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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影哆哆嗦嗦,小心翼翼端详他此时此刻的反应:“你还能挺住吗?忍住,千万要忍住,想想你的剑谱、你的储物袋、你的理想抱负……你可别冲动啊!”

他有足够的自制力,定然不会冲动,

体内灵力如流水般潺潺而动,为他消去心口氤氲的浓郁燥热。裴寂没发出任何声音,凝神看去,望见宁宁又抬了脑袋,仍是笑着瞧他。

“我看你这儿伤口最深,应该挺疼的——这样吹一吹会不会觉得好些?”

他确实好受了一些。

但从某种方面来说,却是越来越糟。

这种无心的撩拨最是叫人煎熬,裴寂喉结微动,隔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应道:“……嗯。多谢。”

“这要谢谢你。”

宁宁笑了,圆润的杏眼弯起浅浅弧度,声音像是浸了糖:“其实上回你往我手上渡仙气儿,也挺舒服的。”

她说的是自己在秘境里受了伤,裴寂受承影教唆,在伤口上轻轻吹风的事。

那股清凉的气息仍然回旋在腰腹,牵引出与之截然相反的阵阵燥气。裴寂连回话的力气也没有,把脑袋埋得更低。

宁宁的目光继续下移,明明没有实体,明明单纯得没有丝毫杂质,却让他的心口忍不住轻轻发颤。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宁宁擦拭得心无旁骛,浑然没有察觉跟前少年人眼尾泛起的微红与微微颤抖的呼吸。

她认认真真擦完了半凝固的污血,正要从桌上拿起伤药,却听见耳边传来无比清晰的叮咚响。

宁宁心底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那是久违的系统提示音,这时候突然响起,准没好事。

第85章

宁宁一直觉得, 自己的系统很不对劲。

说它智能吧,每次都只会在发布任务时叮咚一下,不但给出的剧情预测极度不靠谱, 而且似乎并没有合理的评判标准, 哪怕她把剧情走歪了十万八千里,也还是能顺利通过。

但说它傻吧, 就凭她和系统为数不多的交流来看, 虽然这玩意脾气很差不爱理人, 但绝对具备一定的思维能力, 能够与人畅通无阻地沟通。

不过当务之急并非揣测其中猫腻,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对系统音深患PTSD的乙方,宁宁在听见叮咚声响后瞬间顿住,很快把注意力转向脑海中浮现的字句。

她对于原著的具体内容已经记得不甚清晰, 只能依稀想起大致剧情。

此时回忆起来,连宁宁本人也觉得十分惊异,这本书分明不是她中意的类型,自己当年却能一字不漏全部看完。

《剑破苍穹》作为一部大男主向升级流作品,全程重复着憋屈、升级与打脸的死循环,绝大部分剧情都是在秘境里度过, 讲述裴寂如何杀出重围, 以震惊整个修真界的速度飞升成仙。

而此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正是第一轮法会结束后的剧情。

按照原著走向, 裴寂身为宁宁水火不容的死对头,自然不可能与她一同闯荡秘境。

他一向独来独往、行事狠戾果决, 于秘境之中斩获无数令牌,一时间风头大盛,引来诸多仙门长老青睐。

这种时候, 自然就轮到了她这个恶毒女配出手。

原著那位宁宁从小生活在万众瞩目的光环之下,立志要在法会中拔得头筹,却没想到所有风头尽数被裴寂抢去,自己没能激起丝毫水花。

她早就对这个便宜师弟积怨已久,心中愤懑直至今日全部爆发,在裴寂疗伤之时闯入房中,不但言语羞辱一番,还摔碎了他疗伤用的仙泉。

言辞之恶毒,行为之凶悍,堪称砒霜拌辣椒,又毒又辣。

这下完蛋了。

宁宁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神识停留在最后一段话上。

[药瓶破碎的脆响好似刀刃划过耳膜,裴寂冷眼与她对视,漆黑瞳孔中暗潮涌动,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

真是每个字都叫人无比窒息,她还在猛掐人中深呼吸,就听见耳边冰冷如小布丁冰棍的系统提示音:

[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按照既定剧情念出台词,并摔碎仙药。]

宁宁这番怔愣很快被裴寂察觉,靠坐在床的少年轻抬眼睫,极快望她一眼后,眸光稍黯地伸了手,从床头拿起装有仙药的瓷瓶。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上药之事,我可以自己——”

他的声音很低,说话时藏好了所有情绪,与平日里淡漠阴沉的口吻没什么区别,唯有尾音像条下垂的小尾巴,莫名有几分失落。

“不、不是的。”

宁宁心里又烦又乱,想不出合理解释的办法,偏偏系统还在用报丧一样的语气狂数倒计时,她情急之下只得破罐子破摔,念出脑海里给出的第一句台词——

“就算夺得法会第一轮的魁首又如何?不也是个难堪大用的废物。”

……嗯?

等等,好像不太对劲。

之前时间紧迫,宁宁只来得及把所有台词大致瞟上一眼,并不知晓每句话的具体内容。

如今亲口念出第一句,才愕然想起来:

不对啊,由于剧情走得一塌糊涂,连亲作者都认不出来,这次秘境试炼的第一名,好像由裴寂变成了她本人。

那这句台词是……我骂我自己?

裴寂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蹦出这种话,目光里溢出稍许困惑与迟疑。

宁宁努力收好心底的错愕,浑身僵硬地移动神识,来到台词第二句:“哪怕之前风头再盛,如今却灵力大损、什么也做不了——你身上的伤,一定很痛吧?”

不对劲,这个走向不对劲。

明明这些全是无比恶毒的台词,可一旦换了主语……为什么忽然变得像是琼瑶剧里的告白啊!

尤其是那句“一定很痛吧”。

如果处在原文两人势同水火的语境里,这五个字念出来的效果绝对炸裂,配合一声阴阳怪气的冷笑,那叫一个无情嘲弄,分分钟就能吸引来自裴寂的全部仇恨。

可现在……倒像是她在斥责自己无能为力,没办法为他好好治疗。

才才才不是呢!垃圾系统毁人清白!这样把台词念出来,好像她对裴寂怀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她明明一点也不担——

好吧。

虽然她的确有那么一丢丢担心,但真的只有一丢丢。

宁宁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某天念出恶毒女配台词的时候,羞到耳廓通红。

“宁宁宝贝,何至于此啊!”

承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就差流下两行属于老母亲的眼泪:“裴小寂,快去安慰她啊!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女孩子,居然因为无法保护你而如此自责……我的心快要化掉了呜!”

它说着望一眼床前的小姑娘,只见宁宁神情复杂、耳朵泛着浅浅粉红,心里更是一软。

看她那破釜沉舟般的神色,能够说出这番话,一定用去了浑身所有的勇气,好青涩,好可爱,好令人感动。

如果宁宁能听见它的声音,承影一定会扯开嗓子大声告诉她:“乖宝别自责!裴寂那臭小子不值得!作为法会第一名,你就是最棒的!”

宁宁从一个深渊踏入了另一个地狱,强忍着脸庞爆红的冲动,继续往下面看。

之前那几句话,还勉强能在阴差阳错之下让人产生误会,然而接下来的剧情却彻底没法圆了。

原主的一番冷嘲热讽遭到裴寂的反唇相讥,一时怒上心头,径直从门口冲进屋内,夺过桌上仙泉狠狠摔在地上。

最为致命的是,她还当着裴寂的面,无比直白地唤了一声“魔界邪祟”。

宁宁觉得要完。

她一个头两个大,眼看裴寂手握瓷瓶望着她发呆,暗自一咬牙,连声线也不自觉变得有些哑:“把它给我。”

裴寂并不知晓她的内心纠结,闻言没做多想,将瓶子递上前。

“奇怪。裴小寂,你觉不觉得……宁宁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承影细细打量她的神色,若有所思:“从不久前起,她就一直盯着这仙泉看。”

裴寂自然察觉了这个猫腻。

自他从床头拿起瓷瓶,宁宁的目光便越发沉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总是欲言又止。如今她接下了瓶子,更是一言不发盯着内里的仙药,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从未见过她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

正当疑惑间,忽然听见宁宁的声音:“不过是魔界邪祟——”

魔界邪祟。

他曾经在无数人口中听见过这四个字,却从未想过,这个词语会由她亲口说出。

此处唯有他们两人,宁宁只可能是在指他。

裴寂心跳一滞,右手紧紧攥进床单。

而跟前的小姑娘垂下视线不再看他,深吸一口气后继续道:“怎敢在十方法会造次!”

然后是哗啦的刺耳声响。

宁宁摔破了盛有仙泉的瓷瓶。

房间昏暗,四下幽谧。

陶瓷刺耳的碎裂声与泉水倾洒在地的淌动声一并响起,如同锋利刀刃刺穿寂静。

随之响起的,还有一道浅浅抽气声。

这回不仅是裴寂,连宁宁也惊愕万分地愣在原地。

她按照系统提示,根据原有剧情摔碎了瓷瓶,可在瓶身碎裂的刹那,狂涌而出的却并非仙泉。

那液体无色无味,从外看不出丝毫端倪,溅射到她小腿的时候,却如同腐蚀性极强的硫酸,在顷刻之间迸发出难以忍受的滚烫热度。

随即伤口之上魔气四溢,浅浅黑雾好似无形的小蛇,伴随着刺骨疼痛深入肌体。

“不好,仙泉被人替换了!”

承影收敛笑意,惊呼出声:“裴小寂,快去——”

还没等它把一句话说完,便见裴寂翻身下床,不由分说地把宁宁打横抱起,放在他方才靠坐的床上。

宁宁的整个脑袋都是懵。

原著里可从没提起过这一茬,她理应摔了瓷瓶后大摇大摆离开房间,然而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魔气——

还真是魔界邪祟啊。

所以仙泉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玩意儿啊!

她疼得无法思考。

于是宁宁放弃思考,以葛优瘫的姿势歪头靠在床上,在与裴寂短暂的视线相交后,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捂住整张脸庞。

“你你你别看我!”

她说话时忍着痛,好不容易把涣散的意识重新聚拢:“我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嘶!”

承影心疼得厉害,浑身哆哆嗦嗦:“我的天哪,若非宁宁察觉那仙泉有异,你岂不是完蛋了?究竟是谁换掉了仙泉?”

难怪她之前会一直盯着仙泉瞧,难怪她会露出那般复杂的神色,也难怪,宁宁会脱口而出“魔界邪祟”。

这瓶子里装的压根不是救命灵药,而是被魔气浸染的剧毒。

裴寂面色冷然,从储物袋里拿出自行备好的伤药与棉布,轻轻掀开她裙摆。

少女的小腿纤细修长,此时却被灼出道道殷红血口。他强行压下心头疯长的杀意,握着药瓶的指节生生发白。

宁宁捂着脸,在一片漆黑里,察觉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拂过伤口边缘。

她疼得厉害,因为不想让裴寂见到自己橡皮泥一样扭曲的五官,只把手指间张开小小的缝隙,在夹缝之间悄悄看他。

他好像有些生气,眉头锁得很紧。

可眼神里又分明夹杂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暴风之夜,深海之中浪潮狂涌。

裴寂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宁宁听见他的声音,喑哑低沉得快要听不清晰:“……为何帮我?”

她茫然一愣:“什么?”

“你不必待我至此,我——”

他的眉宇间尽是阴鸷戾色,并非对她,而是对自己。

那几个简简单单的字句在舌尖碾转不定,等终于说出口时,莫名带了自暴自弃的厌意:“我没什么能给你。”

裴寂是真的不明白。

他孤僻阴沉、出身卑贱,其他人要么敬而远之,要么毫不掩饰地对他加以嘲弄讽刺,唯独宁宁不同。

她从来都是笑着接近他,像对待身旁所有人那样。

哪怕他沉默寡言、口舌笨拙,常常宁宁说了一堆话,却只能生硬地回上几句,她也未曾有过不耐烦的时候。

至于那个夜晚的牵手、那些仓促之间的拥抱,还有今日她所说的那些话——

为什么总是帮他,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好。

裴寂想不通。

就像他也不懂,为什么会在见到宁宁受伤之后,心烦得快要发疯。

“想知道原因呀?”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耳边忽然响起属于她的声音。

宁宁的声线婉转清越,因噙了笑意,平添出几分平易近人的娇憨,当裴寂闻声抬头,居然正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眼眸。

为了方便往小腿上药,宁宁是弯着膝盖坐在床上。

此时她身体前倾,下巴抵着手臂,双臂则环抱在膝盖上,一瞬间便距离他格外地近,唇角轻勾笑起来时,颊边浮起浅浅梨涡。

“我才不想要你的什么东西呢。”

宁宁说:“你会对自己讨厌的人好吗?”

他摇头。

“这就对啦!与之相对地,如果当真想要对一个人好,那一定是因为——”

裴寂神情漠然地抿了唇,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之下的心跳已经快得发狂。

他听见宁宁说:“因为喜欢啊。”

承影憋住声音,笑得无声无息,整个灵体裹成一个球。

“你、你看啊。”

她似乎因为“喜欢”这两个字有些害羞,把下巴轻轻埋进手臂里。

“世界上的喜欢分为很多种,亲情、友情、师生情,还有我们俩之间的同门情——我可不会随随便便对身边的师兄弟亲近,之所以愿意帮你,只因为你是裴寂。”

心底的暗潮织成隐秘却汹涌的情思,裴寂因为最后那几个字彻底怔住,黑眸之中乌色渐深。

“是你先问起我,千万不要说我肉麻啊。”

腿上的伤口还在疼,宁宁却强迫自己忍着痛,继续淡笑出声。

裴寂眼底的自厌再明显不过,她看过原著,知道他从小到大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被母亲厌弃、被同门孤立,没有愿意认同他的人出现在身边,接受到的所有价值观都在陈述着同一个共识:他是个血脉不纯、不应该出生的怪物。

他一定打从心底厌烦着自己,所以才会将自己与世界隔开,一心痴迷剑道。

唯有在练剑的时候,不用去分心顾及其它。

宁宁想拉他一把。

即便她力量微薄,在他心底根深蒂固多年的认知也没办法被轻易改变,可她还是想要告诉裴寂。

“裴寂比其他很多很多人都好嘛。”

宁宁说:“如果你能开心,不需要任何谢礼,我也会觉得很开心的。”

这是在梦里都不会出现的言语。

裴寂有些呼吸不上来。

或许是因为心脏跳得太快,也太剧烈的缘故。

她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的话。

少年默不作声,因发带松散,凌乱长发静静垂落在眼前,遮盖瞳孔中乌云般渐渐腾起的不知名情绪。

陌生却强烈的感情如同藤蔓疯长,一圈圈缠绕在心口上,之前的那个问题,裴寂似乎有了答案。

关于他为何会因为宁宁受伤而心烦意乱。

有某种异样的、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心底破土而出。

他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呜哇——疼疼疼!轻点轻点!”

“……我还没碰到伤口。”

“等等等等!还是我先来帮你换药吧!肩头这儿又流血了——咱俩这算什么,伤残人士互帮互助?”

这回裴寂应答的语气格外重:“同门情谊。”

素问堂穆长老赶来客栈的时候,发觉裴寂的房门虚掩,没有关。

他知晓这是特意为自己留的门,正要敲门,却从敞开的微小缝隙里,见到了房内的景象。

裴寂关了窗纱,室内流淌着水一样轻柔的薄光。身形瘦削的少年笔直坐在床头,身上已经换好了纱布,而在床铺之上,躺着一个似曾相识、已经悄然入睡的女孩。

他认出那是玄虚剑派的宁宁。

由于裴寂背对着门口,穆长老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态,只知道对方一言不发守在床头许久,好几次想要伸手去触碰,却都迟疑着收回动作。

恰有微风拂过,吹动窗纱的瞬间,也送来倾泻而下的光。

在一瞬的柔光中,他见到裴寂轻轻躬身,小心翼翼低下了头。

——那个向来杀伐果决、浑身戾气的少年剑修头一回做出了类似于臣服的姿势,悄无声息地俯身,安静垂下眼睫。

他的眼眸一片漆黑,紧抿的薄唇却泛着桃花般的浅红。

在悠然淌动着的微风与阳光里,裴寂无比虔诚地,轻轻吻在女孩缠了绷带的小腿之上。

第86章

“裴师弟的药被人换掉了?”

郑薇绮拧了眉坐在茶馆里, 思索片刻后毫无头绪,剑气与怒气一道蹭蹭蹭往上涨:“你们知道哪些线索?那瓶仙泉是从哪儿得来的?”

疗伤用的仙泉被恶意替换成腐蚀性毒药,这绝不是件可以一笑而过的小事。

宁宁已将此事告知诸位长老,但如今线索寥寥, 就算他们答应调查, 恐怕也很难找出幕后真凶。

“那瓶仙泉是裴寂从医馆带回来的。”

宁宁道:“大夫见他受伤很重, 特意送了一瓶。当时医馆人员庞杂, 不少医修弟子、获救的姑娘与城中百姓皆在馆内,若是有人趁机偷换药物, 想必不会被轻易发现。”

贺知洲颇为担忧地瞅她一眼:“你的腿,没出什么大事儿吧?”

“素问堂的长老替我看过了,那毒药并不致命,顶多灼伤皮肤。”

宁宁摇头:“不过很奇怪的一点是, 当时我将它摔碎,里面分明渗出了黑色的魔气……可后来长老们再来查探, 却发觉气息全无,找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踪迹。”

“魔气?不会是魔修在捣鬼吧?”

林浔没经历过生死险境与大风大浪,听完面色苍白,眼底尽是忧心与惶恐:“我爹说过, 虽然大战后魔族惨败、近乎于销声匿迹, 但其实仍有幸存者藏匿于各地——可他们与裴师弟无冤无仇,为何要刻意伤害他?”

宁宁也想不通。

而且说起魔族,骆元明使用的炼魂之术, 很显然就属于一种极为凶残的魔修秘法。

他出身正道,绝不可能有机会与之接触,唯一的可能性,只有当年途经大漠时, 与幸存的魔修有过接触。

而且那魔的修为绝对不低。

“不管怎样,今天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郑薇绮吁了口气,想得脑瓜子发疼,用手按在太阳穴:“明日便是鸾城一年一度的灯会,灯会过后,还有十方法会第二轮——听说这回的赛制与往常截然不同,危险程度大大翻倍,若是在法会之前就身受重伤,可就彻底没希望了。”

骆元明的丑事被揭露,十方法会却还是要继续。

宁宁在之前就有过耳闻,法会分为上下两轮,第一轮为秘境试炼,二轮往往是弟子间的擂台决斗,采取一对一淘汰制,直至决出留在场上的最后一人。

然而这种赛制虽沿袭已久,却存在十分严重的弊端。

修真界道法万千、百家齐放,在短时间的擂台较量上,往往无法发挥出自身全部优势。更何况决斗以力量为尊,轻于谋略,对于进攻性质薄弱的医修、乐修、佛修和御兽宗来说,很难赢得胜利。

于是在骆元明的提议之下,经过长老们一番探讨,对今年第二轮的赛制做出了改动。

“虽然长老把消息捂得很紧,但根据小道消息来看,”贺知洲神秘兮兮,“似乎比第一轮的大逃杀更加刺激。”

宁宁听他说话,不由想起曾经骆元明对她偶然间透露的情报。

他偶遇孤月莲是假,关于修复识海的法子却理应是真。据他所说,要想治疗温鹤眠,还差两种珍品以上的稀有灵植,而其中之一的灵枢仙草,就在下一轮法会需要前往的秘境中。

可鸾城之内,似乎并没有其它可以进入的秘境。

这会儿说书先生并未上台,茶馆里少有地显出几分悠闲静谧。

宁宁正兀自发呆,忽然听见一道极有磁性的低沉男音:“好巧,又与诸位见面了。”

啊,这声音。

她颇有些心情复杂地抬起头,果然见到迦兰城少城主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

江肆嘴角一抽,斜斜勾了个笑,指着一旁的空位道:“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那个,其实我从之前就想问了。”

贺知洲举起右手,化身不懂就问的好奇宝宝:“少城主究竟是从哪里学来如何高深的笑法?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笑的啊。”

江肆笑着挑眉,淡淡道:“这要多谢郑姑娘。”

见郑薇绮投来不解的目光,他轻哼一声:“江某彻夜研读郑姑娘所赠书目,偶然发现了某种规律——”

“在所有文字之中,‘勾唇一笑’出现了281次,‘挑眉’出现了189次,‘轻哼’出现了146次,而‘淡淡道’,出现了563次。”

于是他就当真一一照做了。

只可惜练习太多次后肌肉抽筋,不太像是“勾唇一笑”,倒像是猛鬼附身,小嘴狂抽。

郑薇绮吸气扶额,勉强呼出一口气,为了防止此人再度口吐狂言,抢先一步道:“你那边的剧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在说江肆近日观摩学习的那本超厚大部头《修真风月录》。

江肆很少被她主动问话,闻言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被提到过438次的低笑:“雪潇快死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丝毫没有察觉到,坐在旁边桌子、自始至终写写画画的男人身形一顿。

那人背对着他们,并不能看清确切长相,若是上前几步粗略看去,便会无比惊讶地发现,居然正是茶馆里的说书先生。

——先生今日好不容易能歇息一会儿,然而身为一名极富有职业素养的勤劳社畜,即便在空闲时间,也要持之以恒地挖掘说书素材。

好巧不巧,正好就让他遇见了玄虚剑派一行人。

天羡子亲传在鸾城里风头大盛,更是十方法会魁首的有力竞争者。先生悄无声息坐了这么久,听见“雪潇”这个名字,不由得眉头一皱。

这个女人的名姓,他从未听闻过。

“你是指她被真霄师伯囚禁在地窖里那件事?”

郑薇绮努力回忆剧情:“还是纪掌门给她下了情蛊那件事?”

握笔的手,剧烈颤抖。

这是何等劲爆的宗门秘辛!剑修之间竟有如此之多的恩怨情仇!说书先生内心激荡!

“都不是。”

江肆冷声道:“是我把她当作替身百般虐待,最后却要取她心头血,治疗我濒死白月光,也就是宁宁姑娘的那件事。”

惊雷一个接着一个,先生的眼珠子都要惊讶得翻出来,趴在桌子上吭哧吭哧奋笔疾书,笔头差点冒火花。

郑薇绮有些不满:“最离谱的是,我居然会因为爱上真霄师伯而疯狂嫉妒她,让门内弟子把她堵在巷子里打,警告雪潇不要与师伯藕断丝连——这脑袋里怎么想的!”

宁宁拿手撑着腮帮子,亦是笑道:“我也因为暗恋林浔师弟在刻意刁难她,你们还记得她与真霄剑尊幽会时突然七窍流血吗?就是吃了我下的毒药。”

恐怖!玄虚剑派这群恐怖的女人!她们怎么能用如此轻松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

说书先生握笔的右手瑟瑟发抖,咬紧了牙,才让自己不至于愤怒叫出声来。

贺知洲愕然望向她:“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