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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不敢置信的语气,终于在群魔乱舞里来了个正常人。

先生自嘴角露出一抹狞笑,已经做好了亲眼见证惩奸除恶名场面的准备,却听得贺知洲继续道:“你不是答应和我在一起吗?到头来居然暗恋林浔师弟?”

有病啊!!!这是重点吗!!!

“这有什么关系?”

宁宁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吃没吃饭:“你不是也一直和雪潇情投意合?人生来就有两条腿,不劈一劈对得起它们吗?”

贺知洲恍然:“有道理!对了,我记得你好像对裴寂也有点意思,这么多条船,千万当心别闪着腰,不然我们几个深爱你的男人都会心疼。”

裴寂本来游离于谈话之外,听闻此言长睫一颤,低头喝了口水。

说书先生:……

这蠢货居然被说服了。他乏了。这群人他们都不正常的。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有什么好?非要在垃圾堆里寻找真爱,也难怪她会落得这般下场。”

郑薇绮很是不屑,语气里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如果我是她,绝对一心修习剑道,待来日飞升成仙,再把你们这群狗男人按在地上打。”

“莫非她爱我,我不爱她,就成了种罪过?那女人不应该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我暖床的工具而已。”

江肆不服气,本来张开了小嘴叭叭叭地反驳,却忽然察觉身侧有人靠近,一时间迅速闭嘴,扭头转过视线。

“啊呀,这不是迦兰城的江肆少城主吗!”

来人是个丰腴女子,模样虽不出众,身上穿着的鲛纱烟罗裙却一看就知价格不菲。女人掩唇笑笑,伸手递来一个被白布包裹的小物件。

“昨儿有位姑娘来我绮绣坊,说是对少城主仰慕有加,特意让坊中连夜赶制了把玉骨扇,托我亲手送来。”

江肆做作地轻咳一声,神色和语气都是淡淡:“姑娘?哦——原来是那位,我只当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当真做了一份。”

绮绣坊老板娘抿唇一笑,轻言细语地先行告退,留江肆与桌前几人大眼瞪小眼,还是林浔先行出了声:“玉骨扇?我记得似乎挺贵。”

“呵,不过是追随者执意相赠的小物。”

江肆垂眸嗤笑,懒懒靠在椅背,修长手指落在包装布上:“听说那姑娘特意告诉过老板娘,让她在扇子绣上超大的‘少城主好棒’——这又何必呢?在下从不在意此等虚名。”

宁宁侧了身子,凑到裴寂耳边讲悄悄话:“我觉得,这个‘追随者’可能就是他自己。”

男人嘛,总得在旁人面前为自己挣几分面子。

江肆之前被郑师姐百般碾压,正是势头最弱的时候,若是让绮绣坊老板娘当着他们的面送来这份“追随者执意相赠的小物”,说不定可以挽回一成所剩无几的颜面。

裴寂因她的突然靠近呼吸一滞,随即低低“唔”了声。

包裹在外的布料被层层拆开,露出内里精致小巧的折扇。

江肆强忍住唇边笑意,食指稍一用力,扇面便如同倏然展开的蝴蝶翅膀,推开层层折叠,当着所有人的目光铺陈而开。

但见玉骨扇绫罗生光,于阳光下反射出珍珠一般的莹润色泽,而在扇子的正反两面,赫然绣着一串大字:

[超大的少城主好棒]。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林浔呆呆望着那几个字,又呆呆看一眼江肆本人。

贺知洲尴尬挠头:“啊,这……”

江肆化身水泥砌成的冷面娇娃,整个人有如时光凝滞,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终于眨巴着双眼仰望天空,勉强止住眼底湿润:“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

宁宁看着他狰狞的表情心痛不已,好心安慰:“少城主别伤心,其实也就只有一点点。”

“倒也不是傻子。”

郑薇绮面露真诚,损起他来毫不留情:“打个比方,你以前是‘江肆’,现在别的偏旁部首全没了,整个人就只剩下那三点水了哈。”

这女人是在说他水货。

冷冷的冰风在他脸上胡乱地拍,江肆的表情好受伤,心也好痛。

是这个女人让他头一回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会心痛。

不愧是她。

他们这边的气氛好似上坟,另一边的说书先生则当场顿住了笔头,望向桌上的稿纸时,满目尽是零落成泥的恐惧与惊骇。

今日所听所闻远远超乎想象,他已经快要写不下去了。

没想到正值神志恍惚,竟然又听见郑薇绮的声音,她刻意把音量压得很低,凑到宁宁耳边讲悄悄话。

在恍惚之间,他听见对方模糊的嗓音:“我觉得他这儿有点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贺师弟的影响。”

她顿了顿,似是有些感慨的模样:“传染性疾病,这两人一起的,没救了。”

由于背对着他们,他看不见郑薇绮在讲话时,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她是在吐槽白痴具有传染性。

然而说书先生却彻底懵了。

江肆少城主哪儿有问题?为什么会受贺知洲道长的影响?还有她最后那句话,传染……传染什么疾病?

天哪,他听到了什么?!

心脏和身体都是颤抖,先生用尽最后的勇气低下头,看一眼自己记录在纸上的所有内容。

[雪潇快死了。

在经历了真霄剑尊的囚禁、纪掌门的情蛊、江肆的强取心头血后,她被郑薇绮打得七窍流血、藕断丝连。

郑薇绮爱真霄爱雪潇爱江肆爱宁宁爱林浔爱雪潇爱贺知洲爱宁宁爱裴寂。

超大的少城主好棒,那儿却有些问题,与贺知洲两人一起传染了性疾病,没救了。]

好家伙,伤心八角麻花恋。

至于最后那一段,他觉得好恐怖,好变态。

视线哆哆嗦嗦地下滑再下滑,终于来到那个被打满了无数箭头的玄虚剑派人物关系表上。

说书先生面色惨白,轻挥毛笔。

在贺知洲与江肆的连线之间,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与此同时,郑薇绮感到一股神识靠近,耳边竟然响起裴寂的传音。

他表面不动声色地抱着剑,语气里却隐约藏了点艰涩与迟疑,似乎说出这句话用去了浑身上下的大部分气力:

“师姐,你们讨论的这本书……能不能卖我一份?”

第87章

待夜色逐渐肆意生长, 鸾城一年一度的灯会便拉开了序幕。

既是灯会,便讲究一个“亮”字。

起初黄昏褪尽,鸾城有如于沉眠里初初醒来的婴孩,一切都是浑浊幽暗、朦朦胧胧。

等它睁开双眼, 长明灯、灯笼与蜡烛便团团簇簇地燃起, 大街小巷尽是灯火通明, 光晕流洒, 映得整座城恍如白昼。

干燥的夜气包裹着整座城市,断断续续、聚散不定的灯光如星如火, 当宁宁踏入街道,被灼目绚丽的彩灯晃得眯起眼睛。

“这边是灯笼,那里是动物形状的小灯。”

郑薇绮喝着一碗桂花粥,瞳孔在灯光里变成明亮的橘黄色泽:“这种时候就应该让我与一位美男子擦肩而过, 娇弱可怜的我被他撞得向后仰倒,就在电光石火之间——!”

“他一把拽住你的手腕往上拉, 在惯性作用下,你被不由分说拉入他怀中,两个人深情对视,碰撞出爱的小火花。”

宁宁很是配合地接过话茬, 咬了口手里的糖葫芦。

话虽这样说, 但以郑师姐的实际情况来看,元婴修士实力不容小觑,普通人若是与她身上的剑气相撞……

那就变成彻头彻尾的恐怖片, 《死神来了》。

“不过你们说,那群长老都是怎么想的?”

郑薇绮道:“居然让我们去炼妖塔历练——那是正常人会去的地方吗?”

林浔只是听见“炼妖塔”那三个字,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长老们在不久前发布了十方法会第二轮的试炼地,对于绝大多数弟子而言, 无异于晴天霹雳。

炼妖塔建于仙魔大战之前,在交战激烈时,理所当然成为了魔族的重点进攻目标,好几次都险些被攻破。

好在有诸多仙门长老联合守塔,才不至于让群魔出世,扰乱人间。

进过炼妖塔的人寥寥无几,包括宁宁在内的大多数人,都只在传闻故事里听过这个名字。

巨塔由昆山所建,塔内关押着为数众多的妖物邪魔,个个凶残暴戾、癫狂嗜血,残害过无数平民性命,被世人称作“极凶之地”。

“这回能保住小命就算不错了,结果咱们之间还要比试。”

贺知洲买了个兔兔灯,低头摆弄它的耳朵:“虽然还没透露具体怎么比,但炼妖塔里还能做什么?看谁杀得更多呗。”

这其实是个非常直白的法子,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勾心斗角,完全凭借个人硬实力制胜,任何门派都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大显神通。除却安全问题,其余方面都并无大碍。

——不过长老们悉心准备了这么久,应该早就落实过防护措施,确保十方法会不至于沦为妖魔的大屠杀。

“咱们先不说这个!今日正值灯会,若是错过,以后就很难再遇上此番盛事了。”

郑薇绮嘿嘿一笑:“我打听过,鸾城里有座玉霞山,是纵观全城景致最好的地方。走,师姐带你们去看看!”

于是天羡子门下一群小徒弟,连带着闲来无事充当小尾巴的江肆,在她的带领下一同来到玉霞山。

入夜后的山林格外瘆人幽异,更不用提此地除了山脚下的一处庙宇,便再没其它建筑与人烟。

当宁宁抬头望去,只能见到被风拂动的漆黑树影,如同一道接着一道的巨浪,在夜色中呜咽着上下起伏。

她兴致勃勃地来,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一行人还没来得及进入山中一探究竟,就被一位五大三粗的和尚拦在了山脚下。

“阿弥陀佛,玉霞山乃我鹿鸣寺所属,住持特意吩咐过,灯会期间不允许外人进入。”

这和尚身高直逼两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时候,像是一根伫立着的圆柱形木杵:“前几年城中百姓纷至沓来,山中鸟兽皆受了惊,万物有灵,还是不要再去打扰——”

他说到这里突然变了脸色,颇为惊讶地扬起眉梢,双眼一眨不眨盯着林浔:“看这龙角……莫非是玄虚剑派林浔道长?”

林浔被莫名其妙点了名,后背下意识一僵,茫然点头。

“那这位定是郑道长、宁道长、孟道长、裴道长——”

和尚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见到江肆时,音量显而易见地大了许多,眼睛瞪得跟脑门一样圆:“天羡长老!”

啊什么天羡长老他当然不是。

江肆刚要出言反驳,却听身旁的孟诀正色道:“正是。小师傅好眼力。”

江肆:……?

“小僧悟静,天羡长老,我一直想亲眼见见你!”

和尚激动地上前一步:“你就是正道的曙光,剑道的代言人。能与天羡长老会面,是小僧一直以来的愿望!”

江肆:“我——”

“师尊,你也不必如此受宠若惊吧!”

郑薇绮一把捏住他手臂,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传音入密:“我们今日能不能上玉霞山,就全靠你了!”

江肆:……

江肆嘴角一抽:“哦。”

宁宁亦是笑道:“既然小师傅如此崇拜师尊,不如同他多说些话吧?”

悟静得了应允,更是开心:“真的?天羡长老生平所有事迹里,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同行之人皆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于风渡岭一剑斩杀九头巨蛟——不知长老可否详细告知那日的情景?”

风渡岭是啥?九头巨蛟又是个啥?

江肆好想回答一句“不能”。

可周围几人阴毒狠辣的视线直勾勾盯在他身上,如芒在背,痛苦至极。他只觉得自己好可怜,这群剑修都不是人的。

“那一日,我永生难忘。”

他深吸一口气,悄悄给身边几人打眼色,试图寻求支援。却见郑薇绮吹着口哨玩手指甲,宁宁把手背在身后低头看脚脚,其余几个虽然活着,其实已经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靠北啊,这群没用的废物东西。

“那条巨蛟来势汹汹,我的同门像挂面一样倒在地上,个个口吐白沫,玉体横陈,云鬟斜坠,娇声阵阵,我见犹怜……”

江肆调动了所有词汇储备量,却突然意识到某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他近期的所有读物,都是来自郑薇绮的不可描述小话本。

“身为一名剑修,怎能让同伴遭此劫难!我好心痛!我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冲,我疯狂挥剑,我大吼大叫,我像一匹发疯的野狼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直到一毛不拔,我要杀了它!呃啊——!”

他编着编着,居然编出了感情,面目狰狞地疯狂猛锤身旁一棵大树,气喘如牛:

“我与它颠鸾倒凤大战三百回合,将我的利剑毫不留情刺入它体内,它呻吟、它大叫、它在我身下摇尾乞怜,而我笑得好癫狂!哈哈哈哈哈!我的剑是不可多得的名器,它小小一条恶蛟岂能挣脱!我狠狠地挥剑冲刺,发出一声无比畅快的低吼——!”

救命啊!这故事已经越来越不对劲了!

宁宁听得目瞪口呆,想来想去,原来不是风动,是她心动;不是江肆言辞脏污,而是她的心已经脏掉。

江肆说罢,仍然保持着以手锤树的姿势,忍着通红眼角再度深吸一口气。

耳边传来啪啪鼓掌声,正是向来温润儒雅、光风霁月的孟诀:“不愧是师尊,当真讲得活灵活现,令人几欲落泪。”

悟静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也只得懵懵跟着鼓掌:“画面感极强,不愧是天羡长老!”

江肆嘴角斜勾,一甩凌乱鬓发,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

悟静听得酣畅淋漓,又好奇道:“天羡长老天生剑骨,年纪轻轻便名动天下,不知可有什么修炼诀窍?”

他知道个蛇皮棒棒锤。

江肆笑容凝固。

“这个我知道!”

没用的废物一号郑薇绮抢先传音:“师尊每日修炼六个时辰,时时刻刻都在揣摩剑谱,听说为了节省时间,洗澡水都是直接用的河水——”

她话没说完,江肆脑袋里又响起另一道声音。

没用的废物二号宁宁讲话飞快:“我知道我知道!他饿了就吃隔夜的馒头,后来干脆辟谷吸收天地灵气,剑谱买了一本又一本,为赚取钱财,甚至不惜卖掉裤子,差点就去了花楼。”

然后是没用的废物三号贺知洲:“师叔修炼时不吃饭也不睡觉,整天在浮屠塔里拿着剑砍,如果是我,一定累到当场自杀。”

以及没用的废物四号孟诀:“你就说没日没夜地练剑罢。师尊每日苦修剑意,险些走火入魔,直至后来成为玄虚剑派长老,也从未停下修炼。”

由于是单独传给江肆,他们听不见彼此的传音。

单独拎开来看,或许个个都有理有据,然而一股脑汇聚在同一人的耳朵里,就跟群魔乱舞的乱码没什么两样。

“呃,我……”

江肆想逃,跟前小和尚的视线却明亮如炬,无声催促他尽快开口。那些词汇无比混乱地搭配在一起,他浑浑噩噩思考半晌,最终选择了放弃思考。

“我饿了就吃隔夜洗澡水,整天在花楼拿着裤子砍,累到走火入魔。为赚取钱财,甚至不惜当场自杀,直至后来成为玄虚剑派长老,也未曾停下去花楼。”

这是个啥。

场面一片寂静。

玄虚剑派几人一起扭头转身,四处看风景。

唯有悟静听得满目惊悚,瞳孔地震,眼睛嘴巴和鼻孔都变为浑然天成的圆,看上去异常和谐,像极了摆好盘的甜甜圈。

——难道这就是当代最强剑修!恐怖!究极之恐怖!

江肆努力忍住眼角的热泪:“那个,大概,也许,就是这样了。”

说罢尴尬哈哈几声,似是为了补救般继续道:“其实我还会看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呵呵呵哈哈哈。”

悟静迟疑一瞬:“不知天羡长老所读,都是些什么书?”

江肆刚要张口,立马被郑薇绮捂住嘴:“《剑术通则》!”

其实是《修真风月录》。

宁宁认真补充:“《孤光剑法》!”

其实是《蚀骨危情:我的霸道师尊》。

林浔听得快哭了,为挽救师尊风评,怯怯地尽一点绵薄之力:“还、还有《剑经十二篇》。”

其实是《天才儿子迷糊娘亲》。

江肆发不出声音,只得唔唔唔点头。

“原来是这样!”

悟静不知想到什么,很是不好意思地垂首挠了挠光头,满脸的横肉上浮起一抹绯红:“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我一直很想同天羡长老一起练练剑,不知长老,意下如何?”

命运是公平的。

在为某些人打开一扇门的同时,也会为另一些人关上一扇窗。

江肆已经预见了他的未来。

今天的风吹到眼睛里,为什么会觉得有些辣呢。

江肆与悟静练剑去了。

没了小和尚的阻拦,上山就显得格外容易。宁宁顺着山道一直往上,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很快就抵达了山巅。

玉霞山不算最高,视野却是最为开阔,立于山顶往下看去,万家灯火尽数跌入眼中。

深夜霓光混杂着龙吟河边的滚滚烟霭,氤氲出泛了浅浅微光的层叠雾气,好似薄纱随风荡漾,盖住明珠般连缀成片的灯光。

至于龙吟河里盛满了摇曳不定的火光,从高处向下看,当真如同一条盘旋的巨龙,身侧烟浪滔天,气势非凡。

宁宁看得眼花缭乱,耳边循环播放着郑薇绮的侃大山,等无意之间一扭头,视线所及之处,赫然在角落里发现林浔的影子。

小白龙与所有人都隔开着一段小小的距离,整个山巅都映了微光,唯有他所在的地方被树丛阴影笼罩,覆下浓郁如乌云的影子。

他本来也在聚精会神看着山下景色,大概察觉到宁宁的视线,仓促扭过脑袋。

“怎么啦,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宁宁不动声色走到他身旁,眼前的灯光黯淡下去,只留下朦胧影子。

“我——”

他没想过会有人过来,往后稍稍退了一步。即便与宁宁相识了好一段日子,与她单独相处时,林浔还是会觉得紧张:“我觉得这里就很好。”

准确来说,他很少与谁单独相处和说话。

宁宁靠在树干上,双手背在身后,抬眸轻声问他:“你在门派里的这段日子,感觉怎么样?”

林浔不敢与她对视,低低“嗯”了声。

他与裴寂一样,都是在门派里独来独往、格格不入的那一类。

但与后者不同的是,裴寂刻意将自己与其他人隔开,厌烦与旁人不必要的接触;而林浔虽然有心认识更多的人,却向来因为恐惧止步不前,把自己裹进绝对安全的茧。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

这里的场景让林浔想起童年时的那起意外。

他独自坠入深渊,身旁是形如鬼魅的巨兽邪灵,而在下落的过程中,能见到远处城市的火光。

那些光亮绚烂灼目,看上去近在咫尺,可当他伸出手,却只能触碰到虚无的泡影。

就像此时一样。

鸾城里灯火处处,连带着玉霞山也染上点点亮色,可山林本身,其实是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芒的。

他不善言辞,似乎与宁宁之间形成了尴尬的沉默。

林浔一阵心焦,正努力思考应该如何与她搭话,忽然听见宁宁的声音。

她一直在笑:“对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林浔茫然抬眸。

他们两人站在寂静昏沉的树荫之下,仿佛与外界的喧嚣全然隔绝开。

身旁的女孩半低了头,在储物袋里搜寻着什么,一些光线从树枝缝隙里漏进来,落在她小巧的鼻尖。

旋即宁宁扬起嘴角,一缕幽光照亮她白皙的指节。

龙族少年愕然睁大双眼。

出现在她手中的,竟是那颗他心心念念的夜明珠。

林浔呆呆地没说话。

当年在那处深渊里,他曾无比渴望有人能来拉他一把,也曾在绝望中期待能触碰到遥不可及的光。

可一直没有人来。

哪怕后来被救离了深渊,由于性情大变,除了家人之外,也不再有谁愿意主动接触他。

——他这样麻烦,连说一句话都会害羞,无法信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只能像根木头呆在原地,孑然一身游离在群体之外。

林浔知道宁宁的财力情况。

这颗珠子能把她的小金库掏空。

为什么……即便如此也要买下来送给他呢。

“送给你,这次试炼一定要加油哦。”

宁宁站在光晕里,抬眼向他笑笑:“以后一个人的时候,如果觉得害怕,把它拿出来看一看,就能想到我们啦。”

这里本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却因为她的到来驱散了夜色,笼上温和如梦境的白光。

紧接着是属于人类的气息、温度与声音,极尽柔和地陪伴在他身旁。

林浔浅浅吸了口气。

他觉得眼角有些烫。

“小、小师姐——”

林浔荷包蛋泪眼,白玉般的龙角整个都染了浅粉色,顶端轻轻晃:“等我们回了玄虚派,我把所有西瓜南瓜和黄瓜都给你吃,炒瓜皮也给你做,再也不会让你去讨饭了。”

宁宁噗嗤笑出声,轻轻握住他手腕,把夜明珠塞到小白龙手心:“好哦。”

郑薇绮用整整一个月免费的话本作为筹码,让江肆以天羡子的身份,答应与悟静练剑。

等众人从玉霞山下来,恰好在庙门外撞见了他们。

还有黑压压一片的围观群众。

不知是谁在远处用二胡拉着《蝶舞》,在绵绵不绝的乐音里,江肆面无表情,以看淡了生死荣辱的目光,与悟静翩翩而立。

乐响,剑起。两人踮起脚尖,提起剑边,让他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

每个动作都如同被放了0.25倍速,江肆垫脚,碰剑,旋转,再碰剑。乍一看去,像极了一只蹁跹飞舞的蝴蝶,跌跌撞撞,栖息在一根圆柱体大棒上。

有人好奇发问:“与悟静小师傅练剑的那人是谁?”

“听说是玄虚剑派的天羡长老。”

不知是谁出声应和:“不愧是折服了整个鸾城的男人,这蝴蝶一样的舞姿,好美。”

江肆无动于衷,仍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侧身向前时,整个瘦弱的身体被悟静一把捏住,高高举起。

《蝶舞》在这一瞬间步入高潮,群众们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他旋转,纷飞,旋转,纷飞,以七仙女飞天的姿势翘起兰花指,任凭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又一道亮光,最后身形一晃,在悟静手上做起了超高难度的托马斯全旋。

在场众人欢呼连连,任谁见了都要由衷说上一句:“不愧是天羡长老,真是美得让人心醉!”

好一场乡村黄昏恋绝美二人转,郑薇绮刚要上前叫停,却猝不及防听见宁宁的声音:“师姐,等等!”

她刻意压低音量,仿佛看见了某种极为令人恐惧的事物,语气里满是仓惶惊恐。

郑薇绮心有所感,把视线从江肆与悟静身上移开,望向不远处围观的人堆。

在众多由衷赞扬的鸾城百姓里,站在最前面的青年身形高挑、面容俊朗,望着他们轻笑时,有如春风拂面。

除了他们的亲亲师尊天羡子,还能是谁呢。

不知是谁深情叹了句,“鸾城有天羡,一舞倾城,再舞倾国”。

而天羡子笑得那样和蔼可亲,每个字都动人得像是风里绽放的野菊花,说话时朝他们无比慈爱地招了招手。

像个死不瞑目的鬼。

“你。们。几。个。过。来。一。下。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