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八月,皇后主持秋闱,一切顺利。
同期,北疆传来大捷,皇上率领五千轻骑奔袭三千里,直捣异族王庭,将数百王族全部斩于马下,联合起来的异族军队早已是土崩瓦解,四散逃走,北疆以北的数千里土地,从此尽数归于大周!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终是到了尾声,换来的将是大周边境数百年的安宁。
熙和六年的秋天,陛下从北疆凯旋。
孟弗在宫中一早就收到李钺的来信,知道他明日便要回来。
从去年腊月他离开帝都,至今已有八个月了。
白日里她处理完朝政,傍晚回到寝宫想要早早睡下,明日好好的去迎陛下,只是临近子时,孟弗仍旧没有半分睡意,她坐在床上,借着昏黄的灯火,将这大半年来陛下从北疆送来书信一封一封又看了一遍,脸上浮出浅浅的笑意。
她愈加的没有睡意,将这些书信整理好后,孟弗披了件外衣起身向宫殿外走去。
月凉如水,更阑人静,只有几只秋虫在草丛间发出阵阵鸣叫。
宫城连绵,灯火阑珊,脚下落了一片斑驳的树影。
孟弗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她沿着白玉石阶缓缓走下,空旷的庭院中她的身影略微显得有些孤寂。
孟弗并不感到孤寂,她只是有些想念陛下了。
明明知道他明日就要回来,可时间越是接近,想要见到他的心便是急切。
孟弗抬起头,想要知道究竟还要等多久天才会亮,太阳才会升起。
随后,她愣住了。
在这片茫茫的夜色里,月光如轻纱般落下,她竟是看到李钺身穿一袭玄色的长袍,正坐在那高高的朱红宫墙上,温柔晚风拂过他的发梢,刹那间,院子里的花好似都开了,香气醉人。
一时间,她犹在梦中。
李钺向她挥了挥手,随后从宫墙上一跃而下,跑过来一把将孟弗抱了个满怀。
他的呼吸仿佛都带着笑意,他说:“阿弗,我回来啦。”
花月相映,正是佳期。
第80章 、番外(日常1)
许久之后,李钺终于将孟弗放开了。
清风皓月,疏影横斜,孟弗仰头,抬起双手抚摸着李钺的脸颊,她双眸中似含着一汪秋水,里面映着月亮与李钺。
孟弗呼吸了几次,才觉得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脏没有那么吵闹了。
她是真没有想到今晚就能见到他,她刚才还在想明日该穿什么衣服去见他。
结果现在自己头发也没梳,身上只披了件素色的外袍。
孟弗长长地呼了口气,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了些,她哑声问他:“怎么今晚就回来了?还……还翻着墙进来?”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翻墙回宫,说出去谁能信?
李钺捉住孟弗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笑道:“急着想见你,所以先骑马进城。”
他翻墙的时候倒是禁军注意到他了,连忙叫了一群兄弟过来抓人,结果过来一看到是皇上,禁军们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李钺对他们摆摆手,他们便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转身继续巡逻,如此李钺才能顺利无阻一直潜入到这里。
孟弗想象了一下陛下翻过一座座宫墙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她扑进李钺怀中,一把将他抱住。
李钺没想到她会突然抱住自己,胸口一疼,下意识地闷哼一声。
孟弗吓了一跳,赶紧放开他,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李钺道:“没事,小伤,已经快好了。”
孟弗微微皱起眉头,觉得陛下的话可能并不那么可信,而且他在给自己的信中完全没有提他受伤的事。
“先进去吧。”她拉起李钺的手向紫宸殿走去。
李钺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高高兴兴地随着孟弗一起进了紫宸殿中,他在床上坐下,等着阿弗坐进他的怀中。
然而孟弗却只站在他身前,低头对他道:“把衣服脱了。”
李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有些纠结道:“现在吗?天都快亮了,时间太短了点吧,等会儿我还得回去。”
明日他要带着大军一起返回帝都。
孟弗真想把陛下的脑袋敲开,帮他把里面的某些废料清除一下。
孟弗道:“我看看您身上的伤。”
“不用了吧。”陛下为难道。
“快脱。”孟弗催促道。
陛下轻轻叹了口气,这话阿弗要是在其他时候说该是多么的动听,见孟弗态度坚决,李钺只能将自己的外袍和里衣一件件脱了下来。
烛火明亮,李钺胸膛上新旧伤疤长长短短交错在一起,有一处还用细布包扎,正微微渗着血。
李钺见孟弗的表情有些凝重,安慰她说:“就是看着吓人,真没事。”
孟弗盯着他胸前的伤口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落在他的伤口上,向下轻轻按了一下。
孟弗倒是没用多大力,李钺却是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孟弗赶紧收回手,问他:“不是说没事的吗?”
李钺没话说了,孟弗又问他:“疼不疼?”
陛下道:“想你的时候就不疼了。”
陛下真是越来越会贫嘴了。
孟弗转身向外走去,李钺连忙伸手抓住她的袖子,问她:“阿弗你去哪儿啊?”
孟弗道:“我让高公公去叫个太医给你看看。”
“真没事,在北疆的时候都处理好了,过几天就能愈合,”李钺张开双臂,对她道,“快过来让我抱抱吧,想死我了。”
“行,”孟弗点点头,转身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来,问道,“那您说说您是怎么受的伤吧?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陛下咳了一声,嘴唇张张合合好半天也没找出合适的理由来,孟弗白了他一眼,从柜子里翻出细布和止血,过来帮他重新上药包扎。
李钺小心打量孟弗的神色,想要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孟弗只低头把换下来的细布收拾好,回来后对李钺说:“先睡一会儿吧。”
李钺试着伸出手握着孟弗胳膊,见她没有反对,便一把将她拉到床上,抱住她说:“阿弗和我一起睡。”
孟弗嗯了一声,枕在他的胳膊上,闭着眼睛很快睡去。
李钺以为这件事算是过去了,结果等他回宫养好伤后,孟弗旧事重提,陛下认错的态度倒是很好,但一问就是下次还敢。
孟弗不想大晚上与他吵架,抱起被子想出去安静会儿,李钺一下就急了,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问她:“阿弗你去哪儿?”
孟弗对他道:“我到外面睡,您好好想想吧。”
“真是岂有此理!”陛下从床上下来,对孟弗道,“你放下!”
他上前一步从孟弗手上抢过被褥,很有气势道:“我出去!”
孟弗本来一直是冷着脸的,结果现在被他逗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高喜正在外面交代暗卫一些事情,看到李钺抱着床被子出来,几人皆露出疑惑又惊讶的表情来。
陛下怎么抱着被子出来?大晚上要出去晒被子吗?
李钺瞪了他们一眼,道:“看什么?没见过皇上出来打地铺吗!”
高喜与暗卫赶紧低头,不敢说话,说实话,他们见识少,这场面是真没见过。
李钺挥挥手,让他们走远点,孟弗原是打算去偏殿里睡一晚上的,陛下却直接就在门口躺下。
不多时,紫宸殿内的灯火熄灭,陛下睁着眼看着头顶的明月,抱紧身上的小被子,他小声道:“今晚的月亮很圆啊,阿弗。”
“外面好冷啊。”
“阿弗,我胸口疼。”
“阿弗——”
李钺的话没说完,便听到吱的一声,殿门被从里面拉开,孟弗站在门口,低头看他。
“阿弗……”陛下的样子竟有些可怜。
孟弗蹲下身,跟陛下讲道理,她说:“陛下,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受伤会瞒着我,即便你信中什么都不与我说,我还是会担心,所以以后受了伤不要再瞒着我了,好吗?”
李钺一直是另外一种想法,他觉得自己受的都是小伤,即便说与孟弗听,孟弗也不可能到他身边来,只是白白让她挂心。
可孟弗现在说的也有道理。
李钺抿着唇没有说话,孟弗站起身,垂眸看他,道:“您要是还是之前那么想的,今晚就在这儿冻着吧。”
李钺长长吸了口气,最终还是从地上爬起来,扯了扯孟弗的衣角,讨好道:“好啦,我以后不瞒着你了。”
……
转年二月科举殿试,孟弗与李钺商议过后,点了个西北的学子做探花郎。
探花郎美姿仪,走在街上常得掷果盈车,听说他在治学方面颇有心得,孟弗请他到宫里,向他讨教些问题,陛下则在隔壁的宫殿里商讨如何平定云桂。
孟弗将探花郎说的几个要点记下,隔壁的陛下大概是与朝臣们商量完了,来到孟弗这里转了一圈,装模作样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然后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陛下又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碟糕点,送到孟弗眼前:“阿弗尝尝,御膳房那边刚送来的。”
孟弗抬眸看了他一眼,问他:“陛下,要不您坐在这里一起听听?”
“也好。”李钺干脆在孟弗身边坐下来,眯着眼打量对面的探花郎。
探花郎被陛下看得浑身不自在,说话都不利索了,他觉得自己实在不该留在这里,孟弗见他有些局促,想她该问也问得差不多了,便让他离开了。
探花郎赶紧告退,小碎步跑得好像后面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他。
他离开后,李钺摸着下巴道:“这探花郎长得还算凑合吧。”
孟弗点点头,顺着陛下道:“嗯,还算凑合。”
结果陛下还不满意,道:“但朕觉得他的鼻子长得没有朕的挺。”
孟弗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她转头向高喜问道:“怎么这么酸啊?高公公,御膳房今天做什么了?这么远都能闻得见酸味?”
高喜低着头不说话,完全不想插入他们两个当中。
李钺当然能听出孟弗是在说自己吃醋,吃醋怎么了?阿弗就不吃醋吗?
正好看到贵妃从外面溜进来,李钺拍桌道:“今晚朕要让贵妃侍寝!”
结果贵妃看都不看他一眼,甩了甩身后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一跃,跳到皇后的怀中,完全不想要陛下的恩宠。
李钺:“……”
孟弗决定为陛下挽回点面子,问他:“陛下,用不用我将贵妃给您抱到床上去?”
陛下更气了,他冷哼一声,决定让贵妃知道什么叫做雷霆之怒,他沉声道:“不用,它现在不是贵妃了。”
孟弗一边笑,一边亲了亲李钺的唇角,道:“我又不喜欢他,你与他比较什么?况且,他本来就没陛下好看。”
李钺瞬间像是只被顺了毛的大猫,浑身上下都写着“舒服”两个字,他将孟弗抱进怀中,低头与她亲个不停。
两人动作间压到了贵妃的尾巴,贵妃喵了一声,结果根本没人来理会它。
世态炎凉!
才一成了废妃就遭此屈辱。
喵!
第81章 番外(日常2)
李钺的生辰在五月,他过生辰很少大肆庆祝,一般只邀几个好友到宫中小聚一下。
今年和往年大差不差,只是顺便将他们的家眷也叫进宫中,唐夫人埋怨唐将军喝得太多,可是当着皇上的面又不好不让他喝,只能在心里琢磨着回去要怎么收拾他。
唐将军的酒量实在不怎么好,在去年的时候孟弗就发现了,眼看着他又喝高了,孟弗安慰了唐夫人两句,直接让宫人把给他的酒换成白水,这招对唐将军确实好用,他皱着眉头琢磨这酒怎么没味?但是看人家喝得好好的,而且陛下还配合出演尝了一口他杯中的酒水,说味道不错,就这么给忽悠过去了。
唐夫人莫名更想收拾唐明启一顿了。
这场小宴直到月上中天时才散去,陛下拽着孟弗的臂帛与她一起回了紫宸殿中。
孟弗找了个凳子坐下,陛下醉酒后实在很有意思,可惜上一次她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试探李钺是真醉还是假醉。
孟弗双手托着下巴,盯着李钺瞧了一会儿,问他:“陛下你是不是喝醉了?”
陛下正站在屏风后面脱衣服,听到孟弗的询问,他抬头道:“怎么可能,这么点酒朕怎么可能醉?”
孟弗哦了一声,料想他应该是真的醉了,便道:“陛下,你去年的债还没还完呢。”
“是吗?”李钺有些疑惑,随后转过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认真想了想后,对孟弗点点头,“是哦。”
看来陛下的肉偿不是很值钱啊。
孟弗兀自笑了一会儿,在李钺准备要继续肉偿的时候,她起身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抱出一大堆衣服,有紧身的劲装,有时下最流行的大红广袖长袍,还有那种特别暴露的,孟弗早就想让他穿着试试了,只平日里陛下只喜欢他惯穿的那几件,换个颜色他都不大愿意。
现在陛下果然听话,只提了还债,就老老实实将这些衣服挨个穿上身,如果不是没那么多的时间,孟弗还想再给他修一修眉毛,重新梳个头,不过陛下这样也挺好看的。
孟弗满足了,李钺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那两条交错的黑绳,自言自语道:“原来阿弗你喜欢这样的。”
孟弗倒也不是很喜欢,主要是看个新鲜,陛下的身材这么好,穿上这一身格外让人垂涎,孟弗举起桌上的茶水,小抿了一口,对李钺道:“陛下,还剩下一套了,换完这套我们的账就算平了。”
最后一套是件道袍,孟弗前不久出宫时见一道人穿着好看,便想着让李钺也试一试。
李钺低头看着手里的衣服,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然后将自己身上的几根绳子扯了下去。
他换好衣服后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拂尘,拿在手里甩了甩,走到孟弗面前道:“贫道见过皇后娘娘。”
孟弗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了李钺半天,问他:“你没醉?”
“我当然没醉啊,”李钺笑得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一下子把孟弗扑倒在床上,“我都说了好几次我没醉啊,阿弗怎么不相信我啊?真是太让我伤心了,阿弗今晚得好好安慰安慰我。”
孟弗:“……”
“还想让我穿那种衣服?让我转圈?还让我走直线?嗯?”李钺俯下身,慢条斯理地将孟弗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剥去,他半真半假地抱怨说,“阿弗你真是的,我没醉的时候,你跟说这些我会不答应你吗?”
孟弗双颊染上一抹浅浅红晕,她仰头看着身上的李钺,有些羞赧,抿唇不说话。
李钺低头,在她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低笑一声,道:“贫道这就好好伺候伺候皇后娘娘。”
这位道长的活儿确实很不错。
只是到最后孟弗不禁有些后悔,她其实应该该找件袈裟给他的!
……
熙和八年的秋天,孟弗被诊出有孕,李钺当时正在云桂平定土司之乱,得知此事后半是高兴,半是担忧,他很想回来陪在孟弗身边,却又不能丢下手中的军务。
直到孟弗将要临产时他才从云桂赶回来,孟弗怀孕的时候不怎么辛苦,孩子生得也顺利,只是仍旧把陛下给吓到了。
等孟弗醒过来时,就看到李钺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眼眶有些微微泛红。
她好像还从来没有见到陛下哭过。
孟弗生的是个小皇子,陛下让他自己给自己抓了个名字,李煊,刚一满月就被李钺立为太子。
这是皇上的嫡长子,百官们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满的。
而李钺再与孟弗商量过后,找来庞华珍,表示自己不想再要孩子了。
庞华珍听完李钺的要求,像是看到什么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上的稀奇物种,打量了他半天,摇头感叹道:“皇上诶,您这是真有皇位要继承的。”
李钺抬头问他:“所以呢?”
庞华珍认真地看着对面的李钺,这真是个皇帝吗?所以什么还用他来说吗?
“行了吧,”李钺嗤笑一声,讥嘲道:“先帝孩子倒是生得多,到最后中用的不就朕一个吗?”
庞华珍张了张唇,觉得李钺这话好像还有几分道理,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冒着大不敬道:“先帝要是生的少,可就连您也没有了。”
李钺切了一声,道:“先帝他爹生的也不少,最后不还是选了先帝吗?”
庞华珍:“……”
皇上他是真的一点不在意祖宗们的想法啊!虽然说先皇这个皇帝当得确实一般,只是比较讨读书人的喜欢,但他要是先皇,就算被钉死在棺材里,现在也要坐起来给李钺一拳!
庞华珍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有些话他真的很想问一问李钺,但他这个身份问出来实在是不合适。
李钺大概知道庞华珍想说什么,只淡淡道:“太子日后若是做不好皇帝,那不做也罢。”
庞华珍还想再问,结果李钺打断他的话,不满道:“你话怎么那么多,到底有没有办法?”
庞华珍忙点头道:“有的有的,您真想好了?”
李钺白了他一眼:“你有完没完?”
庞华珍感觉自己这完全是好心没好报,他叹着气转身在自己的小柜子里翻找好半天,“一个月吃一粒,吃一年就行了,以后您要是改变主意了,记得来找我。”
李钺摆摆手,随意道:“行了,知道了。”
……
小太子是个乖宝宝,出生后不哭不闹,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只在饿了的时候哼哼两声,要是没人理他,他就张着嘴吐泡泡玩。
李钺没事的时候,会抱着他在紫宸殿里批奏折,小太子一见到孟弗过来,就咯咯笑个不停,挣扎着从李钺怀中出来,李钺故意逗他不放手,小太子也不哭闹,直接尿了李钺一身。
孟弗说了声该,弯下腰伸手从李钺的怀中把小太子接过来,小太子搂住孟弗的脖子,又转头对着李钺笑个不停。
转眼间,小太子已经三岁了,正是闹腾的时候,天天在御花园里跑来跑去,十几个宫人都跑不过他一个。
孟弗的精力实在没有他这样旺盛,陪他玩了一会儿便坐到秋千上,静静看着他,小太子自己一个人觉得没意思,迈着两只小短腿,颠颠跑过来,拉着孟弗的袖子央求道:“母后母后,我们去找肥肥玩吧!”
肥肥就是贵妃,小太子刚学说话的时候,话总说不完整,把贵妃叫做肥肥,加上贵妃这两年确实有点发福了,这个名字还挺贴切,便也没有人来纠正他。
小太子仰起小脸,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很是可爱,孟弗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佯装苦恼道:“怎么办?母后走不动了。”
小太子想了想,对孟弗道:“那我去找父皇过来。”
结果李钺过来后,也没陪他去找,而是走到孟弗身后,帮她推着秋千。
小太子歪着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眼珠转了转,向着另一边叫道:“九皇叔,你上来,我来推你!”
九王爷也没客气,真就来秋千上坐下,低头看书,安心享受小太子的劳动。
傍晚的时候,小太子从太后那里拿了只肥肥布偶,想要拿给他母后看看,远远地看到他父皇坐在御花园的小亭子里,他以为孟弗也在那里,迈着小短腿跑过去,结果没看脚下,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刚摔的时候小太子还有点懵,似乎没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不过随后便张大着嘴巴哇的一声哭起来,将四周的鸟吓得都飞了起来。
李钺转头看了他一眼,这小家伙还趴在地上,声音听起来有些凄惨,但是干打雷不下雨,好半天也不见一滴眼泪下来。
李钺起身走过去,小太子瞬间嚎得更加大声,李钺见他也没受伤,就抬脚在小太子的屁股上轻轻踢了踢,道:“别嚎了,你母后没在这里。”
那哭嚎声立即停住,小太子哦了一声,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低下头伸出两只小手将衣服上的尘土都拍干净。
李钺啧了一声,这小家伙还两副面孔呢!
小时候就这样,现在还这样,初心不改啊这是!
小太子伸手拉了拉李钺的袖子,仰头奶声奶气问道:“父皇,我母后呢?”
李钺反问:“找你母后做什么?”
小太子嘟着嘴道:“我摔痛了,要给母后看看。”
李钺诶呀了一声,对他道:“那你可得快点找到你母后,再晚一会儿,你手上的泥都没了。”
小太子抱着肥肥布偶在原地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孟弗的身影,他再次向李钺问道:“可是父皇,我母后在哪儿呢?”
“跟父皇走吧。”李钺转身往御花园的西边走去,小太子便开开心心跟在他的后面,蹦蹦跳跳踩着他的影子玩,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摔了一跤。
孟弗正在池边逗小狗,小太子一见到她就撒了欢儿似的跑过来,献宝一般把手中的肥肥布偶举到头顶,道:“母后,你看,这是肥肥!”
孟弗低头看着它手里的布偶,太后在缝制的过程中小太子给了很多可以但不必要的建议,但太后都听了,结果就是肥肥本猫来了,大概都认不出这是肥肥。
不过孟弗还是夸了一通,陛下在旁边不住摇头,从贵妃被废到今天,他终于有一点心疼它了。
小狗来到李钺的身前,它后面的小尾巴摇个不停,李钺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丢出去,这只黑色的小狗像是一颗炮弹,嗖的一下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将李钺丢出去的苹果捡了回来,它屁股后面的尾巴摇得更有劲儿了,直到李钺给了它吃的口令,它才将那苹果吭哧吭哧地吃掉。
小太子在旁边看得喜笑颜开,拍拍手夸赞道:“父皇,它好厉害哦!”
“也就还行吧。”李钺道。
小太子低头看了小狗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一碗水端平,道:“那我要让皇祖母给它也做个布偶!”
它可能不是很想要。
“对了,父皇,”小太子转过身,看向李钺,向他问道,“它有名字嘛?”
李钺想到小狗的名字,抬眸看了小太子一眼,一时间陛下目光有些古怪,半晌后,他点头缓缓道:“有吧。”
小太子蹲下身,小心伸出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然后问李钺:“那它叫什么名字呀?”
李钺叹了口气,对小太子说:“现在应该要叫废太子吧。”
孟弗正在喝茶,听到李钺这个回答口中的茶水直接喷出去,她咳嗽了起来,李钺过来为她拍了拍后背,结果皇后娘娘恩将仇报,抬手在他的胸口轻轻锤了一下,怪他乱说。
小太子还不明白其中深意,只是皱眉道:“父皇,你取名太难听了!”
而地上的小狗正绕着小太子转圈,它完全不懂这些人类在笑什么,但还是非常捧场地汪了一声。
第82章 番外(暗卫)
卫七,一个暗卫,一个爱看风月话本,至今没有脱离各种低级趣味的暗卫。
不过在熙和五年的秋天,卫七就不再是暗卫了,他恢复自己原本的名字,重新行走于阳光之下,并且在兄弟们的鼓励之下,决定去追求城东头那个开武馆的姑娘,那个做过青楼花魁,又做过宣平侯妾室的姑娘。
从前皇室中的几代暗卫几乎没一个能得善终的,干他们这一行的根本没有退休这一说,但凭良心讲,那也不能说是没有,只不过大都活不到那个年纪,毕竟人年纪一大,各种毛病就出来了,体力与精神都不及从前,他们这个工作如此高危,稍一不注意就凉凉了。
还有某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皇帝,他们总担心自己从前做过的缺德事被人发现,常常丧心病狂地连暗卫都要灭口。
做暗卫难,做个好暗卫更难,做某些傻逼当权者的好暗卫难上加难。
不过当今圣上仁慈,登基后直接放出话,宫中的暗卫们若是不想做暗卫了,可以选择出宫回家,也可以换个官职做做。
卫七和他的许多兄弟们都选择留在陛下的身边,他们从小就是被当做暗卫训练长大的,完全没想过不做暗卫还能做什么。
卫七出去做任务的时候,经常听到有人骂暗卫就是一群皇家走狗,但卫七根本不放在心上。
皇家走狗是一般的走狗吗?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吗?知道他一个月有多少俸禄吗?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想当都当不上吗?
而且拜托,做暗卫超酷的好吗!
说这话的人有见过逆贼刚商量完要谋反,转头就因豆腐脑是甜的还是咸反目成仇的场面吗?有见过先帝喝醉后在御花园里脱裤子的丑态吗?有见过某不愿透露姓名,但后来已经按谋逆罪被处决的风流王爷去青楼睡姑娘,结果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从里面出来的场景吗?
肯定没见过,他们要是见过早就被灭口了。
嘻嘻。
卫七他们私下里还讨论过,这一盏茶的时间够不够他们两个脱衣服。
虽然陛下不许他们去偷听他说话,但这也没什么要紧的,陛下每天不是在骂人,就是在准备骂人,不听也罢。他们还有很多乐子可以去看,做暗卫大大地满足他们这些人八卦的天性,只有一点不好,就是有时候一条命可能有点不够用。
卫七并非出身暗卫世家,他是个农家子,出生不久后,家乡遭了灾,父母养不起他,就把他给扔了出去,好在他福大命大,被师父收养,那时候先帝还在,正值壮年,而他师父是暗卫头子,几年后,卫七身体发育得不错,他师父看他骨骼清奇,很有练武的天赋,就把他与其他的孩子一起训练起来,为暗卫们的后续力量做积累。
卫七刚做暗卫不久,先帝就下去见他老爹了。
到李钺登基时,他还一个任务都没有接过,但卫七觉得自己超级牛的,与他同辈的暗卫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定能完美继承他师父的衣钵,成为下一任的暗卫头子。
只是没过多久,卫七的梦想就遭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打击。
打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在陛下身边那个胖胖的高公公。
高公公的脾气很好,每次见了他们总是眉开眼笑的,做什么都给人一种憨态可掬的感觉。
然而在那一天,卫七与同伴因为一点小事打了起来,正好高公公从旁边路过,出声劝了他们两句,他们只当没听到,打得更加来劲,然后……
然后高公公走过来,哐哐给了他们两掌。
卫七都没看清高公公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掌风逼退了好几步,他懵逼了,傻眼了,绷不住了,他总以为自己武功该是天下第一,原来自己竟然连一个胖太监都打不过,你大爷真是你大爷。
“大爷”淡然地放下手,弯着眼睛对卫七笑了一笑。
卫七差点没当场哭出声来,好在想着不少兄弟都在看他,他生生将眼中的泪意憋了回去,晚上抱着他师父哭了一场。
谁也不知道陛下身边这位高公公的来历,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愿意留在陛下的身边。
直到很多年后,卫七才从高公公的口中得知他的故事。
他幼时便被送进宫里做了太监,机缘巧合之下被一位绝世高手收为亲传弟子,习得一身上好武功,他受够了皇宫里的各种腌臜事,假死脱身去江湖上闯荡过几年,后来北疆战事频发,便去了北疆,为国杀敌。
他怀有一身绝世武功,却也只能杀十人,杀百人,救下一二个百姓,在战争中他的力量实在不值一提,李钺是天生的将才,只有他才能带给百姓们真正的和平,这样的人该活得长长久久,从那时起,高喜便决定跟随在他身边,护他周全。
太监也有情,太监也有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