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很舒适,晴朗的天空只有少许白云,海面很平静。
这是个看夕阳的好天气,这个沙滩也是看夕阳的绝佳地点。
“我很喜欢海。”她的视线朝着正前方。
“其实你跟海很像。”
“哪里像?”
“都把东西藏得很深。”
她转头看我一眼,随即视线又回到正前方。
“我也很喜欢夕阳。”她说。
“其实你跟夕阳也很像。”
“也像夕阳?”她又转头看我,只是这次是定格。
“嗯。”我说,“同样都是只要一转身,天就黑了。”
“神经病。”她笑了起来,很灿烂的笑容。
我静静地看着她灿烂的笑容,突然觉得很舍不得。
如果以后再也看不到她的这种笑容,我一定会很寂寞。
我很努力记下她现在的笑容,嘴角扬起的弧度、眼尾滑下的曲线,还有绽放出的温暖。
“其实你现在的笑容最像夕阳。”我说。
“为什么?”
“明亮而不刺眼,温度也刚好。”
她闪过一丝笑容,我也努力记下这如闪电般的笑容。
要记下的东西似乎很多,脑袋不晓得够不够用。
“有螃蟹。”她指着右前方。
“其实你跟螃蟹也很像。”
“什么都像。”她又笑了起来,“你干脆说我不像什么就好。”
“你是真的像螃蟹。”
“哪里像?”
“外表坚硬,内在柔软。螃蟹把最柔软的肉,包在最坚硬的壳里。”
我看着她,“跟你一样,外表刚强,内心却很柔软。”
我们互望了几秒,她才转过头。
“对你更是。”她说。
“对我是外表更刚强、内心更柔软吗?”我问。
“废话。”
“是更柔软的废话,还是更不柔软的废话?”
“1。”
“可是你说那句‘其实这样很好’时,我觉得你心很硬。”我说。
“胡说。”
“是很硬啊,比混凝土还硬。”
“根本没硬。”
“如果不叫硬,难道叫没有心吗?”我说,“那你的心在哪儿……”
“在你这儿。”她用右手突然捶了一下我的心脏,也打断我的话。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带着哀伤,眼窝很湿润,几乎要满溢出眼角。
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温柔的撞击。
我永远记得那个瞬间,也永远记得当下的感动。
那是整个人被电击、体温升高、心跳狂飙、血液沸腾、汗毛竖立、鸡皮疙瘩全部起来的感动。
她用右手捶我心脏的那个瞬间,我的心脏便牢牢记住了她的温度、她的想法和她的心。
喜欢一个人可能需要理由,但爱一个人则不必。
有时爱一个人是一种认定,你认定是就是。
我这辈子确定的东西不算多,但我很确定对她的认定。
我认定是她。
因为知道未来的不确定,或是害怕未来的不确定,所以很希望有些东西是确定的、不会改变的。
还好我很确定,对她的认定。
我们互相凝视,在夕阳的照耀、海水的拍打、螃蟹的横行中。
她的眼睛像是倒满酒的酒杯,表面张力让液体成为光滑的球面。
或许只要轻轻晃动,就会漫出来。
而我心头很热,眼角也湿润。
透过眼球内液体的反射,我们应该更清楚地看见彼此。
那是我们第一次发现彼此眼中映照出的,满满的,自己的容颜。
这或许是一种爱情最初始,也最美的状态,也是最纯净、最光洁无瑕的,对爱情的悸动与信仰。
佛说:你恨的人,来生不会再见,所以别在他(她)身上浪费时间;
你爱的人,来生也不会再见,所以今生要好好对他(她)。
她当然不是我恨的人,而且她会离开。
因为可能不会再见,所以更要好好对她。
夕阳快下山了,天色不像刚刚那样明亮。
“对你,我始终很难说出内心的真正感受。”她打破沉默。
“嗯。”我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她。
然后我们转头看着即将渐渐变暗的天空。
“唯一可以在白天看到的星星是什么?”我问。
“不知道。”她摇摇头。
“爱尔普兰星。”
“有这种星星?”
“爱尔普兰,Airplane。”我右手指着天空,“那里就有一颗。”
“神经病。”
一架飞机缓缓在天空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细细的白色喷射云。
我伸手向天空抓一下,抓住那架飞机,然后低头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我要跟她在一起。
“你闭着眼睛干吗?”她问。
“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都是看不见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在接吻、哭泣、许愿的时候闭上眼睛。”
“神经病。”她又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许愿。”我说。
“许愿?”
“嗯。”我说,“只要抓住100颗爱尔普兰星,就可以实现愿望。”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眼里充满疑惑。
“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大家争相许愿,流星总是载了太多心愿而急速坠落。还好白天也有缓慢移动的爱尔普兰星,给人们带来希望。”
“什么希望?”
“传说在天空中看见爱尔普兰星,只要伸手抓住它,再立刻许愿。当你抓完一百颗爱尔普兰星时,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这传说很幼稚。”她说。
“或许幼稚,”我说,“但你可以试着相信。”
“相信这干吗?”
“很多东西,你一旦信了,就会存在。”我说,“信仰就是这样。”
“你要我把这传说当成信仰?”她问。
“可以试试。”
“嗯……”她犹豫了一会儿,“好。”
“那赶快。”我指着天空,“爱尔普兰星还在,你快抓。”
她缓缓伸手向着天空抓一下,再低头闭上眼睛。
“愿望不可以说出来,不然会无效。知道吗?”我说。
“废话。”她睁开眼睛。
“是知道的废话,还是不知道的废话?”
“1。”
“到时候你坐的飞机,我也会朝着天空抓下。”我说。
她看着我,没有回话,只是轻轻点个头。
夕阳已下山,天色暗了下来,她的眼神显得更明亮了。
我站起身,双手左右平伸,一步一步,向着海缓缓走去。
“你在干吗?”她问。
“继续向前走。”
“神经病。”她有些惊慌,“你会走进海里的。”
“不管了。”
老鹰又如何?
再巨大的老鹰停在竹竿上,我也不管。
我只要抛掉竹竿,双手平伸,还是有一丝希望可以维持平衡,然后继续向前走。
“很危险。”她快步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衣角,“别再往前了。”
“你不是说,那距离是你的极限吗?”我双手依然左右平伸。
“嗯。”她拉了拉我的衣角,“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进海里。”
“那么陪我一起走吧。”
她愣了愣,但在我又往前跨出一步时,她也跨出一步。
只剩下要抓住99颗爱尔普兰星而已。
第8章
又是盛夏时节,每年这时节常会莫名其妙想起她。
或许因为那是第一次遇见她时的天气。
我记得那天的天气非常炎热,柏油路都快要被晒软了。
屈指一算,遇见她至今已经16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