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高考完后她会永远见不到他。以后相隔千里、重重阻塞。她还要过一段苦日子,或许之后连杯奶茶都买不起。
以后。
他也会给未来喜欢的女孩子这么细心地做奶茶吗?
别跟她了。她不想每次一见到他就想到他与她只有平行的未来。每见一次就要想到失去的美好和没有可能的现在。
她烦了。
全身又因为烦躁开始长刺。
她连忙从裤兜里抽出了烟和打火机,双手颤抖地想低头点燃。
他难以置信地一把夺过,声音抬高眯眼看她。
“你说这是你给你爸买的?!”
她握住他夺烟的左手腕。“还我。”
他捏紧了烟用力挤压。沉默。眼睛如钉般看着她。
她被他的眼神看得更烦。“我叫你还给我!”
“吸烟不好…”他越捏越紧,声音温柔地劝她。
“你别管我。”
她用力掰开他的左手,想从他手里拿回来。他握得很紧,她用指甲扣他,扣出皮见血丝了他也不松手。她因为他的强硬越来越烦躁,烦躁到声音猛地提高。
“你还给我!你凭什么拿走!”
他突然一把扔向远处,声音冰冷。“想要你就去捡。”
她看了一眼他,立马跑过去捡起烟,放回兜里后转身与他背离前行。他忙小跑着跟在她身后,扯住她的脖领。
“你是不是最近出什么事了?”
洋葱心的她用力拍开他的手,阴风在沉聚。“你别跟着我。”
求求你不要理我。
他见她油盐不进,声音猛地沉了。“你不知道抽烟会致癌吗?!以后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他妈要死就死!我叫你别跟着我!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她突然转身拿过他右手里的奶茶用力摔在他胸前,声音破碎。“我让你滚啊!你他妈和她卖你的破奶茶去!”
“滚!”哭腔。
她的胸口剧烈颤抖,甩他奶茶的手像折了般垂下。
他的白色校服顿时湿漉一片,脏污的暗褐色奶渍与果料湿哒地黏在白色。奶茶掉在鞋上,他狼狈不堪却没有愤怒,只用袖子轻轻抹去溅在脸上的奶茶,眼睫轻轻低下,扣着食指疤。
心里正阴雨绵绵。
“枝道。你宁愿喝他买的也不愿喝我做的。我是真的这么不讨你喜欢吗?”
她缓缓低了头。
“她就是我和你说的去做家教辅导的人。我去奶茶店打工是她引荐的。我和她没有别的关系。”
他说:“我只是想挣钱。”
“然后呢?”她眼睛突然红了。
“你不是…想结婚吗?我现在就准备。”
他认真看向她,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
“我也想和你结婚。”
她只有无尽的沉默。
好奇怪。他对她越好,她反而越排斥他。她反感死美好的东西,因为衬得她无比糟糕丑陋。所以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轻轻地从书包里拿出个袋子,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鞋盒,他打开盒盖后让她看。
明月给他的钱很少,只够他平日开销。所以这些天的补习费终于能买上了。
“这是你的新年礼物。抱歉,我隔了好久才给你。”
是她送他的那双鞋的情侣款。
这一刻她突然相信:也许。爱情可以忠贞不渝天长地久。不过也就一会就没了。因为还有无数破事在预知她和他的未来。她已经回不了头。他向北,她向南。他向阳,她向阴。天各一方,背驰而行,是场死局。
她让他先放着。随即转身就想走。他又拉住她的手。
“你想考哪个大学?”
她摇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
他还是不肯让她走,拉她衣角的手用力。她甩开他的手他也不走,就一直跟在她身后默默跟着。僵持下她终于忍不住地转身。
“你是不是贱?”
他闪烁了眸。“嗯。我贱。”
越伤害他,他就越来劲纠缠。痛不欲生更不放手。
她猛地扇了自己一掌耳光。问他:“你走不走?”
他看着她不说话。
于是第二掌将要落下,他抓住她的手腕,微哽咽了声。“我走。”
她顶着红肿的脸往公交站方向走去,他没走,只是站在原地看她背影。
她走出十步后转过身。想他已经看不见她眼角有泪,于是肆意地流。她加大了声音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他说:“我看你坐上车安全了再走。”
她急忙转过身不再理他。站在原地,手指擦去所有泪水,仰头平静了面孔后突然转身跑向他,拉着他的手推他在一颗树上压着,便踮起脚凶狠地附上他吃惊的唇,唇舌交融是兵刃之战,她吞咽他的口水,恨不得榨干他的水液。她咬他的唇瓣出血,香与腥交合。
她瞪着他,吃尽他的血液。
“你就是个疯子。”
抢过他手里的鞋盒。她走到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利落地坐上后排头也不回地向司机报了地址。
路过第一个公交站台,她才抱着鞋盒埋着头小声的呜咽。路过第五个公交站台,她突然嚎啕大哭。
“明白。”
“明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路柔对刚刚不小心撞到的少年道歉。说完她看了看被撞到地上的黑色袋子,袋口隐约露出一截红色绳子,还有什么…手铐?看错了?少年很快拾好后放进口袋里。她看他干净清俊的面容一点也不像变态。应该看错了,她想也许是什么工具一类的。
少年回她:“没事。”
他正对着窗口的阳光细细把玩。
手铐、脚链。他打量它做工的精细程度。纯黑色恰好,重量适度,就是太硬会磨坏她。
暗室里的小铁床他试过了。耐操。配合吱呀声更带性趣。四根白色床柱也与铁链长度配合默契。
还有些。他放进了抽屉里一一整齐地排列好。等待过几天后。打开挑选。
阳光下。纤白手指与黑色工具的贴合像撒旦□□了天使。铁的金属感熠熠发光,折射他如墨的双眸。
窗外阳光灿烂。
窗内阴黑不堪。
枝道。你被宠坏了。
你看不到我有多难过吗?我每天都在跟踪你,观察你每一次呼吸,欣赏你每一次把戏。你真的看不到我的乞求吗?我这么可怜都引不了你一个回头。
我躺在血泊里,你冷漠地说要去帮我找医生。
可你明明知道。
杀死我的人是你。
第69章 六十九
他不知怎么走到了这里。
仰头。他看院里一颗桉树从墙内伸出手臂,求他带他逃亡。
两百块一个月的水泥房,二十平米可以挤四个人。他和一群没救的人住在一个院子里。院门是一张锈红色的铁门分成了两片。那时租了两间,两张黄色木门掩不住穷痛。漆黑过道里放了张桌子,上面放个电磁炉就成了厨房。
很少有车经过,没有路灯,一到夜晚就是无人问津的黑。房后只是一大片的野草和老鼠。没享受过热水器。自来水发黄到与墙色相近。打开大铁门要走半个小时才有一个公交站,再坐半个小时才能到学校。
墙上还有血迹斑斑。他的,顾雷的。交杂。
那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接近死亡的地方,是暴力、痛苦、绝望和可耻的地方。
衍生恶鬼的地方。
他的食指轻轻划过铁门上的锁。
清脆的铁销声于寂静的暗夜里回响,像敲一次钟。
顾深是个不争不抢的乖孩子。
美好、纤细、皎洁、阴晦。
是个食清风、澡山雪般的人世绝色。干净外相上的青色血管条条清晰。白到指节粉态透光般圣洁,尘渍妄侵。
像下雪一样。
他有一个梨涡。他爱笑,笑时可爱得如一场粉色梦境。
他比顾隐晚来五分钟。
家是根,人是树。下面烂,上面也千疮百孔。
他家穷酸寒破,从没有固定的安身处。这个月是春熙湾,三个月后是安平巷,再几个月就是下水道。最常见的菜是粥和炒白菜,因为白米掺水能撑个好几天,所以他的味觉只习惯清淡。
挣钱基本上靠明月摆摊卖关东煮,顾雷偶尔跑三轮。
顾雷一生的最爱是喝酒打牌,爱贪逸享乐。过一次年打牌就输光好几个月明月辛苦赚的钱。明月哭着骂他,他不听反而更怒,用男人的力量打服了她,让她再也不敢跟他提打牌的事。
他一生没别的本事,就打人厉害,常常喝完酒就发酒疯家暴。从明月到顾隐再到顾深。就好像这不是他的家人。明月经常被打得躲进床底,顾隐被打得腿瘸了两天,顾深被打得鼻青脸肿一个星期都没消。
大男子主义的顾雷面子最重要,他自豪地对别人说:
“家里没人敢顶撞老子,现在家里做主的是我。我跟你说,不听话就打,孩子老婆要多打,往狠了打。打多了,人才乖。”
顾雷和明月没想要第二个孩子。
当顾深只有一个月大时,他们就联系好了人准备卖掉换钱。结果卖出去还没半个月,人贩子刚上车时就被紧盯的警察抓获了。孩子被警察送回,他们也暂时失去了卖孩子的渠道,于是只好将顾深留下。
由此顾雷和明月一直觉得顾深是多余。
一旦多余,就哪里都多余。
家里只让顾隐读书。顾深从没正经上过学,五岁起就会煮饭炒菜。他要是出去捡垃圾卖钱回来晚,饭菜没了就没了,只有顾隐偷偷留一半给他。洗碗扫地收拾家务都是他的活。顾隐剩下的、不要的才是他的:灰色皱巴破洞的裤,不合身的上衣,缺口的杯子。
他像个乞丐,一切烂的坏的都是施舍。
床只有一个。小得两人睡不下,明月就铺了一层棉絮在地上让他睡。地很硬,棉絮薄得像纸。折磨得他常睡醒时骨头疼。
有段时间顾深每次路过卖床垫的店都会露出梨涡,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一摸、压一压。
“要买吗?”
他忙缩回手,低着头。“我…就看看。”
老板看了看他衣衫褴褛那样,皱了眉。
“你手那么脏,摸脏了你哪来钱赔。滚滚滚。”
他埋着头小跑回家。
后来再也不路过了。
家里的宝是顾隐。顾深只是透明。
顾隐上学,他陪他走半个小时到公交站送他上学。顾隐读书,他在家看他读过的书。顾隐考试,他也做卷子练习。
家是他的学堂,他是自己的老师。
或许因家世贫瘠、命里不堪。上天给兄弟俩开了扇天资聪颖的窗。两人悟性高、记忆力强,天赋秉异。
顾深以前老哭。
软弱得连声拒绝都不敢开口。
他经常在无人的角落里用双臂围住身躯,头垂得很低,任空气淹没他。
他没有真正玩伴。加入孩子堆只会被排斥:“你怎么连个玩具都没有,穿得又烂脸又脏。你不配和我们一起玩。”
他能做的只是躲在一旁,奢望有一个人,能不嫌弃地找到他。
他总是被忽略。总是被偏见。总是被恶劣对待。
他记得有一次。他不小心丢了买肉钱。被顾雷知道后一脚踢到地上,再用脚不停地狠踹肚子,骂他怎么没在他妈肚子里早死早清净。打了足足半个小时,直到他蜷着身体捂住腹部痛苦地抽搐。他才停歇。
待身体能站了,顾深才忍痛歪歪斜斜地走向厨房去煮饭做菜。
他想等哥哥放学回家后饭菜都是热的。
顾隐是顾深的另一半心。
顾隐初一时让他偷偷交换上学。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同学、老师和课堂。
他笑着对顾隐说:我好开心。
顾隐摸摸他的头,也笑着说:往后还会有更多开心。
顾隐是如月温柔,人缘好、脾气清淡但不失强势。顾深却是性子怯弱的讨好型人格。
他进了学校就要模仿顾隐:态度、方式、举动。顾隐喜洁,他也装作。顾隐的固定作息学习时间,他也模仿。顾隐的解题思路,他也照学。顾隐字写得难看,于是他也写成那样。
他们聪明地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顾深渐渐成了影子。
他有空就跑出门绕着春城走,捡垃圾拖去废品站卖钱,得来的钱给哥哥买新书包新教材。顾隐周末就会去奶茶店打工挣钱给他买新书新文具。
顾隐心疼他,于是总让他换床睡。
“上来吧。”
哥哥睡不惯的。而且他习惯了,于是摇摇头。“哥,你睡吧。你睡这儿会不舒服。”
他握住他的手腕拖到床边。“你拒绝我我才不舒服。”
顾隐的目光那么坚定,坚定得谁也撼不动。他只好上那张软床。
月光从纱窗里四分五裂地窜流,草微动、虫低鸣的矮墙,风正蹑手蹑脚经过。平静。自然也不忍碰坏。
顾隐快要沉入梦乡。他突然听顾深轻轻对他说话。
“哥。我想握握你的手。”
顾隐睁开眼。
顾深正侧着脸乖巧地看他,右手向他伸出,像个惹人怜的白色娃娃。
顾隐笑着缓缓伸出右手,如叶浮水般搭于他的手心里。
他轻轻收拢,握得很紧。
同胞同血同貌的人,在黑暗中互相汲取热素。
顾深也笑。
“哥,你好暖和。”
他依赖强大而温柔的顾隐。在他那,他就很小很小一只。小到可以根本不在乎外界忽略与恶毒迫害。
他有哥哥。
就暖和了。
可与生活讲和的第十三个年头,顾隐和茉荷谈恋爱了。
他郁闷。他哥怎么能背着他和女生捆绑?谈恋爱有什么好的?女生有什么好的?!有他长得好看吗?!有他对他哥好吗?!她有帮他哥洗过一件衣服裤子吗?!
于是换学时装成顾隐帮其他女生补习、和女生暧昧、排斥她说教她冷漠她。他舒坦地看茉荷为此吃醋难受伤心。
结果当然被顾隐批评责骂。顾隐向茉荷说明他们的情况后他只好消停了。
两人从此变为三人行。
他不满顾隐变心了,也开始疑惑:
恋爱。
真有让人忽略一切的魔力吗?
穷酸的明家急需用钱,所以收下同村二十五岁顾雷的十万彩礼。明月十六岁卖进顾家,十七岁生下同卵双胞的顾隐顾深。
顾雷为彩礼掏光了家底。起初津津有味,后来白月也成饭粒,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了,便埋怨女人是个吸血鬼。可都组成了一家,不满只好化为趾高气扬的指使和任我。
新婚那夜她不愿意。他狠扇她二十几个耳光,用脚不留力地踢她下腹。她疼得像只蜷蚕般捂腹咒骂他,她越骂他就越被打得狠。最后她全脸红肿,眼泪鼻涕横流。嘴齿满血、鼻下挂血,喷骂的口水都是血,死般瘫在地上被他抱起撕了内裤□□。
时间如梭。
明月在这已待十多年。怕。是人脆弱的本源。怕生最怕死。所以她委蛇于满嘴丑恶满手涸血的顾雷。
最年轻的美丽韶华已风葬于柴米油盐酱醋茶。她摔过腿、睡烂房、欠高债,也曾狼狈地被别人用扫把赶出家,跟他吃尽了苦头。十多年,依旧一贫如洗的家庭,毫无上进、动则打骂的男人。还有个白吃白喝没用的顾深。除了顾隐有点前途,这家比垃圾库还不堪。
好不容易存点钱就被他偷去打牌输光。满大街没有人没借过钱给他,从没给家带过一分吃用,跑三轮也是三天“晒网”半天“打鱼”,还振振有词说吃住都靠他。
对妻子也刻薄尖酸。
她想起冬天坐月子都还在洗衣服,手洗得开裂,疼得实在没办法才买了双手套,却招来一顿不懂俭省的教骂。他喝了酒心情不好就抓她的头发往墙上撞,骂她,踢她膝盖弯,让她零下几度的天即使感冒发烧了也要跪在地上向他“认真道歉”!
这长满冰冷暴力根须的家,每个人的血都只是用来滋养他。
小地方的人结婚一结就是一辈子。日子再难过也过,被男的打得半死不活也过,被生活凌迟咬咬牙还过,就想过他妈个苦尽甘来。
可甘未来,苦已翻天。
她真的过不下去了。
初三上学期。顾隐在上晚自习,顾雷和明月打了一架。准确来说是顾雷单方面暴打明月。因为明月给他洗脚时第一次有勇气骂他是个畜生。
这何尝不是她已出轨的征兆?
顾雷气得盆一摔就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院子里拖,明月尖叫着抓他的手。她的头皮快被扯掉,她疼得尖声嚎哭。他握起棍棒棍就往她脊背用力一打,她被打得骨头震疼得像要断裂,顿时软在地上。
他又开始连续地扇她脸,她说一个字扇一次。眼神血腥地问她还说吗?!畜生。还说是吧?!畜…还说是吧?!畜…还说是吧!再说啊!你他妈再说!他暴踢她的小腿,一面骂她骚批、贱货,疯狂地踢她的肩。
顾深被哭声惊醒,出来时明月已被打得连哭声都没了,他却还在不要命的打。
他忙握住顾雷的手腕,胆怯地看他。
“爸…别打了。”
情绪上头的顾雷听不得这句。“给老子滚!不滚我连你一起打!”
顾深看明月真快被打死。脸上都是血,与头发黏在一起,人面鬼样般惊悚。
他冒着头皮低了头还是劝他。“爸…停下吧。”
顾雷猛地抓紧他的头发就往墙上撞。拉回再撞,拉回再撞。无数次。
“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老子喊你滚你不滚!行!老子今天就把你打死!你他妈个没用的寄生虫!”
他瘦弱的身体摔在墙上,额头已长满血花。血线流过眉毛、眼皮、脸颊再滴在地上。他的表情痛苦到碎裂。
头好晕。他双手抱住头,生理眼泪失控地和血同流。他敌不过顾雷只有不断求饶。一句句卑微的乞求在□□殴击声中淹没。
真痛。
最后他眼睛红着眼泪流着,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用纸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
他轻轻偏头。他看顾雷打累后正喘着粗气喝茶,他又看向奄奄一息的明月。
这腐烂的家,丑恶的人。这绝望的地狱,窒息的泥沼。
茶一杯又一杯。
他的血一张又一张。
“这个多少钱?”
小摊贩看了他一眼,利落地报了价。“十块。”
他存了一年的钱买了把黑色军刀。
顾隐握着打量了一番。“怎么买把刀?”
“我为什么不能买把刀…”他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顾隐挑了下眉头。随后笑着还给他。“那小心点,别伤着了。”
他低睫轻语。“我不会的。”
顾深喜欢那把军刀。
当刀尖最利一线笔直横破中指指尖,溢出的血液如十字架般神圣。
他崇拜红色祷告。
主啊。
请割出骨髓里他的丑恶,释放神龛里皎洁雪体。痛呻是仪式奏歌,最后,空白、荏弱、软肢都将脱离。头颅、胴体、脏腑将被祭血清洗涤静。
然后他复生。
血疤里长层层麻麻的獠牙。
暗趸趸的房间盛溢下不完的阴雨。他的呼吸很浅,像一片绒羽拂过燥冷的黑夜。
他问他:“哥,这家会散吗?”
散。像风里的一堆随意的干沙。
他忍疼平躺在床,任顾隐抚摸他的松软发根。他无比痴享被在意的人安慰,如此他便失去了所有痛苦。
他像金灯藤般太渴望绞占仅有的温暖。
顾隐看他额头半结疤的伤,手只是一直抚摸他。半刻后,他冲顾深笑了笑。
“我知道一个挣大钱的路子。不久我就带你和妈一起走。然后我们一起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