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羞红了脸,定一定神,扬声器道:雷帝子,你这人说话不算话.虞照楞了一下,皱眉道:我怎么说话不算?陆渐手指宁凝,说道:你说平身不打女人,方才你这一下,不是要她的命么?

虞照浓眉一挑,不见他抬足转身,一伸臂,便口住陆渐肩头,提将过来,陆渐空负一十六身相.劫奴神通,竟无闪避之能,不由大惊失色,虞照笑道:我不打女人,却打男人.你既要充好汉,代她接我三掌如何?

此话一出,宁凝花容掺变,瞳子里玄光一转,虞照轻轻一笑,左手扣人,右手轻轻挥洒,宁凝视线尽数封死,只听劈啪有声,二人之间,火光四溅,瞳中剑撞到虞照的掌力,无不化为乌有,宁凝连发数剑,身子一晃,脸上血色全无.

沈舟虚推车到她身边,扶住她叹道:凝儿,你的瞳中剑能够伤他,全因他没有防备,既有防备,你有岂是对手?随他说话,宁凝面色慢慢红润,长吸一口气,出声道:可是,他,他......?盯着陆渐双颊越是绯红,明艳照人.

沈舟虚皱了皱眉,淡然道:虞师弟,你虽然疾恶如仇,却从不欺负弱小,雷音电龙身坐不动,十步杀人,你若真要杀他,何苦等到现在,方才那一下,凝儿与这少年都难免劫,你故意吓退他们,方才出手,不为别的,只为给我显摆威风吧.

虞照方才确无杀心,掌力击下,半是吓唬宁凝,半是向沈舟虚示威,但听沈舟虚一说,却是一阵冷笑,心道:就你沈瘸子精乖,会算中老子的心思.!当既脸一沉,扬声道:沈师兄凡事讲一个理字,我好端端的坐着喝酒,你手下的劫奴却是无量足.又是瞳中剑,踢的踢,刺的刺,又算什么道理.

沈舟虚道:敝扑有失调教,过在沈某.

虞照笑道:你是本门师兄,我不与你动手.这样吧,这少年既然无辜,我不动他,你让宁凝出来,是死是活,受我一掌了事.

沈舟虚露出苦笑,宁凝细眉一挑,大声道:好我受你一掌,但,但你须先把他放了.

虞照哈哈大笑,正笑时,忽觉陆渐肌肤收缩,滑不溜手,一瞬间,竟然被他脱出手底,虞照一了一声,手掌圈转,飘然转落,欲要将他捉回.不料陆渐就地一滚,若脱剑之剑,贴地窜出,虞照不由赞了一声好.

陆渐以大自在相脱出虞照手底,又以雀母相窜到宁凝身前,宁凝惊喜不胜,俯身欲要扶他起来,不料胸口小腹一麻,浑身顿软.

陆渐制住宁凝,将她扶起放到一边,宁凝又气又急,道:你,你.....干什么?陆渐低声道:宁姑娘,对不住.说罢转身,向虞照大声道:我来受你一掌.

虞照盯着他,似笑非笑,摇头道:不成,你是男的,女的一掌,男的三掌.

陆渐一呆,想他刚才一掌之威,自己别说三掌,一掌也未必接得下来.虞照见他默默不语,不觉笑道:怎么,怕了,怕了就别冲好汉!

陆渐一咬牙,道:好,就三掌.虞照道:秒啊,事先说好,受这三掌,不许还手,要么便不算数.宁凝急道:不成.......嗓子忽窒,双目泪水一转,夺框而出.

众奴无不露出悲愤之色,莫乙高叫道:陆渐兄弟,你放心吧,你若死了,咱们一定为你报仇.薛耳接口道:你如此仁义,何不代他去受这三掌,莫乙脸一白,言山言山道:

虞照目不转睛的盯着陆渐,蓦地抬掌,啪啪啪的在他肩上拍了三下,然后转着陆渐,拎小鸡也似的拎到桌边,哗啦啦的倒了一碗酒,笑道:好小子,有你的,来来来,干了这碗.

陆渐莫名其妙,呆呆怔怔,不知如何是好,谷缜却笑道:我便知道虞兄不会伤害我这位好朋友的.

虞照讶道:你和他是朋友,难怪难怪.见陆渐兀自发楞,不由笑道:不会喝酒么?陆渐微一迟疑,捧起酒碗,虞照举碗,一气喝光,陆渐量浅,喝了半碗,便搁下道:虞先生,那三掌还打么?

虞照一哂,谷缜已笑道:陆渐,方才虞兄不是拍了你三掌么?

陆渐奇道:那也算数?怎么不算?虞照道:我只说了三掌,可没说是轻轻的拍,还是重重的拍.说罢又笑,陆渐逃过此劫,亦惊亦喜,也陪着他憨笑.

宁凝一颗心始才落地,想到方才情急落泪,羞惭不胜,低声骂到:什么雷帝子,分明是雷疯子!沈舟虚苦笑道:背地里这么叫他的却也不少.

忽见虞照两眼一翻,大声道:明夷,还没想好?打个架哩也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似的.明夷大怒,纵身欲出,却被赢万城拉住手腕,沉喝道:莫要中他激将法.

明夷脸色酱爆猪肝也似,怒道:赢老,这厮辱人太甚.赢万城到:一个对一个,你有几分胜算?明夷一楞,沉吟道:五成.

赢万城面沉如水,淡然道:就算五层吧,你胜了还罢,若是败了,我与妙妙便要二对二,老夫年到体衰,不复向日之勇,妙妙年纪尚幼,绝学未成,你说,我能有几分胜算?明夷又是一楞,低眉不语.

赢万城老眼中精芒闪动,蓦地厉声道:三花一影阵.明夷,施妙妙应声散开,立在赢万城身侧,沈舟虚,虞照见此,均是皱眉.

陆渐你看.谷缜道.他三人这么一站,可有什么玄机?陆渐瞧了一阵,摇头道:瞧不出来,谷缜笑道:你别瞧人,先瞧影子.?

陆渐定神一看,只见三人虽然站得稀落,影子却重叠在一起,有如一人,谷缜又道:三花一影,三人一心.这是东岛的奇阵,只要影子不散,三人的本领便能融会如一,发挥出绝大威力,就算天雷,二主联手,也未必能胜.

陆渐见状惊奇,果见三人影子缓缓挪动,始终保持人影相叠,不使分散,施妙妙却是又惊又气,瞪着谷缜,柳眉倒竖,:你,你这坏东西,居然泄露本岛机密.

谷缜笑笑,赢万城却道:妙妙这话差了,第一此阵变非机密,他便不说,天雷二主也都知道,第二就算知道,也未必能破,就算能破,也是掺胜,咱们若死两人,天雷二主至少一死一伤,沈舟虚,你说对不对?

沈舟虚拈须不答,虞照则大碗喝酒,喝了一碗又是一碗,喝到三碗时,蓦地一拍桌子,叫道:他妈的,这个鸟阵子,我破不了,沈师兄,瞧你的了.

众人闻言,均是惊奇,宁凝轻哼一声,道:你这个雷疯子,也有认输的时候?虞照道:这有什么奇怪.人贵自知,不知道敌人的斤两还罢了,不知道自己的斤两,那是死无其所,虞某纵然猖狂些,却还不笨.

沈舟虚徐徐道:你我联手,还可试试.虞照笑笑,淡然道:那有什么趣味?

四下一时悄然,忽听赢万城高声道:我三人来此,变非找你们麻烦,只为擒捉本岛败类,二位如此相逼,欺人太甚,若是有胆,大伙儿索性玩个大的.

虞着笑道:玩什么大的?

赢万城将竹仗重重一顿,森然道:九月九日,论道灭神.

虞照纵然桀骜狂放,听得这话,也是浓眉一挑,迟疑不答,赢万城道:雷帝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和那人在小镜湖一战,胜负未分.虞照目光一闪,道:不漏海眼也来了?

赢万城道:他虽不在南京,却一向挂念你得紧.虞照道:彼此彼此.

赢万城道:听妙妙说,风君侯也来了南京,更听说地部高手也来了,至于蔽岛岛王与沈道兄仇深四海,也正好借这论道灭神做个了断.

虞照低头想想,掉头道:沈师兄,你怎么说?沈舟虚闭目拈须,微微笑道:赢道兄是欺我西城内讧已久,四分五裂吧.

不敢!赢万城道:万归藏两次东征,东岛精英死伤尽,十多年难复元气,若非如此,我这糟老头子怎么还能滥竽充数,窃居这五尊之位?如今水火两部虽灭,但你西城仍然广有六部,是以说到元气大伤,大伙儿也算半斤八两.

沈舟虚沉吟半响,叹了口气,道:好,既然如此,大伙儿便趁此机会,了一了宿怨.赢万城阴阴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去回禀岛王,两位也早早知会同门,九月九日,赢某在灵鳌岛上,洒扫以待.

东岛西城两百年来,多次高手会战,渐成制度,名为论道灭神,一方挑衅,另一方势必迎战,三言两语定下日期场地,随后便是腥风血雨,是故双方说到此处,均知一战难免,再无多话.赢万城瞧了谷缜一眼,嘿然道:乖孙子,瞧你抱西城的大腿抱到几时?说罢冷哼一声,一明夷快步下楼,唯独施妙妙落在最后,幽幽望了谷缜一眼,叹了口气,飘然去了.

酒楼中一时寂然,虞照气闷难当,朗声道:联络诸部之事就交给沈师兄了,若要商议,虞某随叫随到.继而一手挽着谷缜,说道:走走走,咱们换个地方喝酒说话.方要下楼,谷缜忽又道:稍等.摆脱他手,扬声道:沈舟虚,商清影是你妻子么?沈舟虚道:不错,正是()().

很好谷缜点头道:将来我若要杀你,也不冤枉.众人均是吃惊,沈舟虚道:足下与沈某有仇?

谷缜道:你不知道?沈舟虚摇头道:沈某纵横天下,仇家无数,哪记得这许多?谷缜笑笑,徐徐道:我叫谷缜,我爹便是谷神通.此言一出,虞照也是变了脸色,他虽知谷缜是东岛之人,却当他是个普通岛众,不料他竟是东岛少主.

沈舟虚眉峰聚拢,目光锐如纲针,刺在谷缜脸上,谷缜却如不绝,又笑道:你也不用这样瞪我,今天若不杀我,来日我势必杀你,你我之间,总要死上一个,这一点你须得牢记在心,莫要忘记.

说到这里,他又转向虞照,笑道:虞兄,你如今知道我是谁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虞照浓眉抖挑,楼中气氛骤然一冷,陆渐不自觉气贯全身,心道:糟了,这姓虞的武工太高,他若要杀谷缜,除了以死相抗,别无他法.他心念已绝,注意虞照,严加堤防,不料虞照一皱眉,忽地叹道:谷老弟,为何还要表明身份,你若不说,我也不会问的.

谷缜道:你和我无亲无故,却陪我吃了半夜闷酒,为我排忧解难,更加不问一字,你便替我挡了东海三尊,人以真心待我,我岂能以假意待人?难道你虞照是好汉,我谷缜却是怕死鼠辈.

虞照注视他半晌,忽地摇头道:沈兄弟,这小子很投我意,若我杀他,有些为难.沈舟虚微微一笑,淡然道:不打紧,但凭师弟处置.

虞着望着他,流露疑惑神情,忽而笑道:既然师兄如此好心,虞某便告辞了.方要举步,谷缜又道:虞兄,谷缜还有一事相求.虞照道:什么事.

谷缜道:沈瘸子与我有仇,我朋友留在这儿,势必受害,虞兄若能将他一并带走,谷缜感激不尽.虞照道:理当如此,他是条好汉子,不能收辱于人.

说罢,也不待沈舟虚答应,便左挽谷缜,右挽陆渐,一阵风下了阁楼,沿湖走了一程,远离吟风阁才撒手放开两人,自己坐在一块湖石上,愁眉紧锁.

谷缜道:不喝酒了么?虞照摇头道:今天闯祸了.谷缜笑道:那必是因为论道灭神吧?

虞照点点头,叹道:我一时意气,竟然挑起这场赌斗,大战一开,不知要死伤多少人?若被那娘们儿知道了,岂不又要唠叨我三天?

话音未落,便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远远传来:哪个娘们儿,要唠叨你三天?

三人转眼望去,但见一个红裳绿发,肤若琼脂的美貌夷女,撑着一叶扁舟,从湖面上悠悠飘来,见了三人,便停住竹篙,抬手掠了掠耳边的鬓发,玉颊生晕,朱唇噎笑:眸子碧若湖水,凝注在虞照脸上.

虞照露出悻悻之色,咕隆道:晦气.那夷女脆声道:谁又惹你晦气拉?虞照大声道:除了你还有哪个?

那夷女目中透出怒色,只一杆便已近岸,纵身跃到三人身前,瞪着虞照道:你说,我又怎么惹你晦气了?

虞照梗起脖子,高声道:我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来插什么嘴?那夷女冷笑道:你背着我说坏话,我怎么不能插嘴.

虞照怒道:我说了什么坏话了?那夷女道:你骂我娘们儿,算不算坏话?

虞照道:呸,天下娘儿们多的是,我说娘儿们,就是说你么?话一说完,忽见那夷女双目微微泛红,泪光浮动,顿是露出不耐之色,道:哭什么?你就算哭,我也不怕你.但神色虽然可恨,口气却已软了好多.

那夷女望着他,忍不住笑起来,虞照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脸上又没开花?那夷女忍不住道:你嘴里说不怕,心里却怕我哭是也不是?

虞照被她说到心虚处,老羞成怒,挥手道:去去去,你怎么样与我什么相干?

那夷女却也不恼,淡然道:既然我怎么样都不与你相干,你干吗巴巴的跑到江南来?要不干脆输给左飞千,让我嫁给他吧.

虞照瞪了她一眼,脸上露出古怪神气,既似愤怒,又似伤心,忽一转头,闷闷不答.

那夷女别嘴微笑,目光一转,忽地瞧见虞照肩头血迹,不由惊道:哎哟,你受伤了?:

大惊小怪.虞照一挥手,冷笑道:擦破点皮,过两天就好了.那夷女道:不成,你解开衣裳给我瞧.

虞照又羞又怒,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胡闹什么,不害臊么?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夷女不急不恼,慢慢道:柳下惠坐怀不乱,你不过露一点肌肤,又怕什么?难不成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见了我,连衣服也不敢脱?

虞照虎目圆瞪,一时语塞,那夷女却不理会,伸手给他解开衣服,露出半边肩膊,虞照浑身僵直,脸上却罩了一层红步也似,先前他面对诸大高手,有如狂龙恶虎,不可一世,此时遇上这个夷女,却俨然成了小猫小蛇,被她任意玩弄,谷缜瞧在眼里,恨不得背过身去,大笑一场.

那夷女见伤口约有两分来深,略带焦灼,不由讶道:你遇上火部高手了么?但又不像,火部谁能伤你?宁不空?虞照不耐道:宁不空算只鸟.是天部的人!

那夷女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是玄瞳吧?虞照别着嘴,哼了一声.

那夷女知他心高气傲,对受伤深以为耻,心中暗笑,从药囊里取出一枚白瓷瓶,一叠白纱布,一把小剪刀,又从瓷瓶里倾出若干淡红粉末,点在伤处,用白纱精心缠好,剪断之时,顺手打了一个蝴蝶结儿.

谷缜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算什么?虞照窘迫已极,瞪了瞪那蝴蝶结,又抬眼望着那夷女,眼里几欲喷火.那夷女故做不见,给他拉上衣裳,拍拍他脸,笑眯眯地道:好拉,这才乖拉.虞照气得七窍生烟,偏又发作不得,鼓起来腮,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那夷女又问道:啊照,这两人是谁呢?虞照呸了一声,什么啊照,叫得肉麻兮兮的,那夷女道:那不叫你啊照,难道叫你啊猫啊狗?

虞照说她不过,瞪了一会眼,忽似泄了气的皮球,软将下来,叹道:这个是东岛少主谷缜.那夷女闻言吃惊,未及细问,虞照又指着陆渐道:这人,这人,咳,我也不知他的名字...

陆渐上前一步,作个揖:仙碧姐姐,别来无恙.原来他乍见仙碧,心中一时惊涛骇浪,恨不得立马相认,但又见仙碧与虞照斗嘴,不便相扰,此时见问,才出手相认.

仙碧面路讶色:你,你是....陆渐低声道:我是陆渐呀!仙碧惊喜交迸,既而又疑惑道,你的样子,怎么变拉?陆渐道:因为一件大事,我戴了面具.说带这里,他忍不住道:姐姐,阿晴......仙碧不待他说完,忽笑道:诸位请上船,先去我的衡行水榭,慢慢说话.

陆渐心坏疑惑,一众人上船,飘行数里,远见一左曲栏精舍,邻水依林,吞吐烟云,榭边几名靓妆少女,正在洗衣打闹,瞧见仙碧,均是欢笑招呼.

虞照大皱其眉,愤然道:地部怎么尽招些女孩儿?每次聚会都闹得跟麻雀一样.再说了,地部神通不离土性,一群女孩儿玩泥巴,成何体统.

你这个死脑筋,才不成体统拉.仙碧道:听说天劫之后,女蜗娘娘造化万物,便是以水和泥,捏做一个个小人小兽,再吹一口仙气,那些泥人啊泥兽啊,都活过来了.女蜗娘娘是女孩儿,是故女孩儿玩泥巴,自古有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虞照冷笑道:强词夺理,胡说八道.仙碧道:你呢?顽固不化,愤世嫉俗.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弃舟登岸,来到精舍中,仙碧笑道:陆渐,这里没人瞧见,你可以摘下面具了吧?

陆渐摘下面具,仙碧凝视他半晌,拍手笑道:这孩子,也生俊了呢!转头对虞照道:这就是我要姚家庄遇上的那位少年,他冒死去找北落师门,却一去不回,那把火将姚家庄烧成白地,我还以为他未能幸免.难过了好久.

碧瞪了他二人一眼,道:来到这里,不许喝酒.虞照好似臀部挨了一刀,嗖地弹起,怒道:岂有此理?仙碧却不瞧他眼中怒火,慢慢道,酒能乱性,我这里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你们几个大男人,要是喝多了,闹出什么事来,怎么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