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菽惜才,她认可卞清璇的实力,也欣赏卞清璇的天赋,卞清璇是少数能兼并丹修与剑修的天才!这样的人,千年也难出一个。
然而这个弟子看上去纯善,涵菽却总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出戏谑之意。她每每对待涵菽发布的炼丹任务,都十分轻慢。
卞清璇身上并无对待炼丹的认真与虔诚,这一点令涵菽十分不悦。然而她每每训诫,卞清璇便委屈得泫然欲泣,令涵菽十分头疼。
师萝衣提出的猜测,让涵菽陷入沉思。
她明知不太可能,却又无法解释卞清璇的异常。可这世间真有能无视法则炼丹的天才吗?
涵菽只得对师萝衣道:“我会留意丹阁近来的动向,调查张向阳一事。你也要多加小心。”
辞别了涵菽,师萝衣也就没有再过分纠结这件事。她前世见识了太多怪事,以至于怀疑只有自己是个废物,卞清璇才是真正的天才。
可是后来她堕魔后依旧遵循爹爹教诲,清苦修习,发现这世间大多数人的资质,都不如她。师桓也曾说过,她是一名出色的刀修。
既如此,她没法和卞清璇比,就自己与自己比。
前世她心绪被干扰,花了整整六十年的时间,才进入元婴期,这辈子她觉得自己这样下去,只需十年便可突破。
刀修就这点好,心胸阔达。
若其他人堕魔,恐怕心魔会生生世世跟随,然而师萝衣前世修魔的时候,也从未彻底自暴自弃,她一直在试图对抗心魔,不愿成为杀生的傀儡。
重来一次,她更警醒,日日都在修炼法诀,明白心魔随时会出现,但她断不可再次入魔!
一定要找到祛除心魔的方法。
一月,大雪仍旧纷纷扬扬,外门弟子日常工作多了扫雪。
弟子们不耐这样的杂事,扛着扫帚,说起了近来的一件怪事。
“前几日有穿云宗的弟子前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穿云宗?”
“对,南方的一个小宗门,远远比不上咱们蘅芜宗,你不知道也正常。”弟子说,“但是他们宗门向来闭门造车,连五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都不参加,此次派人来蘅芜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小丁白在门口听够了消息,撒腿往屋内跑。
这个月卞翎玉在养伤,丁白无事可做,干脆自告奋勇把听来的话转述给卞翎玉听。
他不知卞翎玉想听的是什么,便把所见所闻,尽数相告。
他口中往往都是一些闲事,比如哪个男弟子给女修送了法器,东苑的弟子为了一株灵草与西苑的弟子打了起来……林林总总,听得卞翎玉总会不耐烦地评价他聒噪。
丁白得了乐趣,倒也不介意卞翎玉的冷淡与兴致缺缺。
但他把今日的见闻一说,卞翎玉抬起眸,若有所思:“穿云宗……”
“公子,你知道穿云宗啊?”
“不知。”
“哦。”丁白摸了摸后脑勺,门派来了生人,作为一个小孩,丁白自然好奇。他还指望着卞翎玉给自己说一下穿云宗的来历,没想到卞翎玉根本没有与他聊天的打算。
好在下午卞清璇来了。
丁白喜滋滋地迎上去:“师姐!”
卞清璇给他一瓶丹药,这是丁白照顾卞翎玉的报酬,丁白小心地收起来。小少年未雨绸缪,这些可都是他为将来娶道侣攒的本钱!
“丁白,把门关上。”
卞清璇进入院中,知道卞翎玉不喜欢自己说废话,开门见山道:“人间清水村出事了。”
说着,她神色凝重,把穿云宗此次的来意,告诉卞翎玉。
原来,三月前,穿云宗山下一个叫“清水村”的村子,发生了一件怪事。一连十来日,都不见人从村子里出来。
这事并不算稀奇,毕竟比起京城与县城,小村人口并不多,加上凡人不比修士,他们车马慢,若没有大事,往往很少出村子。
然而怪就怪在,清水村有一户人家本该嫁女儿,外村的新郎官清晨带着迎亲队伍进了村子,天色暗下来,也不见他们接了新娘出来。
临村的百姓觉出异样,前去寻人,然而清水村就像一张巨口,虎视眈眈吞噬着所有进入小村的人。陆陆续续进去的百姓,无一人出来。
大家这才意识到不妙,恐怕遇上邪祟了,连忙向穿云宗的仙人求助。
穿云宗一开始没觉得这是一件大事,妖物作祟修士们司空见惯,却不料这仅仅是个开始:凡是进入清水村的仙门弟子,也像普通百姓一样,没了音讯。
那队弟子中,甚至还有穿云宗宗主的儿子。穿云宗修士再不敢贸然前去,只得放下身段,向蘅芜宗求助。
卞翎玉听她说完,神色也凝重起来:“你怀疑是不化蟾?”
卞清璇点头,讽刺道:“若真是不化蟾,蘅芜宗的弟子前去,也是送死。偏偏那群蠢货,没人知道其中厉害,已经答应去清水村一探究竟,把穿云宗的弟子救回来。”
卞翎玉沉默。
卞清璇问他:“你会去吗?”
“给我炼些涤魂丹来,越多越好。”
听他这样说,卞清璇便知道他要去,她心里并不怎么意外。明白卞翎玉这最后几口气吊着,就是为了灭掉这些畜生。若不化蟾成长起来,会是所有人的劫难。
说起正事,卞翎玉倒是不烦她:“我此去清水村,蘅芜宗那边,你去解释。”
“好。”
“你还需去做一件事。”
卞清璇看过去,听他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许师萝衣去。”
“好。”她脸上露出笑意,立刻答应,卞清璇也不想他们相处,眼见卞翎玉就要死心,最好少让他们见面。
从清水村回来,他只会更虚弱,届时就会放弃了吧。
师萝衣一定得去清水村。
旁人不知道那东西的利害,可是她知道。穿云宗陷入清水村的那些弟子,此时恐怕已经死了。
师萝衣上辈子九死一生从清水村出来,才知道那个东西叫做不化蟾。那一次不仅牺牲了许多弟子,涵菽长老也永远留在了那里。
既然要改命,她就一定得去,能救多少救多少,她还要把涵菽平安带回来。卞清璇不在意涵菽的生死,师萝衣在意。
心魔发作三次,便会彻底入魔,能不能压住心魔,不让它再次出现,清水村之事也是关键。
因此在穿云宗弟子来的第二日,她便去寻宗主。佚?
宗主居高临下,眼中意味不明:“萝衣,你为何要去?你先前不是说,不要与同门一起做任务吗?”
师萝衣道:“长渊师兄肯定要去,他去了,卞清璇大概也要去。我得去守着他!”
她语气理所应当,倒是她的性子,宗主也不怀疑。
宗主无奈失笑:“你啊,既如此,你跟着大家一起去吧,到时候要听长渊还有涵菽的话。”
“萝衣明白,多谢师伯。”
她走出大殿,上辈子也是用这样的理由跟去的。当时宗主毫不犹豫地答应。师萝衣暗忖,宗主可能巴不得自己多出任务,多出意外,横死最好。
不过没关系,她会活得比他久,活到爹爹醒来的那一日!气死宗主这个道貌岸然的老王八蛋为止。
师萝衣前脚刚走,卞清璇就前来找宗主,宗主有自己的考量,她自然是铩羽而归。
卞清璇面上恭敬笑着,心里却恨不得怒骂这个该死的老东西。但她到底只是个弟子,没法违逆蘅芜宗宗主,只得默认这个结果。
她心里生出几分不安,去清水村一路迢迢,路上会发生什么,远超出她控制。
想起卞翎玉,她拳头微微收紧。
穿云宗的弟子早已心急如焚,因此第二日,众人便随着他们出发。
师萝衣拒绝了想要跟来的茴香,她知道自己如今不受待见,背着神陨刀,默默站在队伍的最后。
师萝衣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站着的卞清璇与卞翎玉。
她微微睁大眼,没有看错,是站着的卞翎玉!
卞翎玉墨发冷眸,脸色仍旧带着几分苍白,正皱眉在与涵菽说着什么。
师萝衣以前一直以为他病弱,没想到这样看并非如此。他很高,卞清璇在女修中就已算个头出类拔萃的了,比自己足足高半个头,师萝衣还一度为此很憋屈。然而卞清璇这样的高度,才堪堪到他肩上一指。
她用目光测了测,惊讶发现卞翎玉竟比卫长渊还高一点。
站起来的卞翎玉,看上去并不病弱。若非他没有佩剑,身上也没有修士的雄浑仙气,他看上去也像个磊落剑修。
卞翎玉前世有去清水村吗?
她隐约记得是有的,然而师萝衣当时就已经心魔横生,燥怨痛恨。她一心急切祛除心魔,生怕自己杀人,她逃避自己犯下的错误,一直就不愿去注意他。
师萝衣心道:他一个凡人,跟去做什么?卞清璇向来看重这个哥哥,她那么在意卞翎玉的安危,怎么会把卞翎玉带去?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正在说话的卞翎玉顿了顿,朝她看过来。
上次的投毒事件已过去了一月,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四目相对,她又想起了那夜卞翎玉冰冷的手指,以及捏她脸颊的疼。
然而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没什么情绪,倒显得师萝衣很在意。
她确实在意,她第一次见投了毒一点都不心虚的凡人。师萝衣心里好笑,但她性格其实很大度,如果一件事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事后就不会计较。
卞翎玉虽然趁她受伤给她喂毒丹,但她允许他一切复仇行为。
大家都站得离师萝衣远远的,这时候,一个男弟子低声与同伴抱怨:“她怎么也来了,不会连累我们出事吧。”
师萝衣:“……”好准的预言,她竟然没法反驳。
“萝衣。”卫长渊冷冷看一眼那男弟子,让师萝衣过去他身边,“你来跟着我。”
自师萝衣与他解释,他当时虽然没说什么,却把这事默默放在心中。听师弟那般议论她,卫长渊心里升起一股愠怒。
就算师萝衣不似以前,可她总是他幼时带大的小妹妹,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卞清璇咬唇,念及卞翎玉就在旁边,她沉默着并未出声,倒是看起来十分乖巧。
师萝衣看向卫长渊,这份关怀曾是她求而不得的。
上辈子她与他们同行,卫长渊极少注意她的情况,她满心煎熬地看着他与卞清璇相处,几乎委屈得红了眼。
然而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从卞清璇身边拉开。都那样了,她仍记得除妖要紧。
此刻,这份迟来的关怀,却不再是师萝衣迫切需要的了。她摇头,平静地说:“师兄,你领队罢,我跟着你们就好。”
她心中已经决定成全,便不会耽误他去寻找想要的生活,不会再执着于融入他的生命。
卫长渊皱起眉。
涵菽道:“出发吧。”
师萝衣刚要跟上去,意有所感,朝一个方向看去,正对上卞翎玉的目光。
他冷冷地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很奇怪,师萝衣莫名觉得他又不悦了。她忍不住困惑,方才做什么惹到他了吗?
可是她明明在和长渊师兄说话,什么都没对他做啊。
然而她再看过去,卞翎玉已经收回了目光。
第10章 嫉妒
明幽山在最北边,而清水村在极南之地。
路途迢迢,纵然是修士,也得要四五日才能到达。
赶了一天的路,天色暗下来,涵菽决定让弟子们先整顿休息。
他们歇脚的客栈常接待出任务的修士,老板娘一张圆脸,生得十分喜庆。老板娘认得涵菽,推开小二,亲自过来迎:“诸位仙师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涵菽扔过去一块中品灵石:“我们会在这里住上一晚。”
老板娘喜笑颜开:“这边请,这边请。”
师萝衣被分到一间天字号房,时值凡间即将年节,人人皆在家中团圆,街上张灯结彩,客栈里面却冷冷清清。
涵菽叮嘱诸位弟子,让他们不要去街上走动,明日天一亮众人便要出发。
师萝衣回到房间,她打坐修习了一会儿,隐约觉得忘了什么,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直到风吹动她腰间丝绦,她看向肚子,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赶了一日的路,却什么都没吃。
修士到了一定修为,几日不吃饭不碍事,修为达到了合体期,便可彻底辟谷。
然而凡人一顿不吃却会饿。
他们一行人中,仅有卞翎玉一个凡人。涵菽带弟子出任务习惯了,她是个铱誮自律的人,从来不在人间吃喝,连带着跟着她的弟子,也不会追求口腹之欲。
可是卞翎玉怎么办?
师萝衣前世极少会顾及他,也就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然而此时想到了,这个念头根本就止不住。
其实本不该她管,然而进屋之前,她不经意看见了卞翎玉的脸色,苍白至极。
卞清璇或许不小心忘了,而卞翎玉一直没说话,表现得没丝毫存在感,仿佛饿死都不会开口的样子。
师萝衣开始变得坐立不安,半晌,想到那双死寂的眼睛,和自己造下的孽,她最终还是认命地站起来,去寻店小二。
她再讨厌他们兄妹,也不至于真的看着卞翎玉饿死。
“小二哥,方便给我下碗面吗?”
店小二在客栈七八年,见过许多仙姿佚貌的修士,本以为见惯美色,早已波澜不惊,此刻见到师萝衣,仍是看直了眼。
他红着脸说:“好,好,我这就去后厨和赵娘子说一声,仙子您且在这里等上片刻。”
师萝衣在大堂内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小二就端了一碗面过来。
师萝衣说:“你把这碗面,送去天字寅号房。”
小二连忙照办。
然而没过一会儿,小二端着原封不动的面回来,苦恼道:“仙子,小的敲了门,但里面始终没动静。”
没动静?不会饿晕了吧!
师萝衣心中一凛,接过小二手中的面,付了灵石,去天字寅号房。她抬手敲了敲门,就像店小二说的,里面毫无动静。
师萝衣怕卞翎玉真的出了事,手中忙掐了个法决,门应声而开。
远远的,她看见塌上一个隆起的身影。
她把面放桌上,连忙走过去,推了推他:“卞翎玉?”
他紧闭着双眼,满脸的冷汗,师萝衣记起凡人会生病,用手背贴了他额头。
触手滚烫。
师萝衣无言,还真的发烧了!她正要出去给卞翎玉找大夫,就见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而她的手也被握住。
那只属于少年的手宽大滚烫,以占有的姿态,死死地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师萝衣愣了愣,犹疑地问:“你烧傻了吗,卞翎玉?”他向来对她避之不及,经过那件事估计都有心理阴影了,若他还有意识,碰到自己必定是厌恶的。
师萝衣看着他不太清醒的双眸,十分头疼,他们修士不生病的,这种事她没经验啊。
卞翎玉出发清水村前,让卞清璇炼制了许多涤魂丹。服下涤魂丹后,他能在白日行动自如,与常人无异。然而一到夜晚,丹药失效,他会加倍承受痛苦。
他如今的身体与凡人没有多大区别,傍晚他便发起烧来。卞清璇没管他,卞翎玉自己也不甚在意,他们从来就不会在意这点小事。这样的疼痛卞翎玉这些年也忍受习惯了。
总之天一亮就没事了。
卞翎玉烧得脑子有片刻不清明,依稀间听见了师萝衣的声音,他一开始以为不过一场梦境。他心中讥讽,若非梦境,师萝衣不可能出现在他身边。
其实这两年,他认清现实,已经极少再做这样充满妄念的可笑梦境。
他顿了顿,凭着本能与渴望,握住了那只探自己额头的手。
掌中柔荑微凉,带着女子独有的柔软。
他几乎立刻清醒了过来,不是在做梦!
卞翎玉滞了片刻,薄唇微微抿了抿,难堪地想要松开。
而恰巧这时,少女俯身在他上方,他听见她略微困惑地问:“你烧傻了吗,卞翎玉?”
这句话,仿佛一颗邪恶阴暗的种子,让他中止了原本的动作,抬眸朝她看去。
她低声喃喃道:“真的烧傻了啊,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
卞翎玉沉默着。
少女是刀修,她修行十分认真辛苦,从不因为高贵的出生而懈怠,因此掌心有薄薄的茧,但掌中仍旧是一只过分柔软细腻的小手。
卞翎玉从未这样与她和平静谧地相处过,带着一丝欺瞒的窘迫与难堪,他忍不住想她为何会来?
希冀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他的掌心微微汗湿,呼吸也加快了几分。
“你还认得我是谁吗?”她嗓音混着窗口吹进来的风,透着低柔的甜,她用另一只手推了推他,诱骗小孩子般说道,“我现在去给你找大夫,我们说好了,我带你看好了病,你就忘掉四个月之前那件事,好不好?”
她眼睛晶亮,眼巴巴地看着他,期待他在这种不清醒的意识中点头答应。
卞翎玉心里才发芽的种子,被生生扼死,他唇角泛出冷笑。
他自然看出师萝衣先前是心魔入体,才会来找他。师萝衣生来就是天之骄女,她轻狂骄傲,却又矛盾的正义天真,勇敢无畏。
指望她愧疚至死恐怕不行,修士向来没有那般怜悯凡人。这并非她一个人的观念,而是如今修真界的弊病。
她会来,大抵也是少见的良心与愧疚作祟,但这不亚于提醒卞翎玉,她有多么厌恶与懊悔先前与他发生那种事。
可是让卞翎玉就此松手,让师萝衣滚出去,他又无法做到。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贪恋这点虚假的温情。
自他上山三年,她的目光从未分给他。他那时身子比现在还糟,几乎全身骨头碎裂,但他仍是咬牙来到明幽山,终于见到了她,却发现师萝衣的眼里只有卫长渊。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亲眼见她扑进卫长渊怀里,那少年含笑接住她。
少女裙摆翩飞,笑语晏晏,卞翎玉握紧了拳。
恶心,恶心透顶,他恨不得用世间最恶毒的言语,来掩盖自己快要收不住的嫉妒,他最终只能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后来,卞清璇与师萝衣争斗不断,师萝衣有时委屈得快要垂泪,有时候又对着卞清璇张牙舞爪。
卞翎玉始终只能远远看着,他明知师萝衣厌恶卞清璇,却又忍不住觉得,卞清璇那样也很好,至少在她生命中,卞清璇是无法抹去的痕迹。
师萝衣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答应了?然后又是三年不复见?等到下次她被卞清璇气得可怜巴巴,又来自己身上发泄?
卞翎玉真想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
师萝衣见他目光变冷,就知道不妙:“哎,你……”
她想要把手抽出来,或者掐住他下颚,但又怕不知轻重伤到了病人,犹疑之下,手已经被他放在了口中。
师萝衣心道倒霉,卞翎玉就算病傻了,也没忘记找自己报仇!她就说他为何拽着自己不想放手,原来是想着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
她紧紧抿唇,别开头,等着疼痛到来。算了,咬一口就咬一口吧,不碍事。
然而等了许久,她没有感觉到痛,手背上传来滚烫柔软的触感,是卞翎玉的唇。
师萝衣愣了愣,却见卞翎玉已经松开了她,不知何时闭上了那双狭长冰冷的眼,熟睡了过去。
她连忙抽回手,心道好险。差一点,她就要咬一口了!还好卞翎玉昏睡得及时。
师萝衣不敢再耽搁,怕他真的病死了,打算出去给他找大夫,然而才打开门,就撞见了过来的卞清璇。
卞清璇目光微冷,看了看打开的房门,又看了眼出来的师萝衣。
她吸了口气,挤出一个甜美的笑:“萝衣师姐,你找我哥哥做什么?”
师萝衣觉得她的演技真拙劣,为何偏偏那么多人上当呢?但她如今已经没了用卞翎玉来气卞清璇的想法,便收起情绪,面无表情回答她:“不做什么,他生病了,你最好去看看。”
卞清璇说:“放心,哥哥的身体我清楚,他从小就这样,天亮就没事了。萝衣师姐不必费心。”
师萝衣颔首,回自己的房里去。
她不担心卞清璇会害卞翎玉,既然她都说没事,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卞翎玉有意识,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多管闲事。
卞清璇走进房间,目光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面。
她皱起眉,心中涌起不安与不悦,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
床上少年闭着眼,眉眼清隽,好看得令人心醉。
卞清璇抬起纤长的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然而却在快要碰到他的那一瞬,手上一痛。
“啊!”卞清璇惊呼一声。
少年修长苍白的手,不知何时生出冰冷银白的骨刺,卞清璇的手心被生生刺穿!鲜血汩汩流下。
卞清璇捂住自己那只被伤的手,恨恨看过去:“怎么,不装睡了?”
骨刺慢慢收回卞翎玉的身体,他冷声道:“别自讨苦吃。”
第11章 不和
卞清璇右手鲜血淋漓,但她没立刻止血,见卞翎玉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碗面上,卞清璇心中一紧。
她收起愤恨之色,笑盈盈道:“哥哥,你还真以为那小蠢货会关心你?你许是不知道,前几日长渊师兄回山门,因为她装病一事,与她吵了一架。”
卞翎玉面无表情,卞清璇讽刺一笑,说:“长渊师兄为了维护我的名声,必定训斥了她,她心中不舒服,才又拿你寻乐子。你莫不是忘记数月前的教训?她只有在我这里受了气,才会来找你。”
卞翎玉看她一眼:“说完了吗?”
卞清璇蹙眉。
“说完就出去。”
卞清璇见他神色很是平静,也不知有没有被自己刺激到。
她摸不准卞翎玉是真不在意,还是装不在意。见他冷冷看着自己,手上又确实很疼,她只得捂着手上伤口,回去上药。
卞翎玉在桌边坐下。
窗户半开,隐约能看到外面带着年节氛围的灯火气。夜风吹拂在身上,他滚烫的身体感觉到了些许凉意。
他注视着桌上的面条许久,拿起筷子,沉默地把那碗已经坨掉的面吃完。
人间第一声鸡鸣响起,天色还未大亮,涵菽准备携众弟子继续出发。
师萝衣修炼了一夜,她出门前看了看天色,此时方寅时,还未到卯时,也不知昨夜卞翎玉病得那么重,今日还能否跟他们继续上路?
然而出乎她意料,她到了大堂,发现卞翎玉已经在窗边喝茶,其他几个零星的弟子也在大堂中。
卞翎玉在一行人中气质极为特殊,作为一个凡人,他显然也不怎么能融入修士们。
师萝衣听见有个男弟子小声说:“一个肉体凡胎病秧子,也不知道跟去做什么?”
“算了,他是小师妹的兄长,小师妹让他去,肯定有一定的道理。我先前听见小师妹同涵菽长老说,他儿时似乎见过这种妖物,说不定有破解之法。”
另一个弟子半信半疑,但恰好这时,卞清璇从楼上下来,两个弟子眼睛立刻一亮,团团把她围住。
他们聊的无非是一会儿赶路的闲事,卞清璇耐心地听他们讲话,还送了几瓶自己炼制的伤药给他们。
卞清璇:“我兄长身子不大好,给诸位师兄添麻烦了,还请师兄们多多照拂。”
两弟子不肯要她的丹药,一叠声道:“师妹言重,既是你的兄长,那也是我们蘅芜宗的人,若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们必定义不容辞。”
卞清璇三言两语间,仍是坚持把丹药送给了他们。二人推脱不过,只好收下。
师萝衣背着她的神陨刀,偏了偏头。她生来不会讨好人,也没有卞清璇这样的玲珑心窍,也难怪没有她人缘好。
与卞清璇不同,师萝衣立在晨风中,像一支挺立的竹,又似骄傲的白杨。
绾荨公主死得早,师萝衣的爹爹又是个爱女入命的天才刀修。父女二人如初一辙地带着刀修的仗义与骄傲,直来直往。
卞清璇安抚好不满的弟子,卫长渊和涵菽长老也来到了大堂。
卞清璇拎着裙摆,笑盈盈地迎上去。
“师尊。”她对涵菽行礼,又道,“长渊师兄。”
涵菽清点了一番人,见大家都准时到了:“出发吧。”
他们保持着先前的行进速度,在第五日正午,抵达了苍山村。
苍山村就在清水村隔壁,两个村子,从名字上便知一个依山,一个傍水,十分钟灵毓秀。
此时苍山村的村长,带着一大群人翘首以盼,见着涵菽等人,他们连忙给修士们下跪,口中喊着:“仙长救命……”
涵菽一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众人的膝盖,没让他们跪下去。
“不必这般,我们过来清水村,就是为了除去邪祟。发生了何事?你们且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