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俩和粉蝶自幼手帕订交,熟惯得一齐跳过来和东方瑛凑至一处,群雌粥粥,燕语莺声,喧笑成一片绮色。
这时林中又转出来一位黑癯老尼,手扶锡杖,尼袍素履,从她炯炯照人的目光里,任何行家也可看出她内功不凡。老尼早在暗处注视了半晌。
她不待苍穹、苍松替她向这几位年轻的豪杰介绍,一个箭步向熊倜身边纵来。苍劲的声调大喝道:“好小子,本派镇山神剑,竟被你盗去!”
老尼这句话,不但使熊倜摸不着头脑,散花仙子夫妇也愣住了。只铁胆尚未明知道熊倜这口剑的来源。
老尼上乘身法,轻如一缕飞絮,闪闪而来,左手向熊倜背上古剑抓去,手法之快,使人目眩神移。
同时她又叱道:“老身先收回神剑,再从轻处治你这胆大包天的小子!”
事出意外,熊倜万想不到她会飞来夺剑,而且口口声声认定是偷了她的镇山神剑,这真使他啼笑皆非。
熊倜来不及辩驳她,忙施展“潜形遁影”轻功,晃身飞出一丈多远,他双足尚未沾地,老尼又旋跃扑来。
出尘剑客认得她是峨嵋双小之师流云师太,急急地叫道:“流云师太,请暂且息怒,不要认错了宝剑!”
东方瑛则替熊倜捏了一把汗,流云师太以流云飞袖功威震西南各省,数十年苦行修炼出来的内功,稍一不慎,熊倜岂不吃亏?她也急得尖叫说:“流云师太!事情还没弄清楚,自己人不可冲突!”
铁胆尚未明则冷冷一笑,厉声道:“老秃婆!你也有一口破铜废铁么?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你那件破家伙!”
熊倜已被老尼逼得闪纵了三次,老尼不由咦了一声道:“小子,果然有两手,否则你也不能自峨嵋断云崖偷到这口神剑!小子你再不将宝剑双手献上,老身可要开三十年未动的杀戒了!”
她这么一说话的空儿,东方瑛已奋不顾身,飞跃过去拦住了她,而众人也都一齐围拢,苍穹、苍松忙不迭从中调解。
熊侧昂然而立,神态悠闲,用不使她太难堪的语气说:“老尼姑不要瞎说!在下熊倜,从未履足峨嵋!此剑乃武昌一位朋友所赠。另有家师所赐倚天剑,至今还被人盗去,没察访回来!”
熊倜心事中,最重要而棘手的,还是毒心神魔给他一年限期,没法找回来的倚天剑这一桩事。
熊倜语气中,多半带些气愤,奇怪的是这位流云师太,竟恼羞成怒,推开围绕在她身边的二徒小兰、小静和东方瑛,一挥长袖,一股内家潜力,破空呼啸,向熊倜卷去。她怒喝道:“胡说!姓熊的小子,你是天阴教下的角色么?”
熊倜天雷行功,已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又得了飘然老人的神髓,内功火候也极深,忙运内功护体,也挥手相抗。
两人相距约七八尺远,轰然一声疾风震响,熊倜初次使出本身内功潜力,和她相抗,只觉如同撞上铜墙铁壁,震弹之力,使他一直身体摇摇晃晃收桩不住,身体自然倒退了几步。
而这位流云师太呢?也受到了同样的震力,踉跄倒退。这使流云师太瞠目结舌不已,对于熊倜感觉无限惊奇。
苍穹、苍松做主人的,只怕这冲突扩大得不可收拾,慌忙上前拦劝双方住手。
众人见流云师太流云内袖神功,竟不能伤及熊倜一毫一发,都十分惊奇熊倜内功造诣的程度,已臻上乘。
散花仙子夫妇,则不为这个场面感到出奇,他俩是试过熊倜本领的,只不解何以老尼要硬诬熊倜偷她的剑?
老尼又逼问熊倜是否天阴教下,田敏敏和尚未明都觉得这是几近侮辱的话,尚未明冷笑道:“苍穹道兄,让她把话说清楚点,她峨嵋派有什么镇山神剑,叫什么名字?无理取闹,还要栽诬熊大哥是天阴教人!这真是从何说起!话不说明白,今儿她这一番狂妄的举动,尚某是看不下去的!”
散花仙子也忿忿道:“老秃婆倚老卖老,就算你有一口剑,人家就不许有同个式样的宝剑么?”
流云师太因为熊倜背上的剑,确实是太相似,拿在手里也未必能立刻分辨出来,而她天生躁烈的性子,是不能忍耐一刻的,所以才闹出这个场面。经众人劝解,又在二人讥讽斥责之下,才似感自己过于性急。
流云师太忿怒道:“本派掌门残云尊者,新近自天阴教中夺来一口神剑,乃三十年前武林驰名的倚天剑!”
她话还没说完,已足使熊倜惊喜万分了!这一来毒心神魔留给他的难题,总算有了着落,精神为之一振。
尚未明曾听说过熊倜失了倚天剑,心想:“原来是峨嵋派人从天阴教偷去此剑,你还向人家索剑,只怕说明以后,你这贼赃也保不住呢!”
流云师太又指着说:“这位朋友背上的剑,确实太相像了……”她正在自圆其说,众人多半不明原委。
突然间苍劲笑声大作,自碧崖上方的林中,闪飞出来两位五十左右的奇逸人来。左边黄衣黄冠的笑说:“本派神物,这可一齐有了着落了!原来流云秃婆同门人,也不过是鸡鸣狗盗之流!真该按律问罪呢!”
左边阔袖蓝衫的也笑说:“贯日剑怎会落在这姓熊的手中?而且倚天剑和他还有着什么关系,真是令人费解!”
这两位乃是昆仑派铁剑先生门徒,塞外愚夫尧权与师弟笑天叟方觉。铁剑先生当年与师弟铜剑书生合用倚天、贯日双剑,扫荡天阴教,手诛苍虚上人。而他自己也重伤在太行山下,铜剑书生则远游江南,人剑俱不知下落。
毒心神魔在那时也站在正派这一面,他去得较晚,太行山下天阴教巢穴中,尸横遍地,他却发现了这口倚天剑。名剑岂能无主,而当时武林,以昆仑派力量最为雄厚,经过太行一役,名手死伤累累,却极少出现了。
尧权和方觉当年幸免于难,隐居东昆仑,潜修本门内功,因闻天阴教再度兴起,才出现中原,无意中与飞鹤子相遇,遂敦请这两位昆仑仅存的硕果,前来共商大计。峨嵋流云师太师徒,也是武当派礼聘来的。
五大正派之外的江湖豪杰有头有脸的,武当派无不派人送帖子邀来助威,但是各方豪杰,已大多数被天阴教人威逼利诱,收罗在教下,少数正派的人,只有埋头不出,洁身自爱,四年来武林形影为之大变。
师门旧物,塞外愚夫俩怎不认识,倚天、贯日双剑,正是他俩久想访寻收回之物。流云师太冲口说出倚天剑下落,竟因此在武林正派间酿成了莫大的纠纷。
昆仑这两位高手现身出来,流云师太是认识的,他们俩都已来玉真观三日,彼此各怀仰慕之心。
塞外愚夫这时威仪棣棣,眼神一扫由山下下新来的几位,昆仑双杰最惊讶的是常漫天夫妇重现江湖。
二十年前点苍派的玉面神剑,确实震慑了本派群英,也使各派为之侧目。新自山下来的六位中,他俩只认识常漫天夫妇二人,其余都很陌生。熊倜的姓名,是自老尼和他问答时才听出来的,对熊倜也素不相识。
同样玉面神剑夫妇,也因这昆仑派两个过去的奇杰,出现在武当山中,而感到了非常惊异。
四位本来相识的人,反而各各交换了四道诧异的目光,并未立即寒暄客套。
流云老尼却为昆仑双杰一搭一唱那几句话,感到了异常的不安。她是明白倚天剑原来的主人是谁的。
流云老尼以为峨嵋老辈身份,刚才错认熊倜拿走峨嵋派人得白天阴教的宇内名剑,师出无名,反而熊倜竟是倚天剑的后来所有人,更不幸的是塞外愚夫和笑天叟,才是倚天、贯日双剑的真正主人。很显然的原物应归原主,虽不会便宜了熊倜,但是终必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纠纷,看来反而多此一举了。
苍穹、苍松,则以主人的身份,向双方逐一介绍说:“这位是点苍掌门玉面神剑常漫天,散花仙子田姑娘,名满江南飘然老人的高徒熊倜,两河总瓢把子铁胆尚未明,南北双绝剑出尘剑客东方灵,东方姑娘兄妹……”二道士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自然不多不少,却使流云师太受到些震惊。
怪不得这四位少年,态度狂傲,倒也算是新近崛起武林,名字响当当的人物呀!昆仑双杰,也微有所闻。
塞外愚夫不耐烦由苍穹道士代他们介绍,先自接口说:“在下昆仑尧权,与愚师弟笑天叟方觉。”
紧接着向熊倜背上贯日剑注视了几眼,叹息道:“熊小侠这口名剑,得自何人?”
熊倜冷静的态度,明知这两位必与倚天贯日双剑,极有关连,却仍神色坦然,说明了受人赠剑的经过,更爽快地把毒心神魔数年前赐剑,苏州府无心失剑种种都说明了。总之他是和盘托出,直言无隐。
最后熊倜又补充了一句话:“尧老先生有何赐教?我确不知毒心神魔重视倚天剑重于生命的理由何在?”
笑天叟头脸仰天,纵声大笑,声出丹田,响震林樾,使散花仙子和尚未明,都觉得他笑得十分地突兀。
笑天叟这种奇异狂笑的姿势,是他一生怪癖之一。
笑声方罢,他又以很沉重的语调说:“那么侯生老家伙的使命,我弟兄们可替你找回这口倚天剑,让你有话向他交待!熊小侠缘分不浅,竟作了本派先师遗物倚天、贯日双剑的一度主人!”
这话里含义,自不用说,他二位要收回倚天剑、贯日剑呢,虽语意还不十分明朗,但也足使熊倜为之色变了。
流云老尼面对着这种尴尬局势,激怒了她,也似冲犯了峨嵋一派的尊严,她忍不住先挺身出来,冷笑一声道:“昆仑双杰!倚天剑出于何人铸造,辗转经过何人之手,这都是过去一段陈迹,只怪自己不肖。把东西丢掉,不能把合法的得主,应享的权利抹煞,改朝换帝,山河依旧,谁又能去追溯过去的产业呢!”
她这一番话,拒绝了塞外愚夫等要出口的要求,也很轻松的排斥了熊倜的念头,究竟双方占了多少理?是否强词夺理?只能属于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吧!因为倚天剑终不是铁剑先生自己愿意放弃的东西。
塞外愚夫以极冷酷的口吻,坚决地说:“流云大师竟能说出这种不近情理的话来,使尧权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武林各派名宿,只怕无人不为你齿冷!况且你峨嵋派并非正当手段获得此剑,偷来之物,算得了数么?尧某夙承先师遗命,终必亲上峨嵋断云崖评一评理!”
流云师太涨红了半边脸,叫起来道:“来吧!我峨嵋同门随时恭候大驾,倚天剑就记挂在光明洞石壁之上,等候你昆仑双杰前来收取。”
三人已剑拔弩张,继舌剑唇枪之后,当然是免不了一场恶斗。但知趣的主人,苍穹、苍松双道,惟恐因此把聘请来的群英,搅得稀乱,完成不了对付天阴教的计划,慌忙分向双方劝解。苍穹道土说:“倚天剑的事,由贵两派另行解决!目前天阴教横行不法,难得各方名宿高手,一齐降临荒山,家师定于明日午时,与各位会谈此事。万望暂忍小忿,共御强敌,为武林大局着想。贫道不能事先消除误会,确实抱歉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