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语气带笑:“我是胡阿姨。”
我愣怔住。
我没有搭话,电话两头都是沉默,俄而,对方开口:“你在香港的时候,我就已经有请你的秘书转告你,说我想约你见一面。不过,当时你的秘书似乎没有通知到。”
我回想起昨天,秘书确实告诉过我,说有恒盛的人想要见我。
但我不知,这人,竟然就是胡欣。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回绝?还是同意?
“胡阿姨…”
“怎么样?为零,有空么?你应该还在新加坡吧。”
我推辞不过,只能答应。
胡欣约我去别墅见她。
她说的倒是很好听:“很久没见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你,都差不多认不出来了。为零,你也应该让胡阿姨见见吧。”
只是她应该没忘,当初可是她逼我出国的。可是,她对我,可以做的这么绝。时过境迁,竟还能向对待一个许久未见的后辈那样对待我。
我又想到了这个词:城府。
我本想请司机师傅掉头,要他送我去见胡欣。
但无奈,我的车上还有个私人助理。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回去见胡欣,司机送助理去机场。
我要助理先回香港,在提醒了助理帮我把机票改期之后,下车。
我拦了辆出租车,一上车就报了胡家的地址。
车子在路上花了很多时间,到胡家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
出租车在别墅外停,大门有电子眼看卫着,我报了自己的名字,对方说:“请稍等。”
我等了片刻,大门才开启。
我进去,有佣人在那儿候着,见到我,打了招呼之后就给我领路,领着我朝主屋那边走。
穿过前庭,朝主屋走的路上,正好路过开放式的车库。
我瞥一眼车库:里头没有胡骞予的车。心想:胡骞予应该不在家。
我对胡骞予,似乎依旧有些害怕,虽然我也不知这是为何。
我收回视线,继续前行,却在下一秒,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生生定在了车库最边上的那辆车上——
闪着金属光泽,打蜡打的纤尘不染,黑色,奥迪车。
我呆呆看着这辆车,脑子一瞬间空白。
佣人叫了我几次,我才回过神来,继续由她领着,到了主屋。
大门为我敞开,我进去,远远望见花园那里坐着个人。
距离远,我看不清那人长相。我走进花园,才看清,这人确实是胡欣。
一个女人,像胡欣这样会保养,应该算得上厉害。她头发盘的一丝不苟,额角没有白发。
在我对胡欣有记忆以来,她似乎一直是这么雍容华贵,眉宇间藏着温柔。
胡欣在喝茶,看着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走到桌前,唤一声:“胡阿姨。”
她微笑点头:“坐。”
她微眯起眼,瞅瞅我,随即又笑:“喝什么?”
我坐下,“咖啡吧。”
佣人很快上了一壶咖啡,并为我倒上了一杯。
我用匙搅拌咖啡,没有喝,“胡阿姨找我,有什么事?”
顿一顿,我补充,“我还要赶晚7点飞香港的飞机。”
闻言,她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不过很快便恢复。
“我也是几日前刚从瑞士回来,才听说你回国的消息。怎么样,为零,国内的生活还适应么?”胡欣刻意忽略我刚才话语中的不耐,笑脸对我。
我想一想:“虽然我这么多年没回来过,但毕竟从小是在国内长大的。胡阿姨不用担忧,我很适应国内的生活。”
我话里有话,胡欣自然是听出来,喝茶的动作令人不易察觉的滞了滞。
她放下茶杯,“骞予那时说你在恒盛做秘书,还说会带你来瑞士让我见见。可惜,我在瑞士盼了很久,你却没有来。骞予说你很忙,我还责备他为何要给那么多工作给你。为零,忙归忙,也要注意一下身体,时不时地四处逛逛为好。”
她提到“到处逛逛”令我不禁想到车库里的那辆车。
于是,旁敲侧击地问:“四处逛逛?我最近倒是回了无锡一趟,为我父母扫墓。”
她笑的绰约:“哦?是吗?那很好啊,你也很久没回去看看你父母了。”
我深呼吸,她这么跟我拐弯抹角,我却不想再同她这么玩下去:“胡阿姨?您认识David Yang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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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显一愣。
胡欣这样一个习惯于深藏不露的人,此时,能让我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可见我的问题有多令她震撼。
我屏息以待,等着她的答案。
胡欣缓缓抬眸看我,仔细研究我的神色,“骞予跟你说了什么?”
这回,轮到我愣住。
胡骞予跟我说了什么,这根David Yang是谁,有什么关系?
我忽略心头那一丝疑惑:“我在去给我父母扫墓的时候,看见有人送的花。卡片上的署名是David Yang,我想,此人可能是我父母的朋友,想问问胡阿姨,认不认识这人。”
“哦?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似乎生出了警惕之心,眼色都变了。
我想了想,没急着回答。
怕她猜出什么。
我没打算如实告诉她,改口说:“我也不知道具体时间。我当时去扫墓的时候,那束花已经凋谢了,那里的管理员正准备处理掉那束花,正好被我看见了花里的那张卡片。”
我看不出她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她笑一笑,眼中恢复柔和:“你父母的朋友很多,胡阿姨不可能都认识的。对了,为零,晚上就住在这儿吧,明天我再派飞机送你回香港。不耽误的。”
顿一顿,她又说:“晚饭我会叫骞予回来吃。算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同桌吃过饭了。”
“胡阿姨找我回来,只是为了吃顿饭?”我笑问,随后收敛笑容,“胡阿姨,您也知道,我今早才接任香港环球的经理人,以环球和恒盛现在的关系,我不方便与胡骞予见面。”
终于,胡欣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她向旁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佣人很快退下。
此时此地只剩我们两个人。
“为零,你在给胡阿姨出难题。你这么问,是不是要告诉我:要么,我告诉你我要见你的真实目的,要么,你离开,一顿饭也不肯跟我吃?”
我默认。
“你真的长大了,也世故了。”她像在叹惋。
我冲她笑笑。
胡欣拢一拢一丝没乱的头发,“我找你回来的目的,很简单:不要对付恒盛。”
“胡阿姨,您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只是在环球找了份工作,而环球,又正好是恒盛的对头公司,仅此而已。”
她牵扯一下嘴角,带点嘲笑,“为零,胡阿姨还没有老糊涂。这么糊弄我,没有用。”
这对母子,面对我的反应如出一辙。
我犹记得,当时,我对胡骞予说“我只是找了份工作。而这份工作刚好是在恒盛而已。”胡骞予的反应。而此刻,胡欣也是这样,笑,低沉的、模棱两可的笑。
“为什么不知足?你现在手头拥有的恒盛股份,已经够你一辈子奢华。恒盛是你父亲亲手建造的帝国,作为女儿,你不应该这样残忍地打击恒盛。”
“残忍?”我反问,挑眉,“要对付恒盛的,是环球,我最多只是算个帮凶。”
更何况,我的残忍,在和胡欣的手腕相比,小巫见大巫。
“为零,不要自以为聪明,”胡欣调整呼吸,“到头来,害的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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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这回,终于轮到我这么笑:“我倒想要问问,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胡阿姨你这么忌惮?”
“打开天窗说亮话么?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你在香港怎么为难恒盛,我暂且不管。恒盛在欧洲的分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因为经济不景气,我们必须裁员,和工会的劳资谈判,本来谈的好好的,却在中途,工会单方面宣布谈判破裂,弄得我们恒盛遭到欧洲总工会的全方位抵制。而就我所知,你从中做了手脚。”
我拧眉:这件事,胡欣怎么会知道?
我因此有些无言以对。
沉默间,胡欣紧绷的语气缓和下来:“好了,不说了。”
胡欣大赦天下一般,“饶”过了我:
“为零,胡阿姨一直想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的。可惜,很多事,身不由己,现在还要弄到撕破脸的地步,对此,胡阿姨很抱歉。”
“胡阿姨,这顿饭,我想,我还是不吃了,”我起身,从方才的剑拔弩张中抽回神智,“如果您真的曾经把我当女儿一样疼惜过,事情绝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我要离开,胡欣没有再开口阻拦。
待我走到花园出口处时,胡欣远远叫住我:“这里很难打到车,我派车送你去机场。”
我没有回头:“谢谢,胡阿姨。”说完,继续前行。
我走到主屋大门口的时候。
车子已经准备好。
车门打开,等我上车。
我不禁偏头,又看了车库中那辆奥迪车一眼,这才坐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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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是个中年人,话不多。
佘山这一路的景观很不错,我无暇观看。
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能不能告诉我,车库里那辆奥迪车是谁的?”
司机也许知道我是胡欣的客人,很客气地答:“是少爷的车。不过夫人回国之后,少爷给另配了个司机,给夫人代步用。”
“您能帮我联系到那个司机吗?”
我的问题引得他回头看我,我在他疑惑的目光之中,继续道:“您帮我联络到那个司机,并承诺向其他人保密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笔报酬,不菲。”
他更疑惑:“向…夫人保密?”
我点头,“你家夫人,少爷…所有人。”
车子停在了半道上,他回绝我:“对不起,我也算是胡家的老员工了,我不会…”
我打断他:“10万。或许,你想要更多…开个价。”
我看见他眼睛中的光明显一跳。我从包里取出名片,递给他:“考虑好了,请联络我。”
车子在我们的沉默中重新开启。
我枕着车窗棱,又想起一件事,“司机师傅,我不去机场了,送我到最近的环球酒店。”为了知道这位David Yang的真实身份,我不得不推迟回香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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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区的四处都很清静,道路上没什么人,车也不多。
就在车子快要开出别墅区的时候,反方向的车道上才出现一辆车。
这车,与我们的车擦身而过,我余光瞥见,也没太留意。
可就在那辆车快要开出我余光范围的时候,车子刹住车。
刺耳的刹车上引得我的目光投过去。
我往车窗外看,却还没来得及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那辆车开始迅速倒车。
最终,车子倒到了我们这辆车的车身前,下一秒,那辆车偏离车道方向,斜刺里插到了我们车头前。
它就这样横栏在了路中央,堵住了我们车的去路。
我们的车不得不紧急刹车,依旧险些撞上对方。
“呲——”的一声,车子划出一段距离,紧急制动。
我朝挡风玻璃那儿看,视线投向那辆车的同时,见司机火爆地降下车窗朝:“怎么开车的啊…”
司机很快噤声,我也看清了,这辆车,是胡骞予的车。
我眼见胡骞予下车,朝这边走来。
司机慌张地下车,诚惶诚恐的声音,从开启的车门外传进我耳里:“少爷…”
我依旧坐在车里不动。胡骞予顿住脚步,他朝车里看了一眼,却没有过来,只对司机说:“车子开回去。”
“可是,可是夫人她说…好的。”
司机重新回到车里,发动车子,调头。
“对不起,少爷要我载你回去。”
我咬唇,沉默,恨恨的回头看。
胡骞予也已经上了他自己的车,就跟在我们车后头开。
我摸出电话,拨号码,很快接通。
隔着两片挡风玻璃,我看见胡骞予接起电话。
“让司机停车,放我走。”
胡骞予此刻也正盯着我看,嘴唇动一动:“休想。”
“要我回去见胡欣?这对我来说,只能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