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廷璧在他们两人联手夹攻之下,避无可避,只得闭了全身穴道,振臂一挥,硬接厉复生的玉尺。厉复生这根玉尺是件宝物,只有三尺来长,却有百斤之重,只听“蓬”的一声,如击败革,饶是文廷璧有护体神功,也给他打得痛彻心肺、眼睛发黑。天魔教主盈盈笑道:“老朋友当真是拼个你死我活么?”

  文廷璧大吼一声,倒纵出一丈开外,厉复生被他的反震之力一震,也跄跄踉踉的退了几步,天魔教主将他拉着,说道:“弟弟,快走,这笔帐以后再算不迟!”

 

  文廷璧气得面色铁青,冷笑说道:“你们要想把我撇下,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蓦地一声长啸,将声音远远送了出去,跟着喊道:“金轮圣母,你的好徒弟跟人跑啦,你是管也不管?”天魔教主最怕的就是她的师父赶来,连忙叫道:“弟弟,快唤金毛狻来!”她“一算时刻,她的师父在静室练功,大约不久就可竣事,她必须在这少许的时刻之内,逃出宫门。

  厉复生因为来时尚未知道天魔教主肯下决心,跟他私逃,故而把两只金毛狻都留在宫墙之外。他是如此想的,金毛狻行动如风,到了天魔教主答应了他,那时再把它们招来,也还不迟,免得过早带入宫中,惹人注意。

  厉复生一声长啸,立即便听到金毛狻的吼声,天魔教主放下心上一块石头,想道:“金毛狻片刻之间便可到来,只要跨上了金毛狡,师父纵有天大神通,那也是追之不及了。”当下便与厉复生一起,两人加快脚步,准备上前迎接金毛狻。

  听到了金毛狻的吼声,文廷璧又气又急,身形一起,便向厉复生扑来,脚未落地,人尚悬空,已是一招“鹏搏九霄”凌空击下。厉复生与天魔教主双掌齐出,只听“蓬”的一声,文廷璧敌不过他们的合力,登时又似皮球般的给抛了起来,但文廷璧也好生了得,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借他们二人的掌力,去势如箭,在六七丈外落了下来,仍然拦着他们的去路。

  天魔教主怒道:“文廷璧,你真是太不识好歹了,事到如今你还想阻挠?”衣袖一扬,“轰”的一声,一枚毒雾金针烈焰弹发了出来。文廷璧狞笑道:“卡兰妮,我说你才是不知好歹!”一记劈空掌扫出,毒雾消散,金针落地,那一团火光反向天魔教主卷来,厉复生连忙也以劈空掌力,将那团火光,又推过去。厉复生有天魔教主相助,合两人之力,当然是胜过文廷璧好多。可是这么一来,又被他耽搁了一些时候。

  厉复生心里暗暗奇怪:“怎么金毛狻还不见来?”急忙再以啸声催促,过了一会,才隐隐听到金毛狻的一声吼声,比起刚才的吼声减弱许多,似是有气没力的样子,厉复生狐疑不定,那文廷璧拦在前头,以“三象神功”震塌了一座假山,又阻了他们一阻。厉复生怒道:“先把这厮杀了!”

  文廷璧哈哈笑道:“你要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双方且战且走,文廷璧虽然处在下风,但他十分机灵,只采骚扰的战术,却不恋战,避免给对方围攻,有时抛一块石头,有时断一棵大树,总之百计千方,阻延时刻,厉复生与天魔教主也有顾忌,一时之间,倒也无奈他何。好在金毛狻虽然不见到来,那童姥姥也未见出现。

  谷中莲在那密室之中,天魔教主、厉复生和文廷璧的争吵,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不觉,对天魔教主的恶感又消了几分,反而有点同情她了。心里想道:“现在已没有人监视我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时,离开她服解药的时间,已有了一个多时辰,又经过她运功催行药力,功夫虽未完全恢复,也已恢复了七八成。她从密室里走了出来,向外张望,只见已是暮霭沉沉的黄昏时分,周围十分寂静,远处虽然有幢幢黑影,却不是向着她这边方向而来。文廷璧与厉复生的高呼酣斗之声,也已在很远的距离之外。看来那一些人是被他们的厮杀声惊动,跑去看个究竟的。

  这正是逃跑的最好时机,谷中莲却忽地想起一事,心道:“不可,我是为了消饵战祸而来,岂可一走了之?国王曾与我约定,要我今晚二更时分,到他宫中,助他除去他的政敌泰清王,只要此人一除,昆布兰国的主战派便失了领袖,可望化干戈而为玉帛了。我已经答应了国王,若然身在囚笼,那是无话可说;如今既已脱险,焉能失信于他?”思念及此,心意立决,打消了逃跑的念头,悄悄的避开人多之处,绕路而行,借物障形,前往国王的寝宫践约。

  谷中莲为了避免给人发现,所走的方向和天魔教主所走的方向相反,但那金铁交鸣、高呼酣斗之声;仍是断续传来,谷中莲心中悬悬,暗自想道:“天魔教主虽然心术不正,行事邪僻,但毕竟也还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更难得的是她对厉复生也有一片真心,不负厉复生对她的痴恋。唉,但愿他们能够脱险,只要她今后真的是改邪归正,我倒要请海哥助她一臂之力,海哥的内功造诣,已差不多可以及得上他的师父了,说不定可以助她逃过了走火入魔之灾。”心念未已,忽然听得一声刺耳之极的尖叫,正是天魔教主的声音。谷中莲心头一凉,不禁失声叫道:“糟糕,糟糕,他们仍是未能脱险!”

  忽地有人阴恻恻的应声接道:“他们未能脱险,你就能脱险了么?嘿嘿,我看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只顾替别人担心?”淡月疏星之下,只见假山背后,突然现出一人,正是天魔教主的姐姐,昔年曾冒认谷中莲作女儿的那个缪夫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呼”的一声,缪夫人已抖开了一正红绸,向谷中莲当头罩下,谷中莲大怒,一手抓去,“嗤”的一声,红绸给她抓裂,撕作两条。但可惜谷中莲的功力还未完全恢复,红绸虽然给她抓裂,却还未能夺了过来。将红绸撕作两条,也还未完全分开,另一端尚握在缪夫人手中。

  缪夫人哈哈一笑,用力一抖,两条红绸左右一分,缠上了谷中莲的双臂。她那条红绸是沾有药粉的,红绸一抖,药粉飞扬,气味芬芳,中人欲醉。谷中莲一口气吹出去,将药粉吹开。但她既要运气吹开毒粉,已无余力挣脱束缚,那两条红绸打了几匝,将她的手臂牢牢缚住。

  缪夫人笑道:“我本来就有意认你作我女儿,你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听我的话,我决不会将你难为。”谷中莲大骂道:“你这妖妇,胡说八道,简直是恬不知耻!”缪夫人冷笑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作女儿,要把你当作丫头了。哼,过来吧!”红绸收束,将谷中莲一步一步地拉了过来。正是:

  打破玉笼飞彩凤,谁知又有伏兵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冷焰搜魂施辣手

   金杯敬酒逞机谋

  谷中莲正在破口大骂,忽听得缪夫人喝道:“谁……”这一个“谁”字刚刚出口,便即“卜通”一声,倒在地上。花树丛中跳出一人,剑光一闪,缚在谷中莲臂上的红绸,登时化作了片片蝴蝶,寸寸裂开,但却丝毫没有伤着谷中莲,剑术之妙,真是妙到毫巅!

  谷中莲惊喜交集,顿时间两人紧紧相抱,一人叫道:“师父。”一人叫道:“莲儿!”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谷中莲的师父谷之华。她曾几次偷入王宫,今晚方始师徒相遇。

  师徒俩未及叙话,己有人闻声赶来,谷中莲道:“师父,随我来!”谷中莲熟悉道路,轻功又高,不消片刻,已带引师父跳过一面高墙,进入一座宫殿。

  谷之华道:“咦,你怎么带我到国王的寝宫来了?”谷中莲悄声说道:“这里是最好的避难之所,顺便我还要做一件事情。”这时已是二更时分,国王和她约会的时刻已到,她也无暇顾及旁人的事情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暂且按下谷中莲师徒不表,回过头来,再叙天魔教主之事。且说她和厉复生且战且走,厉复生连连发啸,招唤那两只金毛狻,不久又听得金毛狻一声吼声,吼声凄厉,似是受了伤。厉复生惊异不定,急忙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跑去,前面是一块草地,月光下隐约可见那两只金毛狻正伏在地上。

  厉复生叫道:“姐姐,快来,金毛狻在这儿啦!”天魔教主发出一蓬毒针,用巧妙的手法,打在文廷璧的前头,免得他跑过去伤害金毛狻。文廷璧被迫闪过一边。厉复生见那两只金毛狻竟不起来迎接主人,心中已隐隐感到不妙。跑上去一看,只见那两只金毛狻瘫作涸,浑身瘀黑,厉复生用脚尖轻轻碰触它们,竟是动也不会动了。厉复生叫声:“苦也!”他指望这两只金毛狻带他们逃走,想不到金毛狻已先给人毒死了。

  天魔教主见状大惊,忙将厉复生一把拉住,叫道:“快退!”话犹未了,只听得有人阴恻恻地冷笑说道:“还想跑么?”花树丛中,现出一人,正是灭魔教主的师父童姥姥。

  说时迟那时快,童姥姥已是把手一场,波的一声,一道碧莹莹的冷焰寒光登时在他们面前铺展开来。厉复生还想硬闯过去,天魔教主叫道:“不可!”刚拉得厉复生转过身来,只听得又是“波”的一声,背后也涌现了一道冷焰寒光,转眼间合成了一道光环,耀眼生缬,将他们二人困在当中。

  这团焰火并不是真的火焰,着物并不燃烧,却似波浪一般在草地上推进,但经过之处,草木立即枯萎,并发出一股腐臭的气味。原来这是童姥姥采集古墓的磷质炼成的毒焰,磷火所发的光是触体冰凉的,因而她这手毒功有个古怪的名字叫“冷焰搜魂”,除非对方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否则若被沾上,就要皮肉溃烂,一时三刻之内,全身化为血水。

  童姥姥冷笑道:“卡兰妮,你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你也不念念师父的恩情,有了情郎,就要叛离师父了么?”厉复生亢声说道:“男婚女嫁,这也算不了是叛离师父。”

  童姥姥斥道:“多嘴,我门下的弟于终身大事就要由我作主。她嫁什么人都可以,就是不许她嫁你。哼,你前日将我戏耍,把罗曼娜公主抢去,我还未惩罚你呢,如今又想来勾引我的徒弟了。且叫你知道一点厉害!”一掌拍出,一团冷焰罩在金毛狻身上,不过片刻,两只身躯粗壮的金毛狻已在眼前消失,地上只遗下一堆皮毛,一滩血水。童姥姥冷笑道:“你那日仗着金毛狻脱身,如今我看你还能仗它之力么?”

  天魔教主道:“这是我自愿跟随他的,有错错只在我。师父,请你放过了他,要处罚就处罚我吧。”

  童姥姥道:“你知道叛师私逃,该当何罪?”

  天魔教主道:“我甘愿被毒焰炼化。”

  厉复生叫道:“不,是我冒犯了你,有罪我一人承担。”

  童姥姥冷笑道:“你们倒是恩爱得很啊!”伸手一指,一朵焰火飞了过来。天魔教主一声尖叫,不假思索的就把厉复生抱住,要为他掩蔽,厉复生哪肯让她如此,反手将她抱住,却把自己的身躯挡在她的身前。

  童姥姥忽地把手一招,把那朵焰火招回,冷冷说道:“我偏不让你们称心如意,同生共死。”双手齐扬,呼呼声响,飞出了两条绳索,将天魔教主和厉复生都缚了起来,双手执着绳索,将他们吊了起来,离开了那圈焰火。这两条绳索乃是天茧丝所制,坚韧非常,一被缚上,多好武功,也挣脱不开。

  童姥姥捉了他们二人,正自嘿嘿冷笑,忽有个武士上来报道:“禀圣母,马萨儿国的公主已经逃跑啦。”童姥姥双目一瞪,喝道:“什么?”那武士道:“缪夫人倒在地上,似是被人点了穴道。我们不懂解穴,不敢将她移动,请圣母亲自去看。”

  童姥姥道:“文先生,请随我来。”找到了缪夫人,文廷璧看了一眼,便道:“不错,这是邙山派的点穴手法。咦,这可奇怪了,那丫头不是着了修罗酥骨散的吗,怎的还有如此功力?”童姥姥面色铁青,在缪夫人背心一拍,解开她的穴道,说道:“你怎的如此不济,着了那丫头的暗算?”缪夫人满面通红,说道:“那丫头的师父来了。”

  在园中各处搜寻的武士陆续回来,都说没有发现谷中莲的踪迹。童姥姥心中已经雪亮,淡淡说道:“你们不用惊慌,我已经知道她藏匿之所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谅那小丫头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哼,她的师父也来了?来得正好!听说她就是金世遗的老情人?”

  文廷璧说道:“不错,你老人家若是把谷之华擒获,管教那金世遗要服服帖帖地听你的话。”话出之后,发觉童姥姥面色有点不对,文廷璧何等机灵,连忙把话题再兜回来说道:“其实以你老人家的神通,金世遗也绝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先把他的情人拿了下来,气他一气,也是好的。”

  童姥姥道:“伊璧珠玛,我相信你不会叛我,你的妹妹,我就交给你看管了。”缪夫人道:“师父,你放心,我绝不会询情。我的妹子不知羞耻,与人私奔,这本来是她的不好。师父,即使你要饶她,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要执行家法的。”

  童姥姥点点头,很是满意,说道:“还有这姓厉的小子——”回过头来,对文廷璧道:“文先生,你也帮忙我看管看管他们。”文廷璧求之不得,说道:“我一定竭力效劳。”童姥姥冷冷说道:“但我也不许有谁公报私仇,必须等我回来,再行处置。好,伊璧珠玛,你和文先生将他们二人押回我的宫中吧。”

  童姥姥遣开众人后,便独自去见国王。原来她早已料到谷中莲是躲在国王的寝宫了。

  且说谷中莲进了寝宫之后,便带引她的师父,悄悄地直奔集贤阁。国王的寝宫包括有十几幢建筑,这集贤阁是国王用作会客的地方。师徒俩在屋顶上行走,飞越了十几重瓦面,经过之处,只见假山背后,花树丛中,影绰绰的似乎有不少人埋伏其间,将到集贤阁。又见有一小队黑衣人正向着集贤阁走来,幸而她们两师徒轻功超妙,从数丈外的屋顶跃过集贤阁,伊如两片树叶,轻飘飘地落下来,毫无声响,竟是无人发觉。

  谷之华悄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谷中莲道:“看情形似乎是有个鸿门宴,只怕我也要被卷入漩涡,等下若然有事,师父,你给我把风。”

  两师徒刚在檐槽内伏下来,只听得阁外己有人报道:“泰清王到!”谷中莲心道:“我来得恰是时候,且别忙着进去,先看看屋内是怎么个情形。”

  谷中莲揭开一块琉璃瓦,用指力在屋顶戳穿一个小洞,贴着眼睛,偷望进去,只见屋中只有国王一人,但谷中莲听觉灵敏,却隐隐感到有许多人呼吸的气息,有时还杂有极轻微的悉悉素索的衣裳摩擦之声,谷中莲怔了一怔,立即省觉:“原来国王在复壁之内,亦已伏下甲兵。”暗自寻思:“他既准备得这么周密,若非必要,我也无须露面了。免得打草惊蛇,招引那妖妇追来。”

  国王吩咐那通报的武士道:“请泰清王进来,他的随从,你们给我招待。”悄悄打了一个眼色,那武士心领神会,应了一声“遵旨”,便即退下。

  国王虽有布置,心中却也惴惴不安,暗自寻思:“泰清王武功非同小可,偏偏我那堂妹妹又给圣母拿去了,若然万一捉虎不成,只怕反而要被老虎所咬。罢,罢,我且见讥而作,先套套他的口风。”

  心念未已,泰清王已走了进来,外面立即有人把门关了。泰清王见屋中只是国王一人,微露诧意,说道:“陛下深夜宣召,可是有什么机密之事么?”

  国王道:“皇叔请坐。我正是听到了一桩稀奇古怪的事情,想请问皇叔。”泰清王道:“哦,怎么样稀奇古怪?”国王压低声音道:“听说我国出使马萨儿国的使臣,是因为偷入他们的宝库,被马萨儿国的国王发现,因而被杀的。你是他的父亲,可知道他偷人宝库的缘故么?”泰清王面色一变,说道:“这消息可是真的?”

  国王道:“消息来源可靠,多半不会是假。”泰清王道:“这消息是谁告诉陛下的?”国王道:“这个,皇叔你就不必问了。”

  泰清王徐徐说道:“我也听到了一桩稀奇古怪的事情。”国王道:“哦,怎么样稀奇古怪?”泰清王道:“听说有一个国家,国王却是外国人。他做了几十年国王,一直传到了他的孙子,臣民竟然还未知道这个秘密。”国王勃然变色,说道:“你说的是哪个国家?”泰清王道:“这个,陛下你就不必问了,大约总不是咱们昆布兰国吧?”

  国王忽地哈哈笑道:“皇叔,咱们不用彼此猜忌了,你可知道我请你来此的用意么?”泰清王道:“正要请教。”国王道:“我明天便要下令兴兵,想请你做三军统帅,兼任摄政王。本国的军政大权从此都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