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环顾四周。
床,写字台,桌椅,一切都不陌生。
这曾是我的房间,三楼的一间客房。从摆设到布局,都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我在这个房间,住了这么多年。这里,对于我,陌生又不陌生,亲切也还疏离。
可现在,这里充满的,却全都是胡骞予的味道。像是在宣告这是他的地盘一般。
平常的胡骞予,周身一股霸道的气息,我现在才知,他连睡觉时也不例外。
他一手横过来,霸占床上的位置。我醒来,发现自己正蜷在床的一角,快要坠下床去。可如果往里挪一公分,我便会枕上他的手。
空阔的房间,只有胡骞予的呼吸,一声一声,平静而清浅。
听着他的呼吸,我难以入眠。只好裹了被毯下床。
下意识地开衣柜找衣服。可惜,触目的尽是衬衫、西装、领带。都是这个男人钟爱的简约却昂贵的款式。
男士的。胡骞予的。
胡骞予不是那种轻易就能让人弄明白的人,比如现在,胡骞予主卧不住,住客房。个中原因,我想不通,也不愿去想。
我拿了件衬衫草草套上。
地毯很厚实,落物无声。我脚踩在上面,不会发出一丝声响。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间客房。
之后,我随便找了间房,几乎是一粘到床就进入睡眠状态。
…
在黑暗中,我感受到了光亮。刺眼的光亮,逼得我不得不撑开眼帘。
此时,整个卧房亮如白昼。我下意识抬臂挡住眼睛。可是我挡在眼前的手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攥紧。
待我睁开迷蒙睡眼,看清来人,耳边响起他的声音:“跟我走。”
**********
胡骞予把我带回了恒盛大厦,那间监控严密的档案室。
一个公文袋被交至我手中。是装了那份“股权让渡书”的公文袋。
让渡书以董事会的名义签署,字里行间,冠冕堂皇。
而我急于知道的是,除了我的父亲,还有谁签署了这份协议?又凭什么瓜分以林家为最大利益集团的恒盛?
97年,金融危机爆发,恒盛海外资金链面临十几亿资金缺口,不得不抛售旗下高度控盘的银行股,但此时却有谣言散布,指控恒盛联合金融大鳄,操控游资走向。国家因此冻结恒盛的资产。恒盛暂时停牌。
恒盛面临清盘,董事局其他成员见死不救,曾是我母亲挚友的姚亦琛也紧随其后撤资,我那总裁兼任首席执行官的父亲负债自杀。
所有的媒体事后对此的报道千篇一律。无非是感叹与惋惜。外界所不知的是,恒盛董事局控制下的储备资金库足够填补这十几亿的缺口,却一分钱都没有出。
当时的董事局,爸爸,胡欣,姚亦琛,何万成,四人中三人,同时签署了这份协议,把他们持有的股份大份额的让渡给了一个叫David Yang的人。
David Yang是谁?
他和胡骞予是什么关系,以至于要他把手头持有的那么多股份,都过到胡骞予名下?
所谓训示
“DavidYang是谁?”
我抓住胡骞予的胳膊,仰头看着他。
他笑,讳莫如深:“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我知道他不会,可是…
“算我求你!”
我咬住牙,乞求的看他。
他捧起我的脸,看定我的眼睛:“这不像你。林为零从不求人的,不是么?”
“我要知道真相!”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给我看文件?”
他笑一笑,笑容很快隐去:“因为我要你知道,你要的一切,都在我手里。
你也逃脱不了我的掌心。
所以,
你不需要去找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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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就被内部调离。
发配边疆,被调到助理室。
我前脚刚进办公室,人事部的邹部长后脚跟进来。
看着摆在我桌前的调任书,我险些失笑。
胡骞予不是不拿我这个对手当回事儿吗?何必把我调离财务部?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邹部不免着急:“林理…林小姐,很抱歉,这是胡总亲自签的调令。我们也没办法!”
这么说,再加上一脸精心加工过的所谓歉意。是深怕我为难他,硬要他给个说法吧?
他像狱监一样杵在我的办公室看着我。我只能乖乖收拾东西走人。
一个小职员,对上胡氏帝国的掌权人,没有胜算。
林为零不会再做没有胜算的事。
几分钟后我已经身处助理室的范围内。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和我打招呼。“空降部队”本就容易受排挤。
亲自带我到助理室的王书维简单向同事介绍了我,之后便把我撂下不管。
我处于浑噩状态。耳边充斥着的,无非是那些“咖啡吗?几杯呢?好…马上送到。”一类的话。
而对于我,习惯了每天都被“建仓,吸筹,拔高,回档,出货,清仓”这些字眼所围绕的生活,一下子,根本无法适应此刻闲适的时光。
闲来无事,泡杯咖啡,一直喝到中午。
咖啡凉了,被忽略在一旁。我,同样被忽略在一旁。
有人临走前终于记起我的存在,事务性地邀我这个新同事一起去吃饭。听我拒绝,她立马露出一脸释然,生怕我反悔一样,踩着细高跟,“噌噌噌”,即刻就不见人影。
此刻的助理室空空荡荡,和早前的闹腾景象相去甚远。我去茶水间泡咖啡,不料竟在此碰到王书维。
他在泡咖啡,我没有同他说话,转身走到一旁坐下,等着他离开。可王书维泡好了咖啡,却没有走,反而朝我的方向漫步而来。
我低头摩挲着手中马克杯的杯沿,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要抬头。
我余光看见他走到我面前。很近,他的西服纽扣上的压印都看得清。他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他的那杯咖啡放在了我面前,转而走开。
与我相同,王书维也爱用马克杯喝咖啡。
我看着那杯咖啡,良久不动,怒意慢慢冲上脑袋,我嚯地起身,端着杯子来到洗手池,咖啡倒掉,杯子扔进垃圾篓。
我有些失控,咖啡烫着手,又疼又麻。我的脑子有些飘忽,幸而这时,外头空荡荡的办公区域,突然响起电话铃声。
我没有在茶水间多做逗留,回到办公桌接电话。
显示是总裁内线。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
意料之内的熟悉声音传来。
“一客C餐,送到我办公室。”
我哑然,不知如何接胡骞予的话。
沉默片刻,就听到听筒另一端的胡骞予说:“林为零?”
我心中顿生戚戚之感。我一声不吭,他也能知道是我?
“林为零。”
“是。”
“一客C餐。请你快点。”
“是。”
到餐厅点餐。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刻意在为难,竟让我碰到了此刻最不能够碰到的人。
李牧晨在电梯间里,我在电梯门外。
他低着头,斜倚着身,靠在电梯间的扶栏边,看似神不守舍,电梯停驻延时,响起了略显刺耳的“叮”声后,他才回神,如此后知后觉,令人不禁担心。
他抬起头,正撞上我的视线。
他的眼睛,在我的脸上停留片刻,移至我手上拎着的餐盒。
“你好。”我浅笑着和他打招呼。
对我的招呼,李牧晨置若罔闻。迅速收回视线的他,脸上再没一丁点情绪的波动,绕过我,径直向餐厅走去。
我下意识,回头看他的背影,觉得其中难免有了些决绝的味道。
这个人,这种态度。
我们,已经不可能成为朋友了。
但愿,不会成为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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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楼。总裁秘书坐在总裁室外的办公桌旁,正接着电话,见我近前,满脸狐疑。
我拎起食盒,“我是助理室的,这是总裁的午餐。”
她立刻脸色不善,立马挂了电话。
“你可能弄错了。胡总的午餐刚才已经有人送进去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让我吃了闭门羹,我却巴不得,立刻抬脚走人。
我进了电梯间。电梯门缓缓合上,金属面映出了我的脸。
我看着自己的脸,一张哭笑不得的脸。
这胡骞予,耍着我玩?这叫我怎么能不哭笑不得?
这时,即将合上的电梯门,又突然打开。我连纳闷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人扼住手腕拉出电梯间。
拽住我的人,仗着他腿长个子高,自顾自地迈着他的大步子,疾步向前,也不管我我跟不跟得上。我无奈,被他用力拽着,只能踉踉跄跄。
“胡-骞-予!”
我唤他,他不理。
高跟鞋一路发出刺耳的抗议。我的脚踝疼,手腕疼。
全都拜胡骞予所赐。
片刻之后,我已身处总裁室的界地之内。
总裁室的门大敞,看得出来胡骞予多急着追出来。而那位冷脸美女秘书,正愣门口,看着胡骞予拽着我进来,脸上闪过诧异。
“出去。”他瞥一眼她,冷冷道。
听了胡骞予的驱逐令,美女秘书立刻领悟,瞬间消失。
胡骞予拿过我手里的餐盒,随手放到桌上。又拉过椅子,按着我的肩,迫使我坐下。随后才坐到桌的另一边。
胡骞予的面前,是另一个满满当当的餐盒。
我下巴点一点自己带来的那个C餐餐盒,挑眉觑他:“什么意思?”
胡骞予不答,替我打开餐盒,取出筷子送到我手里:“吃饭。”
见我迟迟不动筷子,他重复:“吃饭。”
我哑然失笑,“你这…算是邀我共进午餐?”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措手不及。
可他不在多给我回应,把筷子塞进我手里之后,就只顾自己埋头吃饭。
“你打内线到助理室,就是为了骗我来和你吃饭?”
我一个“骗”字,说的极重,他抬眼看我,似笑非笑。之后低头吃饭,不理我。
我嚯地起身,“对不起,我现在不饿。我先下去了。”
他的视线,终于离开了那些吃的东西,转向我,“你早上没吃。中午也不想吃?”
早上起来时,别墅的佣人为我和胡骞予做了早餐。中式的,西式的,都有,也不明白这佣人为何知道我喜欢什么,做的早点都是我平常爱吃的。
精致的食物,随我挑选。
可面对胡骞予,我吃不下。早上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面对我,你吃不下?”
他又一次猜中我心中所想。
“…”
他放下筷子,慢慢看定我:“林小姐,我希望你能快点适应。以后,每天,都会如此。我不想看到你饿死。”
他的强势,令人头疼。
被人如此摆布,我出离愤怒,却只能克制住火气,脸上挂着笑,却暗暗咬牙切齿地问:“凭什么?”
他睨我一眼,笑,笑容无害:“上班时间,你是我下属;私下,你是我情人。你认为,我凭什么?”
我差点忘了,他曾是全国中学生辩论赛的大满贯辩手,除却被我抢去一届最佳辩手之外,再没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