续续、起伏不定,上次侯曼娥硬是爬上来骂她,说她这笛子吹给狗听,能恶心得狗都拉不出粑粑。
呃……这样想想,确实有点恶心。
但林然吹得更频繁了,投入的精力和热情更丰富了。
毕竟她这里,除了自己是第一受害者,第二位可就是明镜佛尊啦!
考虑到明镜尊者天天让她抄佛经、完不成任务就恐吓要带她回剑阁……嗯,她晚上不睡了,要练笛子,不为别的,单纯就是热爱艺术。
明镜尊者在不远处看书。
他早就无法静心打坐了,最近更是天天看佛经修身养性,当然这不全是林然的锅,主要是他强自压制化神,就跟小鸡要破壳、愣是按着壳不让它出来,想想都憋得难受。
林然其实也挺难受。
她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都弥漫着明镜尊者身上的莲花香气,甚至已经脱离了本该的浅淡柔和,越来越馥郁,吸一口,从鼻腔一直贯到肺腑,浓得让人脑袋发晕。
她身上的符纹和体内的洛河神书,两个都是吃灵气大户,每天都需要鲸吞似的吸收多到可怖的灵气,明镜尊者这么一个活体行走大灵气泵在她旁边,不仅他憋得难受,她也很难受
——她老想咬他一口来着。
林然估计他也挺想咬她一口的。
毕竟她真的很香,成纣完全可以为她证明,再也没有比她更香香的唐僧肉啦!
明镜尊者突然把书放下,书脊落在石桌,发出一声轻响。
正胡思乱想的林然一震,下意识把笛子背到身后,警惕说:“今天的书我已经抄完了,现在是个人兴趣爱好的时间。”
是这样的,她每天先赶着抄书,剩下的大半天就全都能用来兴趣爱好。
菩尘子已经快不记得正常的笛声是什么样子了。
明镜尊者慢慢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眸看着她,半响轻声一叹:“音斋不收你入门,实在是损失。”
“客气了客气了。”林然有点不好意思:“我不喜欢骄傲,相信自己还是有很大进步的空间的。”
明镜尊者陷入了沉默。
他在认真思索要不要直接带她去剑阁。
他怕自己撑不到小瀛洲了。
林然看明镜尊者突然不吭声了,心里的警报立刻响起来。
根据多年在作死边缘大鹏展翅的经验,她知道像明镜佛尊这种正经人是不能惹毛的,因为越是正经人,你越是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林然赶紧把头顶用来报复的恶魔角角揪下来,把笛子收回袖子里,重新换上猫猫可爱表情,乖巧跑到明镜尊者旁边,殷勤地端茶倒水:“尊者,您喝茶。”又赶紧把旁边的糖果盘子挪过来:“尊者,您吃糖。”
感谢鹅子楚师姐晏师兄等一系列实验者的鼎力支持,林然深刻意识到撒娇这方面是多么大有可为,如今这套装可爱话术已经操练得相当娴熟,明镜尊者原来是完全软硬不吃的,但现在被她白天磨晚上磨,磨得身心俱疲,被生生磨得吃那么一点点软的,无奈说:“我不带你回去便是,莫要挨手挨脚。”
林然讪讪收回还想为明镜尊者捶肩捶腿的爪子,殷勤拿了一颗糖过来,把糖纸剥开:“尊者,吃糖。”
明镜尊者摇头。
林然:“吃吧吃吧,吃了我们就和平了,晚辈保证在小瀛洲之前再也不吹笛子了,再也不折腾了,尊者吃吧吃吧吃吧——”
明镜尊者:“……”
菩尘子终于在魔音绕耳中无奈何,叹了口气,破例伸手去拿糖。
她乖乖捧着糖纸,里面乘着一颗红色硬糖,红宝石般剔透晶莹。
明镜尊者从未吃过糖,不知现在孩子的糖果都已弄成这样漂亮的模样,看着竟是一丝杂质也无。
明镜尊者捏起那颗糖,看着林然闪闪期待的目光,与她僵持半响,终是勉为其难含进唇中。
一入口,一种难以形容的浓郁香气便自舌尖蔓延开,在浓郁到呛人的果香中,那看似坚硬的糖果竟倏然化作一股汁水,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明镜尊者几乎是下意识地皱起眉。
这糖……香气如何这样浓重?
“怎么了?”
林然看着他皱眉,欢快的眼神顿时微微僵住,小心翼翼问:“石榴味的,掌柜说是卖得最好的……是很难吃吗?”
明镜尊者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听见她这话。
他一垂眸,看见她有些忐忑懊恼的样子,话到唇边,便又收了回去。
她只是活泼贪玩,是没有坏心思的。
他到底摇摇头:“无事。”
“我就说,那个掌柜看起来很忠厚,总不会骗我。”
林然一下子开心起来,又抓过来两个,一颗塞进自己嘴里,另一颗直接拆开了递给他:“尊者喜欢随便吃,不要客气啊!”
明镜尊者:“……”
明镜尊者只好把那一颗也吃了,在她急轰轰要去抓下一把给他之前对她说:“你再抄会儿书去吧,约莫快停岸了。”
林然探头一看:“哇,还真的是,都已经看到东海的沙滩了。”
明镜尊者点头。
林然想了想,糖也不吃了,开心地站起来。
明镜尊者无声缓缓吐出一口气,总算有片刻消停了。
“既然已经到小瀛洲了,那我刚才的话就不算数了。”
林然美滋滋去掏笛子:“书就不抄了,趁着下船之前,我再练一会儿笛子吧!”
明镜尊者:“……”
第188章
林然到底没有吹上笛子。
因为小瀛洲确实到了。
她沿着长长的梯子跑下方舟,走出狭长的栈道,鞋一下陷入柔软的细沙中。
沙子已经被阳光晒得暖暖的,金黄的细沙满满从眼前铺开,一直铺到遥远的看不尽的天边,隐约可见天边那里浩然灰色的雾气徐徐涌动,与天空连在一起。
“沙滩啊!”
后面传来侯曼娥的声音,她弯下腰抓起一把沙子,温暖绵软的细沙从指缝流走,她啧啧两声:“这沙子质地真好,夏天开个旅游景点,不得赚翻了。”
楚如瑶看过不少关于东海的传说,却也是第一次真正来到东海,她也好奇地抓了一把沙子,不忘与大家科普说:“传说上古陨灭后,混沌再初开,便是自东海始,混沌化为东海的雾气,天外星辰的碎屑化作无垠细沙,就成了如今的东海,再后来才有了珫州,也正因如此,所以东海被称为隔世之海、浮世之地。”
侯曼娥小黄话本看得不少,正经古籍远没有楚如瑶看得多,好奇说:“‘混沌自东海始’这我知道,但天外星辰又是什么东西?这里又怎么就成了‘浮世之地’?”
“其实我也知道得不深,这还是我以前在藏书阁无意看见的残卷中随意提的那么几笔。”
楚如瑶认真回忆了一会儿:“…你知道上古时,元婴之上有化神,化神之后,传说真正的大能甚至有机会合道吗?”
侯曼娥点头:“知道啊,最高等级的境界,真·天下无敌的水平了呗。”
“是这样,也不是这样。”
楚如瑶摇头:“我看的那本旧典里却写,‘合道’比起‘化神’不只是提升一个境界,而是真正的破碎虚空,超脱‘人’,彻底化为另一种生命。”
“……”侯曼娥觉得楚如瑶说的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侯曼娥:“能不能说点我这种学渣能理解的通俗人话?”
楚如瑶想了想,指向天空。
侯曼娥不明所以也仰头看去。
“合道合道。”楚如瑶用缓慢的语调,迟疑地、缓缓地说:“你说,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合大道而生’?”
侯曼娥头皮倏然一悚,一股说不清的震撼与惊悚笼罩在头顶,让她的呼吸不可自抑地急促一下。
“——这就是那卷旧典最开始的一句。”
楚如瑶缓缓说:“在那位不知名姓的笔者笔下,我们的沧澜界也许并不是唯一的世界,在沧澜之外,也许还存在别的世界、别的生命甚至别的大道法则,但此方天地的大道将我们限制在这个世界,我们只能在此生活,生于此、死于此,正如花只能在泥土中开落。而在上古时,只有突破化神境界的大尊者,真正‘合道’,化与大道而新生,从只能生长在泥土中‘花’变成了可以自由飘荡无处不在的“风”‘云’与‘气’,便能踏破此方世界,去那些域外之世界游历赏玩,从此纵横寰宇宙外,达到真正的无上自由自在之境界。”
侯曼娥只觉得浑身的血都一瞬冻结。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们知道,她们知道
沧澜,有人,有过人、甚至现在还有不知道多少人——意识到域外世界的存在。
“曾经我一度认为这是那位笔者的幻想,毕竟若如笔者所说,只有真正‘合道’过的大尊者才能见过那些所谓的域外世界,但他又同时在书中说,每一位传说“合道”过的大尊者都彻底从世间泯灭了踪迹,他们又是如何知道那些大尊者究竟是寿尽陨落了、还是真的合道超脱了?又是从哪里知道并记录那些域外世界存在的可能性?所以我一度只当这是一桩笔者醉后写下的笑谈。”
侯曼娥脑子空白,可耳朵却还能清晰听见楚如瑶若有所思的声音:“我也曾经问过师尊,但师尊只是笑而不语,并不与我说什么,但后来北冥海翻、凡人界出现种种异变,我奉命去各地救灾,意外游历了不少凡人界,我又忽然觉得,这种幻想,也未必没有一丝的道理。”
楚如瑶转过头,用寻求认同的认真目光看向侯曼娥:“你想想,那些凡人界不也是一个一个独立的世界吗?我们相对于它们,不也可以说是域外世界吗?”
“……而且这些年来,不知为什么,我们与凡人界的屏障变得愈发奇怪。”
楚如瑶皱眉说:“我记得北冥海初翻的时候,凡人界的屏障仿佛一夜之间变得稀薄近无,所以沧澜北冥海水包括大量灵气都倒灌进诸凡人界,那段时间,哪怕凡人都可以通过屏障在两界自由进出,甚至有许多凡人界的百姓来沧澜做生意,可渐渐这些年,凡人界与沧澜的屏障越来越厚,凡人甚至低级修士都已经不能再穿行,只有金丹以上的修士、甚至有的大界屏障非得元婴修士才能通过,可有几个金丹元婴修士不在沧澜各地找机缘,空闲到跑去凡人界?所以我偶尔会想,若是长此以往,我们与那些凡人界是不是就会断了联系?再或者,许多年许多年以后,当一代代凡人生老病死,是不是会有一天,新一代的凡人根本不知沧澜?他们不知其他的凡人界、也不知有我们这个修真界,只以为他们自己所在世界就是唯一的世界,而若再往深处想,若是某个凡人界也有那么一个凡人,修炼到高级境界,某天无意间穿过某个屏障,来到我们沧澜,会不会也觉得自己是突破了那一方的天道、畅游到了域外的世界……”
楚如瑶絮絮念念着自己想了很久的困惑,可却没有听见应和声,她奇怪地抬起头,就看见侯曼娥苍白的脸庞。
她浑身都在发抖,脸色前所未有的煞白,死死盯着她,那种眼神,让楚如瑶下意识露出惊容:“侯师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
幽幽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是你说得太复杂,她根本没听懂,脑子乱掉了。”
毛绒绒的脑袋冒出来,林然不知何时钻到两人中间。
楚如瑶迟疑:“我说的……很复杂吗?”
林然转过身,挡住楚如瑶的视线,面向侯曼娥。
“是哦。”林然声音带笑:“师姐,我们可不像你看过那么多古籍。”
侯曼娥眼珠神经质地转动,她看着林然,嘴唇哆嗦,吐出两个颤抖的字:“林……”
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动作很轻,但力道毋庸置疑。
侯曼娥浑身一震,对上林然望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眸温和,里面没有笑意,却有着海一般的泰静与平和。
“虽然我知道你还没太听懂。”林然一本正经说:“但好歹努力装作听懂的样子吧,露出这么痴呆的表情,你看楚师姐,还比我们小呢,不也是正正常常的嘛。”
“侯师姐。”她这样叫她,强调着:“你堂堂焰侯这个样子,传到外面,会被笑话死的。”
侯曼娥像是被那一声“侯师姐”从大梦中唤醒。
她是侯师姐,是焰侯,她是侯曼娥。
不管她穿来的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不管她曾经所属的那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不管……不管……不管什么是真是假的,她已经是侯曼娥了!她是北辰法宗的首徒侯曼娥!
——谁也别想夺走她好不容易拥有的东西!天道不行!天王老子也不行!!
眼泪在眼眶里打晕,瞳孔闪烁的不知道是恐惧还是茫然,她用力地咬紧牙,咬得牙关颤抖,死死盯着林然。
林然眼神没有一丝闪躲,不避不让,静静地回望着她,像一种沉静的安抚。
好半响,侯曼娥把眼泪生逼回去,深深吸一口气。
“你说——”她从牙缝里挤出来:“——谁、是、痴、呆?”
林然:“……”
林然:“??”
都三观崩裂了,还不忘把关键词听得那么清楚?
“谁说了吗?说了什么?是我吗?”林然松开手背到身后,若无其事慢慢后退。
阴森森一字一句:“林—然——”
林然扭头毫不犹豫就跑。
“别跑!!”
“……”楚如瑶眼看着侯曼娥突然狂追着林然跑走,像两只大型狗子在沙滩狂奔,在沙滩上留下两串狂乱的脚印……还有一只鞋。
“……”
她们不是在讨论合道嘛?
楚如瑶无言,半响摇摇头,走过去,拎起那只素鞋,也往前跑着追:“你们别追了,鞋都掉了!”
被发狂的鹅子追并不比被狗撵强到哪里去,林然几乎跑出光速。
她眼看着前面栈道出现一群人,她下意识努力刹车减速,但身体显然没有潜意识反应得快——
离近了,她终于看清那些人的脸,大都是三山九门的弟子,各个都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可林然已经管不了社死这件小事了。
因为按着她这个行进轨道,正对面预计的撞击的目标居然是邬项英!这个修真界纯血直男癌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跑得这么豪放的雌性生物,整个人吓傻在那里,眼神直直看着她一动不带动的。
那一刻,林然的身体是惯性的,但她的小脑瓜还在机智地运转
——如果她撞到邬项英,她肯定会被他打飞的。
看!她还没有碰到他,他居然已经伸出手准备打她了!!
可恶,世上怎会有如此歹毒残暴之人?!
林然盯着邬项英抬起来的手,使了吃奶的劲儿,用尽最后的力气扭了一点点角度,像个小炮仗撞进邬项英……旁边那人的怀里。
淡淡的清冽的气息瞬间弥漫在鼻息,带着一点点沉渊般的凉意,她撞进青年宽挺坚实的胸膛
——击中了!是大师兄!
大师兄肯定不会揍她的!~(≧▽≦)/~
脑门狠狠撞在胸口,哪怕是看着清瘦的师兄,青年坚实的胸膛也远远不如小姐姐柔软的怀抱,林然一瞬间脑子嗡嗡的,下意识捂住头,然后就被拉开手,一只修长的手掌小心轻轻摸上她额头:“肿了吗?”
晏凌正与悬世慈舵的首徒说话,一偏头,就眼看着林然从路那头像个上了发条的小炮仗咣咣冲过来。
她看见他们,眼睛瞬间睁大,身体后仰像是努力想停住——
她那个速度可停不下来。
他下意识转过身要迎她,邬项英却站在旁边不动。
好在她不傻、自己还知道扭一扭方向,到底还是撞到他怀里。
怕她撞得疼,他抱着她还特意后退几步泄力,胸口闷闷一沉,他倒是不怎么觉得疼,可听见“砰”一声,再看她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捂头,可见撞得不轻。
他顾不得旁人的目光,赶紧拍开她自己粗暴就要揉的爪子,手掌轻轻捂住那块,指尖小心地一点一点地碰:“肿了吗?疼吗?”
那一阵的嗡鸣过了,林然仰着脑袋仔细感受:“…应该没有肿,不怎么疼了。”
晏凌这才松开手,看见她额角红了一小片,没有肿,但她肤色白,好像被人糊了一巴掌,看着也怪可怜的。
晏凌蹙眉,正想说什么,就听一声中气十足的
“林然——”
林然吓一跳,从他怀里跳出来,反身就抱住冲过来的侯曼娥:“不打了不打了!有人在呢!”
这次她机智地把脑袋侧开,总算没有和侯曼娥脑袋撞个正着。
冲速加反作用力,侯曼娥被林然这一抱抱了个几欲吐血,但她狰狞的表情在看见周围无数张惊呆的脸、尤其还有许多生面孔的时候,瞬间僵硬,转瞬之间就化成一脸若无其事。
“瞧你,跟你说慢点跑,你还跑得那么急,万一摔了怎么办。”
侯曼娥把快嵌进自己胸里的林然撕下来,温柔拍了拍她肩头的沙子,和颜悦色,甚至还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闹笑话了吧,不知道的,大家还以为我要活剥了你呢哈哈哈。”
“……”林然安静如鸡不敢吭声。
邬项英眼看着林然撞进晏凌怀里,后来又哒哒跑去抱侯曼娥,自己特地伸出来还准备拉住她的手僵在那里,瞬间一股羞愤至极的难堪冲上头顶。
他狠狠一拂袖,袖口里手指蜷着,冷笑道:“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侯曼娥抚摸着林然发顶,微笑缓缓看向邬项英,盯着他,周身开始溢出残暴的气息——
“都别闹了。”
晏凌淡淡说了一声,轻巧把林然从侯曼娥手底下拎到自己手边:“这是悬世慈舵首徒青蒿,来见过青师兄。”
林然看过去,就见几个生面孔站在旁边,为首的是个气质柔和舒展的青年,相貌并不如何俊美,但一身书卷气,身上带着浅浅清苦的药香,穿着慈舵统一的白底青纹袍服,微微笑看着她们,很是让人亲近。
林然赶紧拱手,乖巧问礼:“青师兄好。”
晏凌对青蒿说:“这是我师妹林然。”
青蒿笑着说:“便是江剑主家的小师妹吧,倒比你说得更活泼可爱。”
晏凌与青蒿以前就在历练中相识,这许多年算是难得的朋友,彼此的私事都知道一些,晏凌并不奇怪他这么说,摸了摸林然的头,淡淡说:“长大了,越来越管不住了。”
林然:“……”这里是不是有点骂她的成分?
青蒿笑了笑,又与侯曼娥、邬项英几位首徒见礼,大家寒暄几句,言笑晏晏默契把之前的社死小场面忽略过去。
然后楚如瑶终于风尘仆仆地追了上来。
楚如瑶抹了一下脸,抹掉脸颊因为两只狗子一路狂奔糊上的沙子,把鞋扔到地上,幽幽盯着林然:“穿鞋。”
空气突然很安静。
侯曼娥仰头望天,若无其事吹起了口哨。
林然:“……哦。”
林然强自镇定伸出小jiojio,雪白的脚趾踩进鞋面,吭哧吭哧钻进鞋里,鞋尾巴那块被踩在里面,她弯下腰又揪出来,然后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默默看着她。
“……”
脚趾蜷缩使劲抠地。
林然与大家对视半响,默默躲到侯曼娥背后。
但还没有躲好,晏凌又把她提拎回自己身边,神色自若:“走吧,别叫舵主与尊者等久了。”
青蒿看着几人各自神奇的神态,终于忍不住咳笑了,莞尔:“无妨,师尊今日正巧不在小舵,东海又涨潮了,师尊入东海寻药材去,约莫得有两日才回来,你们不必急,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就趁着好好歇一歇。”
第189章
青蒿带众人往前走。
小瀛洲与寻常珫州城池不同,除了星罗棋布的雾湖雾河,东海海岸线还覆盖着漫长的沙滩,所以这里的栈道从雾水一直贯通至沙滩上,没有明确的边界,围绕城中心建造的栈道楼台得以不断往外扩张,城池占地之广阔,一望都望不到边际,堪称珫州之最。
青蒿为大家介绍:“小瀛洲在早年百州年代独属一州,称瀛州,因东海混沌初开自此始的名声,海上多云雾仙山,风景极为仙美,一时盛名,但疆域不广,当时又没有一方雄主镇守,因而在诸州分邦裂据之战中落于下风,就被划分到珫州域内。”
邬项英望着那广阔繁华的无边之城,淡淡说:“我早年来过小瀛洲,远不如而今富庶繁华。”
青蒿笑着点头:“的确如此,以前这里大多是沙滩荒地,城中只有小镇似的市集,如今大家看见的城池,都是这几十年发展起来的。”
有年纪小的弟子好奇问:“青师兄,为什么呀?”
青蒿有些迟疑地看了晏凌一眼,见他和林然几个没什么反应,才笑着回答:“因为原来这里有雾都君。”
不少小弟子迷茫地睁大眼睛:“雾都君?”
也有更多资历更深的师兄师姐知道当年东海的事,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雾都君。”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青蒿便细细解释起来:“如今的小瀛洲之所以被俗称小瀛洲,实际就是因为这位雾都君,他自东海而生,是东海这万垠不灭海雾化作的精怪,曾是修至半化神之境的当世至强者,传闻他化形之日曾见瀛洲之上一叶扁舟行过,便自名瀛舟,效仿上古古籍仙山所记载,在海中心填出连阙一十八座岛,命为蓬莱群岛,又在群岛中央生生起出一座山,命为雾都山,常住在雾都山中,自号雾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