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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玉佩放到枕头下面,闭上眼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帝都又下起了雨,雨下得不大,缠缠绵绵,不知何时才能停下。

  孟弗与谢文钊一起去了孟府,孟雁行得知孟弗来了,以为她是为前日的事来认错,还想冷她一冷,结果不久后下人进了他的书房,跟他说大小姐和姑爷要和离了,在前堂里等着他在和离书上签字按手印,孟雁行听到这话哪里还坐得住,赶紧来到前堂,厉声质问是怎么一回事。

  在听到和离一事是孟弗先提出来的,孟雁行面色一沉,怒发冲冠,对孟弗道:“当日是你想要嫁给谢文钊,现在又要和离?孟弗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孟弗丝毫没有被孟雁行这个样子吓到,她反驳道:“我从来没有想嫁给谢文钊,是你们做主为我定下这门亲事,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

  站在门口的孟瑜听到这话,赶紧端着茶水走到孟雁行的身边,安抚他说:“爹,你先消消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与姐夫只是一时吵架罢了。”

  谢文钊听到孟瑜这话,目光不由得一黯。

  孟瑜紧接着又来到孟弗面前,对孟弗道:“姐姐你也真是的,爹本来就在生气,你还这样说话,爹也是为了你好啊。”

  孟雁行气恼道:“你不用为她说话,若不是她自己有意,怎么会有那些风言风语传到我耳朵里!”

  孟弗没有接孟雁行的话,她看着眼前的孟瑜,轻声问她:“阿瑜,既然当年你与谢文钊情投意合,在知道父母要将我许配给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

  孟瑜低下头,似有些羞愧地说:“我……我以为姐姐你喜欢他,我想姐姐能幸福,对不起。”

  “是吗?”孟弗轻笑了一声,其实很多事稍一串联起来就全都明白了,她问道,“母亲说,有下人在我房间看到一只臂钏,是谢文钊买下的,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谢文钊猛地转头看向孟瑜,那只臂钏是他当年花了高价专门被孟瑜订做的,旁人戴着多半是不合适的,而在他与孟弗成亲后,他还见过孟瑜戴着那只臂钏。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孟瑜的身上,孟瑜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凑这个热闹,她咬了咬唇,说:“可能是下人拿错了吧。”

  “真的吗?”孟弗也不在意孟瑜是否愿意实话,只是当年的种种今日总要说个分明,她继续问道,“母亲还说,有下人看到我与谢侯爷私会,现在当着他的面,你们可以问问他,那时我是否与他私下见过面?”

  没有人开口询问谢文钊,谢文钊脸色阴沉,比起孟雁行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年是孟瑜在他的面前说孟弗有多么喜欢他,请他看在她是她姐姐的份上,不要拒绝这门亲事。

  如今看来,不过是孟瑜一面之词。

  她是真的喜欢自己吗?

  谢文钊疑惑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颗真心到底值不值。

  孟弗轻声问孟瑜:“阿瑜你说,下人看到的到底是谁呢?”

  孟瑜头低得更沉了,小声说:“姐姐,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你心里清楚,”孟弗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怜爱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妹妹,她问她:“阿瑜,能为自己打算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为何要拉姐姐一起呢?”

  孟瑜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她装傻道:“姐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孟弗还想再说两句,只是孟夫人突然走过来,她护着孟瑜说:“阿弗,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当初若不是嫁到了侯府,现在还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孟弗点点头,承认道:“是没有意义了,只是很多事总要说个明白的。”

  另一边的孟雁行咳了一声,他道:“不管从前怎么样,你要是敢与谢文钊和离,便不是我孟雁行的女儿!”

  孟弗转过头,目光从这一张张面孔上扫过,他们或怒或悲,就是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没有人愿意为当年的这桩亲事表达一点歉意,甚至到现在都没人问她为什么想要和离,只有一句不能和离。

  孟雁行在意的只有他的脸面,孟家的脸面。

  于是孟弗轻轻笑了起来,她对孟雁行说:“您又何曾将我当过您的女儿呢?您只将我当做您的一件作品罢了。”

  一件随时拿出去可以炫耀的作品,而一旦这件作品有了瑕疵,不符合他的心意,他就可以将它毁去,扔出家门。

  孟雁行登时恼羞成怒,他喝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是一定要与谢文钊和离的。”孟弗平静道。

  孟雁行脸色无比难看,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威胁孟弗说:“我说过了,你若是要和离,就再也别进孟家的门了。”

  这个结果在孟弗的预料之中,此时真听孟雁行说出来,还是会有一点失意,她对孟雁行说:“请您落笔吧。”

  孟雁行几乎要被孟弗气昏了头,他怒极反笑,拍着桌子吼道:“好!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往哪儿去!”

  他迅速在和离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笔一挥,对下人道:“送客!”

  这是孟弗第一次在众人的反对下为自己争取一样东西,现在她争取到了,这里也没什么需要她留恋的。

  她踏出孟府,秋风吹拂起她的衣袖,她像是一直展翅飞翔的鸟儿。

  接下来谢文钊就要将这份和离书送去官府,此后他们二人婚姻嫁娶,各不相干,谢文钊想到自己昨晚的猜测,他将手中的和离书握紧了些,虽说孟瑜可能骗了他,可他还是没有办法放下这个人,且即便没有这桩事,他要娶的人也从来都不是孟弗。

  然谢文钊犹豫再三,他还是对孟弗道:“孟弗,你可要想明白了,这京城里的高门大户,没有人会要一个嫁过人的女人。”

  孟弗不解谢文钊怎么突然这样说,随后她抿唇轻轻笑了起来,她说:“他们要不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完转身先一步离开,走进这蒙蒙雨雾之中。

  街上行人寥寥,步伐匆匆,无数枯死的叶子落进两侧的水渠里,铺满了水面,石板间隙里还剩下一点秋风没有带走的绿意。

  孟弗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行走,她还没想好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

  是找个茶馆坐一坐,还是去找间房子。

  她就这样摆脱了所有的一切,从此孑然一身,无室无家。

  斜风细雨,天色昏沉。

  忽然间,一把三十二骨的纸伞落在她的头上,为她遮蔽了这漫天的风雨。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下雨还不打伞,你是要气死我呀!”

第62章

  孟弗闻声转过头去,果然见着陛下站在自己身后,他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袍,上面有些织金的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了另外的颜色。

  阴沉的天空仿佛在这一刻云销雨霁,倾下万丈光华。

  “陛下?”孟弗叫道,她歪了歪头,面上露出几分疑惑。

  李钺嗯了一声,上前一步,将孟弗整个人都纳入他的伞下,孟弗仍是在看他,目光有些发呆,过了会儿才回过神儿来,她没忍住笑了一声,然后问他:“您怎么来了?您现在不应该在桾山围猎吗?”

  昨天早上孟弗离开不久,参加围猎的其他人马也就到了,李钺作为皇帝,在这种时候多少还是得主持一些事宜的,只是他记挂孟弗,不免有些心不在焉,在林间也没射到什么猎物,还被唐明启笑了好半天。

  晚上回到帐子里,外面热热闹闹的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李钺却是一点加入他们的兴趣都没有,高喜从外面端了几盘烤肉进来,他没吃上几口就放到一边去,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陛下莫名其妙地觉得好像快乐都是他们的,自己什么也没有。

  这实在是不应该。

  陛下很不习惯自己有这样忧郁的时候。

  他立即决定得快点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了,既然放心不下,何不亲眼去看看,所以今天早上他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桾山,返回帝都。

  在刚听到暗卫说孟弗和谢文钊一起到了孟家,李钺就向孟家这边赶来了,还没到孟府,他就抓到这个在雨天不打伞的小姑娘。

  李钺哼了一声,对孟弗道:“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下雨不打伞?”

  孟弗辩解说:“雨下得不大,不打伞没事的。”

  李钺看了眼孟弗额前那几缕湿漉漉的发丝,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将手中的伞往孟弗的方向又移了些,这样他自己几乎是整个人都站在雨里了。

  起初的时候孟弗没太注意到,直到转弯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纸伞,这把伞很大,上面画着两条墨色的鲤鱼,随着雨伞的微微晃动好似活过来一般,孟弗看了李钺,出声提醒道:“陛下,伞太靠我这边了,您的衣服都湿了。”

  李钺没有看她,只气哼哼道:“你不是说雨下得不大,不打伞没事吗?我也这么觉得。”

  孟弗:“……”

  她刚刚说过的话还没等转过弯来就被陛下给还了回来,谁说陛下没有心机的!

  “我错了,”孟弗忙认了错,她转头看向李钺的侧脸,有许多颗小小的雨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孟弗一边将帕子递到李钺的手里,一边跟他保证说,“我下次不会了,下次雨天我一定记得带伞。”

  李钺这才将伞往自己这边挪了少许,确定孟弗不被雨淋到,他问孟弗:“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的?身边的人呢?今天为什么要去孟家?孟雁行没说你吧?他那本《男德》写得怎么样了?做人有没有点长进?”

  陛下的问题实在太多,孟弗等到说完后,直接回答道:“我与谢文钊和离了。”

  李钺还要唠唠叨叨的话一下子全停住嘴边,他猛地转过头,直直看向身边的孟弗,他完全没想到会从孟弗口中听到这样一个答案,他问道:“和离了?”

  孟弗点点头。

  李钺张了张唇,却忘记自己原本是要说什么的,昨天在桾山上的那些忧郁瞬间一扫而空,他昨日没有得到的快乐现在加倍奔涌过来,其实李钺也不大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这么高兴,手脚好像都有点不知道该放哪里,不过他倒是记得自己不能在孟弗面前失了态。

  他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想要问一些重要的问题,可最后只蹦出来一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一声?”

  孟弗侧头看着李钺,虽然陛下在极力掩饰,但是他眼角眉梢洋溢的喜悦实在太难让人忽略了,是自己和离了,可陛下看起来比自己还要高兴,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大猫,即便是朝中那些眼神不大好的老大人,也能一眼看出陛下此时的心情很不错。

  孟弗笑道:“现在也不晚吧,除了谢家与孟家的人,您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李钺纠正道:“不是,和离之前怎么不先与我说一声?”

  “不用吧,”孟弗又侧头看了他一眼,不解问他,“您难道是想反对?”

  李钺义正严词道:“反对什么?我可以过来给你镇个场子。”

  孟弗:“……”

  倒也不必如此。

  李钺见孟弗不说话了,他抿了抿唇,又问道:“孟雁行也同意了?”

  孟弗嗯了一声:“同意了。”

  李钺回忆了一下自己上次到孟府时孟雁行那副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模样,还有他后来暗算自己把自己关进院子里抄《女诫》,觉得孟雁行应该不会轻易同意这件事的,难不成他写《男德》写出点进步来了?

  李钺不放心问:“他没叨逼叨些其他的?”

  孟弗道:“倒是没说太多,只是把我赶出孟家了。”

  “赶出孟家?孟雁行是真的行啊!”这的确是孟雁行能做出来的事,顾及到孟雁行怎么说也是孟弗的亲生父亲,有些话李钺其实是不便在她面前说的,他忍了又忍,问孟弗:“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抱太多的期待,所以对此事孟弗其实也不怎么难过,而且她这一离开孟府就遇见了陛下,更没有难过的机会了,对于李钺的这个问题,她可以很客观地说:“无非就是为了点面子。”

  对于孟雁行这群老顽固们,李钺早有了解,之前他回孟家的时候也已经感受到孟雁行对孟弗根本没有几分真心,现在听到孟弗这样说陛下还是好气,他道:“等我今天回去就看看他《男德》里都写了什么玩意儿。”

  孟弗轻轻叹气,她对李钺道:“陛下,您就别气了好不好?您再生气,我要哭了。”

  “知道啦,”李钺深吸了一口气,他转头对孟弗道:“不管怎么说,能和离就是喜事,等下我们找个馆子庆祝庆祝?再帮你想想以后要做什么。”

  孟弗点头道:“也行,陛下想吃什么?我请客吧。”

  李钺看了她一眼,问:“你带钱了吗?”

  孟弗从宣平侯府出来身上还是带着一点钱的,要请陛下吃顿饭是足够的,她担心陛下还记挂着她被赶出孟府的事,便玩笑道:“要是没带,就把您押在那里吧,可以吗?”

  李钺啧了一声,抗议道:“还想押我?是你什么人啊就押我?人家掌柜的能同意吗?”

  孟弗微低下头,将自己额前的发丝轻轻拢到耳后,笑着问李钺:“那您同意吗?”

  李钺能有什么不同意呢?

  他道:“押吧押吧,要是一个不够,把暗卫们押上也行。”

  暗卫刚从后面跟上来就听到陛下的这句话。

  陛下跟这位夫人搞小情趣,能不能不要带上他们啊,好累的。

  更让暗卫心累的是,紧接着陛下还补充了一句:“别忘了赎就行,赎不过来就把暗卫们留那儿吧。”

  那位夫人还跟陛下一唱一和道:“您这个法子好。”

  暗卫们在心里默默叹气,哪里好了?他们不懂。

  秋风萧瑟,烟雨朦胧,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这漫天的雨雾之中。

  孟弗与谢文钊离开孟府后,没过一会儿,孟瑜就从府中追了出来,她还是晚了一步,出来的时候孟弗和谢文钊都已离开,孟瑜仍不放弃,挑了个方向追过去,最后见到的并不是谢文钊,不过倒是有些其他的收获。

  孟瑜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两道人影,才回了府中,孟雁行还坐在前堂里,一脸愠色,见孟瑜的神色不对,孟雁行问她:“你出去干什么了?”

  “我只是想去找姐姐,再劝一劝她,结果看到……”孟瑜话没说完,便停下声,一副失言的模样。

  “看到什么了?”孟雁行凝眉问道。

  孟瑜咬了咬唇,她只看到两人的背影,但是可以确定走在孟弗身边的那人绝对不是谢文钊,她小声说说:“我看到姐姐与一个陌生男子一起离开了。”

  孟雁行听到这话只觉得两眼发黑,他腾地一下站起来,结果没有站稳又咚的一声坐了回去,他冷笑道:“怪不得,怪不得她会突然想要跟谢文钊和离,她真是、真是——”

  他真是了半天,也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孟瑜赶紧上前,拍了拍孟雁行的后背,劝她说:“爹你别生气了,姐姐就是一时糊涂,也许过两天就后悔了。”

  孟雁行冷哼道:“后悔?她后悔有用吗?她以为她后悔了谢文钊还能要她?孟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他顿了一顿,转头问孟瑜:“此事还有其他人看到吗?”

  孟瑜摇头:“应该没有吧。”

  “你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孟雁行警告她说。

  孟瑜心中清楚,孟弗与谢文钊和离以后是很难再嫁到正经的官宦人家,她又何必在意,她只想自己能压过孟弗一头就够了,而且这件事若真传扬出去,于自己的名声也不好的。

  孟雁行见孟瑜点头,仍不大放心,他对这个小女儿已经没有过去那般信任了,他目光凌厉地看向孟瑜,问道:“你从前和谢文钊又是怎么回事?你从前与他私会过?他还给了你臂钏?”

  孟雁行不是傻子,孟弗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都明白,不过当时他一心都在孟弗和谢文钊和离这件事上,也就没怎么顾及上她,现在孟弗走了,他该好好问问这个小女儿了。

  “我……”孟瑜抱住孟雁行的胳膊,向他撒娇说,“爹,那时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嘛。”

  从前孟瑜用这一招都是很好用的,无论她犯了什么错,孟雁行都会轻轻放过,只是这一次孟瑜失算了,孟雁行的脸色始终没有好转。

  “孟瑜,那时你年纪小,现在可不小了,”孟雁行长叹一声,他面色凝重,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他说,“从前你母亲溺爱你,对你疏于教导,是为父的过错,你早就过了该嫁人的年纪,该出嫁了,为父不能这样由着你的性子了,得让你在嫁人前好好学学规矩了。”

  他悉心培养孟弗这么多年,结果最后闹到这一步,而孟瑜性子跳脱,不受管教,日后说不定会做出比孟弗还要出格的事,到时人们说起孟家两个女儿一个都没教好,他孟雁行可就真成了一个笑话了。

  孟雁行沉声道:“从明日起,我会好好教导你,早日给你找个夫婿嫁出去。”

  从前孟瑜一直很羡慕孟弗能够得到父亲的看重,现在孟雁行终于愿意将目光投注到自己的身上了,孟瑜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生出几分恐惧来。

  孟家发生了什么与孟弗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与李钺来到一家在帝都里不算很有名的酒楼,这里的吃食比较偏北疆那边的口味,从之前几次与陛下一起吃饭来看,孟弗觉得陛下应该会喜欢这里。

  李钺坐在她的对面,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孟弗答道:“我想先在帝都找一处落脚的宅子,将侯府里的衣物什么的先搬过来。”

  李钺点头道:“正好我今日有空,等会儿跟你一起去看看。”

  “那便多谢陛下了,”孟弗也不推辞,她问道:“对了,您的病庞神医是怎么说的?”

  “啊……”对面的李钺一下子就卡住了,他眼神飘忽,抬起手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半晌说了一句,“这个啊……”

  孟弗轻叹道:“您不会根本没叫庞神医去吧?”

  李钺放下手,老老实实坐好,乖巧认错说:“忘记了。”

  孟弗抬手按了按额角,对李钺说:“我也要被您给气死了。”

  李钺把手边的茶杯推到孟弗的面前,对她说:“消消气,回宫我就叫庞华珍来看看。”

  孟弗继续问他:“那药吃了吗?”

  李钺忙点头说:“吃了吃了。”

  孟弗看着李钺带着些许讨好的笑,也不知道陛下这药是吃得好还是不好,她轻声唤了他一声:“陛下?”

  “嗯?”李钺立刻看向孟弗,与她的目光交缠在一起。

  孟弗却是突然不开口了。

  李钺问她:“怎么不说话?真生气啦?”

  孟弗深吸了一口气,她定定地看向李钺的眼睛,问他:“陛下,您记不记得,文康十一年上元节,您在浔河边救过一个小姑娘。”

  李钺闻言微微一愣,端茶的手停在半空,他当然记得这件事,不然的话前些时候那枚玉佩丢了他也不会特意让暗卫给找回来,他只是没想到那个小姑娘会是孟弗。

  原来她已经这样大了,还出落的这样漂亮。

  文康十一年的上元节,李钺无意间看到他的母妃与何太医抱在一起,这对他当时已经不算弱小的心脏造成一定的冲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便打算出宫去冷静冷静,走到午朝门的时候,他被太子的人给撞了一下,那人的身体不大行,直接摔在地上,李钺没理会,径直向宫外走去。

  就是在那一天的晚上,他救下了孟弗。

  而等李钺从宫外回来,就从太监那里得了先皇的口谕,说皇三子李钺冒犯太子,罚他两个月的禁足,不过先皇可能是顾及了点父子情谊,几日后就改了主意,想着李钺若能向先太子认个错,便把他的禁足给免了,结果李钺那个狗脾气,不仅没有认错,还跟先皇大吵了一架,气得先皇差点被当场嗝屁,最后跟几位爱卿商量了两日,干脆把李钺赶去了北疆。

  李钺约好要去教那个小姑娘功夫,最后自然没有去成。

  他看向对面的孟弗,轻轻点了点头,他本来想说一句真好,多年后他们还能再遇见,只话到了嘴边,李钺又觉得没什么好的,如果那时他没有失约,孟弗也许就在受那么的苦,她不必一直受着孟雁行的管教,也不必嫁到宣平侯府去。

  “真好啊。”这句李钺没有说出的话,最后被孟弗说了出来,她面带笑意,眼中却含着泪光。

  孟弗一哭,李钺就有些慌了,他的心脏好似被一团火焰包围,有些疼,有些热,还有些无法形容的痒意,他放缓声音,温柔道:“好啦,不要哭了,是我不好失了约,那时没有教你的,我现在教你,以后教你。”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回到最初的地方。

  谢文钊将和离书送去官府后,宣平侯与夫人和离的消息便不胫而走,短短半天工夫,大半个帝都和宫里的太后都知道了此事。

  总算是和离了,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刚要松一口气,结果又听说皇帝今晚回了宫,太后吓了一跳,她不敢耽搁赶紧来到紫宸殿,她是真怕人家前脚刚和离,皇帝后脚就把人给迎进宫里了,这种事李钺是绝对做得出来。

  太后来紫宸殿的时候,李钺正看着手里的半块双鱼玉佩发呆,太后走过来,问他:“皇帝,你不是去桾山围猎的吗?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李钺随口道:“没事没事,回来随便看看。”

  太后信他个鬼!这宫里有什么好看的?

  “皇帝啊皇帝,”见李钺还是不肯与自己说实话,太后在李钺对面坐下来,语重心长地劝着他说,“你的心思哀家明白,但此事你也不要太过着急了,需得从长计议。”

  “嗯?”李钺抬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太后。

  心思?什么心思?

第63章

  太后见李钺一副困惑的表情,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都这个时候了皇上居然还想要瞒着自己,他难道觉得自己将这件事隐瞒得很好吗?

  但凡皇上平日里做事能有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几分演技,也不会被自己早早发现了。

  她感叹道:“都这个时候,皇帝你也不用瞒着哀家了。”

  “不是,”李钺将手里的玉佩小心放进紫檀木匣子里,认真问太后,“您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太后低头看了眼李钺匣子里的玉佩,故意问道:“这玉佩怎么只有半块?另外半块在孟弗那里?”

  李钺惊讶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太后:“……”

  她仔细瞧了瞧眼前的皇帝,皇帝脸上疑惑的表情那是相当的真诚,太后真是纳了闷,皇帝是真觉得他与孟弗的事掩饰得天衣无缝,无人发现?他哪里来的自信!

  由于皇帝的语气实在是太理直气壮了,太后原本要劝他不要急的话一时也不好说出来,只能委婉说道:“哀家听说宣平侯与夫人和离了。”

  “是啊,这事您都知道啦?”李钺道,“今天刚和离的。”

  太后呼了一口气,人家刚和离皇帝就从桾山跑回来,要说他们两个什么事都没有,这谁能信?太后问他:“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李钺表示疑问地嗯了一声,没有领悟到太后的意思,太后只能进一步道:“孟弗一个姑娘家和离了日子恐怕不大好过。”

  李钺颔首道:“孟雁行那老头还与她断了关系,儿臣今天下午帮她在帝都找了座宅子,想着明天再出去帮她把屋子收拾收拾,再买些像样的家具,儿臣还想把隔壁的宅子也给买下来,她一个姑娘家在外面独居危险,儿臣有时间得去照看照看,对了母后,您那里是不是有两匹浮光锦,用不着吧?要不您给儿臣算了,儿臣明日送去给她,她口味清淡,又不喜欢下厨,还得找个厨子……”

  太后听了大半天,特别想问皇帝一句,就这?怎么关键的东西一点都不提呢?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不停唠叨的李钺,重点呢?重点是这些吗?

  太后不禁产生怀疑,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孟弗的?

  他叨叨这么多,全是关于孟弗的,把她的衣食住行都考虑到了,说他对人家姑娘没那个心思,那不跟狼说自己改吃素了一样可笑吗?

  向来粗枝大叶的李钺此时也察觉到太后的目光有些古怪,他停下自己的叨叨,问太后:“母后为什么这样看着儿臣?”

  “你……”太后抬手扶额,问李钺,“你没想过让她进宫吗?”

  李钺啊了一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太后还以为皇帝终于要与自己说实话了,结果就听到他说:“您想她啦?那儿臣明天问问她有没有时间吧。”

  太后:“……”

  太后此时是真的疑惑了,皇帝到底是不是在跟自己装傻。

  “你不喜欢她吗?”太后终于忍不住直接问他。

  李钺的表情顿时僵住,他有些怔忪地看着对面的太后,嘴唇张开,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喜欢孟弗?

  太后问他:“喜欢还是不喜欢,你跟哀家说一声,让哀家心里好有个数啊。”

  “我……”李钺的心脏跳得砰砰乱响,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他问太后,“您说的喜欢是指?”

  太后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还能是什么喜欢?难不成你想要与她做兄妹?皇帝你要是真这么想的话,哀家也没有意见,明日哀家就召她进宫,收她为义女,如此即便是与宣平侯和离了,旁人也不敢看轻了她。”

  收什么义女啊?

  李钺才不要妹妹,只是不要妹妹,他要什么呢?

  恍然间,李钺意识到自己其实应该多看一点充满低级趣味的话本,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意识到他可能是情窦初开了。

  陛下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他得好好琢磨琢磨,他对太后说:“母后你让我想想。”

  “还想什么呀?”太后想不明白,皇帝刚才在自己面前把人家姑娘以后的衣食住行都想得清清楚楚,怎么正经事却一点没盘算。

  要了老命了。

  自己这个儿子好像真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人家姑娘的喜欢,他今年都二十多了,他不会以为他对孟弗的种种关心偏爱都是出于自己乐于助人的优良品德吧?他也不想想他几时有这么乐于助人了?那魏大人刘大人年纪都那么大了,他怎么还整天跟人家吵架?

  太后问道:“你有想过她和离后,她可能再嫁给旁人吗?”

  李钺抿唇没有说话,从孟弗和离后,他根本没想过这些,如今太后说了,他才意识她还会嫁给旁人的,一想到日后会有另外一个男人陪在她的身边,李钺整个心脏发紧,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突然间好像有些明白自己在得知孟弗和离时为什么会那样开心了。

  太后继续问他:“皇帝,你是想娶她吗?”

  想娶她吗?

  在秋天的雨夜里,孟弗孤身一人骑马来到桾山,当银白闪电落下之时,她仰起头看向自己,她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划破,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看起来很是狼狈,但那双眼睛却很亮,那一刻,她整个人在李钺的眼里美得惊心动魄,李钺此生都不会忘怀。

  一切在这一刻都豁然开朗起来,他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孟弗靠近时心跳会那么快,为什么总也放不下她。

  他果然该多看些低级趣味的话本。

  想到这里,李钺忽然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

  太后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怎么会有个这么纯情的儿子?真不像是在皇宫里面长大的。

  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李钺的回复,他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太后轻声唤他:“皇上?”

  李钺仍是没有反应,太后不得不提高声音又叫了一次。

  这下李钺总算是听到了,他抬起头看向太后,双眼发亮,他说:“我明白了,母后。”

  他话音落下便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太后吓了一跳,这明白什么了?

  她赶紧转过身出声叫道:“皇帝!皇帝!”

  她就知道皇帝性子急,她担心他一时冲动做了不该做的事,提声问道:“你现在这是要做什么去?”

  李钺停下脚步回过头,只是没等他开口,太后又道:“她才刚刚与宣平侯和离,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都必须沉住气,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你若是现在就让她进宫,定要传出不少的风言风语来,对你对她都不好。”

  李钺转过身,他笑了一笑,对太后正色回道:“母后,儿臣明白,儿臣当然明白。”

  见太后还是一脸的不相信,李钺解释说:“儿臣就是想去看看她。”

  太后皱眉道:“这个时候人家姑娘都睡了,你还去做什么?”

  李钺笑着道:“那儿臣也想去看一看。”

  皇帝应该知道轻重,太后点头道:“行了,去吧去吧。”

  李钺从紫宸宫出来后,骑马向宫外奔驰而去,夜风撩起他的长袍,高高低低的朱红宫墙在月光下一直连绵到月亮升起的地方。

  他喜欢阿弗。

  原来他喜欢阿弗啊。

  李钺骑在马上,想起往日里的种种,他又低声笑了起来。

  用轻功跟在李钺身后的暗卫们听到陛下这笑声差点没从半空中摔了下来,陛下是怎么了?虽然说今天宣平侯夫人终于与宣平侯和离了,但也不用这么高兴吧?听得怪瘆人的。

  孟弗新租的宅子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的,不过骑马过去倒也花费不了太长的时间,李钺来到街头时便下了马,他牵马来到这座小小宅院前,站在门外,始终没有敲门。

  月光透过门前的两棵叶子都已落尽的桂树,在地上留下一片片雪白的光影,像是没有扫净的残雪。

  李钺能看到宅子里的灯火还亮着,孟弗应当是没有睡下的。

  他今日才彻底明了自己的心意,他迫切地想要见一见她,与她说说话,只是又怕会惊扰了她。

  阿弗会喜欢自己吗?

  陛下隐隐觉得阿弗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却又怕这只是他的错觉。

  宅子里的孟弗此时是确实没有睡下,她正打着算盘算账,她从侯府离开时带了些钱财,够她生活一段时间,不过还是得想办法再赚点钱财。

  烛火摇曳,映在纱窗上的家具影子也微微跳跃,孟弗算好账后将算盘推到一边去,拿出纸笔,开始写书。

  半个多时辰过去,一个六七百字的小故事成型了,孟弗重读了一遍,调整了几处语句,觉得满意了才将手中的毛笔放下。

  她今日下午出去置办家具的时候去书坊里走了一圈,对时下流行的书籍稍微做了个了解,其实她更擅长写点评类的文章,不过此类文章她一个没有名气的女子写了也没人愿意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