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缜见状苦笑,叹道:“老天爷真是不公,你我的船一撞即破,老头子却能人船两全。”陆渐叹道:“谁叫他本领大!”说着低头看向姚晴,只觉少女身子冰凉,双目紧闭,口鼻气息微微,几乎感觉不到,陆渐心急如焚,忍不住叫道,“谷缜,阿晴快不成了,你…你快想想法子…”谷缜苦笑道:“我有什么法子?这水阵是西昆仑所设,战阵、石阵、竹阵均有破法,可这以海为阵么,谁又能破得了…”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凝视极远处一块礁石,“咦”了一声,忽地面露讶色。

陆渐听到谷缜之言,心中本已冷透,忽见他神色有异,心中希望又起,忙道:“谷缜,你想到法子啦?”谷缜一笑,偷偷伸出食指,指着远处那块礁石,低声问道:“大哥,你瞧那块石头上是什么?”

陆渐极目望去,礁石顶端,绰约有个模糊形影,陆渐“哎呀”一声,叫道:“是一个人…”谷缜一伸手,将他嘴巴捂住,轻笑道:“别大声,要不然,可便宜了老头子。呵,那不是人,是猴子。”

陆渐定眼细看,那影子果然是一具就地取材的猿猴石像,顿时心中突突乱跳,结结巴巴地道:“听…听阿晴说,线索里有个‘猿斗尾’,猿猴猿猴,猿就是猴,这个莫非就是?”谷缜笑道:“这里只有猿猴,斗尾二字何解?”陆渐皱起皱眉,说道:“看这字里的意思,莫非是猴尾巴打架?”谷缜忍住笑道:“这里只有一只猴子,怎么用尾巴打架,难道自己打自己?”陆渐一摆,忙道:“好兄弟,别哄我开心了,这‘猿斗尾’到底有何含义?“谷缜叹道:“大哥,你没见过八部秘语,自然不知这‘斗’的来历。八图秘语中,这个‘斗’字出自《鹖冠子·环流》中的一句一一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此间的‘斗’是北斗星的意思,自古以来,北斗星就有指明方向之意,猿斗,猿斗,这石猴就如北斗之星,能够指明方向。”

陆渐打量石猴一阵,摇头道:“这猴子如此坐着,怎能指明方向?”谷缜道:“你忘了第三个字吗?”陆渐沉吟道:“猿斗尾,尾巴,难道这石猴的尾巴能够指向?”谷缜含笑点头,说道:“要出这旷世水阵,或许就要靠这猴子尾巴…”二人说话工夫,不忘留意万归藏,见他沉思良久,徐徐起身,浑身白汽氤氲,须臾蒸干海水,跟着解开发髻,满头黑发张开,微微弯曲成弧,陆渐吃惊道:“白发三千羽,糟糕,他要从天上出阵。”谷缜哼了一声,只是冷笑。

万归藏袖袍一拂,掠空而出,不但长发如羽,抑且襟袖鼓荡,去势之快,犹胜左飞卿。谁料未行十步,一排巨浪冲天而起,迎着他狠狠拍来。万归藏避无可避,连环出掌,神通所至,浪峰凹陷。不料后浪叠起,更胜前浪,一时间水光满天,白雨洒落,万归藏气力略衰,浪头立时迫近,两者相撞,水花四溅。风部神通虽强,却颇忌水,万归藏浑身湿透,一个筋斗栽落水里,仗着驭水法,拼死游回礁石,举袖拭脸,狼狈已极。

谷缜远远瞧见,哈哈大笑,高叫道:“西昆仑是‘周流六虚功’的袓宗,这点儿伎俩怎能过他的手下?老头子,你这一败,叫做班门弄斧。”虽然波涛阻隔,却无碍内力传音,万归藏吃瘪之余,又听讥讽,不由动了无明之怒,厉声道:“小谷儿,要想活命,闭上狗嘴!”谷缜吃准他不能过来,笑嘻嘻说道:“老头子,你这一骂,才叫做闽犬吠日,叫得凶,却咬不着。”万归藏大怒,方要反唇相讥,转念之际,忽又忖道:“这小子就是阴沟里的泼皮,打不了人,也要溅人一身臭泥,老夫倘若跟他计较,岂不中了他的算计?”当下哼了一声,沉着脸寻思出路。

谷缜嘴上胡说乱道,挑动万归藏的怒气,心里却甚着急,时下进退两难,不知如何了结。正转念头,忽见来路水势变化,波峰下沉,从浪尖处“嗖”地蹿出一条舢板,上面赫然坐着仙、宁、虞、左四人。四人各持船桨,奋力划水,齐心协力,进至波谷之底,徐徐攀上洪峰,不料水势又变,漩涡忽起,舢板打个旋儿,眼看着便要远离陆、谷二人。

陆渐、谷缜初见四人,大喜过望,此时又是心头一凉,无奈相距甚远,风波险恶,睁眼望着,却无法靠近。就当此时,船头虞照站起身来,从身下取出一圈缆绳,运足气力,呼地掷来。绳索长得出奇,飞蛇般射向陆渐,陆渐接个正着,奋起神力,大喝一声,将四人连着舢板拖出璇涡,流星般驶向礁石。谷缜不由拍手赞道:“好法儿,谁想出来的?”仙碧远在舢板,笑着说:“是我,谷缜,你服不服?”谷缜跷起大拇指,哈哈笑道:“服了,服了。”舢板须臾抵近,陆、谷二人齐齐跳上,脚方落地,耳边忽听虞照、左飞卿齐声喝道:“当心!“

陆渐急急回头,惊见万归藏不知何时,瞅了一个无波无浪的空子,驭风逼近礁石,人尚未至,掌力已出。仙碧、宁凝慌忙摆桨,舢板荡开数尺,万归藏掌力落空,“啵”的一声,在船后溅起冲天白浪。万归藏又欲发掌,一排巨浪涌起,隔在双方之间,众人眼前一片碧蓝白浊,天海人物都已不见。

待到浪头回落,忽见万归蔵湿淋淋地立在礁石顶端,舢板在这波浪起伏之际,远去百步有余。万归藏眉头一拧,俯身抓裂一枚大石,“嗖”的一声掷将过来,船上众人见状,纷纷运劲,严阵以待,不料那石块尚隔十步,来势忽衰,“扑通”一声落入水里。

众人见万归藏如此不济,心神稍懈,不料这当儿船底“咚”的一声,多了一个窟窿,海水汹涌而入,顷刻灌了半船。众人这才明白万归藏的伎俩,一时间惊怒交集。原来南方多水,江湖边的小儿们最爱玩一种“打漂儿”的把戏,将尖薄瓦石以巧劲平射入水,瓦石速度奇快,入水之后并不沉没,反而能借流水浮力,从水下跳跃而出,破空飞行一时,才又落入水里。精通此技者,一弹发出,瓦石常能在水面五起五落、六起六落。万归藏心知直面射出,必被众人合力阻拦,故而使出“打漂儿”的巧劲,诈使石块入水,待到众人懈怠,石块却又从船底突然跳起,将船底击破。

陆渐慌忙脱下衣衫,堵住缺口,谷缜则是一边大骂,一边运转水劲,将海水逼出舢板。饶是如此,这样破底之船,再也经不起惊涛骇浪,海水去而复入,漂泊不久,就有沉没之势。

陆渐见势不妙,换过仙碧照顾姚晴,自己持桨大力划水,将舢板向前划出里许,竭力靠近石猴所在的那方礁石。不料相去十丈,波涛又恶,船里积水更多,舢板团团乱转,眼看无法抵达。这时间,虞照腾地站起,将木桨交给陆渐,自将缆绳呼呼抡圆,大力掷出,缆绳在空中一甩,画出一道圆弧,“啪”的一声,绕上礁石,刷刷刷连缠两圈。船上之人惊喜交集,齐声欢呼,谷缜连声赞道:“虞兄了得,虞兄了得!”虞照哈哈大笑,得意道:“这算什么?老子在昆仓山下套野马的时候,你还在娘怀里吃奶呢!”仙碧啐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啦!“虞照笑道:“开染坊好啊,日后你就不愁没衣服穿了。”仙碧道:“谁稀罕你的衣服,还不快些拖船。”虞照一笑,扯起绳索,靠近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