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天以前曾在欧阳仲和手底下吃过亏,识得这两种功夫的霸道:心想这老头子是欧阳仲和的哥哥,想必更为厉害,当下不敢怠慢,反手一点,也施展出了深奥的佛门武学——一指禅功。

  只听得“噼啪”一声,两股气流在空中冲击,就似一件物体爆炸开来似的,但却只是听之有声,视之无形。这刹那间,欧阳伯和只觉胸口一紧,似被突然加了一道铁箍,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退后一步,暗运玄功,消除身上所受的压力。

  这刹那间,江海天也是心头一凛,暗叫“不妙”,原来他的内力已泄去了一小半,突然起了一阵轻微的晕眩之感,这在常人,也许不会予以重视,但江海天自己明白,这乃是元气大伤的征象!

  但也幸而他的内力泄去了一小半,这时,由于他用“天魔解体大法”所增强的内力,虽然仍比他原有的内力为强,却已可以勉强驾驭得住,当下立即以“导气归元”的上乘心法,把真气收敛,同时,再向欧阳伯和还了一掌,这一掌是防备他乘虚攻击的。但由于内力已经削弱,两人对了这一记劈空掌,欧阳伯和虽然仍要略处下风,蹬蹬蹬的向后再退了三步,而江海天也禁不住晃了两晃!

  文廷璧深通武学,眼力何等高明,到了这时,江海天不能随心所欲运用本身真气伤人,以及内力渐渐减弱,这两种迹象他早已看了出来!

  文廷璧精神一振,哈哈笑道:“欧阳亲翁,这小子已是外强中干,不足为虑了。你看出了么,他用的乃是旁门左道之术,其实,本身的功力,远远不如咱们!”

  欧阳伯和半信半疑,但他不想在文廷璧跟前输了面子,也哈哈笑道:“这小子怎会放在我的眼内。我刚才不过稍试他的本领罢了。”

  江海天怒道:“好,你就试吧!”蓦然使出天罗步法,欺到了欧阳伯和身前,劈胸便是一掌。江海天知道在两人之中,欧阳伯和较弱,他是想在“天魔解体大法”的功效未曾消失之前,先把这较弱的一环突破!

 

  哪知文廷璧早已窥伺在旁,他有意逞能,江海天身形一起,他也立即扑了过来,替欧阳伯和挡了一掌。这一掌,文廷璧虽然仍未能把江海天击倒,但却已是半斤八两,两不输亏。

  欧阳伯和看出了便宜,大喝一声,跟着抢过去发了一记霹雳掌。江海天在与文廷璧硬拼了一掌之后,内力又消耗了一些,结果对付这个较弱的欧阳伯和,反而给他迫退了一步,欧阳伯和得意洋洋,大声喝道:“你这小子知道厉害了么?”紧接着发出了雷神指,点江海天的脉门。

  得人声如沸:“捉贼,捉贼!”“救人,救人!”欧阳伯和又惊又怒,心想:“什么人这样大胆,敢到我家来偷盗,放火?”他给这突如其来的事变分了心神,雷神指失了准头,给江海天避开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欧阳二娘一叠声的大呼小叫道:“快截着他,截着他!”“姬老贼,你好大的胆子!”

  从后堂里旋风似的冲出了两个人,前面这人身法太快,连面貌也看不清楚,只隐约可以分辨得出是个男子;后面这人则是欧阳二娘,她已经换过了一套衣裳,想是太过匆忙,有几颗钮扣还未曾扣上。

  欧阳二娘叫道:“仲和,他偷、偷……”话犹未了,只听得“呼”的一声,那个汉子已从欧阳仲和的身边掠过。

  欧阳仲和怒道:“岂有此理,姬晓风,你敢趁我受伤,前来欺我?”举起拐杖便打,他虽尚未复原,这一杖打下,却也劲风呼呼,刚猛之极。

  姬晓风根本不知道他是受伤未愈,也并非有意来袭击他,他倏地就从杖底下钻过,忽然又身子向后倒退,把手一扬,喝道:“贼婆娘,接暗器!”欧阳二娘的武功比姬晓风要稍胜一筹,但身法却远远不及他的灵敏快捷,姬晓风突然倒退,就似把一件东西送到她的面前似的。

  欧阳二娘劲贯双掌,使劲一拍,只觉掌上油腻腻的,原来并不是什么暗器,而是半边油鸡。鸡汁溅得她满面都是,有好些肉屑骨碎,径沾到了她的唇边。

  欧阳二娘想起姬晓风那副肮脏模样,几乎要呕出来。姬晓风哈哈大笑,早已跑开。只见他撕下一条鸡腿,送到口中,笑道:“我姑且充当你们欧阳家的祖宗,哈哈,这只鸡的味道还当真不错呢。”原来他刚才掠过欧阳仲和的身后,乃是去攫取供桌上的肥鸡的,因为他还未曾吃过中饭,正饿得发慌。

  姬晓风笑道:“欧阳伯和,你敢不敢分享你祖宗的东西?分一条鸡腿给你!”

  欧阳伯和焉能给他打中,双指一弹,把那条鸡腿弹开,可是如此一来,他第三次向江海天攻出的一指又落空了。

  文廷璧喝道:“好个姬晓风,当初侥幸给你从徂徕山逃脱性命,今日却又来送死么?”回身一指,“嗤”的一声,一阵劲风射出,使出了隔空点穴的绝世神功。

  姬晓风识得厉害,身形一晃,闪过一边,饶他身法快捷,小腿也突然感到一阵酸麻。幸而未点正穴道。

  姬晓风虽然武功较弱,但他以闪电般的身法,在瞬息之间,遍袭两大高手,却给了江海天一个喘息的机会,这时他方始腾出手来,一声喝道:“岂有此理,你敢欺负我的姬伯伯,看剑!”宝剑倏地出鞘,化成了一道长虹,便向文廷璧拦腰斩去!

  裁云宝剑,威力之强,天下无敌,饶是文廷璧技高胆大,也不禁心中一凛,急忙一个盘龙绕步,用足了十成功力,反掌一拍,掌力震荡,剑光流散,俨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洒落下来,欧阳伯和功力稍逊,他虽然也同时使出了霹雳掌的功夫,但只能把宝剑落点震歪,剑光过处,却把他的头发削去了一绺!

  江海天展开了大须弥剑法,方圆一丈之内,剑光缭绕,泼水不进,将姬晓风护在光幢之内。姬晚风哈哈笑道:“贤侄,多承相护,我送你好东西吃。”

  江海天心中想道:“姬伯伯欢喜开玩笑的脾气,至老不改,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吃东西?”于是说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姬晓风道:“不成,你岂不闻:‘长者赐,少者不敢辞’么?我叫你吃,你就非吃不可!”话声未了,他已把一样东西,送到了江海天的口边。

  江海天只道是条鸡腿,却不料忽闻得一股清香,他强用“天魔解体大法”,接了文廷壁数掌,正自感到胸口胀闷,嗅到了这股清香,登时精神抖擞,胀闷之感顿消。

  欧阳二娘叫道:“不好,他偷吃了咱们的千年灵芝了!”欧阳仲和吼道:“岂有此理,你别的不偷,单单偷我的千年灵芝!”他行动不便,一怒之下,将拐杖掷出,这枝拐杖,是用极坚硬的橡木做的,但怎禁得起宝剑的锋芒,只一削便削断了。欧阳仲和身体尚未复原,用力过度,失了平衡,反而“咕咚”的一声跌倒了。

  姬晓风大笑道:“欧阳老二,原来你是有病在身,要这支灵芝治病么?恕我不知,将它偷了。不过,我看你的脸色也还不坏,你好好保重吧,千万别要再生气,纵无灵芝,我也敢担保你在今年内绝死不去的!哈,你年纪也不小了,怎的这样糊涂,颠三倒四的问我为什么偷你的灵芝?你不想想,你家里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妙手神偷姬晓风下手?”

  这支灵芝是欧阳仲和费尽心力来回来的,准备在病后服用,早些恢复元气,却不料被姬晓风偷了,还嬉皮笑脸的调侃他,当真把他气得个七窍生烟!

  欧阳家的门人子弟忙将他扶起,欧阳二娘道:“仲和,你不用心焦,你文亲家在此,谅这两个小贼插翼难逃,你进去歇歇吧。”欧阳仲和眼光一瞥,见文廷壁正在东躲西闪,遥遥发掌,看来他对江海天这口宝剑相当忌惮,因此只是采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打法。

  欧阳仲和“哼”了一声,迁怒到门人子弟身上,气狠狠地骂道:“你们都是死人,都是瞎了眼睛的,这么多人,却给贼人混了进来,偷了东西还不知道!”欧阳二娘皱起眉头,劝道:“仲和,今天是喜庆日子,别说触霉头的说话。”欧阳仲和骂道:“闹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可喜可庆?女婿伤了,女儿跑了,连我保命的灵芝也给人偷了,咱们欧阳家的面子都丢尽了,哼,哼,我看你这丈母娘怎样收场?”

  本来是喜气洋洋的礼堂,的确已是闹得不成模样,就在此时,只听“呼”的一声,堂上那两支高烧的红烛已给掌风灭掉,接着“乓”的一声,那陈列着礼物的“喜桌”也给打翻,江海天的宝剑盘旋飞舞,剑光四射,四壁挂着的喜幢也都给割得破破烂烂。那满堂宾客,胆小的早已逃回家去,胆大的也不敢留在礼堂之中,当真是有如鲁智深大闹五台山——闹得个“卷堂大散”!欧阳二娘怕丈大受到误伤,连忙叫门人弟子扶他进去,欧阳仲和兀是一路骂声不绝!

  江海天将灵芝分为两段,他吃了半支,将另一半交还给姬晓风,说道:“这半支你留下吧,我无需这许多。”姬晓风笑道:“滋味还不错吧?”江海天道:“的确不错,多谢姬伯伯。”姬晓风笑道:“我这只肥鸡的味道也很不错,咱们都该多谢主人。”那只肥鸡已给他吃得干干净净,他双掌一抹,霍地用了一招“童子拜观音”的招式,就向欧阳伯和打去,欧阳伯和料不到他突然走出剑光圈子,向自己攻来,百忙中用了一个“大弯腰,斜插柳”的解数,一面闪避,一面还击,姬晓风一击不中,倏地又退了回来,笑道:“多谢主人家的好东西,你不必还礼了。”把欧阳伯和气得半死。

 

  欧阳二娘又是心痛,又是气怒,忽觉脚下有物件绊住,原来是新郎身上所披的那两条彩绸,新郎受了伤,彩绸也弃于地上了。

  欧阳二娘拾起了这两条彩绸,双手一抖,左手的彩绸卷向姬晓风,右手的彩绸卷向江海天,姬晓风哈哈笑道:“喂,你看错人啦,我不是新郎,你别给我披红挂彩!”

  姬晓风手舞足蹈,随着那条红绸,忽而凌空斜掠,忽而贴地盘旋,旁人看来,就似他是有意与欧阳二娘配合,同作红绸舞一般。欧阳二娘接连用了十几种不同的手法,都未能将他卷住。

  江海天恃着有宝剑在手,红绸卷来,他挥剑便削,却不料那红绸轻飘飘的,毫不受力,蓦然间给她卷住,欧阳二娘厉声喝道:“撒手!”便要把江海天的宝剑卷去。

  幸而江海天的“天魔解体大法”,功效尚未完全消失,内力上要胜过欧阳二娘,欧阳二娘一运劲,红绸受力,登时给宝剑削去了一片。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江海天宝剑被卷的那一刹那,文廷壁已是一掌劈来,江海天迫得再与他硬拼一掌,“蓬”的一声,江海天退后三步,文廷壁正待追上去再补一掌,江海天的宝剑已经摆脱了红绸的缠绕,一招“横云断峰”,挡住了文廷壁的去路。

  欧阳二娘暗暗叫了一声“可惜”,但她试出了江海天的功力之后,也立即更换了对策,不急于卷走宝剑,却使出了以柔克刚的功夫。

  原来欧阳二娘的功力虽然远远不及文廷壁,甚至比不上欧阳伯和,但她却最擅长于“卸力化劲”的功夫,江海天的宝剑一给红绸沾上,就每每给她带过一边,如此一来,宝剑的威力就打了折扣,大大有利于文廷壁与欧阳伯和的进攻。

  不消多久,江海天给迫到了一隅,情形岌岌可危,文廷壁冷笑道:“好小子,还不眼输吗?除非地底有缝,你变了蚂蚁钻出去,否则是决难逃了。念在你与我们教主有段渊源,我给你指一条生路吧。你把宝剑抛下,作为赔偿我欧阳亲家的灵芝,然后负荆请罪,或者我可以给你说情。”

  姬晓风正苦思无计,听了这话,忽地灵机一触,叫道:“贤侄,有了!咱们入地无门,但却还上天有术!”

  江海天也真机灵,立即听懂了姬晓风的意见,蓦地大喝一声,唰唰两剑,把文廷壁迫退了一步,文廷壁只道他是“困兽犹斗”,怕他拼命,当真还有几分顾忌,哪知江梅天却是以进为退的战术,就在文廷壁退步的这一刹那,他蓦地纵身跃起,一剑刺穿了屋顶,随着一掌将裂洞震开,屋瓦的碎裂声坠地声响成一片。

  欧阳伯和叫道:“不好,这小贼要逃!”话声未了,江海天已钻了出去!欧阳二娘忙把红绸抛来,意欲把姬晓风拖下。

  姬晓风身法快极,但那洞口只能通过一人,他跟在江海天的后面,身法多快,也总得让江海天先钻出去才行。

  欧阳二娘的红绸挥舞,夭矫如龙,只听得“呼”的一声,姬晓风上半身钻出外面,一只脚却还未来得及拔出,脚踝刚好被红绸卷住了。

  欧阳二娘大喜,正要使劲拖他,忽觉那条绸带突然变得如同冰棒,一股奇寒之气直刺她的掌心。欧阳二娘不由得大吃一惊,叫声:“不妙!”急急忙忙撒手。

  姬晓风哈哈大笑道:“你把新郎的彩绸,送给我做缠脚布,我可不领你这个情。”转瞬之间,那笑声已似在围墙之外。

  原来姬晓风的修罗阴煞功已练到了第七重境界,可以隔物传功,只因使用这种极厉害的邪派功夫,最为耗损内力,故此姬晓风不肯轻易使用。

  欧阳二娘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战,文廷壁忽然将她的手掌一握,轻轻的搓了几搓,欧阳伯和叫道:“文亲家,你干什么?”欧阳二娘面红耳赤,方自一怔,忽觉一股热气从文廷壁的掌心发出,这才知道是文廷壁用本身的功力替她驱除寒气。欧阳二娘本身的功力不弱,姬晓风又只是“隔物传功”,因此她所受的阴寒之气还不算重,得了文廷壁之助,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欧阳伯和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只因文廷壁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故此适才有点误会,到了这时,当然也已明白了文廷壁并非调戏他的弟妇,连忙与欧阳二娘向他道谢。

  文廷壁道:“不能再耽搁了!赶快追吧!”欧阳伯和道:“姬晓风的轻功妙绝天下,只怕追不上了。”文廷壁笑道:“亲家不必担心,我担保你追得上!”欧阳伯和见他说得极有把握,半信半疑,只好与文廷壁一同追去。

 

  且说姬晓风出了欧阳家,立即拔脚飞奔,江海天用尽全力,紧紧追随,最初总是落后数丈,渐渐就可以与他井肩而行。江海天还以为他是故意放慢脚步,后来听得他的呼吸之声似甚沉重,才发觉有点不对。

  这时他们已逃进了秦岭的丛林中,江海天说道:“姬伯伯,谅他们追不上了,咱们歇歇吧。”话犹未了,忽听文廷壁的声音叫道:“姬晓风,你还跑得到哪里去?留着点气力吧,免得自讨苦吃了!哼,你还要跑,站住,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