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弗净过手,换了一身衣服来到书房,见青萍心事重重地站在书架前面,她叫了青萍一声。
青萍回过神儿来,转头小心翼翼地问孟弗:“小姐,他真是皇上啊?”
孟弗嗯了一声,安抚她说:“别担心,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逗逗你。”
能被皇上逗好像还挺荣幸的,这么长时间过去青萍也冷静了许多,她想了想,犹豫问道:“那小姐以后会进宫吗?”
孟弗点点头,她问青萍:“青萍,以后你想跟我进宫,还是留在外面?”
如果青萍随她进宫,日后作为皇后的身边的女官,不管是想要嫁人,还是做其他的,都会更容易些,如果青萍不想跟着她了,孟弗就打算将这座宅子留给她。
青萍不假思索说:“奴婢肯定是想跟着小姐。”
“我知道了。”孟弗伸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下来,她今晚本来还要写两篇文章的,只是刚才那么一弄手有点酸,干脆留着明日再写。
青萍为她又点了两盏灯,放在桌上,站在旁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叫道:“小姐……”
孟弗将书翻过一页,抬头问她:“还有什么事?”
“……没,”青萍摇摇头,她能看出来小姐是真心实意喜欢皇上的,自己能想到的问题小姐肯定也都想到了,小姐心中肯定已有定数,自己不必再提的,她指了指后面的架子,问孟弗,“您看看这些书这样放着行吗?”
孟弗笑道:“很好啊。”
二月初六,天气晴好,无风无雨,街边的柳树冒出许许多多的小芽,远远看去似一条嫩黄的素纱。
这一日是谢孟两家合了谢文钊与孟瑜的八字挑出来的好日子。
谢文钊昨天回来后躺在床上一宿没睡,早上被小厮叫起来也没有任何的困意,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飞出了身体,眼下只剩下这么一具躯壳任由旁人随意摆弄。
他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是想要找个知音人,与自己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在徐州大雨里听到的那阵琴音是他的执念,可从前他连弹琴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清楚,是孟瑜的出现让他将对琴音的执念加诸到了孟瑜的身上,然这原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心中到底在后悔什么恼怒什么。
是因为他以为纯洁的爱情彻底破灭?还是因为那个真正能够弹出他心声的人一直在被他冷落?又或者是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的愚蠢可笑?
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知音人,为什么会这样呢?孟瑜她怎么忍心呢?
她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自己,她心中是否有过一丝丝的愧意?
谢文钊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由着下人们为他换上大红的喜袍,扶他上马,走过一条一条长街。
吹吹打打,热热闹闹,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迎亲的所有人都是满脸的喜色,只有新郎骑在马上郁郁寡欢,不像是迎亲的,倒像是出殡的。
到了孟家的门前,见到一身嫁衣蒙着盖头的孟瑜,谢文钊不知为何突然眼眶一热,他心中生出最后一丝希望,他自欺欺人地想,说不定真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既然孟弗能弹,陛下能弹,也许孟瑜也可以。
他走到孟瑜的身边,低声对她说:“今晚弹琴我听吧。”
孟瑜脚步微顿,她轻声说:“你忘记了?我发过誓不再弹琴的,你想要我来生夭折而死吗?”
谢文钊道:“冥冥中若是真有神灵,那这些惩罚全部都由我来承受。”
孟瑜身体一僵,随后她压低声音问道:“谢文钊你疯了不成?”
周边的人群听不到他们两个在说些什么,甚至看不清新郎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新郎与新娘的感情真好,这个时候也要说几句悄悄话。
谢文钊开口正要说些什么,一边的喜娘高声道:“请新娘上轿——”
唢呐声、鞭炮声、欢闹声又是一路,这些声音无穷无尽似一场噩梦的开端,当谢文钊带着孟瑜踏进侯府的同时,侯府门口大红色的飘带被轻风吹落,谢文钊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挣脱了这个尘世,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觉得他们吵闹。
其实即便没有陛下的那句话,谢文钊这门亲事他也是退不了的,谢家与孟家都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阴差阳错,他总是在错过。
但找不到当年在徐州弹琴的人,与她成就不了一段姻缘,对谢文钊其实没有什么,只是他们没有缘分罢了,他可以为自己再寻一个知音人,虽然可能不大容易,可茫茫人海之中,总会有的,就算最后还是找不到,他也不至于太过意难平。
他真正无法接受的是孟瑜对自己的欺骗。
他对孟瑜的喜欢一开始就是建立在她能弹出震动自己心神的曲子,后来才会一步一步深陷进去,现在告诉他那地基是假的,这一场爱情不过是一座空中楼阁,他一清醒过来就全部崩塌,除了这堆狼藉,什么也不会剩下了。
他这几年来,全是在围着孟瑜转,他成了两次亲,可以说全部是由孟瑜在操控。
谢文钊宁愿他今日娶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也好过余下半生要与孟瑜共度。
一定是前世作孽太多,才会遭此报应。
此时孟瑜还沉浸在自己新婚的喜悦当中,对谢文钊的心事一无所知,她以为自己操控着谢文钊的心,以后的日子肯定非常美满幸福。
然而等到新婚的晚上,宾客都离开后,谢文钊却是一个人留在松轩堂,他想起几年前自己第一次成亲的前个晚上,孟瑜哭着说不想有其他人再弹琴给他听了,他终于知道她这样说的目的了。
她不爱自己,却怕自己不爱她了。
那个时候她都已经瞄上先太子了,为何还要继续欺瞒自己?
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一切都尘埃落定,昏黄色的烛光映照在谢文钊的侧脸上,他的影子落在另一侧的屏风上面,半阖的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谢文钊已然明白过来陛下为何会关心他的亲事,这是很好的,证明陛下是很在意孟弗的。
他与孟弗夫妻一场他不曾对她有过半分心动,也不会因为得知真相就深爱上她,只是遗憾如果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多与孟弗接触,如果不是孟瑜,这本该是一场很好的姻缘的,他本该就此得到他梦想中的一切。
可就算没有孟瑜,孟弗要嫁的人也是先太子,他与孟弗之间其实从未有过“本该”二字。
如今孟弗能得陛下的喜欢他应该替她感到高兴,若是她日后过得潦倒,他才要心痛至极,悔恨万分。
就这样吧,这世间有多少人苦读诗书数十载也不能高中,自己娶不到一个合意之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从娶了孟弗那日就该明白这个道理的,一个大男人何必总执着于这些情爱。
谢文钊吸了一口气,将桌上的烛火吹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孟瑜在凌香馆中久等不到人,她伸手将自己的盖头一把掀开,向门口的下人问道:“谢文钊呢?”
下人的怀里抱着一把琴,对孟瑜说:“侯爷说,您什么时候愿意弹琴了,他什么时候来见您。”
孟瑜一听这话,立即就恼了,谢文钊这是怀疑她了,她起身将那张琴从下人的手里夺了过来,往地上狠狠一砸,向着松轩堂快步走去,只是下人们得了谢文钊的吩咐,将她拦住,孟瑜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最后却是连谢文钊的面都没有见到。
更令孟瑜气愤的是,第二天一早,谢文钊后院里的二姨娘孙玉怜被诊出怀孕三月有余。
孙玉怜本来是想借着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让谢文钊抬他做正妻,她到底是晚了一步,她没想到谢文钊的动作会这么快。
孟瑜也没想到给自己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初闻这个消息时她好似被雷劈中,僵坐在椅子上,无尽的愤怒席卷而来,她感到自己遭受了莫大的背叛,她发了疯一般将房间里的花瓶摆设全都砸了,各种碎片散落一地,她自己的手指被划破好几道口子也似没有知觉一般,她气极恨极,心脏好像要炸开一般。
谢文钊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啊!
可她找不到谢文钊的人,侯府的老夫人老侯爷全都喜气洋洋准备迎接孙子,根本没人在乎她的感受,她自小就被娇生惯养着,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气得当天跑回娘家,抱着孟夫人哭了一场,孟夫人心疼却也没有办法,女儿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而且还是高嫁,她没办法插手。
孟瑜以为自己嫁进侯府,成为侯夫人,可以过得比在孟家更潇洒快活,她受够了孟雁行整日在她耳边唠叨那些东西,然只一夜过去,她的幻想就全部破灭了,日后恐怕还有更令人恶心的事在等着她。
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心机算尽最后难道就配得到这些?
她之前还想自己绝不会像孟弗那样受尽夫君的冷落,结果现在报应就来了,她甚至比不上当年的孟弗,至少孟弗嫁进侯府时,谢文钊后院里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孟瑜一想到孙玉怜怀孕的事,就觉得像是含了一口泔水,让她恶心得喘不过气来,却又吐不出去。
如今侯府里面最高兴的莫过于老夫人了,原本她是很看不上孟瑜的,现在却觉得孟瑜这个媳妇娶得确实不错,这一进门孙玉怜的肚子有动静,连带着一直缠绵病榻的老侯爷都多吃了两碗饭。
听闻孟瑜回了娘家,老夫人现在有孙子了,也不着急,只当是小两口在置气,等过了几日不见谢文钊去叫人,才让下人去孟府接孟瑜回来。
孟瑜不想回侯府,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成亲后竟是要承受这样的屈辱,夫君冷落、妾室比她先有所出、无人在意她的感受,可孟雁行不惯着她了,她一个出嫁的姑娘还整天待在娘家像什么话,外人知道了要说多少闲话,他不顾孟夫人的劝阻,硬是让侯府的人来接走了她。
当孟瑜再次踏进宣平侯府,看见孙玉怜被众多下人簇拥着向自己走来时,她一边觉得愤怒,一边心头又涌上许多密密麻麻的悔意。
她不想成亲了,不想嫁给谢文钊了,可是现在什么都迟了。
三月带着温柔春风拂过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去年太后定下半年之期,李钺觉得太长,本指望谢文钊能够争点气,可他磨磨蹭蹭的,最后还是过去了小半年。又不好谢文钊一成亲他就大婚,于是陛下便又等了一个月。
百官在廷下吵闹起来,因朝中多了不少新鲜的武官,如今大家的词汇量又扩展了一番,现在吵起来格外的响亮,有时候还能押个韵,可陛下坐在龙椅上,思绪早飞到其他地方去了。
魏钧安等人早已发现陛下又变回了从前一言不合就开骂的陛下,陛下曾经对他们的温声细语和颜悦色就像是一场梦,可能是因为他们当时没有好好珍惜,所以这场梦非常短暂。
刘长兰与魏钧安的感受相似,从李钺换回来后第一次骂他,这位可怜的老大人就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才让陛下如此暴躁,此时他身边的同僚们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刘长兰也不轻易开口,只老老实实看着脚下,决定等陛下表明了态度,他再顺着陛下的意思开口,挽回一下与陛下过去的情谊。
然而官员们吵了大半天,廷上的陛下始终没有开口,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情况算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一时间竟都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静等陛下开口。
大殿里顿时是鸦雀无声,有些胆子小的官员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都不明白陛下为何这样沉默,这件事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吧,陛下怎么想的都好商量啊!别突然不说话,这怪吓人的。
许久过后,见陛下还没有说话,刘长兰对魏钧安对视一眼后,他上前一步问道:“陛下,您意下如何?”
“朕?”陛下回过神儿来,看着廷下战战兢兢的百官们,语气轻快道,“朕准备立后了。”
“陛下说的是,微臣也是——”刘长兰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陛下说了什么,他的声音猛地止住,可怜的刘大人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没死过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张了好几次嘴才又发出声音来,问道:“陛下您是说?”
“朕要立后了。”陛下心情很好地重复一遍道。
第70章
刘长兰其实还有点懵,但胜在脑子转的特别快,能听出陛下此时的心情不错,便顺着李钺的意思接话道:“皇上想要立后是好事啊。”
他身后的官员们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敢第一时间出声。
这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立后了?
不过刘大人说的没错,陛下能有这个想法那确实是件好事,之前他们每次一向陛下提这件事就免不了要被陛下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搞得他们都有心理阴影了,以为陛下身体有点问题呢,想着要是一直这么下去,日后说不定得从皇室中过继过来个做储君。
但因陛下还年轻,身体也不错,此事又有内涵陛下不行的嫌疑,所以为了自己的脑袋着想,谁也没敢提。
大臣们委实是没有想到,今日陛下竟然自己提了,早上的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他们看看左右,彼此用眼神无声交流了一下,这立后可是件大事,未来皇后一定得慎重挑选,家世品貌任何一样都不能差了,如今帝都中身份匹配还未出嫁的适龄女子应该不多,不知陛下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想法。
魏钧安心中思量一番,瞧见左右同僚都还在琢磨这事,这个时候还琢磨什么,别让陛下反悔了那才是正事,他走上前问道:“皇上,您可是要先举行选秀?此事现在让户部安排下去,两月之内就能大选,时间刚好。”
户部尚书钱东舟听到这话也反应过来,他忙上前附和道:“微臣回去就着手操办此事。”
官员们听到“选秀”二字表情各异,尤其是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孩的,心思也各不相同,若是真要选秀了,陛下不可能只立一位皇后吧,到时不得再挑选些妃嫔来充实后宫?
宣政殿中一时又沉寂下来,钱东舟想要开口问问陛下是否还有其他的要求,就听到上面的陛下沉声问道:“谁说朕要选秀了?”
钱东舟迷糊了一瞬,不是皇上说要立后的吗?就硬立吗?
刘长兰以为自己还算是了解陛下的心意,他瞥了一眼身边的户部尚书,慢声道:“陛下若是觉得选秀过于繁琐铺张,可让户部先收集帝都之内家世合宜品貌出众的女子画像,呈于陛下,供陛下来挑选。”
李钺垂眸看向廷下百官,他们一个个的看起来好像比他亲娘都要操心这件事,他笑道:“不必了,朕心中已有人选。”
官员们听闻此话又是面面相觑,满脸疑惑,他们完全没听说陛下看上了哪家的女子,最近一桩与陛下有关的风月,还是靖国公家的那个小孙女,而且那也委实算不上是风月,毕竟那小姑娘连皇上的衣角都没碰到,而靖国公被陛下骂得差点找不到北,现在还在家里老实待着不敢见人。
魏钧安在脑中将帝都里有可能出皇后的几家快速过了一遍,结果一个可能的姑娘都没挑出来,同僚们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群小鹌鹑似的,都憋着不说话,只能由他这个中书令先问道:“不知皇上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孟弗。”李钺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中的笑意比刚才又明显几分,这一听就知道陛下是很中意这个姑娘的。
孟弗?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百官们竖起耳朵想听陛下再介绍两句,结果陛下只说了一个名字就完全没下文了。
如果这些大人们的家眷在场,她们一定会立刻提醒他们孟弗是谁,不过好在这朝堂上也有对帝都八卦比较关心的大人,因去年孟弗与谢文钊和离,上个月谢文钊又娶了孟弗的亲妹妹,所以孟弗这个名字被提起的频率其实并不低。
而户部尚书钱东舟作为谢文钊的上司,对这段八卦了解得又比旁人更多些,所以一听到这个名字,直接懵了一下,陛下说的孟弗跟自己想的一定不是同一个人吧?这可太离谱了!
魏钧安与刘长兰两位大人还一脸困惑在想孟弗是何许人也,钱东舟几经犹豫,还是站了出来小心问道:“陛下,您口中的孟弗,可是孟雁行孟老先生的大女儿?”
“不是。”李钺否认道。
钱东舟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应该只是个同名同姓的女子,这帝都中还有什么比较出挑的姓孟的人家吗?他还没想出个结果来,陛下的下一句话就钱东舟又傻住了。
陛下说:“孟雁行不是不认阿弗了吗?”
他的话音落下,宣政殿里一连响起好几道吸气声,几位官员登时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们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幻听,钱东舟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员。
真是孟弗也就算了,这皇上还叫上人家阿弗了!
钱东舟咧了咧嘴角,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些什么,他突然回想起在去年的某次宴会上,太后还请皇上帮忙多照顾照顾那姑娘,皇上就是这样照顾的?
这未免太照顾些了吧。
宣政殿里的大部分朝臣是不清楚孟弗的身份,听钱东舟的意思知道她是孟雁行的长女,虽然孟雁行现在在朝中没有官职,但他是当世知名的大儒,又曾为太子太傅,她的女儿倒也还行,只是家世差了些,日后作为中宫皇后怕是要压不住其他的妃嫔,不过陛下说的孟雁行不认这个女儿又是什么意思?
知情的官员们非常好心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分享给其他同僚,孟弗已经被孟雁行迁出族谱,孟雁行不认这个女儿了,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早于文康十六年就嫁与宣平侯谢文钊,去年九月与宣平侯和离。
同僚们一听这话,那嘴巴瞬间张得老大,都能直接往里面投进一颗鸡蛋,清楚孟弗的身份后,刚刚还在朝上扮鹌鹑的大臣们一下子全都活跃起来,宣政殿像是炸开了锅,噼里啪啦唧唧喳喳,官员们各说各话,但意思都相差无几,立后之事不是儿戏,希望皇上三思。
李钺岂止是三思,他都思了半年,他托着脑袋听他们吵了一会儿,但随后发现这些个大臣们的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吵得没完没了。
李钺抬眼看了眼高喜,高喜连忙端起一杯茶迈着小碎步来到李钺身边,李钺接过那茶,却是一口没喝,直接摔到地上。
这一声脆响让廷下百官齐齐打了个哆嗦,他们刚才嚷得太过忘我,竟是忘了陛下就在上面看着他们,所有人的声音全都停下,他们低垂着头,屏住呼吸,宣政殿中落针可闻。
李钺慢悠悠开口道:“爱卿们都有什么话说?一个个来说啊。”
他话音落下许久,都无一人敢开口,李钺决定挑个倒霉蛋出来,他的视线落到魏钧安的身上,魏钧安察觉到陛下的目光,只觉得后背一凉。
李钺道:“魏钧安,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哑巴了?要朕找个太医过来给你瞧瞧吗?”
魏钧安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这不可啊!”
“有何不可?”李钺问。
这么明显的问题陛下还用得着问他们吗?
魏钧安眉头紧蹙,出声道:“这……这孟姑娘她嫁过人啊。”
“嫁过人怎么了?是嫁过人又不是杀过人,”李钺问道,他的脸上全是嘲讽,“嫁过人犯法吗?朕不记得大周律里有这一条,是诸位爱卿今日新加的吗?”
“嫁过人自然不是犯法的,但作为一国之母实在不妥。”魏钧安低头说道,他现在根本不敢抬头看陛下的表情。
李钺冷笑了一声,问道:“倒是好笑了,魏钧安你娶了三任妻子了吧,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作为中书令也挺不妥的?”
魏钧安皱着脸道:“皇上,这怎可放在一同比较?”
“哪里不可了?说来听听?”李钺问道。
魏大人张了张嘴,好半天过去,愣是一个字没有蹦出来,他倒是能找些圣贤书上的话来辩解,但依着陛下的脾气,立马就能用同样的话给怼回来。
钱东舟见魏钧安卡住,短时间内怕是都想不出来有力的理由,他立刻上前道:“陛下,即便撇开孟姑娘嫁过人这事不谈,她的身份也是不够的。”
李钺道:“是朕要娶妻,不是朕要给你们娶妻,你们这是在挑剔什么呢?轮得到你们来挑剔?”
钱东舟不敢再说下去,看陛下的意思这件事是一定要成的,那这谁还敢挑剔未来皇后?
太后或许可以,可当初就是太后让陛下多照顾人家的。
刘长兰转头看了看自己左边还在绞尽脑汁想该如何辩解的魏钧安,又看了看右边已经丧失战斗力的钱东舟,至于其他同僚更没有刚才那副激昂澎湃的架势,眼下的这个情况只能他自己上了,不过刘长兰与他们不一样,他是和稀泥出身的,更擅长中庸之道,他劝道:“皇上,要不您将孟姑娘迎入宫,先给个妃位,待日后她为陛下诞下龙子,再封后如何?”
刘长兰想着,那孟姑娘要生下龙子至少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这么长时间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就算真的要封后,到时说出去也是母凭子贵,比这么直接封后合理多了。
结果李钺听完后直接发出一声嗤笑,他将手中的奏疏往旁边轻轻一扔,从龙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满朝文武,他问他们:“诸位爱卿是不是弄错了一件事?”
他们弄错了什么?难道陛下不是真的想要立后?
陛下的威压像是一片雷云停在他们的头顶,百官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此时李钺脸上的笑意早已淡去,他冷声道:“朕是在通知你们,不是在与你们商量的。”
“今日朕高兴,不想与诸位爱卿争吵不休,朕就是要封孟弗为后,钦天监现在就去给朕算好日子,礼部早日准备大婚吧,退朝。”
李钺说完带着高喜直接出了宣政殿,封后的诏书他早就写好,等会儿就亲自给阿弗送过去。
皇帝都走了,宣政殿里的百官们却还傻站在原地,钱东舟环顾左右,偷偷挪到刘长兰的身边,小声问刘长兰:“刘大人您是怎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你觉得你能说动皇上,让皇上打消这个念头?”刘长兰摇了摇头,虽然说陛下娶个嫁过人的姑娘做皇后这事有些离谱,但一没有触动到他们这些官员自身的利益,二没有动摇国家的根本,那就没必要坚决跟陛下对着干,而且陛下做的离谱的事多了去了,不差这一桩。
想通这一点,刘长兰伸手拍了拍钱东舟的肩膀,安慰他道:“想开点吧,这陛下立后总比不立后强,而且这陛下在下封后的圣旨前还跟我们说了一声,可以了吧。”
钱东舟有些无语地看着刘长兰,刘大人有没有发现他现在对陛下的要求是越来越低了,这陛下通知他们就代表陛下心里有他们了是吗?
此事看来是无法扭转了,钱东舟叹了口气,感叹说:“这天底下有那么多年轻貌美才艺双绝的女子,陛下他怎么就看上一个嫁过人的姑娘?”
魏钧安从后面走上来,他刚才在脑子里把各朝各代关于女子的书都过了一遍,其中还有前朝史书上的一段君夺臣妻的秘闻,他感觉现在自己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他有些释然地对钱东舟道:“行了吧,这幸好孟姑娘已经与宣平侯和离了,若是陛下在他们没和离的时候动了这个念头,我们才该找个地方哭去。”
后面跟上来的中书省官员听到魏钧安这话,连忙出声阻止道:“大人,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在场都是人精,知道此事不可随意发散下去,魏钧安转移话题说:“这事宣平侯怕是还不知道吧?”
“应该……不知道吧。”钱东舟想想这几日谢文钊在户部的表现,只觉得他比往常更努力了。
这事陛下瞒得实在太紧了,钱东舟甚至怀疑太后可能都得是今日才知道的。
魏钧安感慨说:“想想孟雁行,再想想宣平侯,这心里是不是爽利多了?”
钱东舟眨眨眼睛,啊了一声,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说:“这么说的话,我真心里头好像是爽利了一些。”
快乐都是对比出来的,现在有比自己更惨的人的笑话可以看,陛下的这点叛逆又算得上什么?
谢文钊与人家姑娘和离后就马不停蹄地娶了人家的妹妹,结果现在人姑娘要变皇后了,他以后见了人家得行跪拜大礼,孟雁行就更惨了,莫名其妙地将自己的大女儿给迁出了族谱,他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总不可能厚着脸皮再把人给迁回来吧。
百官们想到这二位日后的痛苦,心里对陛下封后的抵触竟消减了些。
谢文钊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百官们要看笑话的对象,他今日忙完户部的差事早早回了侯府,路过凌香馆的时候见这里大门紧闭,便多嘴问了句:“孟瑜呢?”
守门的小丫鬟道:“奴婢听见夫人说,她要去看望看望她的姐姐。”
侯府里下人们也都知道孟瑜和孟弗的关系,作为亲妹妹嫁给了姐姐曾经的夫君,这还好意思去看人家,新夫人的脸皮实在颇厚。
谢文钊不知道孟瑜是抱着什么心思去见孟弗,但皇上说不定也会在那里,她要是惹怒了皇上,侯府说不定要跟着她一起完蛋。
谢文钊来不及想其他的,他从后院挑了匹马,驾着马匆匆地向孟弗现今的宅子赶去。
孟瑜此时已经到了孟弗的宅子外面,上个月她被接回侯府后,原本打算端出自己正妻的架势,给那三个姨娘点颜色瞧瞧,她把她们叫到凌香馆想要先立个规矩,这三人中她最看不上的就是先怀了孩子的孙玉怜,她先让她们三个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然后才施施然出来,准备给她们讲讲自己的规矩,结果她刚一走到孙玉怜的身边,孙玉怜身子一歪直接倒下,侯府立即陷入一片人仰马翻当中。
老夫人对孙玉怜肚子里的孙子宝贝得不得了,听说孟瑜差点害了她的孙子,直接罚了孟瑜半个月的禁足,这半个月里孟瑜被关在凌香馆里,只有两个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可以使唤,她想要她们回孟家帮忙报信,结果还没出正门就被拦了下来,老夫人又派人送了几卷佛经过来,告诉孟瑜什么时候把佛经抄完了,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孟瑜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她把屋子里摆设都给砸烂了,也没有人来给她开门,她意识到自己想要出去就必须得按老夫人说的做,她抱着丫鬟哭了两天,把哭得眼睛都肿了,可除了两个丫鬟,再没有其他人在意她,几个姨娘整日在外面嬉闹,还嚷嚷着从前的夫人有多好,孟瑜听得心中更加难受,那股火气烧得她五脏六腑疼,眼泪啪嗒啪嗒又落下来。
她在丫鬟们的劝说下终于把佛经抄完,禁足刚一被解,她就奔着孟弗的宅子去了,现在应该只有看到孟弗才会让她好受一点。
不是都说孟弗好吗?她倒要看看那么好的孟弗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今日李钺一下了早朝就揣着诏书来找孟弗,结果刚来就看到青萍站在院子里抱怨烟囱不冒烟了,饭都没法做,陛下二话没说换了身衣服,爬到房顶修烟囱。
青萍在下面看的时候简直是佩服得不行,这位陛下未免太没架子。
孟弗写完书出来的时候陛下刚从屋顶跳下来,他身上脸上都是灰,孟弗看到吓了一跳,赶紧让青萍去打了一盆水来,语气中带着微微的嗔怪,说:“找人来做不就好了。”
李钺伸手在孟弗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白皙的皮肤立刻留下一块黑色的印子,他回道:“我也能做,不费事的。”
“是不费事,但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孟弗叹道,“这要是让百官看到您这副样子,怕是又得气得撞柱子了。”
陛下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只给你看。”
孟弗抿唇轻笑了一声,将帕子沾湿,道:“我给您擦擦吧。”
她刚抬起手,孟瑜直接推门从外面走进来,她一抬眼就看到孟弗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前面,手里拿着帕子,似要为那男人擦脸。
那男人脏兮兮的,孟瑜只觉得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孟弗到底怎么想的看上这样一个男人?
孟瑜第一次为自己这个姐姐感到可惜了,她这些天里心中累积的郁气也随之消散许多。
孟弗收回手,脸上的笑意褪去,淡淡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孟瑜弯起嘴角,笑得像个孩子,她走过来问道:“姐姐,这是姐夫吗?”
孟弗没有作声,孟瑜也不见怪,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感受到孟弗这一刻的尴尬,她继续问道:“姐姐,不知姐夫是做什么的?”
孟弗有时候觉得孟瑜实在是有些疯魔,或许也该找个大夫给她看一看脑子,她没理孟瑜,继续为陛下擦脸。
孟瑜不在意,转过头就看到墙下的秋千,她走过去打量一番,又问道:“这秋千是姐夫做的吗?”
孟弗不理她,她就自言自语道,“姐夫这木工做得不错,正好侯府也缺个木匠,姐夫不如到候府上工吧?我可以多给姐夫些银钱。”
她话刚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串马蹄声,孟瑜转头去看,便见谢文钊站在门口,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开口问道:“谢文钊你怎么来了?”
谢文钊已经得知当年的真相了,她不希望谢文钊再与孟弗有任何的牵扯!
然谢文钊根本没有理会她,他快步走到李钺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下,道:“微臣谢文钊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孟瑜要质问谢文钊的话全僵在了嘴边,她呆在原地,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受着委屈为自己选的身份高贵的夫君,此时正跪在那个脏兮兮的男人面前,诚惶诚恐地称他为皇上。
皇上……
恍若是晴空一个霹雳,将她劈死在这里。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第71章
孟瑜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今日的天气明明不错,春光融融,春风和暖,但这一刻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冷透了。
她心中的那点优越感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惶恐与悔恨,与此同时,谢文钊在不远处叫她:“孟瑜,还不跪下!”
跪下?
眼前之人是当今圣上,她当然得跪下,可是看到孟弗好好地站在那里,孟瑜的心里生出万般的不情愿来。
她一颗心仿佛掉进酸水里面,纵使再不情愿,也得老老实实弯下双膝。
李钺没有理会他们两个,站在原地低着头先任由孟弗将自己脸上的灰土都擦干净,孟弗的鼻尖上还顶着一抹他刚刚点上去的灰印,陛下下意识伸手想要帮她擦干净,结果却被孟弗瞪了一眼。
陛下面露疑惑,阿弗怎么还嫌弃自己呢?
随后陛下就看到自己满是灰土的手掌,悻悻收回手,等着孟弗将他的双手都擦干净了,才抬手轻轻刮了刮孟弗的鼻尖,将那抹灰印擦干净。
期间谢文钊一直跪在地上,垂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他不知道孟瑜刚才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陛下一直不发话,谢文钊的心就一直高高悬着,不管怎么样,现在孟瑜是他的夫人,她的一言一行与宣平候府都断不开关系。
许久过去,谢文钊开口说:“陛下,贱内不知您的身份,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宽恕一二。”
“冒犯之处?”李钺冷笑一声,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拉着孟弗的手,问道:“阿弗,刚才她怎么说的?”
孟弗垂眸看了陛下一眼,陛下对她眨了眨眼,孟弗便与陛下一唱一和道:“她夸您木活做得不错。”
听到这句话,谢文钊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等他把这口气松完,就听到孟弗继续道:“她说想让您去侯府上做工,到时多给您些银钱。”
听到这话时谢文钊都替孟瑜脸红得慌,多给陛下些银钱?她把侯府全卖了,也不够给陛下的!
孟瑜一张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只恨不得从地上扒出一条缝来钻进去,也好过跪在这里忍受孟弗的嘲笑。
李钺讥嘲道:“不知这位夫人能给朕多少银钱啊?”
孟瑜答不上来,她刚才说这话只图一时爽快,雇个下人能花多少银子?她哪里能想到这人是当今的皇上?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谢文钊知道孟瑜的性子担不了事,只能开口道:“贱内前些日子生了病,脑子有些糊涂,陛下若是要责罚,请责罚微臣吧。”
李钺转头看了孟弗一眼,孟弗摆摆手,她无意与孟瑜有更多的牵扯,而且孟瑜现在是宣平侯夫人,陛下才说了封后的事,就对宣平侯府有所打压,世人难免要多想,陛下是不在意这些名声的,她却是很在意,她希望日后史书上关于陛下的都是很好的评价,没有任何胡乱的揣测。
李钺收到孟弗的意思,垂眸冷声道:“既然脑子不好,就带回去好好医治吧。”
孟瑜张嘴想要反驳,谢文钊及时出声:“微臣谨记。”
“退下吧。”
李钺这一发话,谢文钊赶紧带着孟瑜离开,孟瑜几乎是被谢文钊生生给拽出去的,等到了街上她还是一副梦游的模样,低着头不看路,嘴里一直在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孟瑜,我不管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日后见了孟弗,你最好老实些,今日你我能活着从里面出来,是陛下仁慈,”谢文钊顿了一顿,他轻轻叹了口气,“孟弗她应该也不想认你这个妹妹,你还是尽量避着她些吧。”
孟瑜仿佛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根本听不到谢文钊与自己说了什么,她摇头道:“不可能,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这一定是在做梦!”
她自幼在孟家就是被千娇百宠着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紧着她,那时孟雁行在朝上风光无两,来巴结讨好他的官员每次见到她也要说上一番恭维的话。
可从孟弗被接回孟府后,她就总避不了被人拿着与她这位姐姐一起比较,他们说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而说起自己时便是敷衍地笑笑,孟瑜不是没想过变成孟弗那副样子,只是她又忍受不了孟雁行的严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孟夫人护着孟雁行也不会苛责她,故而学到最后也是半瓶水晃荡。
最让孟瑜接受不了的就是孟雁行准备让孟弗做太子妃,同样都是孟家的女儿,为什么她的父亲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那时候孟瑜动过最恶毒的念头是如果没有孟弗就好了,如果没有孟弗,这些原本都该是她的。
她不想以后每次见到孟弗都要向她跪地行礼,可兜兜转转最后竟还是落到这般田地。
孟瑜好像还没从这场可怕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她不断地安慰自己说:“她一个嫁过人的妇人,皇上怎么会娶她?皇上早晚会不要她的!”
谢文钊眉头紧蹙,见孟瑜越说越不像话,出声喝道:“不管陛下会不会娶她,现在她是皇上心上人,但凡你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你自己想要找死没关系,别拖累了侯府!”
她如果不是自己的夫人,谢文钊真想把她扔在这里一走了之,自己从前到底喜欢孟瑜什么呢?
去年孟弗在侯府胡闹的时候,他一直觉得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如今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惩罚。
好不容易拖着孟瑜回到侯府,谢文钊一抬眼,就看到他的上司户部尚书钱东舟正从轿子里出来。
钱东舟起身抬头见到谢文钊,与他打招呼道:“我正要找你呢!”
这位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看着钱东舟脸上的灿烂笑容,谢文钊心中不知为何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拱了拱手,问道:“是户部有什么事吗?”
“不是不是,”钱东舟摇摇手,对谢文钊说,“是皇上想要立后了。”
他是专门过来看笑话的。
“是好事啊。”谢文钊干笑着说,他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钱东舟还故弄玄虚地问他:“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谢文钊答。
钱东舟敛去脸上的笑容,对谢文钊道:“是孟弗。”
他这话刚说完,眼前的宣平侯没反应,他身边那位上个月娶回家的新夫人却突然捂着耳朵尖叫一声,发了疯一样向侯府里跑去。
钱东舟吓得一哆嗦,这是什么情况?
怪吓人的。
他抬手按着自己胸口,问谢文钊:“她她她……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