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自习,他找到南向晚的同桌姜达令,又和坐在南向晚后面一排的、自己的好友张超和李帅开了会,他把各自的谈话内容拼凑了一下,得出一个重要信息——有人向班主任打小报告,说他和南向晚过从甚密。
其实在南向晚提到这场谈话很可能是针对他们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所以他才会冲南向晚大喊一声,想要借刘羽白撇清两人的关系。
林骁然不认为自己喜欢南向晚,他对她只有讨厌,觉得她成绩不怎么样还总是端着架子,看人的时候也眼高于顶,让人很不舒服。
他对她也谈不上多么客气,在关键时刻拆台,大声喊话让她难堪,挖空心思讽刺她,故意和她对着干……
直到坐在她前面,发现她这么努力成绩还这么差,那种讨厌渐渐淡了,可那也只是对弱者的同情,和男女之间的喜欢毫不相关。
现在,竟然有人拿他们之间的关系做文章,还是用向班主任打小报告这种下作手段,这让他非常生气。
林骁然行事光明磊落,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对欺瞒哄骗、暗里藏刀更是恨之入骨。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骁然把每个人的谈话内容仔细分析了一遍,又把这段时间和班主任有过接触的人做了筛查,最后又向疑似的几个人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原本模糊的形象终于变得清晰。
这天体育课上,林骁然没有去打篮球,而是直接往女生所在的体育馆走去。
他叫了一个女生的名字,说有话和她说。
女生正是他和南向晚所在小组的小组长,女生见林骁然叫自己,眼光中有一瞬的欢欣雀跃。
她放下羽毛球拍,紧紧跟在林骁然后面。
林骁然目不斜视,单手插在裤子口袋,大步流星朝球员通道走去。
走廊里没有灯,林骁然身高腿长,黑压压的像一座山一样。
小组长不敢抬头看他,怯生生地问他有什么事。
林骁然挑起唇角,“是你干的对不对?”
“什么?”
小组长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她个子小,离林骁然差了一大截,再配上懵懂无辜的眼神,看上去可怜极了。
林骁然不为所动,语气透着不耐烦,“别装了,班主任亲口说了,你看见我和南向晚在‘小丸铺’吃炸串。”
小组长一惊,情不自禁地埋怨道:
“他怎么这样。”
“呵……”
不打自招,林骁然不客气地笑出声。
小组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忙解释道,“他要问我嘛,我只能实话实说,难道还要我撒谎不成?”
她是心虚的,因为班主任并没有问过她,根本就是她主动去说的,可是面对林骁然,越是心虚越要表现得坚不可摧。
她梗着脖子,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就差赌咒发誓以证清白。
反正林骁然和南向晚坐在一起吃炸串是事实,就算她不说,也是事实!
那天,她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觉,忽然被林骁然的歌声唤醒。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那个穿着校服拿着麦克风站在简陋讲台上的男生好像站在舞台中央一样魅力四射,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林骁然也有这样深情迷人的一面。
她看了看身旁默默流泪的女生,又看了看门口奋力张望的女生,她坚定地认为,只有自己才是最懂他的那一个。
往常的她在放学后一秒也不想在学校多待,可是那天的她竟然改变了看法,其实在学校的时间也不是那么难熬。
她让南向晚先走,主动留下来等林骁然,她想,如果林骁然知道她在等他,他一定会非常感动。
谁知道她把门都要望穿了,等来的却是林骁然一句,“你还没打扫完?”
他怎么那么笨!
怎么看不出来她是在等他!
可是不等她把正在等他的话说出来,林骁然已经背起书包,一溜烟跑掉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林骁然一定是有什么急事,一时没顾上也情有可原。
她一个人默默关灯,一个人默默锁门,又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着下楼。
当她穿过空荡荡的校园,在炸串摊看到林骁然和南向晚时,她终于笑了出来,那既是对自己的嘲讽,又是对自己的可怜。
原来这就是他的“急事”她咽不下这口气,很快把这件事告诉班主任,也为南向晚被叫出去谈话而沾沾自喜。
可是没想到,林骁然这么快就知道是她告的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骁然和南向晚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林骁然也没想把她怎么样,他心平气和地向她解释,“我是和南向晚坐在一起吃炸串,不过那天人坐满了,我们临时拼桌而已。
还有,是班主任问的,还是你主动说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这次就算了,要是下次还有这种事情……”
林骁然说到这里,不只语气加重了,身子也向前逼近一步,小组长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到,情不自禁地咬着唇闭上眼,接连后退几步,重重地抵在墙上。
没等林骁然把后面的狠话说出来,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南向晚指着他大喝一声,“喂!
你干什么?”
南向晚不爱上体育课,也不爱参加体育活动,每次体育课她都会躲在角落里看书学习背知识点,这天也不例外。
她原本在体育馆的看台上专心致志背书,完全没注意到小组长被林骁然叫走,直到想去上厕所路过这里,才发现眼前的情景。
林骁然把小组长逼到墙角,高大的身形好像一片乌云似的笼罩在小组长身上。
黑暗中,她看不清林骁然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眼中骇人的凶光。
她不由得在心里咒骂,学渣就是学渣,成绩差就算了,人品还这么烂,竟然在这里欺负女生。
小组长看到南向晚,适时地抱着头大喊:
“我不敢了!
我不敢了!”
见南向晚正在向这边走来,林骁然不得不退后一步,但他不愿就这么算了,转而对小组长低声警告,“我不是在开玩笑。”
说完后冷哼一声,继续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转身,和南向晚在黑暗的走廊里擦肩而过。
“有病。”
南向晚对着他不可一世的背影骂了一句,接着查看小组长的情况。
“你没事吧?”
她关切地问道,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扶上她的手臂。
南向晚甚至没来得及碰到小组长,伸出去的手便被小组长甩开了,小组长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莫名其妙。”
第13章 下大雪不上晚自习01
进入十二月,元旦联欢会成了同学们的新话题。
第三中学的联欢会和其他学校不同,联欢会不是在各个班级举办的,而是在学校体育馆统一举办的。
校方会在体育馆搭一个开演唱会用的舞台,背景用led屏幕,台上有变幻莫测的灯光,台前有摄像机和摇臂,专业程度不亚于一场明星演唱会。
因为林骁然在大课间上表现出色,大家一致推举他代表纪律班参加全校师生的节目选拔。
林骁然不负众望,顺利获得表演资格。
据说是在联欢会上唱一首歌,但是唱什么和谁唱暂时保密。
已经经历过这一切的南向晚对林骁然的表演没什么印象,倒是记得火箭班的刘羽白和陈诗韵。
刘羽白演奏了小提琴,陈诗韵跳了民族舞,南向晚对这些没兴趣,也看不出优劣。
其实哪里是没兴趣,谁不想换个角度看世界?
她曾经无数次地想,她只从看台往台上看过,什么时候能站在舞台中央向看台看一看?
可惜从小到大,母亲只给她报辅导班,从没报过兴趣班,什么音乐、舞蹈、美术,她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承认吧,她就是嫉妒陈诗韵,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
这天下午第四节 课是物理课,也不知道老师忘记上课还是请假了,十分钟过去了并没有老师走进来,大家自觉开始上自习。
说是自习,其实就是自由活动,前面的同学在聊天,后排的游戏达人在玩纸牌,同桌的姜达令正在对着镜子挤痘。
姜达令的青春痘长在嘴唇上,位置像极了媒婆痣,颜色红中带白,晶莹剔透,猛地一看倒也不丑,反而多了几分俏皮。
南向晚问:
“你怎么不去表演节目。”
姜达令模样好,身材好,又格外会打扮,在一众土里土气的高中生中格外扎眼。
哪怕大家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她也会在头发上绑个发带,在里面配一件有蕾丝的衬衫,或是把裤子裁短露出纤细的脚踝,一颦一笑都和大学里艺术系的女生很像,要说她没有才艺,南向晚是不信的。
“我?”
姜达令低头浅笑,“人家才不去呢,人家要去肯定会把别人吓坏。”
南向晚一开始很不习惯姜达令一口一个“人家”的,后来发现她这人就这样,像个长不大的小公主,吃的用的都要粉红色,最好还有个闪闪的钻,说话嗲嗲的,胆子小小的,整天怕这个怕那个,遇到晚自习想让男生帮忙带个吃的,只要撒个娇卖个萌,对方一定会听话照办。
要是哪天她不说“人家”了,南向晚反倒会不习惯。
彼时的她以为姜达令会这么说是出于自谦,很久以后南向晚才知道,她的这句话隐藏了多少无奈。
姜达令这边的痘还没挤完,前面的林骁然忽然转过来,“哎呀哎呀,我的痘是不是破了?”
南向晚一看,他原本光洁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颗青春痘,他一边看书一边抠,一下子给抠破了,上面有血飙出来。
血虽然被他抹了一些,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血水渗出来,在红彤彤的痘上聚集成一颗红宝石似的小血珠。
“啊!”
南向晚低呼一声,找出纸给他擦。
南向晚这人有点儿强迫症,背单词要凑个整数,做笔记不能有写错的地方,文具要用统一的款式,差一点儿都不行。
“过来!”
她不只把血擦掉,还用双手扳正林骁然的脸,“来,我给你挤掉。”
林骁然吓得呲牙,“喂,你行不行,我还要上台呢,别给我留下疤。”
“放心。”
南向晚白了他一眼,在心里吐槽道,你一个大男人,在乎什么疤不疤的,再说了,舞台那么远,灯光那么强,谁能看到你脸上是不是有疤。
“啊……
疼……
你轻点……
嘤嘤嘤……”
原本乱糟糟的教室随着林骁然杀猪一般的叫声安静下来,大家都在循着声音往这边看,南向晚不悦地皱眉,责备道:
“你喊什么喊,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你下手也太狠了。”
林骁然心有余悸地说道。
“不狠能挤出来吗?”
当痘里的脓和血全部被挤出来后,南向晚只觉得浑身舒畅。
她拿姜达令的芦荟胶给林骁然的伤口上擦了一些,不疾不徐地安慰道:
“过两天应该能好。”
林骁然摸了摸额头上的痘,好像是消下去一些。
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下雪了!”
原本就在不务正业的同学们顿时被这声音吸引去,大家迅速扔下手里的书本、纸牌、零食,争先恐后地往窗外看。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如鹅毛一般的雪花飘落下来,雪花纷纷扬扬,很快将深灰色的地面变成斑斑驳驳的白色。
不只是纪律班,前后左右的班级也发现下雪了,接二连三地发出热烈的欢呼。
学渣就是学渣,下个雪也大惊小怪,要是在火箭班,别说下雪,就算是下金币,全班学生都会专心学习无动于衷。
南向晚撇了撇嘴,想要收回目光继续做手上的数学题。
一旁的姜达令捧着脸,露出少女犯花痴一般的表情,感慨道:
“哇,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笔尖在画出一个数学符号后停下,南向晚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是雪真的少了,还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印象里最后一次下这样大的雪是在小学三年级,那天,大雪铺满了整个学校,连树枝都被压弯下来。
从早到晚,大家一节课没有上,生生玩了一天。
别人去打雪仗,南向晚则专心致志地滚雪球。
她拿着小雪球走遍全校的每一个角落,用小雪球在那些没人触碰过的、洁白无瑕的雪上滚过,终于制作了一个硕大的雪球,要两个手合力才能勉强抱起来。
她抱着大雪球在学校里招摇而过,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与此同时,她又在暗暗观察别人手里的雪球,嗯,都没有她的大!
她小心翼翼地把雪球带回家,却因此遭到母亲的责骂,说她不知道学习,就知道瞎玩。
母亲一脚把雪球踢了出去,像踢一件没人要的垃圾。
大雪球滚了两下掉下台阶,倏地散开了,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自那以后,南向晚就不怎么玩雪了。
很快,下课铃响起,往常的大课间活动也不做了,男生们率先跑了出去,林骁然也跟了出去。
见到这副情景,女生们也欲欲跃试,不多一会儿,大家相互结伴走出教室。
姜达令难掩心动,拉上南向晚,“走啦,我们也去看看。”
“不要,又要下楼又要上楼,耽误时间,我题还没写完。”
姜达令看了一眼她正在写的练习册,笑了出来,“这些题写不写无所谓啦,老师又会检查。”
“不要。”
这是南向晚的习惯,老师布置的作业一定要做完,因为这是学习的一部分,和有没有人检查没有关系。
姜达令见叫不动她,只得叫上另一个女生出了教室。
大家陆续离开,偌大的教室只剩下南向晚一个人,说来也怪,纪律班的教室明明临街,她却仿佛透过窗子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一定是幻觉。
她甩了甩因为长时间做数学题而有些昏沉的头部,接着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露出一个至少看上去很是轻松的笑容,“终于安静了。”
谁知道只安静了一瞬,一个男生突然在这时闯进教室,他猛然顿住脚步,后知后觉般大叫一声,“哇,人都去哪儿了?”
南向晚抬头一看,发现是林骁然,“去玩雪,我还以为你也去了。”
“哪儿呀,刚才联欢会的负责人找我商量事情。”
他看向南向晚,问:
“你怎么不去?”
“你管我?”
南向晚没好气地说,她才不要和学渣玩在一起。
林骁然没有像南向晚想的那样转身走出教室,他也没有回到座位学习,而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
只是看似乎不过瘾,他还打开窗子,伸出手掌迎接天上落下的雪花。
一阵冷风灌进来,南向晚打了个哆嗦,在心里咒骂,学渣就是学渣,和火箭班的学霸们本来就在天赋上差了一大截,在火箭班埋头苦学的时候还在不务正业,难怪考不上重点大学。
南向晚收回目光,专心做数学题,注意力也渐渐被数学题吸引,完全没注意林骁然已经从窗边离开,悄悄绕到她的身后。
那道题特别难,南向晚草稿纸用了几张,方法试了几种,还是没有做出来。
她不得已翻开答案,可是答案写得比较简单,看了几遍也没理解其中的诀窍。
她沉下心,继续钻研这道题,“设直线为y=k(x+1)消y,得(4k2+3)x2+8k2x+4k2-12=0,由题可知,啊……”
南向晚大叫一声,缩起脖子,原来林骁然悄悄把落在窗台上的雪收集起来,突然放进她的脖子里。
她从座位上跳起来,忙不迭地把脖子里的雪掏出来,滑稽的样子惹得林骁然哈哈大笑。
“你有病?”
南向晚破口大骂。
她的长相本就属于不易接近的那一种,平常又不怎么爱笑,生起气来更是可怖。
南向晚骂了一句,板起脸扔下笔,大步流星地出了教室。
林骁然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火了,赶忙追了出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南向晚气势汹汹的背影渐行渐远,“喂,你不会生气了吧?”
南向晚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林骁然心乱如麻,不得不在走廊里跑起来。
他终于在楼梯口把她拦下,好声好气地道歉,“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我让你塞还不行?
我保证不动,随便你塞,塞到你满意为止。”
林骁然知道只是这样说不足以让她消气,他四下一望,看看那里有现成的雪能让她塞一塞。
他看到一个窗台,径直走过去。
南向晚问:
“你干什么?”
“拿雪,让你塞我脖子里。”
先前板着脸的南向晚在这时笑出来,看得林骁然微微一怔。
南向晚经常挑起唇角,那是一种睥睨众生,看破世事的不屑的笑,这次不一样,她似乎憋了很久,笑意积蓄许久像烟花一样瞬间爆发,绚烂多姿又印象深刻。
窗户被林骁然拉开一条缝,冷风瑟瑟仿佛刀子似的刮在他的脸上,在南向晚笑容的温暖下,他竟不觉得冷。
南向晚撇撇嘴,“这雪也太少了,下楼吧。”
“好啊。”
林骁然关上窗户,笑了笑,透着几分傻气。
第14章 下大雪不上晚自习02
其实姜达令叫她的时候,她是有些心动的,可南向晚终究过不了心里的坎。
母亲无数次对她说,你不要和差的比,你要和好的比,你要有危机感,你在玩儿的时候,别人正在埋头苦学,家里的条件你是知道的,能不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只能靠你自己……
久而久之,只是生出一丝玩儿的念头也会让她为此感到深深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