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落师门身影如雪,从黑暗中凸现而出,嘴里叼了一串钥匙。它纵身一跃,钻进牢里,将钥匙塞到陆渐手中。陆渐钥匙在手,打开手足铁锁,又将牢门打开。

北落师门当先引路,两人循通道而出,走了数步,便见灯光,凝神望去,两个武士守在出口对坐喝酒。两人听到动静,转头望来,六眼相对,两名武士同时一惊,一个去抓桌上长刀,另一个下意识去摸腰间,这一摸空空如也,大串钥匙不翼而飞,错愕之际,陆渐已飞身扑来。

持刀武士措手不及,长刀不及出鞘,陆渐左手快如闪电,嗖地扣住鞘身。武士反应奇速,纵身急退,想要拔刀出鞘。他心念方动,陆渐手上亦有知觉,随之抢进。两人一进一退,顷刻便有丈余,武士始终无法抽刀,情急问脚下一绊,木桌翻倒,后背重重撞在墙上,灰屑簌簌而落。油灯翻泼在地,闪烁数下,随即熄灭,四下里一片黑暗。那武士眼前漆黑,心中惶急,大喝一声,拼命抽刀,不料陆渐顺势一送,二力相合,刀柄猛地撞回,顶在他的心口。

武士痛得弯下腰去.陆渐后退一步,“呛啷”一声,刀鞘分离开来,陆渐举鞘打在武士后颈,那人哼了一声,软倒在地。未及喘息,陆渐身后风声又起,却是另一武士挥舞长刀砍来,陆渐闪身避过,刀锋划过石墙,在黑暗中进出一溜火花。

其时漆黑一团,武士呼吸粗浊.如中疯魔,喉间嚯嚯有声,手中长刀乱劈乱刺。那入口又极狭窄,顷刻间,陆渐连遇险招,刀锋几度擦身而过,可不知怎的,身处黑暗之中,他的心思却分外敏锐,对手纵然忘情乱舞,可是刀起刀落,在他心中俱都分明。突然问,那人运刀直刺,陆渐刀鞘一转,“刷”的一声,长刀不偏不倚,竟被纳入鞘中。

那武士微微一怔.突然虎口剧痛,手中长刀脱手,被陆渐夺了过去。他心胆俱裂,掉头便跑,张口欲呼,陆渐早已无声抢至,连刀带鞘,重重击在他的后脑。那人呼救之声堵在喉间,“咚”的一下,扑在出口的大门上。

四周寂静下来,陆渐心子狂跳,浑身是汗,在黑暗中站立时许,这才徐徐拉开牢门,但见夜色如晦,远处火光明灭。忽听北落师门又叫一声,陆渐转眼望去,灵猫不知何时纵上了一棵大树,蓝眼珠幽幽闪亮,恰如两颗寒星。

陆渐怔了怔,猛可想起,当初北落师门和阿市一起留在房顶,阿市被掳,它却逃了回来。刹那问,他如梦方醒:“是了,它要带我去救阿市?”这念头令他浑身火热,忽见北落师门的眸子光芒大盛,轻轻一跳,上了围墙。

陆渐一攥手中刀柄,突然鼓足勇气,展开“跳麻”之术纵上墙头。北落师门形如鬼魅,走得悄没声息,陆渐身形微伏,紧紧跟随其后。

“咻”,一支锐箭从后袭来,陆渐不及思索,反手一刀,长刀如流星曳尾,磕飞来箭。

“刺客!”那名武士一箭不中,大声叫嚷起来。北落师门陡然折回,只一纵,跳到陆渐颈上。

“鸟铳,鸟铳。”四面八方叫声选起,发铳声密如炒豆,陆渐舞起长刀,他也不知刀有多快,只听“叮叮叮”铅丸弹飞之声。随他刀势变急,双手分明感受得到每一粒铅丸搅起的气流轨迹。

灯笼火把齐至,照得庭院亮如白昼,荷枪实弹的武士们拥到围墙前,却见一道黑影在墙头轻轻一闪,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陆渐在野地里全力飞奔,前所未有的疲惫阵阵袭来,方才逃出清洲城,便已耗尽了所有力气,熟悉的空虚难受一起涌来,陆渐双膝一软,扑地跪在地上。

“北落师门,我跑不动了…”陆渐大口喘气,忽觉后颈剧痛,不禁惨叫起来,“臭猫儿,你咬我?”北落师门连声咆哮,似乎极为焦虑。

陆渐见它如此烦乱,又想到阿市所遇危险,立刻挣扎起来,以刀撑地,蹒跚向前。走了两步,身后蹄声如雷,转身望去,四骑人马飞驰而来,当先一人横着朱枪,须发戟张,正是桥本一巴。

陆渐筋疲力尽,难敌奔马,索性站住,握刀挺立。

“真的是你?”桥本一巴勒住马,神色讶异,“你怎么逃出来昀?”陆渐心念疾转,大声叫道:“桥本师父,你想救公主吗?”桥本一巴冷笑道:“废话。”陆渐道:“我带你去。”桥本一巴奇道:“你知道公主在哪儿’”

陆渐将头扬起,大声说道:“我若知道,你敢去吗?”桥本一巴神色一变,哈哈大笑:“很好,我也想会会那个千神宗。”随行的武士道:“桥本师父,不回去找帮手吗?”

桥本一巴冷笑道:“害怕的,都可回去。”三名武士互视一眼,大声道:“情愿拼死跟随桥本师父。”

“好。”桥本一巴喝道,“公主何在?”陆渐一愣,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北落师从他肩上跳下,向东南方向飞奔,陆渐双目一亮,指着北落师门道:“桥本师父,跟着它就好。”

桥本一巴大皱眉头,沉着脸道:“你让我跟着一只猫?”陆渐道:“是啊,跟着它就能找到阿市公主。”桥本一巴怒道:“岂有此理?”长枪一挺,抵住陆渐胸口,不料陆渐浑无惧色,只是目光略显茫然,桥本一巴暗暗诧异,心想这小子倒不怕死,他一身奇奇怪怪,跟那个不空先生一样叫人揣摩不透。

目光再转,只见北落师门停在十丈远处,碧蓝双瞳发出幽淡光芒,桥本一巴心头一跳,忽然哈哈大笑,叫道:“就算你小子使坏,老子长枪在手,又有什么惧怕?”一伸手,将陆渐抓上马鞍,打马随在北落师门之后。

北落师门平日慵懒无聊,奔跑起来却是迅疾如风,在夜色中时隐时现,其速不让奔马。桥本等人越瞧越惊,均想猫类不似犬类,奔跑非其所长,这猫儿怎么违反常理,反倒奔跑得如此之快?约莫行进二十里许,前方密林中突现灯火,丝竹之声隐约飘来,伴随女子笑语。北落师门突然停下,面向众人,呼噜噜喘气,陆渐忙道:“到了!”

桥本一巴瞧着灯火,皱眉道:“那是什么地方?”一名武士答道:“那是一座废弃的神社。”桥本一巴稍一沉默,点头道:“过去瞧瞧。”

月华深藏,夜如浓墨,大地升起蒙蒙岚蔼,浮在密林深处,令那灯火也缥缈起来。

桥本一巴策马到了神社前,将陆渐扔给属下,厉声道:“看住他,公主不在,就砍他脑袋。”翻身下马,提枪上前。

神社内酒香醉人,铺锦堆绣,几个妖艳女子玉体横陈,绣衣半遮,肌肤若隐若现,手足交缠如蛇,淫靡香艳之处,令一众武士目定口呆。

神龛前红火翻腾,一只初生牛犊被剥皮去脏,涂满浓厚酱汁,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

一尊巨人盘坐龛内,即便坐着,也有一人来高,戴石盔,披石甲,遮得密不透风。乍一瞧,几疑为一尊石像,盔后两点红光,微微闪烁不定。

“阿市公主!”陆渐冲口大叫。众人之中,只有他没有被艳姬、巨人所迷,一眼瞧见了阿市。少女目光呆滞,躺在石甲人身前的供桌上,四肢摊开,被铁链绑在供桌的四腿上,秀发后披,发梢水珠滴落,衣衫被血红的液体浸得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