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或许不是。”她说,“我不清楚,而且也不重要。”

  “噢。”

  “你今天为什么带舞萩给我看?”我问。

  “没有为什么。”

  “那你刚刚为什么哭?”

  “我不想说。”

  “噢。”

  “总之,我决定了。”她说。

  “你决定了什么?”

  “我不想说。”

  “噢。”

  “你只会说‘噢’。”

  “我也决定了。”我说。

  “你决定了什么?”

  “以后我可以叫你小苹吗?”

  “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噢。”

  “你只会说‘噢’。”她瞪我一眼。

  “我明天上台北。”她说,“你后天有空吗?”

  “有空。”

  “后天晚上我九点半下课,你可以在补习班门口等我吗?”

  “好。”

  “不好。”她摇摇头。

  “啊?”

  “你还要搭车回来,太晚了。”

  “你可以留我过夜啊。”

  “神经病。”她瞪我一眼。

  “反正隔天没事,我搭夜车回来就好。”我笑了笑。

  虽然很好奇她为什么抱着舞萩出现,更好奇当她看到舞萩舞动时,为什么突然泪流不止,但她既然不想说,我再问也是白搭。

  何况能到台北跟她见面,这让我非常兴奋。

  那种兴奋会盖过所有好奇心。

  我搭四点多的火车,到台北时还不到九点。

  补习班在火车站附近,走路过去应该不用10分钟。

  走出火车站,看到路边花店立了一张牌子:七夕鲜花大特价。

  我才知道今天是七夕。

  老板怂恿我买花,我心动了,甚至觉得不买花会对不起国家民族。

  花被包成一束束,但只有两种:三朵红玫瑰和五朵粉红玫瑰。

  本来想买三朵红玫瑰,但三朵红玫瑰150,五朵粉红玫瑰200,以单价而言,粉红玫瑰较便宜,所以我改买五朵粉红玫瑰。

  到了补习班,还不到9点20。

  在门口拿着花等人很怪,便走到三间房子外,双手拿花藏在背后,背部斜斜靠在柱子上呈现完美的15度角。

  眼睛注视着从补习班走出的人,静静等她出现。

  9点40,她走出补习班,在墙边停下脚步。

  我立刻走向她,双手还是把花藏在背后。

  “小姐,”我走近她右手边,“等人吗?”

  “不是。”她回答,“我等猴子。”

  我愣了愣,来不及回话。

  “我等猴子来抓住我。”她说。

  我完全愣住,不知道怎么回应。

  “你的手在干吗?”她问。

  “噢。”我回过神,双手把花递向她,“情人节快乐。”

  她先是一愣,然后伸手接过花束。

  “买花实在没必要。”她面无表情,语气还是低温。

  我觉得很沮丧,刚刚应该买三朵红玫瑰才对。

  以总价而言,红玫瑰较便宜,损失较少。

  我们一起等公交车,再一起坐公交车。

  经过六站左右,最后一起下车。

  “累不累?”下车后,她问。

  “坐公交车不会累。”

  “我问的是火车。”

  “我坐火车时都在睡觉,所以不知道火车累不累。”

  “神经病。”但她笑了。

  我们并肩走着,天空好像飘了一些雨丝,但雨太小了,几乎没人打伞。

  “你吃晚餐了吗?”她问。

  “在火车上有吃便当。”

  “哦。”她说,“本想如果你还没吃,可以一起吃点东西。”

  “啊?”我大吃一惊,“竟然可以一起吃饭?”

  “你很讶异吗?”

  “那你当我没吃吧。”我说。

  “神经病。吃了就是吃了。”她说。

  我很扼腕,早知道就不在火车上吃便当了。

  但我真的很讶异,为什么她已经可以跟我一起吃饭了?

  我们接下来都没开口,只是并肩走着。

  雨丝还在飘着,这样也好,让原本盛夏的夜晚不再酷热。

  走到一盏水银灯照射下的巷口,她停下脚步。

  “我就住这巷子里。”她说。

  “下了公交车后还要走二十几分钟耶。”我看了看表,“你每天这样走不会累吗?”

  “我刚刚提早两站下车。”她说,“平时只要走三分钟。”

  “为什么提早下车?”

  “想陪你多走走。”

  我看了看她,水银灯映照着她,她整个人变得很明亮。

  “剩下的路,我一个人走吧。”她说。

  “为什么?”

  “我怕讲出不该讲、不会讲也不想讲却忍不住讲出口的事。”

  “你补英文补过头了。”我笑了笑,“讲中文好吗?”

  “总之,我自己走。”

  “是什么事?”我问。

  “刚说了,不该讲、不能讲,也不想讲。”

  “透露一点就好。”

  “再过两个礼拜课程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会回去。”她犹豫一下,“或许回去后,再看看吧。”

  “你的再看看,通常看不到任何东西。”我说。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总之,那件事跟我的决定有关。”她说。

  “什么决定?”

  “这决定跟你无关。”

  “噢。”

  “你只会说‘噢’。”

  “那是因为你只会不说。”我说。

  “你回嘴了。”

  “是啊。”我笑了起来,“胆子突然变大了。”

  她也笑了起来,很灿烂的笑容。

  “很晚了,你赶快坐车回去。”她说。

  “可是……”

  “不要担心我的决定,那决定不是坏事。”

  “到底是什么决定?”

  “你只要记得,那决定跟你无关,你不要有压力。”

  “压力?”

  “我走了。”

  她说完后,转身低头默默往前走,没有回头。

  虽然有股冲动想追上去,但我一直待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越来越暗、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

  我始终不知道她的决定是什么,但我相信她所说的,那决定不是坏事。

  小苹,你有你的决定,我也有我的决定。

  我决定要尽一切力量,克服10000公里的离别。

第9章

  夏天快结束了,秋天即将来到。

  我最怕这种时节,因为十几年前她就是在夏末秋初时到美国的。

  那时我深刻体会到“愁”字的意义:

  秋入我心,心上有秋,如何不愁?

  虽然绝口不提出国这件事是那时我和她之间的默契,但她应该可以在出国前夕,打个电话跟我说,如果说不出口,在MSN留讯息或写封E-mail给我也行吧?

  再不然,到了美国后再通知我应该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