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人间,修真界这样的腌臜事也并不少。
宋隗山先前见过卞翎玉几次,早就被他如谪仙般清冷的绝世容貌勾得心痒,此时在卞翎玉冷漠的目光下,他更难耐。
他笑嘻嘻道:“放心吧,宋某只是好男色,但并不是要你的命,你一会儿配合点,我保证你也能爽。”
“我也能爽?”卞翎玉冷冷地反问,带着讥嘲。
竹片小人无声地布了阵,荒山之上,一只苍吾兽长嚎一声,朝木屋奔来。
没听出他声音里的冷意,宋隗山还以为他是要配合自己,急不可耐去解腰带:“自然,你跟着师萝衣和其他人,还不如跟着我们,好处少不了你的。”
他急切地去扒卞翎玉的裤子,其他两人还没彻底昏了头,怕卞翎玉反抗,摁住了卞翎玉肩膀。阿秀在角落,急得眼眶通红,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竹木小人布阵杀人需要时间,卞翎玉如今身躯脆弱,也没有涤魂丹。
他坐在轮椅上,冷漠地看着宋隗山。
那目光清冷,平静,不似活物。
宋隗山有一瞬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得有种危机感,但他的动作只犹豫了一瞬,色念熏心,他舔了舔唇,上前扯开了卞翎玉的腰带。
天空雷声翁鸣,响彻云霄。
宋隗山兴奋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动作却久久未动,另外两个弟子刚感到疑惑,就见宋隗山脖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血线。
血线越来越深,下一声雷声响起时,宋隗山的头颅落地,鲜血溅了两个弟子一脸。
他们怔怔摸了把脸,眼睁睁看着宋隗山光秃秃的身体倒下,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个拎着大刀的少女。
少女垂着头,风从门口吹进来,吹得她不夜山的裙子肆意飘飞。
弟子结巴叫出她的名字:“师、师萝衣。”
是师萝衣,又不像师萝衣。少女抬起头看向他们,她脸上也溅了献血,原本杏仁一样清亮黑白分明的眼睛,瞳仁变成了血红。
她本就美得张扬艳丽,这一幕让另外两个弟子又惊又怕,却被这样窒人的样貌冲击得无法回神。
率先回神的那个抖着嗓音道:“你、你竟入……”那个魔字半晌也憋不出来。
少女面无表情盯着他们,他们这才知道怕,争先恐后放开卞翎玉,噗通一声跪下。
“师姐,不不,萝衣小姐饶命……”
师萝衣眼里却什么都没有,记忆里的画面仿佛愈发鲜明,上辈子茴香破碎的身体还在眼前。那一刻她就发誓,再不让亲近之人发生这种事。
在阿秀的尖叫声中,她毫不犹豫,手起刀落。
两人还没跑出门外,头颅就落了地。
卞翎玉看向师萝衣通红的眼瞳,眉头紧蹙。他对魔气的感知相当敏锐,没想到师萝衣在这种情况下,第二次入魔。
他没管遍地的血腥,厉声道:“师萝衣!”
红瞳少女满手的血,眨了眨眼,目光看向他。
“过来。”他说,“冷静下来。”
阿秀觉得眼前这一幕荒诞极了,她活了十八年,都远没有眼前的冲击大。一炷香之内,她见到了修士们的恶、看上的男子险些被凌辱,旋即一个少女出现,眨眼灭掉了所有人。
阿秀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少女雪肤乌发,那张脸仿佛受上天的眷顾,美得不可方物。
但少女有多美,杀人就有多果决。
把其他人杀光,少女走向了卞翎玉。
阿秀简直要疯,很想提醒卞翎玉快跑,她自己也想跑。
可她看见,卞翎玉不仅没跑,他脸上还带上了浅浅的焦急之色,方才他险些被人凌辱都没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阿秀隐约懂了什么,心里有些低落。这是她认识卞翎玉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次见他这幅样子。
仿佛神坛之上,冷漠的神堕落,也染上了人的情绪。
而那个满眼猩红的少女也走到了他面前,她收起刀,在阿秀恐惧的目光下,她却并没有伤害卞翎玉,她弯下腰,冷着脸,认真给卞翎玉把衣襟系好,还愤愤打了个死结。
不仅阿秀愣住,似乎卞翎玉都沉默了,盯着师萝衣看,没阻止她。
师萝衣盘腿在卞翎玉面前坐下,良久,她眼睛才渐渐恢复了黑白的瞳色。
她抬起眼睛,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把门口打湿。
师萝衣很快从被心魔操控下清醒过来,就看见这样的景象。三个被她收割的人头,还有垂眸看她,唇色苍白的卞翎玉,以及角落里满脸茫然的阿秀。
她抬手,想了想,先把脸上的血迹擦去,担心自己“杀人狂魔”的样子吓到了屋子里两个凡人。
变成魔修的过程就是这样的,心魔一旦没有祛除,触到心里的噩梦,就会加重一次。
师萝衣却没有后悔。
杀就杀了,别说心魔侵袭之下杀,她就算清醒着,也要把这几个人给砍了,逼死同门的惯犯畜生。
前世杀人没经验,第一次迷糊在身旁看见死人,慌得她背离师门。此刻她心里却十分冷静,明白心魔还未第三次发作,她要先处理好宋隗山的死,还有安抚屋里的人。
她看看冷静得毫无异常的卞翎玉,再看角落神色恍惚,缩成一团的阿秀。凡人应当看不见她的红瞳。
师萝衣解开她的禁锢:“姑娘,这里不便久留,我先送你回家?”
阿秀看师萝衣走过来,本来以为自己会很怕。可面前的少女嗓音轻柔,眼睛里并没有暴戾,干净清澈。
阿秀看着面前的少女,结结巴巴道:“不,不必,我自己可以……”
她爬起来,又跌坐在地。
师萝衣看了眼她抖得站不起来的腿,回头问卞翎玉:“我先送她回家好不好,你等我一会儿?”
卞翎玉点了点头。
师萝衣搀扶起尴尬的阿秀,在屋子里布了一个结界保护卞翎玉,还不忘阿秀落下的蓑衣和篮子,顺手一起拿下了山。
师萝衣速度快,把阿秀送到了村口。因为母亲就是个凡人,她看待凡人很包容,见小姑娘终于不抖了,她把蓑衣披在阿秀身上:“回家去吧,以后少上山,那木屋里的几个修士,也不是好人,要换东西,让你爹爹和兄长来。”
阿秀脸通红,讷讷点头。
“你、你杀了人,没关系吗?”
师萝衣笑了笑:“没关系。”
说罢,她挂心卞翎玉,就要回去。阿秀也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她跑了几步,追上师萝衣:“仙子等等。”
师萝衣回头。
“你、你可以把木屋里的公子带走吗?”
师萝衣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点头郁闷道:“我本就是来带他走的,可他不愿。”
“他会愿意的。”阿秀笃定道,“你好好同他说,我知道,他是愿意的。”
“为什么?”
对上师萝衣澄净的眼睛,阿秀脸又有点红:“总之我就是知道,请你好好照顾他。”
阿秀也悄悄喜欢过人,明白身份天壤之别下,会让人心生退却。她不会替卞翎玉说出那些不曾说出口的话,毕竟自己也没勇气将心意宣之于口。
阿秀知道卞翎玉不属于荒山,自己留不住他。
师萝衣点头:“好,我答应你,快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师萝衣一直在想办法怎么带走卞翎玉,既然阿秀那般有自信,说好好与卞翎玉说,他肯定会听,师萝衣打算试试。
她心里其实一直有个馊主意。
本来那个馊主意都被压下去了,第二次心魔不受控,让她再次想了起来。
前世,师萝衣预设过,怎么才可以光明正大回到不夜山。大概只有红白事,宗主不可以阻止她回家。
她若死了,满口仁义道德的蘅芜宗主不可能不许她葬在家中,而同理,她若要成亲,在明幽山不合适,必须得在不夜山。那时能不能拿回不夜山,就比她和宗主谁的脸皮厚。
成亲对象她前世一根筋,死磕卫长渊,入魔后,她底线最低下时,常后悔得很没先抓个人成亲再说。
今日听见宋隗山等人的恶言,她方知他们会这样看卞翎玉。卞翎玉不愿回凡间,若自己把他带在身边,他的处境也不会好,还会被恶意揣测。
那么,她可不可以和卞翎玉商议,与自己假成亲呢?
若他同意,她兴许能拿回不夜山,届时父亲的东西拿回来,她还能替他养好身体。待有一日他找到心上人,想离开了,她随时再送他去想去的地方。
若自己斗不过宗主,把他送走应该也来得及。
思前想后,她又觉得这个主意没那么馊。但想到一会儿自己提出来可能会被卞翎玉掐死,她就有些踌躇。
但打晕还是成亲,他总得选一个吧?选哪个都比留在荒山好。
她定了定心,在心里想台词,还有怎么收拾烂摊子。
师萝衣去送阿秀时,苍吾兽已经犹犹豫豫地跑下了山。
它有灵性得很,先前卞翎玉没让它出来,它就等在一旁偷窥。此时卞翎玉说:“过来。”
它蹄子嘚吧嘚,快得空中只有残影,跑到了卞翎玉面前。恶名赫赫的苍吾兽,此时缩成白狼大小,乖得像只猫。
卞翎玉没管它,他看向地上的尸身,这几个一看就是世家弟子,家里往往给他们点了魂灯,人死后,魂魄会飘回灯中,若强大点的魂体,还能断断续续记得生前经历。届时师萝衣杀人之事,很难瞒住。
空中三个逃窜的灵魂,连仙体都看不见,但映入卞翎玉灰墨色的瞳中,却显得很清晰。
他抬手准确地捉住他们,觉察到了掌中的东西瑟瑟发抖。
卞翎玉看了一眼苍吾兽,冷冷把它嘴巴掰开,将魂体塞进去。
苍吾兽:“……”它整个兽都傻了,包着一嘴的魂魄,不敢动。
卞翎玉嗓音冰冷:“吞了。”
它不敢反抗,咕嘟一声,吞了下去。苍吾兽吧唧了下嘴,品尝一番,呸,难吃。
“走吧。”
苍吾兽打了个喷嚏,麻利地跑远。
师萝衣口中的一会儿果然不久,苍吾兽刚跑,她就回来了。
她身上带着外面风雨的寒凉,回来后先利落地处理了地上的血迹和尸体,施法弄到外面去,用真火焚了。
看着大火,她知道魂灯之事,心里也有点忧虑,但碎魂往往只有高等妖魔和修为极高的修士才能做到。师萝衣还做不到,不过纵然魂灯亮了,他们也大概率没有生前记忆,杞人忧天没有用。
师萝衣做这些事时,卞翎玉始终面不改色,她在心里庆幸他看不出来自己入魔,否则现在恐怕不会这么冷静。
希望她接下来要说的事,他还能这么冷静。
她吸了口气:“我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
师萝衣面露纠结,趴在门框边,露出自己半张花儿般娇妍的脸看他:“你看,我今日好歹也救了你一回对不对。你能保证,一会儿我说了你不生气吗?”
卞翎玉猜不到她想说什么,他沉默了片刻:“不能。”惹他生气的话,她最好还是别说了。
“哦。”她眼眸弯了弯,逗他一般,“那我也要说。”
“……”
风吹进来,带着雨水和泥土的腥气,许是她的笑容过分明丽,没有阴霾,一如初见,卞翎玉抿了抿唇,竟然生不起气。
师萝衣咳了咳:“我先确认一下,你留下不是因为阿秀吧?”
卞翎玉面无表情,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她,他克制不住这种恼火,冷道:“你觉得呢?”
还没走远的苍吾兽抖了抖。
师萝衣也听出了不是,她郑重道:“我觉得应该不是,不是我才好说接下来这件事。”
卞翎玉盯着她,总归被她气多了,也不少这一两次,他倒要听听,师萝衣还能说出什么鬼东西来。
第32章 反应
荒山一眼看上去天地辽阔,外面的风声夹杂着雨声,师萝衣站在檐下,鼓起勇气道:“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那你做我的道侣吧?”
送阿秀回来的路上,师萝衣就想过很多次,提出这件事卞翎玉的反应。她心里有过许多设想,比如可能会惹怒卞翎玉,他直接让她滚,或者干脆不理她,当她在痴人说梦。
不论如何,师萝衣已经在心里做足了准备。
大雨噼噼啪啪,砸在地面,砸入水坑,片刻倾轧。
卞翎玉的反应,却不是师萝衣先前设想的任何一种。在她说出那句话后,他震惊抬眸,死死盯着自己,脸上表情变得一片空白。
师萝衣的表情也有点空白。怎么了,好像和之前她设想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啊。
卞翎玉放在腿上的手颤了颤,握紧了他的衣袍,眸中似天幕风云涌动。
卞翎玉哑声道:“师萝衣,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是你入魔还未清醒,还是我疯了,才会听到这种话。
他语调极低,若不是师萝衣靠得近,几乎听不清他的调子。这句话问到最后,听上去极其艰难,仿佛带着喘息的气音,用尽力气,才让她再重复一次。
师萝衣也算反应了过来,懊恼地想,看吧,她就知道卞翎玉会气成这样。
她是不敢再重复了,免得雪上加霜,得赶紧把该说的话要解释清楚,她道:“你别误会,我并非对你有所企图。我说的让你做我道侣,是指假成亲。你看,荒山那么危险,今日我顾得上,他日万一我没来得及,你出事怎么办。”
“假成亲……”卞翎玉望向她的眸光停止了颤动,紧抿住了浅色的薄唇。
没那么生气了对吧?师萝衣仿佛受到鼓励,继续说:“今日之事只是个开始,你应该也不想再发生这种事,你和我一起走吧。虽然我如今的处境也不好,不能给你更多的许诺,但我发誓,我所在之地,我好好活着一日,就让你也好好活着一日。今后若你遇见了心上人,或者什么时候厌倦在蘅芜宗的日子了,有了想去的地方,有了想做的事,我就送你走。”
卞翎玉望向她,最初心里被狠狠刺激那一下,仿佛一只手把他的心脏都狠狠捏紧,紧得发疼,让他险些失态。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卞翎玉强迫自己冷静地听她侃侃道来。
“你继续说。”他语调却已经恢复正常,垂眸看向自己还在微颤的手,默默放在了身侧,没让师萝衣看见。
“不过和我一起,可能也会有危险,未来之事渺茫,我也不是没有私心。”师萝衣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欺瞒卞翎玉,她坦诚地开口,声音里有些低落,也有些怀念,“我想回不夜山,自我爹爹沉眠后,不夜山就落在了宗主手中,我想光明正大地回去,成亲是最好的办法。你若能同意,那就再好不过。你懂我的意思吗?”
“假成亲,各取所需。”卞翎玉的语调毫无波澜。
师萝衣颔首。
雨珠掉入院中坑坑哇哇的泥潭,转瞬就没了声息,浑浊不堪,复杂得像卞翎玉的心情。
两人相顾无言。
师萝衣眼巴巴看着卞翎玉,心里生出些忐忑,他会答应吗?还是依然觉得自己图谋不轨,麻烦缠身,直接拒绝。
但卞翎玉一直没说话,他修长的手指骨节苍白,像一尊沉默的玉像。
师萝衣心里焦急,沮丧道:“你不同意啊?”
卞翎玉面上看不出表情,鸦黑的长睫垂下,半晌道:“我若不同意,你就再找个人?”
这话问得……师萝衣忍不住笑起来:“哪能啊,你若不同意,我就暂且不考虑这个主意了。”
成亲并非随手摘一株灵植那般容易,彼此得朝夕相对,得一起生活,若非卞翎玉值得信任,她绝不会提出来。
卞翎玉说:“我只是个凡人。”
虽然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师萝衣却意外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句话让她看见了希望,没有直接拒绝就会考虑是不是?她眼眸明亮道:“我母亲也是个凡人,父亲明知她的一生,不过是自己生命中的短短一瞬,仍是义无反顾。我们情况虽然不同,我们在走一段艰难的路,这段路并非要我们能一起走多远,唯愿一起走过这段困苦。我若比你活得久,待你老去,就好好照顾你。我若斗不过这天命,比你先走,也会为你寻好去处。”
她想到父亲当年娶母亲,穷尽珍宝,自己却寒碜得只剩一把刀,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充满期盼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也不知她的哪一句话打动了卞翎玉,他周身没了方才的清冷,良久,他别开目光,盯着地面的水坑,低声道:“嗯。”
“欸?”师萝衣眨了眨眼,耿直地追问道,“卞翎玉,嗯是会考虑的意思,还是同意的意思?”
没等他说话,师萝衣自己笑开,眼角眉梢漫上笑意:“是同意的意思对不对?”
对卞翎玉来说,这个抉择就像要不要吞下裹了蜜的砒霜,他神情复杂而恍惚,沉默地点了点头。
师萝衣眸中像坠入了无数星子,前世今生彻底不一样了,这条坎坷的路,终于有人愿意与她同行。卞翎玉不仅彻底原谅了她,她也能回家了,在师萝衣心里,从此她在世间又多了一个亲人。
“你把自己的东西收好,等雨停了,我就带你走。”
雨越来越小,赵强几人从栖身躲雨的山洞里出来,笑得不怀好意。
“那些内门弟子应该完事了吧?”
“也不知道那小子活着没。”
赵强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之色,说:“就该让阿秀也看看。”
她看上的人,是如何雌伏人下,如何屈辱不堪。看她还喜不喜欢那小子了。
弟子们往回走,他们在木屋已经困了不少年,这里看不见希望。茫茫无尽的荒山,除非有内门法令让他们离开,否则所有人都只有一眼能看到头的未来。
众人麻木,恶毒,惟愿他人比自己还要不幸,或者所有人干脆都堕落至此就好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一直在揣测卞翎玉如何凄惨。没想到入眼的并非破落的景象,和遍体鳞伤的卞翎玉。
木屋的大门确实被人踹开了,然而土地散发着被雨水滋润后的清新,几只鸡悠闲地地在院子中漫步,一派朗朗清风中,看上去岁月静好,他们却没有看见屋子里的人。
赵强等人把屋子翻了个遍,发现卞翎玉的东西基本没动,但他人确实不在木屋了。
众人想起那些内门弟子的手段,忍不住揣测道:“死了?被内门弟子处理了?”
赵强撇了撇嘴,还以为回来能奚落一番呢,结果那么没用,都撑不住他们回来。一群人骂骂咧咧,又说了几句污言秽语。
有人眼睛突然睁大:“那,那是什么?”
赵强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每个角落都飘出了一只竹木小人。
竹木小人悬在空中,明明没有脸,看上去却十分幽冷。
“谁,谁在装神弄鬼!”
赵强率先跑出去,打算把竹木小人砸下来,然而他发现自己竟然出不去这个屋子,任由他怎么闯,也踏不出去半步。
众人这才慌了,木屋仿佛变成一个囚笼,把所有人都困住。
而就在这时,一群妖兽,缓缓围住了木屋。
妖兽们眼冒绿光,垂涎地看着他们。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顷刻间腿比面条都软。一只妖兽就可以把它们吞噬殆尽,而眼前他们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只!它们团团围住木屋,暂时也不吃人,但这种不知何时会被撕碎的恐惧,更令人难以承受。
发现自己无处可逃,赵强等人脸上再无嚣张和歹毒,有人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向竹木小人哭求道:“放我们走吧,大人,求求你,我知道错了,放我离开吧!”
那些竹木小人通身干干净净,冷漠而悲悯。
有一刻,赵强浑身一颤,想到了那个少年刚来时的目光。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体会到了很多年间,在这木屋中,被他们故意设计折磨之人的感受。
以前他们是捕猎者,如今他们也成了猎物。那些惨死的魂魄,在这一刻,无不注视着他们。
那些人当初有多恐惧,今日的他们亦如是。
师萝衣并不知道这一切,在雨刚刚停下的时候,她已经带着卞翎玉离开了荒山。
离开前,她问卞翎玉有什么要带的。
卞翎玉只摇了摇头,他最后真的什么都没拿,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了。
只是在对上她目光的时候,他垂下了眸。
师萝衣被他这份浅浅的不自在,带得也有几分不自然。毕竟从这一刻起,他们的身份不一样了啊。
师萝衣前世今生没有和谁结过道侣,蒋彦自然不算,她心里有些稀奇,也有些可怜未来的道侣。
这世间说自己孑然一身的人多了去,可没有一个真的像卞翎玉这样。
很早以前,在她还很讨厌他的时候,师萝衣都不得不承认他看上去干干净净的。而今更是如此,她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卞翎玉除了他自己这个人,仿佛什么都没有。
她心里软软的,想了想,从怀里找出来一只兔子,塞到卞翎玉手里。
“好了,拿着这个。”她想到自己还有如意锁,这辈子她有了心魔,怕是再也无法找到心爱之人了,还是给卞翎玉好,至少那块锁可以让他温养一下身子。“我之后还有东西要给你,这次你可不能再扔了。”
这次再扔,她会伤心的。
卞翎玉猝不及防手里被塞进一只陶泥兔子,因为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兔子体内还有自己的骨刺,因此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双水盈盈的眼眸看着他,还带着少女身上残余的温度,被换了主人,有些委屈。
“你不喜欢?”他握紧了兔子,问师萝衣。
他记得蒋彦的纸鸢她就要了,为什么他的东西她就不要?
师萝衣摇摇头:“很喜欢,不过一开始我想用它回家,现在不用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一起回家。在成亲之前,我不能时时看顾你,兔子留在你身边比较好,它可以暂时保护你。”
卞翎玉闻言,低低嗯了一声,单手握住兔子,无意识收紧了手。几年来,第一次有些茫然局促。
至今为止,卞扆崋翎玉都无法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荒诞极了。
他的同意显得更加荒诞。在她的突发奇想下,他就像喜怒哀乐无法自控,她可以胡来,他呢,难道也不清醒吗?
少女似乎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角色,卞翎玉却久久没法适应。
这还只是个开始,之后他真能装作若无其事,守住自己的心和行为,和师萝衣一起生活吗?
第33章 惊蛰
在师萝衣赶往荒山去接卞翎玉的时候,茴香折返回卫家,将长明珠送去。
她紧赶慢赶,终于在花真夫人下葬那日,将长明珠送到。念及师萝衣送珠之意,是要斩断和卫长渊的最后一丝缘分,茴香没有单独把长明珠交给卫长渊,而是递给了卫宗主。
“这是我家小姐对花真夫人的最后的心意,望夫人永沐光明,此去走好。”
卫宗主接过长明珠,放入花真夫人半开的掌心中。
卫宗主复杂地看看茴香,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若道君没出事,那该多好。
茴香看向卫长渊,他不言不语好几日,站在父亲身后,眼眸落在长明珠上,半晌哑声道:“多谢茴香姑娘跑这一趟。”
茴香轻轻颔首。
卫长渊比自己还要清楚这枚珠子的意义,至此,这段孽缘算是彻底结束。
茴香离开时,卫长渊尽少宗主之谊,亲自送她下仙山,气得薛娆在一旁暗暗跺脚。
茴香知道卫长渊和小姐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们之间从卞清璇出现,就有了裂痕。
茴香努力想撮合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渐行渐远。
到了现在,茴香也没了最初劝卫长渊的想法。许是三年来,自己也和小姐一样看开,若真的情比金坚,又岂是一个卞清璇能拆散。
“卫大公子回去吧,多多保重。”
“好,茴香姑娘回宗门也一路小心。”卫长渊道。
茴香最后望了一眼,少年立于山巅,身形消瘦,容貌清俊。不管是幼时还是现在,卫长渊始终维持着世家的风度。
师萝衣连这最后一段路都没有亲自与他一起走完。
茴香看不出卫长渊心里是否有遗憾,隔得太远,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很早之前,在萝衣还小的时候,茴香就给小少年说:你这时护着小姐,她刀修之心,既护短又干净纯粹,待她将来长大,也会好好待未来道侣的。
可故人还在,记忆却淡忘,心也已同陌路。
茴香叹了口气,到达是自己熟识的人,卫长渊秉性不坏,惟愿他不管和卞清璇还是薛娆在一起,永远别后悔就好。
师萝衣确实在好好待未来道侣。
她非常积极,要推卞翎玉下山,被卞翎玉拒绝,卞翎玉抿了抿唇:“我自己来。”
“哦。”
师萝衣不明白他在坚持什么,荒山离明幽山有好长一段距离。卞翎玉行走得很吃力,额上还出了一层薄汗。但他神色始终清冷平静,漫长的路,没有让她出一点力。
师萝衣心里看得焦急,好几次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但是她如今一穷二白,麻烦缠身,道侣也不嫌弃她,这点小事她愿意依着卞翎玉。她知道卞翎玉是个很坚毅有想法的人,只好时刻注意着他,免得他被山石绊倒。
于是两人回到明幽山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这又涉及到了一个问题,卞翎玉今夜住哪里?
他先前的院子,在和卞清璇决裂以后,不仅花草树木枯死,连院内的东西都被人拿走,看着实在简陋破败。
师萝衣不忍让他回那个破败的院子,初春还冷着呢,她提议道:“要不你去住我的院子?我去师姐的院子住一晚。”
卞翎玉后背被一层薄汗沁湿,但他坐得很端正,身姿不曾有半点佝偻。
师萝衣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在她面前,一直以来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有尊严地直视她。他漆黑的瞳仁带着浅浅疲惫,没有平时冷漠,看上去多了一份人气。
听师萝衣这样说,他摇头:“我住以前的院子就可以,被褥还在。”
卞翎玉知道,因为卞清璇,师萝衣在宗门哪里还剩什么交好的师姐。她说不准就大大咧咧找个山头打坐一晚了。
师萝衣拗不过卞翎玉,于是道:“那你等一下。”
她把卞翎玉送到院门口,去把刚刚入睡的小丁白拎了起来。
丁白瞪大眼睛:“萝衣师姐。”
“是我,你家公子回来了,你还愿意去照顾他吗?我知道卞清璇以前给了你不少好处,我非丹修,没那么多东西,但我那里还有一株血灵芝,你好好照顾他一段时日,我把血灵芝给你可好?”
丁白先前听说卞翎玉被赶去荒山,心里其实难受得很,而自己回了外门,过得也不怎么好,其他人都欺负他是个小孩,惦记着暗暗对自己下手,好抢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