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略微俯身,薄唇微张:“你猜。”香烟随着他轻抿的话音,烟尾微微起落,配合他长睫间低睨着她的眼,更像极了某种挑逗或蛊惑。
“……”
宋晚栀承不住,低头轻别开脸。
被女孩尖尖的下颌露出,细白的颈还是被艳丽的红侵染上了。
江肆眼神晦深,他用力咬了下烟头,直回身。
“小朋友都像你这么不禁逗么。”他哑声笑着退开,“我可什么都没做,别回家告我状。”
宋晚栀不看他:“…我不会。”
“还有,我奶奶要请你吃饭。大概下月的某个周末吧。”
“?”宋晚栀惊回眸。
却见那人已经转身走了,只剩低哑懒散的嗓音乘着夜色掠回:“你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等我消息。”
“……”
宋晚栀咬了咬唇,眼神一时复杂。
直站到那道身影拐去楼后,消失不见了,她才低垂下眼,转身走向寝室楼门。
·
九月底到十月中,大概是宋晚栀开学以来最忙的一段时间了,但也算硕果颇丰。
首先是四轮面试后,她有惊无险地拿到了校学生会宣传部准干事的名额,一个月的考察期后即可转正;其次是通过了无人中心十月里的考核,她和自动化系另一名大一男生一起破格录入;最后是经历了校勤工部两轮面试和一轮试教,她终于获得了一份中学生家教的薪酬不菲的周末兼职工作。
三点达成,这学期的德育成绩和生活费都就有了基本保障,宋晚栀看P市渐入初秋的萧索都觉着明媚许多。
“怎么又搞兼职,会不会耽误学业?”卢雅听了她的“好消息”,自然免不了一通念叨,“妈妈听说S大竞争很厉害的,你两头兼顾,别再把身体搞垮了,要是没钱就跟妈妈讲,我一个人,又是在家里吃住,不花什么钱……”
宋晚栀走在清晨的树叶子底下,抬头就能窥见斑驳光阴漏下枝梢,她也弯着眉眼唇角:“不会的,妈,您别担心了。”
“你说得轻巧,我怎么不担心啊,你看看前几天,晚上几点给你发消息你还在学习呢。”
“大一课业我暑假预习很多了,那时候只是在准备无人中心的考核,”宋晚栀吹走飘到眼前的绒毛,温软地笑,“现在已经通过了,之后会轻松很多的。”
“那今天周六,还起这么早,上午有事吗?”
“今天……”
宋晚栀眼底的笑轻一恍惚。
落眼的时候她扫过前方长长的主干道,错觉地瞥见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似的——这种错觉她经历过太多遍,早也习惯了。
“栀栀?”电话里响起卢雅疑惑的唤声。
宋晚栀垂下眸子,望着地上褪了青绿的落叶:“是外婆家旁边那家的奶奶,她让我今天上午过去,然后中午在那边吃饭。”
“噢,江家奶奶啊,那个老太太人很好的,上次我打电话谢谢她孙子照顾你,她又善谈又慈祥,和我聊了很久呢。不过她家住哪里啊,你自己过去吗?”
宋晚栀停顿了下,轻声:“江肆和我一起。”
“什么江肆,你得叫他哥哥,他八月份生日,比你大两三岁呢。”卢雅连忙纠正,随即喜悦道,“有他送你我就放心了。妈妈找人打听过,你那个江叔叔生意做得可大了,不过你在你江肆哥哥面前也不用太拘谨,咱也不攀他什么,就是有个照应……”
卢雅唠叨起来总是漫长,宋晚栀却听得笑了。
她知道卢雅是个不喜欢寂寞冷清的,她高三那时候,卢雅就总耐不住要在晚自习后去接她。很安静的夜里母女两人走着回家,宋晚栀只说一两句白日里学校的事,开个话头,卢雅就能聊上一路都不带累的。邻居总是笑着说,只听性子,还不知道你们母女俩谁长谁幼呢。
而今家里就留卢雅一个人,难免通一通电话她就止不住话匣。
因此宋晚栀从不打断卢雅的絮叨,就安静又认真地听着,慢慢走在林荫道上。
她并没注意,之前被她当作“错觉”的两道身影正由远及近,朝她这边走来。
“肆爷您这衬衫扣子能不能往上系一系,大清早的发什么骚?”元浩阴阳怪气地歪着头,看旁边低头那个,“路过好几个小姑娘可都给你把锁骨看干净了啊?瞧你给人蛊的,到现在还在后边儿直回头。”
“要不你拿木乃伊白布给我缠起来?”江肆懒得理他,耷着眼打了个呵欠。
“哎,是个好主意。”元浩玩笑接了。
“。”
江肆没说话,嘲讽地一扯唇角。
元浩见江肆这副困得话都懒得说的模样,不由嘶气:“不是我说啊肆爷,你——”
“你干脆叫我爷爷吧。”
“行行行,肆哥,江大主席,江肆学长,行了吧?”元浩嫌弃,“你快去医院查查吧,大清早刚起来打了场篮球,下来还困成这样,你是不是肾不好?”
“你肾好,”江肆耷着眼揉着颈,“你熬到三点试试。”
“三点?那你还今早六点就起来了?”元浩惊恐地看他,“您这智商为祖国科研事业献身理所应当,但英年早逝可就是科研事业的损失了。”
“少咒我。”
“不是,那你起这么早干嘛?”
“今天要回去看家里那位祖宗。”
“嗯?不都月底回吗?”
“这次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猜。”
“……”
元浩熟知这人德性,耳听着这位语调越来越懒,语句越来越短,就知道在这儿是套不出什么实话了,他干脆放弃。
在又一次被漂亮的小学妹成群盯着过去但还完全无视了他这个大活人的存在之后,元浩气愤地扭头问:“江大主席,你上个月说要找女朋友那事儿,还做不做数啊?”
江肆眼皮撩了撩,难得有点表情:“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看不惯你这么祸害S大,不对,祸害P市的小学妹们——上周F大校辩论队那个学妹都跨校告白了!”元浩义愤填膺,“你一日不谈恋爱,我们广大有女朋友没女朋友的男同胞们就一日不放心。”
江肆淡淡一嗤:“你确定我谈了恋爱,你们就能放心了?”
“当然——”
元浩的话声戛然而止。
几秒后他的理智就痛苦又绝望地告诉他,并不能。
元浩正准备加重语气再次表达一下对这人的控诉与谴责,就见江肆忽然停住了。
没任何征兆的,连视线都一动不动地定格在某个方向。
元浩扭头看过去,然后见到树影下一个熟悉的少女走来。
入了秋,女孩最常见的纯白长裙换成一条灰色阔腿长裤,身上则是件宽松的浅粉麻花纹毛衣,衬一段白色细边小圆领,尾摆稍长,微微盖过腰臀。相应的袖子也长一些,于是托拿着手机的纤细手指只能从袖口探出,素白手掌被藏在袖中。
乌色长发轻撩着绕过她手指,还有一绺轻垂下来,微微打卷地勾在她雪白的下颌前。
最重要是他们第一次见那个总是安静无声的女孩像此刻这样——
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元浩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就想扭头拦江肆。
可惜已经晚了。
对着完全没有察觉他们的宋晚栀盯了几秒,江肆眼底那点困意早就散得干净,他插兜侧身,径直从原本的路线走到低着眼眸入神笑着的女孩前面。
然后他面朝她,停住。
宋晚栀半垂着视线,走得很慢,但仍是看着路的。
所以视野里的长腿被她发觉,她习惯性地就往旁边挪步,准备绕开。
原本也该顺利路过——
直到在她即将走过那双停着的长腿前,那人毫无征兆地横跨半步,直接拦在她身前。
由于腿上的缘故,宋晚栀平衡力不及常人,她的惯性根本来不及收住,就砰地一下撞进那人怀里。
“!”宋晚栀懵了,揉着额角后退又抬头,“对不起……”
话声消止。
面前站着的清瘦挺拔的某人再熟悉不过,但又好像有点不同。
他似乎是刚运动完,额角微汗,外套就松松垮垮地挂在胳膊弯的位置,要掉不掉的,低落着眼的模样更是撩人极了。
宋晚栀被他看得失神。
而那种熟悉的烟草香混着薄荷的气息,到此刻才突然俘获她的嗅觉感官。
“栀栀?你怎么了?”电话里卢雅惊问。
“我这边有点事,”宋晚栀慌乱回神,躲开江肆漆黑的眼,“我们晚上再聊,好吗?”
“哦哦,好。”
通话结束,宋晚栀不安地攥着手机,垂下胳膊来:“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S大,我是学生,我在这需要理由么。”江肆没波澜地说完,黑眸一低,落到女孩垂着胳膊就完全连手指也藏住了的浅粉线衣袖口,“谁的电话?”
“是我——”
宋晚栀抬眼间下意识要答,只是视线勾起的中途,她对上江肆身后表情古怪的元浩。
她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问答已经越过了普通学长学妹的线。
这一两秒间,江肆似乎明白了什么。
薄唇微微一勾,他轻俯身落下个嘲弄的笑:“哦,你喜欢的那个人?”
“…!”
宋晚栀蓦地醒神,眸子焦点惊慌地回到近处。
“哎这不是我们部新干事吗?”元浩注意到路过的学生已经有开始议论着回头的了,他连忙打着哈哈上前。
宋晚栀朝他点头问好:“元部长。”
“哎。”
江肆轻眯起眼,漆黑眸子一瞬不瞬地俯着她。
那眼神存在感太强,元浩都绷不住笑,干咳着插话:“这,这才多长时间不见,宋学妹跟我们江副主席好像熟悉很多了啊?”
宋晚栀迟疑了下:“江肆…学长,在无人中心的课题理论上对我们很照顾……”
“忘了说。”
江肆突然出声,懒洋洋地打断了她。
宋晚栀意外地停下。
江肆突然抬手,手腕搭到她肩上,然后勾着她薄肩,直接把人侧转进他自己怀里。
宋晚栀被转得一懵,正对上更懵的元浩。
而江肆一笑,嗓音低哑又骚气的:“元部长,给你重新介绍一下——宋栀子,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元浩,“??”
江肆本来也没想搭理元浩,说完他就低下眸望向身前还懵着的女孩。
“别喊学长了,”江肆懒散地笑,“一步到位,叫哥哥吧。”


第26章 银河落了吗
江肆占完口头上的哥哥便宜就不负责了,散漫又不正经地插着口袋站在一旁,听吓得不轻的宋晚栀磕磕绊绊给元浩解释他们两个的关系——
小朋友表达能力极好,几句下来就把两人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比S大一天一换的假山池水都清白。
江肆听得想笑,又莫名有点躁。
元浩很快就想起来了:“原来她就是开学那会儿你家老太太让你照顾的那个远房妹妹?”
江肆仍盯着宋晚栀,敷衍地嗯了声。
元浩表情复杂:“这什么孽缘,哥哥妹妹的,还真现实版红楼梦啊。”
“?”宋晚栀听得茫然。
元浩扭回头撞上女孩干净眼瞳,下意识解释:“就第一回 我俩在校外那个便利店见到你后,江肆说看你眼熟,我说他当自己是贾宝玉呢。”
“……”
宋晚栀被这个玩笑弄得哭笑不得,只是突然她又停住了。
怀着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企盼更多一点的情绪,她微攥紧指节看向江肆:“你…见过我吗?”
江肆眼神微动。
夕阳下那抹釉了浅金的纯白,晚风,乌发,长裙,脚踝。
历历在目。
一两秒后,江肆侧身避过女孩的眸子,像随意道:“没有,记错了。”
“…哦。”宋晚栀低低落下柔软的睫。
大约因为很早前就无望了,所以这次她并没有特别难过。
最多有一点。
江肆抬了下腕表:“八点二十,”他视线勾回宋晚栀身上,“你还有别的安排么?”
“嗯?”
“没有我们就提前出发。”
“现在吗?”宋晚栀有点意外,“可我们约好的是九点在校门外……”
江肆轻眯了下眼,带着某种暗示意味地瞥过她攥在袖子里的手机:“你如果还和别人有约,也可以等到原定时间。我今天一天都是你的,先去车上等你就是了。”
宋晚栀有点慌地避过他最后仿佛带着钩子的眼神,稍滞涩着绕过他身旁:“我没其他事了,那走吧。”
“……”
江肆没着急跟上,停在原地望着女孩背影。
元浩等了会儿,确定宋晚栀应该听不到了,他才凑到江肆身旁:“你这是不是骚得有点太过了?”
江肆轻嗤了声,回眸:“我又怎么。”
“还装?什么‘我今天一天都是你的’,我靠,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还算个人吗你?”
“照顾妹妹,实话实说。”江肆应得懒洋洋的。
元浩面露嫌弃。
江肆走出去两步,又停下回身:“走了?”
“你照顾妹妹,我去干什么,您家老太太又没邀请我?”元浩这样说着,还是屁颠屁颠跟上来了。
江肆唇角一扯,毫不留情地嘲讽:“谁叫你去了?让你送到校门外。不然就宋栀子和我两个人,被传谣了怎么办?”
“……”自作多情的元浩磨着牙忍下了,冷笑,“P市圈子里谁不知道咱们肆爷坦荡又放浪,恣意妄为了多少年,您什么时候怕过被传谣啊?”
“我不怕,可她多干净。”
“?”
元浩愣了好几秒,皱着眉追上去:“你这哪是照顾妹妹的态度?上个月底怎么说的,你又不担心把自己折进去了?”
“折吧。”江肆懒插着袋,随口道。
“??不是,你俩这半个月到底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你那天在操场上还不是这么说的呢,让鬼上身了啊?”
江肆跟着回忆了两秒,情不自禁就皱了眉。
他从口袋摸到烟盒,随手磕了根香烟出来,忍着躁意咬上了:“她家里的事。你不懂,我不能说。”
“那你的结论我总能知道吧?”
“结论……”薄唇间那根香烟跟着江肆的眸子轻撩起,懒懒衔上女孩纤细单薄的背影,他停了会儿,淡淡一笑:“栀子花掉在泥沼里,特别难才长出来的,还生得干净又漂亮。不能让人再欺负了。”
元浩听得似懂非懂,琢磨了会儿才拧巴着问:“那你自己呢,折进去怎么办?”
“我不怕折进去,”江肆轻慢地咬过烟头,“我就怕没忍住亲手把花折了。”
元浩表情都扭曲了下:“那,你努力忍忍?”
“哦。”
江肆一笑,低头把烟点上了。
薄薄的烟雾拂起来,模糊了他漆黑的眸。
“…忍着呢。”
·
江肆奶奶全名任芬,不同于生在京圈里书香门第的江肆爷爷,她是安城那座小县城里土生土长的农村女人。
“老太太的脾气和年轻时候一样,泼辣剽悍,惹急了她能拎起拐杖撵我三条街,除了教训我的时候也不讲什么条条框框,”江肆坐在轿车后排,懒洋洋地靠着座椅看身旁小姑娘,“所以你不用这么紧张。”
宋晚栀轻着声:“我没有紧张。”
明明吓得栀子叶儿都在抖了。
江肆笑着转回去,也没拆穿她。
宋晚栀望着窗外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转回来,她朝江肆那里微微倾身,小声问:“那你爷爷和奶奶是怎么认识的呢?”
“嗯?”江肆落眼望她。
宋晚栀忙直回身,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我就问问。不能说也没关系。”
“没什么,我爷爷青年时期上山下乡,被发配到安城那边,两人就认识了。”江肆顿了下,“后来我爷爷调回,老太太不愿意来P市,只有两个儿子跟过来了。”
“任奶奶为什么不愿意过来?”宋晚栀的眸子被故事勾回车内。
“门户之见,江家门庭显赫的老学究们看不上泼辣剽悍出身农村的老太太,”江肆说,“不过后来还是来了。我爷爷生了场病,走得很急,老太太赶过来也只见着了最后一面。她的两个儿子怕她留在P市伤心,还劝她回去,可她不肯。”
宋晚栀听得茫然:“爱人在的时候不肯来,爱人走的时候却想留下了吗?”
“嗯。江家祖辈的老学究们定下个规矩,死前要给自己写好墓志铭,作为一生结语,”江肆嘲弄一嗤,很快又抚平,“我爷爷那场病急,弥留之际就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却不是墓志铭。”
“那是什么?”
“给老太太的,说后面几十年守寡太委屈她了,要她改嫁,就按江家女儿外嫁的规格,谁也不准欺负了她。”
“……”
宋晚栀一怔。
过去好几秒她才眨了眨微微酸涩的眼。
江肆望着窗外,淡淡地笑:“老太太一辈子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话,全是他听她的。办完丧她就留下了。她说我爷爷小心眼,为了她墓志铭都没留,她要是不替他守墓,他以后肯定要在梦里吓唬她的,就跟当初下乡那时候一样。”
“其实任奶奶就是舍不得吧。”宋晚栀低着头轻声说,“他们一定很相爱的。”
“可惜这世上多数男人不像我爷爷,天生薄情寡义。他亲儿子也一样。”
“…?”
宋晚栀难过的情绪都滞涩了下。
她回过头,正瞧见江肆侧颜上勾着一点冰冷而嘲讽的笑。
“哦,”江肆似乎察觉她目光,他仰在座椅里转回头,长眸半敛,懒散又不正经地睨着她,“江肆哥哥也一样。”
“……”宋晚栀:“?”
宋晚栀懵了好几秒,才确定那真是江肆向她的自称。
雪白的脸颊一下子就沁透出艳丽的红,她慌乱又气恼地扭过头,低声反驳:“你不是我哥哥。”
“老太太转达的,卢阿姨说你这样称呼我,”江肆靠着扶手箱欺身过去,笑得更放肆了,“正好,叫一声‘江肆哥哥’我听听。”
“!”宋晚栀缩向车门,“…不要。”
“过来。叫一声就行。”
“江肆!”
“啧,哥哥呢?”
“!”
江肆就这么一路欺负着栀子回去的。
最可恨的还不是这个,而是等到了老太太在安静风景区旁的住处以后,江肆在那位果然很让人亲近的任奶奶面前却又装出了一副疏离但进退得宜的“哥哥”样子,完全没了背地里折腾她的放浪劲儿,宋晚栀想靠老太太约束他都不行。
午饭前,老太太去接一通电话的工夫,客厅里就剩下江肆和宋晚栀两人。
宋晚栀今天被江肆欺负怕了,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结果刚一瞄,就被那人倏然撩起来的漆黑眸子给噙住了,他还骚气地朝她笑:“栀子看哥哥干什么。”
“!”
宋晚栀没咬住的唇轻轻一抖,快被他气哭了。
她转开视线。
还好老太太出来得及时。
不过宋晚栀从小看惯了脸色的敏感让她察觉到,那个从她进门以来就一直笑呵呵的老太太好像心情不佳——虽然还是笑着的,但皱纹里似乎都多藏了几分心事。
果然就见老太太再次坐下后,反常地沉默了好几秒。
然后她才抬头,语重心长的:“阿肆啊。”
“?”
宋晚栀怔住,惊讶地转过去。
江肆难得神色都不自在了,低咳了声:“奶奶。”
老太太这才回神:“哎哟,我给忘了。晚栀你别见怪啊,这个‘阿肆’是你江肆哥哥的小名,他不爱听人叫,说像小姑娘。你听着像喊小姑娘吗?”
江肆脸黑了:“奶、奶。”
“哎呀晚栀是自己家妹妹,又不会给你传出去。”老太太嫌弃地说。
几句话里,宋晚栀终于回过神。
女孩总是漂亮安静的眼睛都被笑意压弯成了月牙:“奶奶,我觉得不像,挺好听的。”
“是吧?奶奶也这么觉着。”
“……”
女孩侧颜笑靥如花的模样晃得江肆眼皮轻跳了下。
他难能没说什么,越过这个令他不爽的话题:“您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噢,就那个,”老太太支吾了下,“你爸说,他待会过来一趟。”
江肆那双眸子霎时就冷透了,他手腕一压,从沙发里直接起身:“谁报的信。”路过端茶的用人被他吓得一僵,慌忙低头走了。
宋晚栀微微怔然,左右看看。
老太太皱眉:“你晚栀妹妹还在呢。”
江肆想说什么,忍下了。
戾着的眉眼克制地抑着情绪,停了几秒,他哑声问:“他来干什么。”
老太太:“说是有个饭局,和你孟叔叔两家一起吃顿午饭。”
“不吃。”江肆冷声。
老太太叹了声气:“你妈也一起过去饭局了,你要让她也下不来台吗?”
“……”
宋晚栀清楚看着,江肆垂在身侧的手指都抽动了下。
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而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江肆。
到此时宋晚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在车上给她讲的那个故事,其实遗漏掉了关于他自己的那部分——
既然老太太都早已定居P市,只偶尔才回老家看看,那江肆生于这里长于这里,又为什么会是回到安城读的中学?
宋晚栀来不及多做思考。
玄关处已经传来密码门解锁的声音。沙发前,江肆冷淡着眉眼回身。
沉稳的脚步声后,宋晚栀看见一个与江肆五六分相似长相的中年男人从玄关走廊里出来,一身休闲风格的长衣长裤——与江肆不同,在来人身上看不出半点桀骜或锋芒,连他那副杰出外貌似乎都被他本身儒雅随和的气质给藏过去了。
“妈。”男人将外套递给来接的用人,最先平和从容地给任芬问了好。
随后他的目光才转向起身的宋晚栀:“这位是?”
任芬接过话头:“是我提过那个家里来的孩子,和阿肆——和江肆一样在S大读书。”
“哦?原来你就是晚栀啊?”男人面上露出儒素的笑,“你好,我是江肆的父亲,江崇。”
宋晚栀有些惊讶于对方身为长辈又毫无架子的质朴温和,她朝他微微躬身:“江叔叔好。”
“来,坐下吧,不用客气。”江崇声色徐缓,“我记得江肆比你年长两岁,你们又都是独生子女,那就和血缘兄妹也差不多的。以后在学校里,可以互相照顾些,如果有什么难处——”
“嗤。”
一声低淡却不掩嘲弄的笑,有些突兀地打断了江崇的话声。
江肆懒散折腰,靠坐到红木沙发的扶手上,他支起眼,情绪空乏地望向江崇:“江董那套虚情假意还是留给别人吧,小朋友心思干净,听不懂你弯来绕去的那一堆机锋。”
“……”
宋晚栀不便插话,但眼神担忧又紧张。
江崇当着外人被江肆这样落面子,却好像习以为常了,他跳过江肆的攻击,语气依旧和稳:“今天中午的饭局是我和你孟叔叔定好了的,你妈妈已经过去那边了,你和奶奶收拾一下,我们待会儿出发。”
“孟叔叔?哦,就那个女儿今年刚满20、家里还有好几个子公司的孟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