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什么?陈叔叔你定就好。不要客气。没有没有。那好吧,我就抱歉替你做主了。

  他点完后菜单交于服务员手中。待人走后,笑容可掬。

  “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

  象征问好打完,接下来也该出招了。

  “你知道那天你家请我去干什么吗?”

  她缓缓地喝了口水。“陈叔叔。你就直说吧。”

  他突然叹息一声,仿佛自身遭遇不幸。“你家出大事了。干你家这行就是风险太大。开发商找银行贷款拿地,建房子靠承建商垫资,但一旦卖不出去房就跑路,剩下的苦担子全分给底下。可真不是人。你爸妈拖欠工人工资好几个月了,工人们都闹着要去劳动局告你爸。你家现在应该欠了一百多万外债了吧,不知道你家还借没借额外的高利贷…”

  她沉默着,低垂眼眸。仿若这不是关于她的故事。

  “所以你爸那天找我借钱。说实话我和你家交情并不深,我的钱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抱歉,所以就狠心拒绝了。”

  她现在是该笑吗?像卖艺人一样装出笑脸说:谢谢您讲的铺垫,可真有令当事人完全不想听下去的欲望呢。

  一道菜上了,一盘素菜。

  他喝了口水说:“小姑娘,我女儿现在跟你一样上高三,就是成绩比你差。她和你长得还挺像,还真有缘,改天我让她出来和你一起玩,同龄人间多个朋友总是件好事。”

  大人说话总喜欢兜圈子吗?那她辛苦点,她来帮他揭开这层纱。

  “陈叔叔你说吧,你愿意借钱的话,我要帮你女儿做什么?”

  她的直言不讳愣了下他,随即笑了声便严肃了脸。“小姑娘,这是个双向选择,并不是我在逼你。选择权始终只在你手里,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提供一个建议。”

  真烦。

  她真想让他闭嘴,再冷嘲一句:冠冕堂皇的话能少说些吗?就不能说明白点?烫嘴?

  不过她却只能说:“嗯。你说。”

  他的手指慢慢敲着桌子,娓娓道来。“高考完,你把学籍档案给我,我女儿替你入学,她想读南辰大学,我看了下,你的成绩是稳的。之后我就把钱转给你家。”

  “万一被查出来…”她下意识问。

  他摇摇头。“这世上只要有钱、有关系。总有个灰色地带谁都管不了,也不敢管。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小姑娘,你只要把档案给我,和我做个协议,其他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她沉默。或许是震惊于潜规则的邪恶嗜血与胆大包天。像卖肾与代孕,明知是非法交易,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说什么呢?资本有钱者靠啖血更强壮,被剥削者心再不甘却只能接受被越刮越瘦。

  什么难都比不过穷。穷就像艾滋。艾滋没有病,只是破坏人体细胞免疫功能并造成缺陷,抗感染和癌症的防御下降后才染病。

  她女儿以后将有份好学历好工作,越来越好。

  她呢?如果被替换后,她的未来呢?

  她或许应该由衷感谢地说一句:原来时间真的是金钱。

  他的语气背后是高高在上。

  “对于我来说,不过一支手表钱。但你们呢?你父母四十岁生的你,现在都五六十岁了,你不会还想看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还去工地上搬砖天天躲债吧?现在因为没钱活不下去的人可太多了。因为这事你未来也多半上不了大学,不过现在却多了份额外补偿,你觉得呢?”

  手猛地把裤子捏得变了形。

  她说:我考虑一下。

  理智是偏心的情感。

  她最终选择了爱情。分析说:一个要求她放弃幸福与她一同一无所有的朋友并不值得。

  偏心就成了理智。

  可理智是理智,该伤心的还是伤心。

  晚自习开始前,她拉明白站在教学楼的角落里,没有一点灯将她的情绪照亮。

  她说:“明白,我们今晚晚点回家吧。”

  她心里喧嚣的愁绪在热壶里闷煮,接二连三触目惊心的境遇直闷得她全身无力。如抽筋剔骨的她连牵他衣袖的手都苍白了。

  她发现她不能一个人消化这些苦的愁的烦的了。她生起一股排空她的强烈的倾诉和质问的欲望。

  就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他们两个。

  她想问他为什么和茉荷是情侣头像,问他为什么说爱她却喜欢长发,问他究竟是不是在玩她。

  她想说:明白。我好像不能和你一起上北一了,怎么办?

  明白,徐莹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我应该因为舍弃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而开心,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好难过。

  明白。要是我家很有钱就好了。

  等会儿我躺进你怀里,你温柔地哄哄我好不好?

  还没说出口呢。

  “枝道…”他犹豫。“今天晚上有事。明天可以吗?”

  她问他为什么?

  他想了很久才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原谅我好吗?明天你想去哪我都可以。”

  他总是雾,在言语里竖起处处壁垒。她抛出问题,他就踢回来阴晦地告诉她说:枝道,不要问。

  她如静海里的沉舟,低着头,盯他骨节清隽的手。那股强烈欲望慢慢地因他生怕她伤害他的神色削弱了。

  他似讨好地在她耳旁吐气。“姐姐。”

  为什么没了以前心酥意麻的滋味?

  他侧着脸向她靠近,她突然转头,他的唇擦过她的鼻子,沉静的呼吸相缠。

  她一下捂住嘴,笑着冲他眨眼。“我的唇太干了,等会一亲肯定要流血,那可要疼死我了。”

  “那我先走了啊。”

  她见他愣着,拍了拍他的头,轻轻与他擦肩而过。

  “明白。你不要多想,我没生你的气。记得晚上打视频电话听到没。”

  她离他越来越远,微微抬头,流回眼眶里她撒了多少盐就有多咸的泪。

  却如同旧事重演。灯光下,灰尘如烟笼,她在老位置老角度看到他和茉荷并肩行走。她停下脚步,很认真看他们消失的背影。

  他一定是风吧。

  卷她千里入云驾雾,再摔她万米粉身碎骨。

  枝道一个人去了山坡。她关机了手机,将这智能科技放在手边,仰着头看黑夜和黑夜的窟窿。

  她清晰地看到右南面在放绚丽的烟花。

  真美。变幻多端的每一束烟光都在大肆昭示着人间热闹与繁华。

  她在悲哀中佯装欢笑,在欢乐中黯然泪下。

  饱满的孤独与发慌的寂寞的区别在于:孤独是世界放烟火你选择一个人欣赏;而寂寞是世界放烟火,却没有人想和你看,所以只能一个人欣赏。

  于是她想到了《命若琴弦》:人生来只能注定是自己,人生来注定是活在无数他人中间,并且无法与他人彻底沟通。这意味着孤独。

  即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地了解你的痛苦。所有的事都只能靠自己消化。

  他的身世他的一切都可以做保留做隐瞒,就像她也会隐瞒她不堪的一面一样。她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所有,正如他也不会知道她的全部。

  就算是生活百年的夫妻也会有各自不知晓的秘密。

  她这一刻突然就想通了。有些秘密的确只能自己吃,有些路也只能自己走,她不能依赖于任何一个人。

  倾诉却不能得到解决问题的话全都是些没用的废话。

  也许,是该和他撕破脸皮了。是他花心,他毅然离开。这份结果她都认了。

  她突然站起来,朝山坡下大喊:

  混蛋!

  为什么我最难过的时候你不陪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别人身边?!

  人间灯火通明,快乐是他们的。

  不知呆了多久,她准备下山,打开手机,满屏的红点震了她一下。几百条短信,几百条聊天软件的讯息,还有几百个未接通的电话。

  都是明白。

  回来了吗?去哪了?你到底在哪?很晚了。

  就当放兜里一直没看见吧。她也不想回他,什么都不想。

  她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小心翼翼走下山坡,下午刚下了雨路上有些湿滑,下坡幅度很大,稍有不慎就容易滑倒。她谨慎地抓住一些攀扶物,缓缓下坡。

  突然一声惊雷,她吓得脚一滑,顿时摔在地上,再顺着坡一路滚下,直到摔到栏杆上巨响一声,她整个人才停了。

  雷声后,下雨了。

  她皱着眉捂住发疼的脚踝,察看了身体,除了脚受伤外其余是些轻微的擦伤。还好,有惊无险。

  一束强光照射,晃了她的眼。她用手掌挡住强光,侧头眯着眼轻轻打量站在她身前的人是谁。

  又为什么向她伸出了右手?

第53章 五十三

  五月二十四号。顾隐的祭日。

  一如往常。他和茉荷课间已约好晚自习后前往坟茔祭拜。于是他拒绝她的请求。

  她问他为什么?

  他谨慎地下意识隐瞒家事。因他仰望她,她是阳他为阴。不堪家事与家事中的他,在敏感的少年时期总有难以启齿的自卑。为了与她相配,他一直都伪装有一个不曾分裂的家庭。

  更害怕暴露:

  在分裂中,他原是只游在绝望里试图拖她溺水的水鬼。

  她并没有生他的气与深究。他的心松弛不过半会儿,紧接却想到这是她散漫的不在意后又猛地紧绷不舒服,心如被抓钳。她走得急,他跟上她她又说起别的,笑话趣事逗梗,他听着也附和。两人仿若平日趣谈,于是他消散了那点他瞒她的不安。

  放学后他想和她走一段再离开,顺便送她奶茶。他爱她喝奶茶时满足而狡黠的双眸,仿若雨后天晴。可她一放学就没了踪影,他站在她的座位前,翻阅她课本,一页一页的笔迹抚过。

  他这才觉得事态不对,心脏深处开始失安地敲鼓,不过很轻:原来女生强调的释然其实是在怄气。

  茉荷已在校门口等他十分钟了,她皱着眉听明白说:他今天可能不去了。

  “看你哥的现在只有我和你了。每年只有一次。”她的语气严厉而不满。“明白,你就这么快把你哥给忘了?你不要忘了他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你在和她谈恋爱。但不是什么事都要去顾虑她。你哥重要还是她重要?你一辈子就只有这一个哥哥,而她呢?她敢跟你保证这辈子就你一个吗?”

  她深看了他一眼。“未来是不确定的。”不确定的东西都不该全心全意地付出与听从。

  他听出她的话外音,没有赞同。只沉默了会儿后轻声说:“走吧。”

  到达。他把花熟练地放下,和他说了些话。茉荷站在一旁掏出手机,翻了翻,不经意间向他说。

  “那个…”她抬头看他一眼。“抱歉。我突然想起来,我又发病了。”

  他眉间一紧,下意识打开手机电话页面,才看到几天前凌晨一点不足五分钟的通话记录。盯着数字的思绪于是串飞,飞到那晚迷糊而淡记的事件。

  他习惯地回话一个发病的女人,而她睡在他的身旁听他对答如流。听他说最后一个字,他会说:爱。

  所以她近日的变化与心事重重都是因为…难怪她问茉荷怎么样,难怪她排斥他,难怪她不肯说给他听。

  因为她已认定了他的罪。于是其做法是以无所谓或是报复的心态逃避、刺他、不愿及时修理,任失望积攒壮大腐烂感情。他也心钝。没有接收到她反常的暗语。

  世上有两种人:忧郁与愉悦。代表了不同人对同一事件的敏感程度。由此解释为什么让人悲伤的事对有些人来说很可笑;为什么一些人把某个场景看作是无力回天的悲剧,而一些人觉得不过是个待解决的有趣问题;为什么十次有九次成功也会恼怒,而十次只有一次成功也会开心。

  她一向乐观并不代表她一直乐观。如果尝受到失望与悲伤,坏情绪传染增大。噩运一重接一重后难过以平方相乘,忧心忡忡的消极情绪会使人不断地低落、蜷缩、逃避。

  于是渐渐靠近了孤独与悲观。

  他感同身受。

  而今天,他还拒绝了她。她现在心里不知有多难过。

  她本该是他的太阳,全身上下都该是暖洋洋的。

  于春风里眯着眼和煦展颜。

  他急匆匆地转身离开。“我先走了。”

  “明白。”她唤他。

  他走得很快,生怕赶不上。

  她不回他的消息,不接他任何一通电话。打车回到小区,他想好以借作业的借口敲她家的门,可半个小时了没人开门。他站在楼下看她家,一片漆黑。他的眉宇开始紧锁,站在墙前沉默后又想到什么。于是他向明月打了通电话后又打电话求问李英。

  李阿姨您好,我妈想问一下上次让你代买的花生油,请问我现在能过来拿吗?李英说:我和你叔叔今晚都不在家。你联系一下枝道吧。

  麻烦阿姨了。

  他缓缓地挂掉电话,仰头,看漆暗的楼层。

  她没有回家。

  他心里发慌,燥意在全身游走。于是打车又回了学校,晚自习八点结束,此时已经九点多,他猜她在校门口的门店,可是没有。于是找到食堂,到操场寻找时却突然惊雷一声,随即倾盆大雨。人纷纷躲避,他被淋如落汤。

  他买了把伞,发丝黏在额角半身湿透,鞋已进水,一跑一吐地发出湿叽声。借着手机光打量树林再跑到山坡顶,她并不在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丝滴落的雨水和运动的汗水流遍全脸,他抬起袖子擦去,无可奈何地回去了。

  有人看他狼狈不堪,好心给了他一张毛巾。

  现在他看了一眼还是漆黑的楼层。她还没有回家。他慢慢走进单元门前的黑暗角落里等她。

  全身湿答答的滋味像有万千水鬼吊在身上,短袖上的蓝色衣折已变深蓝。双脚像泡在河里,走一步像挂一个铁托。他揪掉衣服的水,抓好凌乱而散下的黑发,长睫湿漉。

  他现在很烦躁,想杀人放火的燥。怕她出现意外,怕她误会与他断交,怕她一个人躲起来偷偷难受。时而躲起来哭是希望被人发现,时而是为了不让人找到才躲起来哭。他不希望是第二种。所以他的心一直高悬不下。身体与心理的不舒服让他又顿觉疲惫不堪,好像突然苍老了。

  他又拨了一次电话。她终于接了。他心头犹如大石滚落,压力顿时减少。却猛地涌上一股莫名的燥火在胸腔里添柴燃烧。

  她这么不想回他消息吗?

  他平复心火,温柔问她:“去干什么了?怎么不回消息?”

  “听说市中心有人放烟花,我就一个人去山坡看了会儿,手机静音了,所以才没有注意你给我打了电话。”

  他如木头般远望不远处走来的两人,手渐渐握紧手机,目光如乌云阴翳。

  越炙热、越冰冷。

  他平淡地问她:“没有别人?”

  “我一个人去的,我没有骗你。”

  笑容轻轻。“回来路上也没打开手机看一眼我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吗?”

  “我现在就在回来路上…我才看到。”

  他缓缓低下眼睫,话如慢刀,食指摩挲着中指。“我信你。”

  “明白。除了你,我没有想让第二个人陪我。”

  他藏在黑暗里的眼睛如利刃出鞘,语气却柔如绵雨。

  “枝道,我想现在来找你可以吗?”

  “嗯。”她停顿一会儿。

  “…不过我大概还有十分钟才到家。”

  “好。”平静下的爆炸。“你到了和我说。”

  他挂掉电话,将手机轻轻放进兜里。仰起下颌如观众般欣赏一幕恶心的电影。

  单元门前。卢子谅将背上的她放下,她收了伞放在他手中。

  电影里的对白如同一串长达三分钟的刺耳尖叫。围绕、旋转他的双耳。如一根细长的银针从左耳捅进,针头从右耳冒出。

  他的神经突然刺痛。如千针乱捅。

  她说:“谢谢你了。”

  “卢子谅你老这样,我说放我下来你就跟我倔。还有,谁教你跟踪我的?”

  他笑笑不作回答。“脚没事了吧?”

  “没事了。”她低头抬了抬脚,走了几步,敷过药后情况好很多。“你看,我能走。”

  他点了点头。“那明天见。”

  因为卢子谅的突然出现,她才没在大雨里孤立无援。即使他别有心思,不过救她、背她去就诊本是好意。于是她又感激了他一次。

  笑容满面。“真的谢谢你了。”

  他突然手掌放上她的头顶。

  她下意识偏了下头,看他稍显尴尬的面色。她抿嘴想了想,最终欠疚使她没有反抗,任他摸了一下。随后笑着与他再见。

  镜头拉向如藏钟楼的明白。

  如死人区般的冷漠目光盯着门前的两人。

  俊秀的少年头发上梳全露面庞,湿得凌厉骨相锐利。五官精俏如细心培育的妖姬,他的上眼略暗如抹眼影,下眼睑如斜尾上俏。眼睛水淌,看人时似在怜惜又如折损。

  他的眼神讳莫如深如冰川下坠。他的背轻轻靠墙,低下眼,双臂交叉后轻轻盖住心脏。

  像有无数风刃割碎他的心肠,四肢绞酸得如恶虫撕咬。理性已烟消云散,他在自嘲里痛不欲生。

  他担心她失踪,怕她出现意外,争分夺秒、费劲气力地找了她两个多小时。他怕她难过第一次早退他哥的祭礼。而现在明明疲惫如狗,还要强撑精力去看一场剜心大剧。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她又一次忍得下心骗他,受伤了宁愿找狗东西也不肯回他一个消息。她的笑容灿烂哪看出来有半点伤心?哪需要他半点解释?还是因为和那狗东西在一起很治愈?她和他肌肤亲密,任他摸头,还对他笑。他才是她的男友,却像个小偷站在黑暗里看那两人像临别的情侣。

  她是不确定的。

  她其实是不是准备不要他了?

  难怪…

  人们什么时候决定放弃修理:

  不想要了想换新的时候。

  突然得来的逻辑分析使他在恐惧与愤怒衍生出痛苦。痛苦如食,他享受痛苦,啃噬痛苦,以痛苦为育。

  痛苦是他偏执的养料。

  他的黑睫轻扬,细长的睫影如扇骨。

  如美人。

  苏醒。

  来。继续伤害他,令他苦不堪言。用劲虐杀他,令他痛苦不堪。就让他被嫉妒淹死,被情酸掐死。

  来。他求之不得。

  来。

第54章 五十四

  茫茫人海中,只与她进行如天气般不可预料也不可避免的情事。

  无须连篇累牍的排练与繁文缛节的铺垫。

  他于满堂人群里,将对她别有用心。

  他高一上才搬过来。

  他让装修公司把房间打通后再造一个小密室。密室四方无眼,墙壁刷黑,一个木凳。里面上锁后外面几乎没人能发觉并打开。

  某一天想死了,这就是他的坟墓。

  经历大悲大痛后很难再情绪激昂,于是乐也没那么乐,悲也没那么悲。心总淡如止水,世俗欲望对他而言如同一盘残羹冷炙,饿了还是偶尔要吃。有些习惯如喜洁爱静也在保留。情绪来了还是会波动,不过一会儿就平了。

  人都有活下去的欲望,因为强烈所以活得洋洋洒洒。

  可他对生死看淡、权利看淡、好胜心看淡。看书做题学习已练习得像吃饭一样平常。好像没什么可上心,也没什么可在意。淡得越来越冷,毫无所求。

  所以他觉得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杀死自己。他对死的渴望总在深夜,他觉得死已与生命不可分开。

  不知何时,冰冷的死去是他唯一的热情。

  于是,他总一个人站在站牌尾。

  享受孤独。

  他的成绩最好,所以第一个做自我介绍。

  意简言赅。“明白。知道的明白。”

  人群中有些人突然轻笑一声。他并不理解,但也不在意地下台。

  直到一个女生站上台,声音有些局促,似是尴尬。

  “大家好,那个…我叫枝道。是枝叶的枝哈。”

  知道明白,像天生一对的名字。他不由放下做题的笔,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大概是看他高冷不好惹,于是没人敢传他和她的流言,不敢说明白是枝道的明白。只说:我知道枝道明白明白。

  走进办公室想看一下英语试卷,他死后茉荷总爱酗酒,这次又将他认错。还没来得及推开茉荷,他便看到她。怕她撞见后乱说话于是威胁她。她倒有趣地胡言乱语,对于生活于忧郁的他倒是一番新的感观。

  一戳就破、不经深思的讨好,正因它的荒诞而显得动人。他想:难怪挺多人爱看周星驰的喜剧片。

  收刀时却不小心。真不小心割到她,他一时愣住,随即立刻饱含窘迫地维持高冷人设。

  “如果你想喝用你耳朵泡的水,你就试试。”

  她居然真信了,怕他,还记了他半年多。

  真胆小。

  她若在他眼前,他免不得想观察她。的确是个很有感染力的女孩,女生男生都爱围着她,听她讲趣事绯闻,个个因她笑得摇头晃脑。他有时也听到几句,竟也轻轻勾了嘴角。若有组伴的活动,不少同学愿意找她。因她热心又积极。总会主动去承受劳累,劳累对她而言更像是糖果。上学也蹦蹦跳跳去,踢着石子去,一点也没有被学习拖垮的学生样。

  不满一笑而过,好像受伤对于她是奢侈。他突然想到这句话:世界上有一种英雄主义,即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她是个对生活充满热忱的女孩。

  像个小太阳。

  她剪了短发。

  他无意间看到徐莹揉玩她的脸颊说这个发型可爱。她脸上泛揉虐的绯红,迷糊了双眼,不满地嘟嘴问徐莹。

  “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