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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看见恢弘的祭台,冲天的血柱,淌过手臂的血,妖主唇角古怪的弧度,和最后按在她后颈的细长冰冷的手指。
林然猛地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缓缓聚焦,她目光对上金色的帷帐顶。
金黄的布料绣着九龙戏珠,纹样繁复又华贵,边角还绣着一对展翅而飞的凤凰。
这显然不是她每天睡的那个春榻。
林然想坐起来,刚动了下手臂,就觉得手臂很沉。
被子下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林然愣了一下,把手臂抽出来,就看见自己手腕锢着一个血红的镣铐,她抬起另一只手,也有。
林然呆住了。
她一把把被子掀开,只听哗啦啦作响,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腕也被镣铐圈着,四条有她腿粗的红链直栓进床底下。
林然:“……”
林然脑子嗡的一声。
“天一!天一!”
林然大声:“这是个啥?!”
“手铐啊,没见过咋的?”
天一正在嗑瓜子,随意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呸出瓜子皮:“你昏着的时候,成纣给你圈上的。”
林然:“…”
“!!你怎么这么淡定?!”
林然无比震惊:“他铐我啊!铐我啊!我怎么一睁眼,就被铐这里了?”
“激动有什么用。”
天一收起瓜子,又掏出花生米一口一个:“我观察过了,这个锁链在吸你的血,吸得不多,但恰好足够压制你体内的元气,也就是说你无论有多少力量,都被自己制住,别想使出来一点……所以这还有什么办法?”
“摆烂吧。”天一真诚建议:“吃不吃花生米?我这里还有榴莲和臭豆腐。”
“……”
林然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它。
她从床头下来,赤脚踩在地面上,她身上厚重华丽的狐裘和翟衣都被脱去,只剩下雪白单薄的中衣。
…林然要再次感谢妖主不行,幸好他没脱她中衣,否则看见她身上的东西就完了。
地砖的冰凉传到脚心,林然望着四周熟悉的景物,慢慢往前走,走到殿中央,锁链绷紧,她就再走不动了。
林然只好又回去,坐在床边
——毕竟床软。
她坐在床边,看着阳光透过紧闭的窗户打进大殿,渐渐西斜。
她发了一会儿呆。
手心有一点麻麻的痒,林然抬起手,看见手心被妖主划开的伤口,血痂已经掉了,只剩下一道细细的白痕,横戈过掌心的纹路。
她慢慢摸着那道白痕。
北冥海下,封印着上古鲲鹏的骸骨和沧澜世界本源的碎片。
幽冥现世,受本源碎片吸引,沉入北冥海,幽冥中大大小小的幻境得以受滋养而发育,北冥海水于是倒灌九州,无形中抽取本源碎片的力量哺育各个凡人界发展壮大。
当世界本源的力量枯竭,沧澜界陨落之时,就是诸多凡人界脱离主界、自成新世界之日。
可沧澜界偏偏出了妖主这么个疯子。
他要血祭幽冥所有幻境的力量,用她血中的元气做引子,去破开北冥海底的封印,夺取鲲鹏遗骸,释放世界本源碎片,从而强行撕裂天道禁制,倒逼沧澜灵气复苏、修界大兴。
也许他是想化神,也许他只是死前不甘地最后一赌,也许他是想救沧澜。
林然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但他们终究是殊途同归,她没有理由不帮他
——但她也需要制衡他。
她叫了师兄过来,师兄一定会来,他来了,就一定会保护娥子她们,就别想用一个隐君客的身份与剑阁脱离关系。
王都里至少还有数位九门大宗大族的首徒和嫡系子弟,他们不会傻到任人抓,总会组织起有效率的抵抗。
外面海城中聚集着那么多人,至少那位雍州主和玛丽苏女主就不会坐看北冥海被毁,他们总会叫更有能力的人来解决此事的……
一切都刚刚好。
林然从纷乱思绪中抽离,换了个姿势,问天一:“我昏了几天?”
天一抠牙,懒洋洋说:“六天了。”
好家伙儿,一昏昏六天。
林然不自觉摸了摸自己后颈,觉得自己脑袋还能安在脖子上,真的太不容易了。
斜阳的光越来越少、大殿越来越暗,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然终于听见拉长的推门声。
她抬起头,看见门边瘦长的黑袍,打下的阴影如同一片厚重的乌云笼罩。
妖主慢慢走进来,身后意外还跟着一个圆润的身影,一脸谄媚的笑眯眯的表情,也是林然见过的老熟人了。
“陛下慢着点~”
喜弥勒一句话恨不能转出三个弯,围在妖主身边鞍前马后:“小的给您探路,可别让这桌桌椅椅不长眼撞到您呦。”
林然:“…”味儿太冲了。
林然被呛得咳嗽两声。
喜弥勒斜眼看过来,就见那万仞剑阁的小丫头坐在床边咳嗽,赤着脚虚踩在绒垫,白发披散,脸蛋清白,雪白中衣裹着清瘦的身段,随着咳嗽,她弯了弯腰,几缕鬓发遮住脸颊,别有一种伶仃的美。
别说,外面那些凡人和修士风传她是妖姬,也不完全是扯淡。
喜弥勒弯下腰,余光瞥着他们陛下慢慢走过去,她便站起来,那双清亮的眸子定定望来,猩色的血禁链从她宽大的袖口裤腿垂下来,更衬得她身形那样清弱,像一只被折断羽翼的金雀,或者一弯被搅坏的水中月。
再没有比这更干净的样子了。
也再没有更让人想碾碎什么的欲望了。
“你别锁我了吧。”
她还仰着头,在好声好气和妖主解释:“我们现在是一伙儿的,我不会坏你的事,我还会帮你,做你第一…嗯、第二狗腿子。”
妖主负着手,垂着眼打量她。
林然努力做出真挚的表情
——真的需要很努力,天知道她有多想把链子糊他脸上。
“我还可以给你血。”
林然绞尽脑汁强调自己的价值:“我还可以帮你分担火力,只要你放开我,我战斗力还是可以的,骂名我替你担一半,我还可以——”
妖主摸上她的脸。
林然合上嘴。
她定定看着他,从他晦涩寡淡的瞳孔中,看见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
她真是看不明白他。
他实在是一个奇怪至极的人。
两双眼睛对视一会儿,林然冷淡地侧开脸。
这是她第三次避开他的手,她以为她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
妖主笑了笑。
他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收回手,乍一看,一点都不像个铁血残酷的暴君。
但林然绝不会小瞧他哪怕一丁点。
“穹顶天牢快塌了。”
妖主说:“江无涯快死了。”
林然猛地扭过头。
她眼中像是燃起了火,那火将她整个人烧亮。
喜弥勒不知何时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像一粒微尘瑟瑟只想躲进不起眼的边角。
“我快死了,江无涯也快死了。”
妖主仍然在说着,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饭菜不错:“如果我们现在死了,谁能扛起九州?”
林然紧紧盯着他。
妖主转过头来,望着她一会儿,握住她脖颈,有些懒怠地贴近,鼻尖在她颈后妖纹蹭了蹭,张嘴含下一口。
林然感觉到凉意,从他的手指、他的牙齿和嘴唇,从她流淌出的泊泊的血。
“我还不打算死。”
她听见他低柔地笑了一声:“你也许也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林然闭上眼。
第155章
万仞剑阁,祁山。
千万年前,云天之主陨落不久,上古覆灭,一切归于寂灭。
后混沌初开,万物蒙昧,人魔妖兽共生、善恶阴阳不分,人族大能沧澜大尊授命于天,剑道大成,于是劈九千九百九十九座雄峰,划山海灵脉为边境,创建万仞剑阁,广招门徒、传授无上剑道,分正邪、划百州,再次引领人族大兴,开启了沧澜时代世人逐仙的修真大潮。
所以当今的修真界自称沧澜界。
千万年过去,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当年的百州已变为俗世九州,当年千百林立的宗门变成以三山九门为正统的世外修仙圣地,唯一不变的,却是祁山门前永远在春风暖阳中静静伫立的剑碑。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一地之大、百川海纳。
祁山正门立太祖无字剑碑,碑后立烽火台,烽火台后设三殿,正殿祁山殿议事、摆放掌门及各峰长老嫡传弟子长明灯,中殿为历代掌门师祖牌位,而后殿……
很少有人见过后殿。
在许多坊间谣传的修真话本里,总爱把祁山后殿描写成堆积满奇珍异宝的宝库,说这里秘籍遍地、名剑成山,或者说这里藏着什么祖师爷留下的宝物,或者说镇压着什么穷凶极恶的怪兽……
但只有进来过的人,才知道,祁山后殿什么都没有,只连着连绵不绝的远山、全年飘散着望不到边际的白雾。
阙道子就是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午后踏进了祁山后殿。
一踏进去,漫天白雾将他包裹,他往前走,一条青色石阶出现在脚下,他踏上去,步子很快,能望见远山翠绿如织的峰林、碧色飞泻的瀑布,他越走越高,渐渐的,祁山常年温暖的阳光隐没、山丛树林间鸟兽鸣叫消失,周围化作一种寂静。
云梯终于走到了尽头。
阙道子抬起头,他脚下是云雾缭绕的平台,像建在云海中的一座亭台,目之所及尽是通透清亮的白。
白雾的尽头,静静盘坐着一个人,白衣银带、云冠束发。
他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拨开云雾,正能俯瞰万仞剑阁万里山川,浓淡如水墨渲染,远山的尽头,无情峰似一柄长剑直插云霄,满山桃花艳得像血,带着凶戾的紫气缭绕。
“你来了。”
他偏过头,露出一张极冷峻英挺的面孔,可眼神却是温和的。
“我的酒还有。”
他叹了口气:“但这里实在坐得我腰疼,你若是能把我的躺椅带过来,我将感激不尽。”
当然,其实他还有点想嗑瓜子,但考虑到瓜子配躺椅,对于一个剑阁长老来说,实在是过分糜烂了,他只好暂时咽下,决定下次再说。
阙道子没有说话,沉沉看着他。
江无涯觑了他一眼,有点无奈:“你这么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明天就要死了。”
“大师兄!你别开这种玩笑!”阙道子咬牙:“狼烟烽火点燃了。”
江无涯有点惊讶,想了想,他和阙道子在这里,还拿着狼烟石,只剩下一个阙道子的首徒。
江无涯问:“是晏凌?”
“是如瑶。”阙道子沉声:“妖主去了北冥海,封印全海,意图夺取海底镇压下的鲲鹏骸骨,如瑶在封禁成型前收到幽冥绝地里小凌扔出来的狼烟石,她怀疑妖主想血祭幽冥。”
江无涯沉默不语。
半响,他叹一口气:“妖主怕是撑不住了。”
成纣以半妖之身坐镇妖域数百年,安然无事,走到如今这一步,怕是真正别无他法了。
阙道子问:“大师兄,我们该怎么做?要去阻止他吗?”
江无涯沉吟,缓缓说:“血祭幽冥,无论如何是逆天理、损阴德,后果祸福难料,他太激进了。”
阙道子一时没有说话,半响语气隐忍:“北冥海下镇着的那个东西,真的不能放出来吗?”
江无涯皱一下眉,抬眸看他。
“当年祖师爷剑斩鲲鹏以其骸骨镇‘元核’,给了沧澜界这么多年的太平,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沧澜灵气日益衰败,本源元气更是几近于无,别说合道飞升,连世人化神的机遇都生生剥夺。”
阙道子咬牙:“北冥海在倒灌,这穹顶天牢一天比一天不安分,害得您得天天守在这儿——”
江无涯静静看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阙道子深吸一口气。
“这世道已经糟糕至此,寻常方法根本无力回天,妖主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搏天一赌,我们又为什么不敢?”
阙道子道:“大师兄,我们就这样吧。”
江无涯神色不辨喜怒,半响,淡淡说:“就这样,就哪样?就看着北冥海里千千万的修士成为血祭的祭品?封禁一破,且先不论成纣会不会堕魔,北冥海翻,沿岸幽州和禹州的疆域,修者的府城、那些凡人的国度,能活下几个?就算成纣运气好上加好突破化神时没有堕魔,‘元核’放出来,天地灵气复苏,骤变的平衡谁来维持?但凡维持不了,就大家一起当场全死了是吧。”
阙道子嘴唇蠕动,说不出话。
半响,他带着一点意气发狠说:“那也得试一试,总比试都不试就全死了强。”
江无涯淡淡瞥他一眼,阙道子心虚地低下头。
“当年我师尊走过的后路,难道让妖主再走一遍?”
江无涯说:“我这天牢里,可再关不了第二个奚柏远了。”
阙道子就什么也不敢说了,蔫头巴脑的。
江无涯揉了揉眉心。
他头疼,真的头疼。
一个一个,没有一个省心的。
阙道子小心觑着他脸色,小声说:“要不然我去北冥海走一趟…”
“你不能去。”
江无涯:“剑阁总得有人驻守。”
有些话他没说完
——如果他撑不住死了,穹顶天牢总得有人来善后。
但这世上,能有资格阻止妖主发疯的,也没有几个。
江无涯捏着眉心,闭眼沉思。
过了一会儿,江无涯睁开眼,信手在云雾中抓了一把。
他的手修长、清劲,是一双握剑的手,轻描淡写地抓过,云雾像被剪断的细绸,轻盈落在他掌中,柔软地流淌。
裂风成帛、裁云为笺。
江无涯沉吟一下,指尖在信纸划过,写成一封信,轻轻一推,云雾化作两只雀鸟,扑闪着翅膀轻盈跳到阙道子肩头。
“你下山去,放飞它们,先去玄天宗找仲光启,他的心魔若还是重到动不了手,就去万净禅刹找明镜佛尊,请他出关吧。”
江无涯轻轻叹一口气:“如果明镜去了也不行,你就来叫我。”
阙道子点点头,转身快步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大师兄从来不是愿意麻烦别人的人,更何况明镜佛尊闭关,是为沧澜参天命,大师兄怎么会不惜请他出关?
阙道子越想越古怪,他的步子不由慢了下来。
他猛地转过身:“大师兄,我还——”
“轰!”
平台忽然重重震了一下。
白雾瞬间被冲灭,倒悬如巨大蜂巢的可怖牢笼森光闪烁,仿佛一把裂刀血腥撕开这如仙境美好的一角,江无涯盘坐在暗与光的边界,像是镇在波涛劲浪中的一座雕塑。
阙道子瞳孔中倒映出他身上的血,无数的锁链延伸而出贯穿他全身,他浑身是血,坐在那里,脸孔魔纹如蛛丝盘绕,穹顶天牢每一次震动,那魔纹就闪烁出冰冷的猩光,又被缓缓地一点点压下进皮肤深处。
白雾重新布满高台,阙道子看见江无涯静静坐着,白衣胜雪,清俊的面庞雍容而温和。
“……”
阙道子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不像人的声音:“大师兄…”
江无涯双眸湛湛,平静看着他。
“去吧。”
江无涯温和说:“我没事,去吧。”
——
余晖向晚,疏疏落落洒过游人如织的佛道,母亲携着花龄的女儿祈求姻缘、父亲背着病弱的孩童祈求康健、渴求净化心魔的修者步履急切,有王侯将相、有凡夫走卒、有修士、有凡者,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有虔诚的信徒一步一叩首,禅声惊起了山林的鸟,骤然展翅从山底飞向山顶,俯瞰是如画卷铺展层峦起叠的佛寺楼台。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万净禅刹,是佛陀向人间留的一颗菩提子。
飞鸟掠过笼罩在斜阳中的佛山,翅膀一挥,俯冲而下,轻巧落在山顶素净小院一棵巨大的菩提树尖,亮而长地鸣叫起来。
“簌~”
“簌簌——”
一个抱着扫把正靠在菩提树下偷懒睡觉的小和尚被鸟叫声惊醒。
他一个猛子跳起来,心虚地往四周看,见四周没有人松一口气,恼羞成怒指着树尖的鸟叫:“不许叫啦,你这小兽好生没规矩,不知道这里是尊者清修的地方吗?那么多梵音日日夜夜听着都没叫你开点灵智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树梢间跳跃的,不是任何一种他见过的鸟雀,而是一只洁白的、柔软像云雾的小鸟。
“咦…”他茫然喃喃:“你是什么鸟呀?”
小鸟在树枝上轻轻地鸣叫。
“铛——铛——”
最后一缕夕阳即将落下,空灵辽远的撞钟声悠悠响起。
小鸟发出最后一声鸣叫,扑闪着翅膀化为一团云雾,云雾如雪纷纷落下,将苍葱茂盛的菩提树装点得光华明亮。
小和尚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然后他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那声音空灵、静谧,带着佛一样的柔和慈悲。
小和尚怀里的扫把掉在地上。
木门被从里轻轻推开,一个僧人慢慢走出来。
他着赤祧玉色袈裟,颈戴大菩提珠串,脸如玉、唇如丹,额头宽阔、面颊丰润,琥珀色的眼睛,像山间清泉般清澈而温润。
小和尚傻了似的望着他,半响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双手合十行礼,结巴说:“尊、尊者,您出关啦?”
“阿弥托佛…”
菩尘子望着那云雾缭绕的菩提树,轻声说:“有贵客来信,是该出关了。”
第156章
赵三诚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倒霉。
他生在沧澜界,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散修,平平无奇地长大,有着平平无奇的筑基修为,听闻北冥海幽冥现世,他和几个兄弟一起凑热闹乘方舟到了北冥,老老实实在海城买了所有的锦囊和攻略指南,自觉准备充分了,下了北冥海,进了幽冥幻境——然后简直是小猪割腚眼,开了眼了。
——他不懂为什么一群金发碧眼长得黄毛猴子似的男男女女穿着露着胸脯的大裙子和快把裆勒出来白色紧身裤子,贴在一起唱歌跳舞,刚一见面就亲脸,说两句话就往地上滚,男的女的关系混乱,个个都有十七八个相好的。
——他不懂为什么一只披头散发白衣服的女鬼魂要从一个叫‘电视’的大方盒子钻出来,呲牙咧嘴,见人就杀,足足追了他二里地。
——他也不懂为什么一群人能钻进有五层楼高的人形傀儡里,他们叫‘鸡架’…还是“机甲”来着?还有能飞的带翅膀的鸟形傀儡,他们叫‘战斗鸡’,去和铺天盖地比人还高的虫子打架,火焰突然从一种叫‘炮筒’的东西喷出来,没有一点灵气的波动,让人毫无防备,差点给他脑袋烧秃顶。
赵三诚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几乎所有从北冥海出来的修士都骂骂咧咧——这些幻境就离谱!就离谱!这幽冥绝地要是个人,那得是撒多大的癔症才能幻想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但赵三诚很快就发现,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当时他正在打一种叫做‘丧尸’的妖兽,拿着铁棍使劲儿往妖兽头骨上敲,灰蒙蒙的天突然就亮了,一道道刺眼的流光就从天空冲下来,赵三诚只觉得浑身一凉,铁棍已经脱手而出,他整个人被一股巨力裹挟着冲上天空,然后在他头晕目眩的时候,又猛然坠落,像一颗流星狠狠砸往地面。
他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座小楼的废墟里,烧红的半边天,血河在地面流淌,身着铁甲的禁卫军到处抓人。
恰好他兄弟也莫名其妙过来了,把他拉起来带着他一起跑,他们又陆陆续续汇聚了更多修士,东躲西藏躲避追捕,幸好当时整个王都乱成一片,才给他们一点喘息的余地。
然后又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这支队伍在逃跑途中遇见了北辰法宗的队伍,被顺利收容后,就安全了许多。
在逃跑的过程中,赵三诚才渐渐听人解释明白,原来他这是在一个凡人帝国,凡人的新皇帝全城抓捕修士,要用他们当祭品血祭。
“有人说,那个新皇帝就是咱们沧澜界的妖主。”
“妖妖妖主?!”赵三诚吓得魂飞魄散:“那咱们哪还能有活路?!”
妖主啊!那可是元婴巅峰的至强者!那可是屠得整个妖域尸山血海屁都不敢放一个的绝世大魔头啊!
“嗳,别那么丧气。”
旁边人拍拍他肩膀安慰:“这个事儿闹得这么大,妖主把那么多修士吸进来,好几个九门首徒都在这里,连北辰法宗的大师姐都在这儿,这要是全给妖主祸害死了,外面各宗能答应?人族正道能答应?不可能!”
“妖主张狂不了多久了!”
有人愤愤咒骂:“三山一定会出手的!只不知道是哪位前辈,是万仞剑阁,还是玄天宗。”
“我觉得肯定是玄天宗,江无涯剑心都碎了,虽说是剑主,修为怕是连普通元婴都不及,八成是仲刀主。”
“也有可能是明镜尊者。”
“明镜尊者闭关去了。”
“啧,可惜面对的是妖主,否则专宗妖兽一道的天照灵苑多派几位长老来……”
众人被救也不是白被救的,法宗焰侯亲自下的令,非常时刻汇聚一切力量,所有不干活不劳动的人全都扔出去不管!所以他们天天被拉出去要么跟着罗堂法宗去救人,要么被无极谷的人推着去设阵,累得要死还精神压力巨大,好不容易得着一会儿休息功夫聊天,一个个说得唾沫横飞,好像下一秒那些大能就冲进来灭了妖主把他们救出火海一样。
说着说着,突然有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们记不记得,妖主身边那个女人。”
气氛一下子香艳起来。
“那谁不记得。”
旁边人同样小声说:“那天祭坛上,明晃晃枕他膝上。”
“听说是妖主的爱姬?”
赵三诚听说过那个‘妖姬’,这还不是他们说的,是从王都百姓那边传出来的。
如果说他们这些沧澜修士对于妖主发神经只是一头雾水,那么王都凡人们对他们新帝突然发神经简直是一头雾海!他们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只能愚昧地归结为新帝发了癔症——皇帝不敢骂,只好去骂妖妃,于是那个据说只在祭坛大典上出来过一次的女人就倒霉被骂成祸国妖姬。
修士们觉得好笑,不过妖主身边有女人,这实在让人瞪掉眼珠子,被妖主祸害成这样,大家心里有气,也就敢骂骂他的女人解气,久而久之他们干脆也跟着叫了。
“妖主居然也有女人,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啊。”
“难道来这儿之后新认识的……”
“那你们可猜错了。”
第一个人冷笑:“那个女人不是这里的,她也来自沧澜,还和法宗焰侯有旧,听说当日焰侯在街上看见她,要不是罗堂和音斋首徒拦着,就直接冲上去了!当时许多人都看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既然是沧澜修士,怎么会和妖主混在一起?”
有暴脾气的猛地站起来:“她是谁?和法宗首徒熟悉,难道也是法宗弟子?”
“那谁知道,八成就是。”那人冷笑:“否则怎么咱们散修死了那么多人,她们法宗音斋无极谷那些名门大宗都各个好好的。”
有人大骇:“你什么意思?难道这里还有阴谋?”
“会不会是…法宗暗地里与妖主有勾结?!”
“天!怎会如此?!”
“别随意揣度吧。”
“什么叫随意揣度!发生这么大事法宗就应该给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