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沧海(新版)上一章:第五十二章 绝域英王
- 沧海(新版)下一章:第五十四章 星猿蛇影
谷缜挣扎几下,额上汗如雨落,陡然一个机灵,张开双眼,神气茫然,待到看见陆渐,心中忽有几分明白,刹那间,一股酸软走遍全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陆渐始终留有余地,劲力含而不吐,见状收回,将他轻轻抉起。
谷缜吃惊道:“我…我做了什么?”陆渐苦笑道:“你向我大打出手,几乎将我逼到海里。”谷缜更惊,皱眉说道:“方才我梦见了老头子。他就在我面前,向着我笑,我伸手打他,却怎么也打不着。”陆渐心道:“你梦里打的万归藏,其实是我。”
“奇怪。”谷缜又说,“老头子方才不像是在梦里,看得到,摸得着,活灵活现,近在眼前。姥姥的,梦什么不好,偏偏梦见老头子!呸,晦气,晦气…”他啐了两口,转身走了几步,双脚一定,身子忽地僵住,转过头来,两眼发直,脸上透出一丝古怪。陆渐不由问道:“你怎么了?我伤了你吗?”
谷缜摇了摇头,说道:“陆渐,你那日中了‘六虚毒’,和老头子同气相求,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陆渐道:“说也奇怪,只觉得丹田一跳,心里便出现万归藏的样子,仿佛就在左近…”说到这里,忽地大张了嘴,说不出话来。
谷缜神色凝重,说道:“不好,老头子也许就在附近…”说到这儿,只觉心烦意乱。陆渐忍不住叫道:“要是这样,前些日子你怎的不觉?”谷缜懊恼道:“这些日子我心急事繁,不曾留意自身,而今回想起来,途中确有几次丹田跳动,心中出现万归藏的影子。但那念头一闪而过,我一时大意,并没放在心上。何况那些感应,都不如今日强烈…”陆渐听得头皮发炸,四处望望,心虚道:“这四周都是海水,他会躲在哪儿?莫非…”说到这儿,他的脸色忽然发白,脱口道,“莫非就在这艘船上?”说完这句,二人四目相对,甲板上陷入如死寂静。
忽听船后一个清软的声音道:“上面是部主么?”陆渐微一机灵,心道:“糟糕,我怎么将他们忘了。”当即俯身道:“薛耳、青娥,你们上来歇一阵。”说着将酒桶拽上甲板,二人浑身湿漉漉的,冷得发抖,说是风浪太大,海水灌进桶里。陆渐忙带二人回房更衣,谷缜则将众人召集起来,说明此事。众人均感不可思议,于是兵分两路,将船只上下里外穷搜一遍,也不见万归藏的踪迹。虞照没好气道:“老弟,你这胆子越发小了,纵然怕了万归藏,也不用这么疑神疑鬼,咋咋呼呼的,不是折腾人么?”
谷缜不耐道:“我说的都是真话,老头子就在不远。”
“不远?”虞照大声道,“这四面空荡荡的,除了鸟就是鱼,万老鬼不在船上,难道变成鸟,化了鱼?”仙碧也道:“是啊,谷缜,你这些日子太累了。”谷缜欲辩无语,忽见左飞卿一言不发,走出舱门,纵身跃上中桅顶端,极目眺望。谷缜心头一动,叫道:“风君侯,你瞧见了什么?”左飞卿道:“天色太暗,看不明白。”宁凝接口道:“我来试试。”仙碧意味深长地看她一样,笑道:“是啦,色空玄瞳,夜能视物。”宁凝双颊一热,纵身攀上桅顶,举目一瞧,失声叫道:“后面…后面有一艘船。”
下方众人心头一沉,这时间,一个声音由远而近,随风而来:“诸位同道,好久不见,可无恙否?”每说一字,那声音便近一些,说到“否”字,一道青光划破浓浓夜色,万归藏襟袖洒落,傲立船头。
众人被他这等神出鬼没的手段惊得说不出话来,虞照不由怒道:“万归藏,少套近乎,谁是你的同道?”万归藏笑道:“此同道非彼同道,乃是道路之道,大家同行一条道路寻找潜龙,不是同道是什么?”他笑语吟吟,但每走一步,众人心中便是一跳。霍金斯远远瞧见,暗自咕哝:“这老头儿是人是鬼,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些中国人古里古怪,莫非都是《天方夜谭》里的魔法师?唉,真是倒霉,头一次载客,就装了一船怪人,下一回挑乘客,管他是中国人、摩尔人、阿拉伯人还是印度人,统统的不要…当然,几内亚的黑鬼除外,那都是牲口,不算是人。”
思忖间,万归藏走到帆下,拍拍诡杆,目光射来,用英格兰语笑道:“真是一艘好船,比我那艘可快得多了。船长先生,你有这等快船,我教你一个法儿,包你大赚特赚,比你国的女王还要豪富。”他将英语说得流畅自如,已是一奇,又说有富可敌国的法儿,更叫霍金斯惊讶不已。
仙碧忍不住低声道:“奇了怪了,我认识万归藏好多年,竟不知他会说英格兰语。小时候我娘和爹爹议论他时,怕他听到,常用英格兰语交谈,万归藏虽然听到,也从没理会过。”谷缜淡然道:“老头子精通九国夷语,一个英格兰语又算什么?”
仙碧吃了一惊,眼中的万归藏越发难以捉摸,忍不住道:“万归藏,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万归藏瞧她一眼,叹道:“小碧儿,你怎么直呼我名?就不肯叫我一声义父么?”仙碧微微一怔,摇头道:“你杀死左城主的时候,仙碧的义父便已死了,东岛上重见你的那一刻,我真想你死了才好。你若死了,就还是我的义父,你活着…”说到这儿,她嗓子微微一哽,双眼浮现泪光。
万归藏叹一口气,抬眼望天,若有所思,忽而笑道:“小碧儿,你幼时活泼可爱,诚投老夫脾胃。多年来,你爹娘对我表里不一,我都知道,若不是看你面子,这二人死了几十次还少。再有这个左飞卿,是我仇敌之子,本应除之,也是你背着你娘苦求了我三次,老夫才饶他一命。即便东岛一战,我也信守承诺,没杀这姓左的小子。可笑温黛那番婆子,以为老夫不杀左飞卿,瞧的都是她的面子,可笑,哈,可笑。”
这段秘辛在万、仙二人心中隐藏多年,纵是虞、左二人也不得知。一时虞照盯着仙碧,祌色惊讶,左飞卿更是心神激荡,盯着仙碧浑身发抖。仙碧双颊发烫,咬了咬嘴唇说:“万归藏,这件事你答应我不说出来的。”左飞卿脱口而出:“为什么?”仙碧扬起脸来,冷笑道:“我哭着求人,很有面子么?再说了,你知道是我求的,一定千感激万感激,还不把人烦死。”
左飞卿不觉怔忡,虞照却拍手笑道:“说得好,施恩而不示恩,才是侠士所为。我就在想,我瞧上你哪一点,今日才算知道缘由。”仙碧气得俏脸发白:“好啊,除了这个,我就没别的好么?”虞照一愣,思索片刻,摇头道:“想不出来,你这人婆婆妈妈,挑三拣四,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尤其喜欢管我喝酒,说起来,真没做过几件好事。”
听了这话,仙碧固然气得说不出话来,左飞卿也是义愤填膺,恨不能揪住这只酒鬼,狠狠痛揍一顿。万归藏却摆了摆手,冲谷缜笑道:“谷小子,我来做客,你高不高兴?”谷缜笑道:“高兴,怎么不高兴?老头子你大驾光临,再好不过,就是本船小了一点儿,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万归藏笑道:“好,我就住下了…”说到这里,又拍了拍桅杆,“好船,比我那条快得多了。”说着漫步走向后舱,谷缜见状,忍不住叫道:“老头子,在莺莺庙你就瞧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