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拳一合,往顾影头上劈落。
一但在拳侧离顾影头顶约莫半尺之遥,陡然止住,不得寸进。
然后牛丽生脸上出现了一种神色。
痛苦之色。
在牛丽生脸上最容易出现的神情,当然就是暴燥和傻笑。
最难得一见的,就是这种痛楚而痛苦得扭曲了五官的神色。
他现在就是这种神情。
因为顾影一条胳膊拦住巴闭的身子,半蹲着身子,前屈着膝盖,左手的中指,突了出来,刺中牛丽生的右胸。只是一只手指。
牛丽生练的是硬门武功,其中包括了,“金钟罩”、“铁布衫”、“铜头功”、“十三大保横练”、“铁门闩”、“混元一气”甚至有人怀疑他还在练“童子功”。
像他一个这样的人,常人就算用木桩去擂他,他也只当是替他搔痒一样。
巴闭天生神力,能一拳击断他一条胁骨,已经是一个意外。
——“六人帮”中的“大肥鸭”陈剑谁就说过:普天之下,打断牛丽生身上骨头者能有几人?
可是,牛丽生现在竟然为痛楚而全身痉孪起来,而且只是因为一根手指!
——这是什么样的手指?
难道所发出来的劲道,要比子弹还具杀伤力不成!
那是顾影的手指。
中指。
这根中指也没什么特别。
也许特别的只是:它正戮在牛丽生的断骨里。
深深地戮了进去。
——断了的肋骨里当然是心脏。
心脏是一个要命的要害,无论对谁都是一样;一个人可练得铁骨铜皮,但不可能练就钢心脏。
牛丽生似被摧毁了。
骆铃看到这种情形,心就乱了。
她一向喜欢闯祸。她一向认为,一个女子,既然还拥有青春和美丽,不闯闯祸实在说不过去。这“闯祸”的意思其实就是“闹事”,跟“胡闹”的意思也相去不远,但决不等于去招惹那种“大祸临头”的“祸”。
她见顾影傲慢,正眼也不瞄她一眼,便想过去挑衅,惹怒他一下,说到头来,也不过是要对方正视、注意她。
她迫不到顾影,牛丽生却追了上来,使她觉得更有安全感:就算这地方人生路不熟,有这个天生神勇的大块头在,还怕有罩不住的事么!
然后困为毛念行的指引,他们到了大会堂,看见顾影忿忿地教学员们忘命地练武,这已不似是教武。习武,而是一种发泄、泄怒了。
当那几个流氓进去惹事之时,她也瞧这几名地痞流氓嚣张跋扈,十分不顺眼,已很想出来教训他们一顿,可是这干人到道场里闹事,骆铃反而觉得高兴。
——好哇,看那姓顾的小子还能逞什么威风!
结果那几名小流氓太不济事,几乎给一个巴闭就了事。
这时,她已示意牛丽生去秤秤顾影和巴闭的斤两。
牛丽生傻呼呼地笑着,表示不想惹事。
“我知道,你一定怕了。”
“怕了?”牛丽生对骆铃这句话的反应是“不敢置信”。
“还不承认,我看一个姓巴的,就要比你强。”骆铃耸耸肩,十分“同情”他说,“更何况你怕的是那姓顾的‘影’子。”
“他?”牛丽生几乎没跳起来,“我会怕他?”
“对,”骆铃就是要把他气出真火来,“大象就怕老鼠、水牛奈何不了苍蝇——现在就不知谁是大象、谁是苍蝇。”
这时,那叫“鱼生”的暗算不着,已给顾影制住了。
“你还不去救人的话,”骆铃趁机煽风拨火:“那不是怕,而是恐惧了。”
这句话使牛丽生不顾一切,走进道场。
接下来的发展,“鱼生”喊牛丽生为“老大”,亦颇出乎骆铃意料之外。
然后是牛丽生比拼巴闭。牛丽生留手不伤人,骆铃趁机偷袭顾影,反而造成顾影硬挤牛丽生的局面。
硬拼的结果竟是:
牛丽生失去了战斗力。
这样的“结果”,绝对是骆铃始料未及的。
她知道这精悍的汉子有两下子,却不知道,他不止有两下子。
现在牛丽生负伤后,史流芳、陈剑谁等都不在身边,眼前有一大堆“敌人”,还有一个一招即把牛丽主“打倒”了的人!
她是不是能应付?
她是不是可以应付得来?
这答案连她也不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强作镇定,一定要比这些恶人更恶!
况且,毕竟她不是一个人。
——还有那几名地痞流氓。
她一念及此,忽然发现一个事实:
除了痛得还站不直身子的牛丽生之外,这边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固为那几名小流氓——包括那“鱼生”在内全不见了。
——我们为他们出头,这几个小兔崽子竞不吭一声的溜光了。
骆铃气得差点眉毛掉成了胡子。
可是再气也没有用。
眼前的困境要应付。
“你们这算欺负人哪!”
顾影深深吸了一口气,铁青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是你们进来踩盘子,施暗算的。”
“我们……”可是那几个小流氓已溜之大吉,骆铃知道再怎么说也无用,只好强辞的说,“你们欺负我们是外来人。”
“谁管你是哪里来的人。”顾影冷冷他说,“谁进来闹事就是敌人。”里外的人一齐哄笑,看来围观的民众都相当支持顾影,对闹事的骆铃等人颇不以为然。
“你们……”骆铃素性撒赖到底:“你们欺负我是女人。”
这句话一出口,效果更糟。
外面大呼小叫吹口哨,居然还有人捏着嗓子叫:“顾教练,我看你就别欺负她,干脆把她强奸掉算了!”
骆铃气得粉脸通红。
连顾影看了,心里也忍不住暗叹:好一张气起来更艳丽的美脸!
“不要脸!”骆铃驾道:“你们这些野人,不知礼仪廉耻!”
这一句使得道场里外,有人嘘声有人哗然有入索性骂粗话。
“无理就是另一种无礼。”顾影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地吐了出来,眉头紧锁,平静的说:“是你们不讲理在先。”
“我们为什么要对无礼的人讲理?”骆铃摆出架式,你们想要怎么样?”
“有时候,没有道理也是一种道理,”顾影一定在口里咬着牙,要不然,他的须边不会突露了两棱青筋,“你现在好像在讲道理,但其实是既无礼又无理。”
“你们走吧。我们根本不想要怎样。”厕影挥挥手,居然有点疲倦他说,“你的朋友伤受得不轻,得要赶快扶他回去歇歇。”
这答案和态度转变倒是令骆铃一怔,也使她的斗志无从可泄。
“猫哭耗子……”她不信自己可以去的“如此容易”。
“我不是猫。”顾影脸上似笑非笑,这时才深深的望了骆铃一眼,“你和你的朋友也不是老鼠。”
众人都笑开了。骆铃只觉脸上寸热,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说错了话,还是因为顾影看她的眼神。
——他总算望了我一眼。
这眼神没有敌意。
——这眼神好熟悉……
“兄弟们,”顾影吩咐大家,“咱们今天就不练了、早些回家吧。”
他们居然换衣的换衣,收拾的收拾,还有人逐盏灯的捻熄、竟没当骆铃就在道馆里。
骆铃没法子。
她不能不照顾受了伤的牛丽生。
~她总不能眼睁睁等这一干人先她而去,把她留在空荡荡黑糊糊的大会堂道场里。
所以她也只有走了。
扶着牛丽生离去。
她这时才发觉:
牛丽生好重。
比她平时想像得还重!
她现在是宁可提自己的行李,也不用去扶着这样个人。许是总叫人替她拿行李吧,这回可是要现世报了,一拿就“拿”这么个超重的行李!
她扶着牛丽生慢慢走出道馆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忍辱负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