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赶忙答:“是。”
李布衣低声疾道:“一掌打我过去吧,我自会触棺自杀的。”
方才又说:“你可要多替我说:我思念阿兰之情,无日不忘。”李布衣急道:“得了,我阳寿已尽,你还不打,要错过时机了…”
方才“啪”一掌,打在李布衣肩上。李布衣大声地“啊呀”叫着,飞起丈余,撞在棺椁上,李布衣功力已失,这下撞的遍体疼痛,只见他扶棺撑起,双手合十,向棺膜拜,喃喃祈祷。
刘破瞧得好笑,“死到临头,拜神拜佛又何用?只见李布衣低声禀拜,刘破脸色一沉,道:“方才,多加一掌,把他了账!”
方才应道:“是!”走过时,佯作手心受伤,行动迟缓,几似摔了一交,心里盼望这相师快快奠祭完好自绝,免迫他出手,到阴间黄土里向自己心上人多说几句好话,好让自己日后黄泉地府和她相见,不至相见无颜。
那时人多虔信神鬼之说,李布衣能道出方才所思所念的秘密。又自求自绝,方才当然不虞有他。
这然之间,棺村里的人腾身而起,十指扣在李布衣背门,上按神道。灵台、至阳、神堂、厥阳俞五穴,下压筋缩、中枢、脊中、阳纲、三焦俞。
方才惊叫:“你——”李布衣倏地窜出,在他背后扣住他十道经脉的人,也紧接躲在他背后。
这时方休、古扬州都愕然住了手。郑七品乍见李布衣身后有一张脸孔.白惨惨的但赫然正是故人方信我,吓得心胆俱裂。只叫了半声:”我一一一”“嗤”地一声,李布衣的竹杖,已疾地刺穿了他的喉咙,自后颈穿出一截来。
这时刘上英第一个哭叫起来:“妈呀一”李布衣的背冒起了白烟,却迅若鹰隼,扑向刘破。”
刘破这才如大梦初醒,脸上露出恐惧已至的神色,摇手大叫道:“不关我事一一一老大,不关我事…你放过我一一一”“嗤”的一声,李布衣竹杖又告刺出!
刘破迷悯中侧了侧身,李布衣因功力不继,故变招不及,竹杖只刺穿刘破左耳,登时血流如注,刘破却恍然大悟,叫道:“原来你还未死!”
他一面说着,一面抽出鞭来,以鞭法论,郑七品和司马挖都远不及他,只是他醒悟得未免过迟了一些。李布衣袖中的铰子,已凌空飞出!
这两片铰子,一阴一阳,阳面打在刘破腕上,阴面打在刘破“眉心穴”上。
刘破大叫一声,李布衣就在大叫声中。一杖刺穿他的心脏。
刘破仰天倒下,李布衣旋向刘几稀。方才抄起大刀要拼,李布衣陡地喝道:“方才,要命不要拼!”方才对“能通鬼神”的李布衣十分畏惧,登时不敢妄动。
但这阻得一阻,在方离、方休、方轻霞喜唤:“爹一一一”声中。关大鳄已向窗口扑出!
李布衣大喝一声,冲步向前,一杖刺向他背后,但因内息配合稍乱,这一刺,差三分一一:关大鳄已破窗而出,刹那不见踪影。
方休喝道:“我们追一一一”
李布衣制止道:“别追,”方信我也说:“不要追了,这只大鳄罪不致死。…”只说了几个字,“碰”一声。他和李布衣都摔跌到地上来。
这时一声惨呼,古扬州乘胜追击,已把慌乱中的刘几稀一耙锄死,剩下一个刘上英,只唬得在那儿束手待毙。
李布衣喘息道:“他是白痴,让他去吧。”
古扬州说:“就放他出去害人么?”
古长城粗嗓子道:“就废掉他武功吧!看他没了武功,没了靠山,还如何害人来着?”
方休过来,两三下废了他武功,古扬州看这人也可怜,怕方休真个杀了,赶忙把他一脚踢出窗外。
只剩下一个方才,呆呆的站在那里。方离骂道:“方才,你做的好事。”
方信我也喘着气说:“方才,我待你不薄,没想到养狗反被狗咬…”。
李布衣道:“放了他,由他去吧。”
方休抗声道:“这种无耻之徒怎能放了…”
李布衣即道:“今天没有他。敌人赶不走?…??何况,他这一生在感情上也受了不少苦,也够他受了…而且我答应放他的。”
方信我即道:“方才,你走吧。”
这时古扬州已过去解开了方轻霞的穴道。两人再世为人,死里逃生,不知有多欢喜,感情上也一下子仿佛亲呢了许多。古长城却说:“放他不怕他纠众来犯么?”
李布衣摇首,吃力地道:“不会的,他在官衙、内厂,都没有勾结,只是一时误入歧途…至于这儿的事…一个关大鳄就足够了。”
方信我叹道:“无谓多说,方才,你快走吧。”
方才怔怔地问李布衣:“那…我妻子…”
李布衣叹息道:“如果我比你先死,一定跟你说去。”
方才黯然地道:“那不如我先死,自己跟她说去。说罢横刀自刎,伏尸当场。”
李布衣瞧着他尸首,心中也很难过。方信我吃力地笑道。向李布衣问:“先生是如何知道他这些往事的?难道真有神眼?”
李布衣摇首沉重地道:“说穿了一文不值,他向我逼近时,要用左手扼死我,我趁机瞧了瞧他左手掌纹,见他家风纹即婚姻线末端有扇球状,后下垂破天纹,阻人拇指下的良官,是以断定他妻室方面,必然受深刻之创伤异难,因无专利婚姻线。也可判定他此后即无再娶;又见他人纹中断再续,形拉断状。心线破断,显然受此感情创痛甚巨,影响及其一生,从中更可推断出他发生之年龄;跟曹从他震、艮二宫的色泽,及玉柱纹有斜起自掌下沿太阴丘异线截断,上有蛋空状,及连震宫,因而得知他有第三者的影响,而破坏良缘,所以便说穿,求他将我震到你棺椁前…没想到,这方才对他原配夫人倒一往情深,我确是不该…”说着也有些怅然起来。
方信我劝慰道:“先生助我等死里逃生,俗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生今日岂止救了一命。”
李布衣叹道:“可惜也害了一命。”
方信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怨得谁来?”两人仍趴在地上。挣不起身来。
李布衣用话打动方才。方休。关大鳄在舍死忘生的搏斗中,自然没听见,方轻霞那时离得远,慌了心,也没听到,方离和古长城却是跟方信我一般听得清清楚楚的,觉得简直匪夷所思。方离说:“哇,掌相有这么灵么?”
李布衣淡淡笑道:“那也得配合面相来看…不过。说穿了。还得靠经验,其道理就像长一张笑脸的,多达观快乐,相反一个人哭丧的脸,运道就不高了。”
古长城咕哝道:“如此神奇,改天也叫你给我看看。”
李布衣微笑道:“一个人的手掌掌纹是不会骗人的…但看相看掌,不如观心,古二侠如有自知之明,又何必看相呢。”
古长城唠唠叨叨地道:“我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更无知人之能。所以他妈的就给死人骗了!”
方信我知道是在说他。这时子女们都靠拢过来,看着他们父亲,泪眼欢愉,喜不自胜的样子,方信我笑道:“二弟别怪,我知道我这一撒手归西——这三个儿女,大的光稳没决断,次的光傲没本领,小的光爱漂亮没脑袋,一定落入刘破那贼子手里,所以先行装死,准备等刘破父子来捣闹时给一下子…我自知时日无多,脚又跛了,忧心如焚,自知没多少日子…我早知时日无多,不破釜沉舟。就死得不瞑目了。因生怕三个儿女口疏形露,露了出去,刘破哪里肯来?纵来也有防备,所以才什么人也没告诉,只咐嘱他们办我身后事,三天才入殓,身上涂香粉,以免发臭防腐——其实是掩饰…”
古长城哼了一声道:“好啊,结果我还不是傻里郎巴的哭了一场:以为真死了老大!”他生性豁达,并没真个生气,说罢就哈哈大笑起来。
方轻霞见父“复活”,欢喜得什么似的,便向古长城撒骄道:“人家爹又转活过来了,你老人家还不高兴哪!”
古长城呵呵笑道:“高兴高兴,我有这么一个会说粗话、胆敢一死代全场的英烈巾帼做儿媳妇,高兴都来不及啰!”
方轻霞大赧,不禁说一句:“去你的!”
众人笑作一团,方信我笑说道:“我这女儿,实在,唉…”遂而正色道:“不过,要二弟辛劳伤心,为我冒险犯难的事,做哥哥的心里很感激,也很愧疚…”
古长城笑道:“还说,今天的事,如无这位神相在,什么都结了。”
方信我慌忙道:“正是。没料刘破老奸巨猾,还是带了那么多人来。我摔跛了腿,躺在棺材里,一憋两天,老骨头僵得不能动,情知舍得一身豁拼出去,也未必敌得过一个刘破,正焦急间,只好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拼,先生就过来了,佯作奠祭,对我低声说:将无形刀气的功力灌注他背门十大要穴,由他来骤起杀敌,…唉。也只有以先生的武功智略,才能解决得了今天的事。”众人这才明白李布衣何以忽然恢复功力,以及两人因何杀敌后俱倒在地上,乃因一人功力未复,另一则是灌注功力于他之身。是极耗内力的方法,年迈的方信我当然不能久持了。
方轻霞笑嘻嘻地道:“爹爹,以后如果你还装死,先告诉女儿。女儿拿个枕头,垫被,教你睡舒服一些,还拿水果、酥饼给你老人家吃,就不会这样辛苦了。”
众皆大笑,方信我笑骂道:“傻女,这种事情哪还会有下次么!”转向李布衣正色庄容问:“有一事请教先生。”
李布衣笑道:“不敢。”方信我问:“我装死,什么人都瞒过了,自己也几以为自己已咽了气,就是没有瞒过先生法眼,这是何故?请先生指点。”
李布衣笑道:“方老爷子有六十一二了吧?”
方信我道:“快六三了。”
李布衣笑道:“这就是了,一个人明明没死,却怎生装死呢!我瞧老爷子脸相,尤其下停,十分匀满,并无破缺,六十一、二运行承将、地库,端而厚实,不可能在这两年遭受祸难,又见扑粉下气色光晶,心知五分,再见老爷子的手指,使肯定老爷子是假死的了。”
方信我一愕道:“手指?”
李布衣颔首道:“尤其是拇指,品性枯荣都可瞧出。一个人拇指粗壮,其志亦刚,如若秀美,人也廉和,如柔弱无力或大而不当皆属形劣。婴孩叭叭坠地,拇指总握手心,及至老时死亡,大拇指也多捏在手心里,表示其人心志已丧。老爷子十指箕张,拇指粗豪,生态盎然,怎会知夭亡?我看老爷子再过十年八年,也还老当益壮。”
方信我哈哈笑道:“承你贵言,承你贵言。”
“何况,我入门时也说了,这儿山水拱护,绝不致有灭门惨祸。”李布衣脸色一整道:“不过,现下之计,乃是速离此地为妙。就算暂弃祖业,也总好过全覆没。关大鳄起报东厂,率众来犯,势属必然,所以愈快撒离愈好…我等三人,功力未复,还要三位多偏劳,移去安全隐秘之地才行!”
方信我肃容道:“先生。二弟皆因方家庄而暂失功力,若再叫二位落在锦衣卫手中,方某万死莫赎,?…?我们这就走吧。”
当下吩咐道:“阿休,你去收拾家当,阿霞、古贤婿,你们负责保护…”却不闻回应,转首过去,只见方轻霞、古扬州二人,卿卿我我,浑然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