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地抗拒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事情,觉得只要扎实做到了就可以取得好成绩。
可是当看到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时,当教室瞬间变空时,当雪被塞进脖子时,南向晚知道,她能骗过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当南向晚走出教学楼时,她愈加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已然变成欢乐的海洋,大家在一起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上高中后,同学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像成人之间的社交,表面上客气,实际上是疏离,表面上礼貌,实际上为了成绩排名你争我夺,暗中妒忌。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当一场大雪来临,不管彼此之间是不是同桌,是不是经常在一起玩的朋友,是不是一个班级的同学都可以毫无隔阂地凑在一起,大家无话不谈又配合默契,越是在成人的世界待久了,越是为这种亲密无间而感动。
南向晚抓了一把雪捏成雪球,让林骁然站着别动。
林骁然说到做到,咬牙等待着雪球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骁然以为南向晚会抓住机会狠狠报复回来,出乎意料,她只是用雪球在他的脖子上滚了滚,然后说:
“好了。”
林骁然长出一口气,回身看到南向晚捧着雪球,像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教学楼前灯光昏暗,他看不清南向晚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眼睛里闪耀着的点点柔光,像孩子一样。
“也不知道姜达令在哪儿?”
南向晚问。
听到南向晚的声音,林骁然回过神,他朝四下张望一番,并没有找见姜达令的身影。
雪还在下,南向晚的头上、身上很快白了一片,林骁然想帮她把雪掸掉,又怕真的这么做了会不会不太好,他犹犹豫豫,右手在裤子口袋出来进去,始终没有抬起来。
南向晚找了一阵也没看到姜达令的身影,回身时猛然瞧见林骁然头顶的雪花,掩着唇笑了笑,示意他低下一点,用手给他擦了擦。
“你怎么不去找张超、李帅?”
林骁然挠了挠头,“也不知道他们跑哪儿了,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到。”
其实他一眼就看到两人在实验楼前的坡道上滑雪,但他并不想加入他们。
他看到南向晚还捧着那个雪球,提议道:
“我们滚雪球吧,看看谁的雪球大。”
“不要。”
只是一瞬,南向晚的目光便暗了下去。
她不再留恋手上的雪球,使劲抡起手臂,好像发泄什么似的把雪球远远地扔了出去,“去吧,皮卡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南向晚的雪球砸到谁了,南向晚的雪球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不过一瞬,铺天盖地的雪球飞了回来,一些落在南向晚身前,一些落在她的身上,吓得她哇哇大叫。
林骁然赶忙把她拉开,两人躲到楼梯旁的花坛后面,一边捏雪球一边往回扔。
两人势单力孤,捏雪球的速度赶不上扔的速度,不一会儿便筋疲力尽,只能躲在后面伺机而动。
林骁然身手敏捷,关键是他的眼睛特别好,每次出手必然有所收获,看得南向晚赞叹不已。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校园喇叭里响起《茉莉花》的音乐,马上要上课了。
操场上的同学们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玩玩闹闹。
原本打算走向教学楼的同学看到这副情景,又扑了回去,继续玩雪。
很快,喇叭里传来政教主任的喊声,“别玩了!
别玩了!
马上回去上课,马上!
不回去的通通扣分!”
政教主任快气疯了,用高八度的声音喊着,说到“扣分”的时候已然破音。
操场上突然安静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政教主任虽然总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像今天这样声嘶力竭地发火还是第一次,大家都被他吓到了,陆续有人扔下手里的雪,往教学楼走。
大家的表情出奇地一致,无不是悲伤中透着失落。
南向晚也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对林骁然说:
“走吧。”
他们还没从花坛后面出来,喇叭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啸叫声,接着传来校长的声音,“咳咳,我说一下,今天不上晚自习!”
“啊!”
震天的响声像炮竹一样炸开,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少人都在向旁边的人反复确认,“真的吗?
这是真的吗?”
校长大概已经猜到大家不敢相信,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再说一遍,今天不上晚自习!”
是真的!
是真的!
大家的喊声更大了,除了天上飘下来的雪花,还有不少人把地上的雪片扔向空中,漫天飞舞的都是耀眼的莹白,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一般。
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以至于大家根本没有听到校长后面的话,“离家远的同学请尽快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学渣就是学渣……”
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模样,南向晚照例想吐槽两句,可她只开了个头便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实在找不出理由来反对。
“哎呀!”
不知什么时候,打雪仗又开始了,这次,一个雪球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的额角上,南向晚大叫一声,捂着额头蹲下。
这个雪球明显和之前的雪球不一样,质地坚硬,力道极大,砸得她龇牙咧嘴,头晕眼花。
林骁然察觉到不对,连忙扶住她,问:
“你还好吧?”
南向晚咬着牙,说不出话。
林骁然的目光在无意中一扫,看到落在地上的雪球,雪球散开,露出里面硕大的石头。
“可恶。”
他顿时火冒三丈,也不管会不会有雪球砸在自己身上,指着那边大喊:
“谁干的?
谁往雪球里包了石头,会出人命的知道吗?”
见那边没人承认,林骁然放出狠话,发誓要追究到底。
谁知道他刚刚迈出一步,裤脚突然被一个人拉住,南向晚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算了,没人会承认的。”
“可是……”
南向晚静静看着他,摇了摇头。
林骁然不甘心,却也知道他除了放些狠话之外,实在没什么好办法。
他仔细检查南向晚的额头,发现上面又红又肿,旋即捏了一个雪球给她冰敷。
南向晚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用雪球滚了你的脖子,你现在又报复回来了。”
林骁然扯了扯唇角,笑容苦涩,没有说话。
冰敷了一阵后,林骁然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提出去校医室找点儿药。
“不用麻烦了。”
南向晚叫他,林骁然却像没听见一样,一溜烟跑没影了。
“哎呀,你怎么在这儿?”
突如其来的女声吓了南向晚一跳,她迅速回头,发现是小组长。
小组长抱怨她躲在这里,让人一通好找。
她又指着南向晚的额头问:
“你没事吧?”
南向晚摇头。
小组长长出一口气,庆幸道:
“没事就太好了,刚刚接到通知,明天早上六点到校扫雪。”
“六点?”
南向晚惊奇地叫道,学校七点二十上早自习,六点到校也太早了吧?
小组长又说了一遍,“对,六点,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她突然想到什么,接着问,“要通知林骁然吗?”
他们毕竟是一个小组的。
小组长一笑,“不用,他要练体育,没时间打扫。”
“好吧。”
南向晚差点儿忘了,林骁然是体育生。
通常情况下,南向晚会在六点四十五起床,洗漱后骑车子上学,时间刚刚好。
现在情况特殊,路上的雪没有融化,她不能骑车子,又要在六点前赶到学校,她只能在五点起床,简单洗漱后拼命往学校赶。
南向晚终于在六点前赶到学校,让她意外的是,学校连校门都没有开。
她反复看表,确认不是自己的问题。
天还没有亮,气温也很低,她不得不在雪地里跺脚,好让自己暖和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直到六点十分,校门才打开一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缝。
南向晚走进校园,发现整个学校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教学楼的门没有开,来的学生都是练体育的,因为室外场地有积雪,大家径直往体育馆走去。
“南向晚!”
南向晚听到声音回头,发现是林骁然在叫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大约是“约好了要扫雪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羞耻感涌上来,此刻的南向晚宁愿林骁然没有看到她。
“南向晚!”
林骁然放大声音,“别跑了,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南向晚蓦然顿住脚步,不一会儿,林骁然追了上来,他仔细看了她的伤,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组长说要扫雪。”
南向晚闷闷地说。
“组长呢?”
林骁然问。
“没来。”
南向晚的声音低了下去。
林骁然又问:
“其他人呢?”
“没来。”
南向晚的声音更低了。
“哎……”
林骁然叹了口气,按了按她的头顶,无可奈何地说:
“傻子,你肯定是被骗了。”
第15章 下大雪不上晚自习03
南向晚觉得自己够傻的,小组长说六点到校,她竟然没有怀疑,她至少应该和其他组员确认一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冰天雪地里冻上一个多小时。
不过仔细想来,她又有些庆幸,如果不是六点到校,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她只是偶尔早起一次,而体育生们每天都会在六点多到校开始早训练。
大冬天的,他们只穿个单衣,让大部分人死去活来的八百米只是热身,还有高抬腿、深蹲、蛙跳、仰卧起坐……
以前只觉得体育生是文化课不够好,只能靠练体育上大学,现在的她才发现,这条路并不比学习文化课容易。
除此以外,南向晚还碰到了火箭班的刘羽白。
她这才知道刘羽白通常情况下会在六点半左右到校读英语。
这大大出乎南向晚的意料,在南向晚的印象里,刘羽白是超级学霸,在大家还在磕磕绊绊用英语表达喜好的时候,他已经能用英语表达更深层次的观点,甚至是用英语和老师辩论。
南向晚不由得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优秀的成绩果然不是白来的。
“你拿扫把干什么?”
刘羽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拿着一个扫把站在室外的雪地里。
“我……”
火箭班的学生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他们不用打扫卫生区,刘羽白又因为到校太早,没见过同学们打扫卫生区的情景,会这样问也不奇怪。
南向晚咬了咬嘴唇,“我们普通班要打扫卫生区,我要扫雪。”
刘羽白微微蹙眉,“你一个人?”
“呃……”
南向晚又被戳到了痛处,她叹了口气,说:
“不是,他们还没来。”
“哦……”
刘羽白点头,“你这样扫要扫到什么时候,我帮你。”
“那怎么行。”
南向晚为难地说。
“有什么不行。”
刘羽白笑了,“凭什么火箭班的学生就能白白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
南向晚从不觉得学校赋予火箭班特权有什么不对。
他们是学校的门面,为学校争得荣誉,学校理应为他们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绝不允许其他事情让他们分心。
不管是火箭班还是普通班,每个人都对火箭班的特权习以为常,刘羽白却说,火箭班的学生不能白白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
昨天晚上的雪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地上新雪、旧雪混在一起很不好清理,南向晚先用大扫把把表面松动的雪扫走,刘羽白找来铁锹,把冻成冰的雪铲走,再堆成一堆。
两个人热火朝天忙了一阵,小组长慢悠悠地来了。
“哇,你怎么来这么早?”
小组长明知故问。
南向晚面不改色,“这不是昨天晚上雪挺大的,我担心今天早上扫不完,所以早来一阵,能多扫一些就多扫一些。”
“是、是吗?
想不到你还挺勤快的。”
“这不算什么,主要是我有一个好帮手。”
“谁?”
“呶。”
南向晚用下巴一指,小组长这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挥舞着铁锹的男生。
男生斯文俊雅风度翩翩,并不是她的组员,也不是纪律班的同学。
南向晚微微一笑,朝男生大喊:
“刘羽白,我们班的人来了,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不耽误你了。”
“没关系,还有最后一点,马上就好了。”
男生灿然一笑,比雪还清澈。
刘羽白?
小组长呆呆地看着那个男生,仔细回想着这个名字,难道是那个在竞赛中获得加分资格刘羽白?
原来他就是刘羽白。
南向晚怎么会认识刘羽白,刘羽白又怎么会帮她?
小组长百思不得其解。
其他组员陆续赶到,大家无一例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偌大的操场上白雪皑皑,唯独纪律班这一片露出地砖本来的颜色,和其他班的卫生区形成鲜明对比。
见南向晚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组员们很不好意思,纷纷说着来迟了。
南向晚不在意地摆手,“没关系,我们是一个团队,分什么你我,这次我扫,下次你扫,都一样的。
小组长还说下次轮到我们组的时候全部包在她身上,我都不好意思。”
“是吗?
那太好了。”
大家纷纷附和,还有人激动得带头鼓起掌来。
“要不说班干部要起带头作用,下次竞选我还选你!”
小组长看看大家,又看看南向晚,笑得比哭还难看。
南向晚俏皮地耸了耸肩。
她浸淫职场数年,又专门从事人力资源工作,什么事情没见过?
雪已经被她扫了,抱怨也没用,不如顺水推舟,给自己树立一个任劳任怨的人设,当然,吃亏不好,出风头也不好,不如顺便也给小组长一个任劳任怨的人设,这下所有人都要感谢她。
早自习结束,林骁然回来了,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件事,见到南向晚后对她说:
“行啊你。”
他语调极高,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讽刺,就权当是夸赞吧。
林骁然的确是在夸赞南向晚。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小组长,质问他为什么要骗南向晚六点到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