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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跳上礁石,谷缜看那石猴,足有真猴大小,鼻孔朝天,神态可掬,身后一根尾巴遥指西南。谷缜方自沉吟,忽听仙碧说道:“舢板破了,载不了七个人,我们且留此地。陆渐、谷缜,你们带晴丫头先去。”谷缜、陆渐均是一愣,扫眼望去,左飞卿、虞照各各面露笑意,仿佛早已料到此时。陆渐忍不住道:“那怎么成?留在此地,与等死有何分别?”
仙碧摇了摇头,笑道:“好弟弟,你听我说。当日出发之前,家母便有交代,倘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和阿照、飞卿都须舍弃性命,助你三人成功。再说了,你们找到潜龙之后,再来救我们,还不是一样么?”
陆渐不禁咬着嘴唇,双目泛红,仙碧又转过头,向宁凝道:“宁姑娘,我三人奉了家母之命,你却是无拘无束,你要去,我也不拦。”宁凝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仙碧姐姐在一起,毕竟多一个人,出这水阵的机会就大一些。”仙碧听得眼眶一热,将宁凝搂入怀中,涩声道:“好妹子。”
谷缜木然不语,站了一会儿,忽道:“陆渐,走吧。”陆渐身子一震,瞪着他道:“你…”谷缜道:“仙碧姐姐说得极是,咱们找到潜龙,再来救他们…”陆渐踌躇道:“若是找不到呢?”谷缜哈哈一笑,大声道:“若找不到,那必是没有这个东西。”不由分说,拉着陆渐跳上舢板,向礁石上四人一抱拳,“诸位稍待,我去去就来。”
礁石上四人也齐齐抱拳,仙碧道:“二位保重。”虞照则笑道:“兄弟快去快回,你我再来大醉一场。”左飞卿笑而不语。宁凝欲要说话,话没出口,两行眼泪夺眶而出,盯着陆渐,眼前模糊一片,隐约看到二人驾船欲去,不知怎地,心中的情愫如地底溶岩喷薄而出,颤声叫道:“陆渐…”
陆渐应声回头,宁凝泪如泉涌,大声叫道:“你要好好的啊,一定…一定要回来…”陆渐听到这话,嗓子微微一哽,只道:“宁姑娘,我…我…”宁凝却再也忍耐不住,捂着脸背过身去,娇躯颤抖,号啕痛哭。
陆渐胸中大恸,又叫一声:“宁姑娘…”话未出口,谷缜扯他一把,低声道:“大哥,早去早回。”陆渐听了,忍泪含悲,扳起船桨,循那石猴尾巴指处,与谷缜齐心协力,向前驶去。
这一段航程顺利得出奇,不但前方波涛驯服,船底还有一股绝大潜流,推送船只向前行驶。谷缜喜不自胜,拍手笑道:“果然,果然…”回头望去,万归藏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之前的礁石上,手抉舢板,望着这边,似乎拿不定主意。谷缜不禁大乐,笑道:“陆渐,老头子这回可是哑巴吃黄连一有苦说不出。先是破不了思禽祖师的八图秘语,如今又受困于西昆仑的潜龙水阵,哈哈,这么一来,算是彻底输给两位袓师爷啦!”
无形潜流推着小船如飞向前,曲曲折折绕了几个弯儿,前方涌现一块礁石,一尊石猴蹲在礁顶。似卧非卧,尾巴尖儿如蛇头昂起,直指东方。谷缜到了礁石下方,掉船向东,果不其然,前方水势缓和,船下潜力不绝,惊涛巨浪让出一条通道,专供二人经过。
这么一路驶去,石猴接连出现,或蹲或卧,或人立打望,或抱拳撒欢,每只石猴神态各异,有如一个个路标,指引着这条小小舢板在狂涛恶浪间忽东忽西,穿行不定。
经过第六尊石猴雕像之时。水势一缓,浪涛渐小,水色变清,不多时,波平浪静,细密的白浪渐远渐无,只余如镜水面,映出一带岛屿。目卩座岛屿孤独伫立,四周别无依傍,岛上草木丰茂,四面环绕蔚蓝海水,乍一瞧,就如镶嵌在蓝色水晶上的一块碧绿宝石。
涛声浪啸渐渐变弱,四下静悄悄的,除了木桨划水之声,便是岛上传来的百啭鸟啼。回头望去,浊浪冲天,相较此时此地,恍如隔世一般。
越近岛屿,陆渐心跳越疾,那岛屿就如一块巨大的磁石,将他的身心牢牢吸引。陆渐不自觉紧扳数桨,逼近岛岸,未及靠近,便抱着姚晴跳入海中,踏浪飞奔,一道烟赶上沙滩,惊得滩上的鸥鸟扑翅乱飞。
岛屿荒芜了将近两百年,除了飞鸟,再无人兽踪迹,唯见古木参天,静穆宏伟,枝枝丫丫指向苍穹,无言诉说着百年风雨。一条石砌小道蜿蜒东去,杂草丛生,几将石阶隐蔽无迹。
陆渐沿着小道忘我奔突,眼前绿意满目,耳边风声凄凄,身形未到,便有一股无形的潜力,将前路上的横枝乱藤绞得粉碎。碎叶乱舞,到他身前尺许,又被真气弹开。陆渐一颗心系在姚晴身上,对这旷世奇景浑然不觉,不多时,便已登上一座山丘,石路已绝,四顾茫茫。茫然间,忽听叮叮微响,既似塔上风铃,又如檐下铁马。
陆渐循声注目,只见风吹林开,树涛悦耳,横斜树影间露出一角石楼。陆渐喜得欢叫一声,跳将起来,向那石楼赶去。
里许路程转眼即过,石楼通身显露眼前。那楼依林而建,高有两层,横直不过数丈,形制一如中华,萋萋荒草,掩至门前,二楼窗户未闭、面海而开,楼檐挂了一串铁马,铁锈斑斑,饱经岁月侵蚀,仍然迎风叮咛。
陆渐站在这无名石楼前,不知怎的,只觉一股子古朴苍凉扑面而来,不由怔忡片刻,方才推门而入。
楼里甚是简陋,木桌木凳早已朽败,唯独几件石器留存完好,细细辨认,也不过是些石白药杵,石磨石碾,还有一张大大的石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陆渐一无所得,心中失望,快步登上二楼,惊得楼上鸟雀乱飞,敢情历经多年,楼中已成海鸟巢穴,遍地羽毛粪便,臭气熏天。游目四顾,陆渐心头一凉,浑身鲜血凝固,原来左面墙上,一排书架狼藉不堪,书页早被鸟雀撕扯殆尽,仅余满地纸屑。
陆渐呆立时许,放下姚晴,扑到书架之前,发疯似的翻找,然而除了一地碎屑,再无一纸完整书页。纸屑上沾满了灰尘鸟屎,黄不黄,白不白,哪儿辨得出什么字迹。陆渐沉默时许,发出一声撕肝裂肺的号叫,双手紧紧攥住那堆碎纸,指甲入肉,鲜血淋漓。
哀号声声,远远传出;海风阵阵,悠悠而至。檐下铁马相击,发出悦耳鸣声,似在安慰楼中人的痛苦;树上鸟儿婉转,又似诉说岁月的无情。陆渐的脑中一片混乱,脸上冷冰冰的,不知不觉已挂满泪水,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呻吟。
呻吟入耳,陆渐慌忙转身,抱住姚晴,只见她蛾眉颤动,似乎极为痛苦,陆渐忙将“大金刚神力”传了过去。过了好一阵,姚晴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又过片刻,终于睁开。
陆渐悲喜交集,悲的是医书尽毁,救治无望;喜的却是多日以来,姚晴到底苏醒。此时在她眼里,散发着一股异样神采,苍白的双颊不知为何也泛起淡淡的红晕。
两人四目相对,陆渐心头凄惶起来。他隐隐明白,这一次,姚晴当是回光返照,就如落日西沉的绚烂,在最短的时间里,残余的活力就会一次耗尽。陆渐眼角发酸,胸中悲恸之意铺天盖地而来,可又怕惹姚晴伤心,不敢痛哭,强笑一笑,柔声道:“阿晴,我们…我们到地方啦,这里…这里就是西昆仓的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