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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她和三姐被大哥扔马厩的事她肯定也不知道了。

  想起那日大哥冰冷的眼神,还有马厩所受的惊吓,她打了个寒颤,现在仍心有余悸。

  既然不知道,那就继续瞒着吧,她何必去戳开真相,徒增两人嫌隙。

  现在她是大哥的心头宠,她应该巴着她的。

  季连玉看着郭娆,眼里闪过一丝嫉妒,但更多的是羡慕,她回:“没什么,就是……现在三姐已经走了,闺中无聊,我以后可以偶尔去找你说说话吗?”

  郭娆若有所思的看着季连玉。

  她总觉得季连玉哪里变了,她身上的那种刻薄与尖锐好像不见了,周身戾气也减了不少,此刻看着她,眼里居然有羡慕?

  季连玉羡慕她?

  郭娆莫名其妙,也为她的话莫名其妙。她看着季连玉身后的假山,她还记得,初来国公府时,季连柔两姐妹就是在这里讨论糟践她的出身,还有后来言行举止间的无形排斥。

  说不在乎是假的,她没那么大人大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正想着怎么委婉拒绝她的突然热情,然后视线里就见自己的丫鬟跑过来了。

  “小姐!”

  打断得恰恰好,郭娆也没接季连玉的话了,对她抱歉一笑,看向香叶:“怎么了,这么急匆匆做什么?”

  香叶气喘吁吁,笑着道:“小姐,宋大姑娘过来了,她要成亲了,特地过来给您送请柬。”

  成亲?妙涵居然要成亲了!

  郭娆吃惊不小,但更多的是喜悦,她当真想知道这京城哪位公子竟降服了这样一个妙人儿。

  知道宋妙涵在等着她,郭娆也不愿在此耽搁了,朝季连玉告了别就朝外走去。

  季连玉不是感觉不到郭娆的疏离,看着她对一个外人比她对这个表姐还高兴,她心里五味陈杂。

  在郭娆快要转弯时,她终是开了口,大声对她道:“阿娆,以前的事……对不起。”她知道自己刻薄,嫉妒心太强,可她真的从来都没想过害死她,她只是看不惯她过得那么好而已。

  郭娆脚步顿了下,没回头,而后拐了弯,背影消失不见。

  ……

  宋妙涵的婚期在九月初,这日天气晴朗,微风不燥,是个好日子。

  因为新郎是孤儿,没有亲人,所以淮阴王做主,将婚宴在淮阴王府举行,待新人拜过高堂,宾客吃完酒席,再用八抬大轿吹锣打鼓欢送新人离府。

  郭娆换好衣裙,就随张氏坐上马车,一起去往淮阴王府。

  此刻淮阴王府张灯结彩,锦衣华服之人络绎不绝,府中丫鬟小厮个个面带喜意,行走间步履生风。

  宋妙涵早早派了贴身丫鬟守在府门外接郭娆,眼下见她过来,拂冬匆匆过去,眉眼间遮不住的喜色,福身笑请:“郭姑娘。”

  郭娆朝她笑着点头,转头与张氏说了几句后,就随她去宋妙涵的院子。

  宋妙涵的屋子里围了一堆人,说说笑笑,其中闺阁姑娘居多,都是过来添妆的,也有一些已婚妇人,穿着华丽,应当是宋家亲戚。

  新娘正坐在窗边,任由全福人给她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全福人的声声祝福清脆悦耳,宋妙涵看着菱花镜中自己艳丽精致的妆容,与前世的萎靡憔悴形成鲜明对比,她勾了勾唇,彻底放下了。

  忽而镜中现出一抹浅红,身段窈窕,容貌熟悉,她转头。

  “阿娆!”

  郭娆浅笑点头,拿了自己的添妆礼去给她。

  “恭喜你,妙涵,新婚快乐。”

  屋子里的人都很热情,尽管不认识郭娆,但谁让人家长得漂亮,气质又好,貌似还是新娘的好朋友,于是都没冷着她,连同她带着新娘子一起打趣说笑起来。

  郭娆被一道道目光好奇围着,也不忸怩,大方微笑应对。

  直到酒席开场,大家才散去。

  郭娆又留了会儿,与宋妙涵说了些私话,才由拂冬引着去宴席。路过一处廊角,却忽然听见一道尖锐女声,像是在和谁争执——

  “楚风离,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贱种?”

  郭娆脚步一顿,楚风离?这名字有些耳熟。

  又听一道男声,似怒极反笑:“宋云倾,你嘴巴放干净点!我想着她又如何?我本来就喜欢她,她原本也该是我的妻子!”

  “啪!”一声脆响,似是耳光声,女子声音愤怒夹杂着哭泣,“现在我才是你的女人,我还怀过你的孩子。你没看见她就要嫁给别的男人了吗?她宁愿嫁给一个毁了容貌的丑八怪,也不愿要你!”

  女子哭怒着似又要一巴掌打下去,这次却被男人截住,他讥讽:“宋云倾,你还有脸说,当初若不是你总缠着我,若不是你在我酒中下了药,现在我身边怎么会是你这么个心思狠毒的女人,竟然连自己姐姐的未婚夫都敢算计!”

  听到这里,郭娆已经知道这两人是谁了。妙涵曾告诉过她,她的未婚夫和自己妹妹有了私情,还怀了孩子,但孩子最后被未婚夫不小心弄掉了,她妹妹没了名誉清白,最后一顶轿子抬进了楚府做妾。

  拂冬淡淡看着园中争吵的两人,似乎习以为常,眼里划过嘲讽,看向郭娆时,却又转换成了亲切的笑:“郭姑娘,这边请。”

  郭娆点点头,转了弯随她绕路离去。

  ……

  宴上男女席分开坐,此刻都已经坐满了人,排排穿着喜庆的丫鬟正端着美食鱼贯而入,穿梭在热闹烘烘的宾客中。

  就在这时,席外缓缓走进一个人来,一身素服,眉眼清淡。

  众人看清来人,说笑戛然而止,一瞬间寂静后,转成了窃窃私语。

  郭娆也认出了他,来人正是高月离。她想起昨晚季瑜过来对她说的话,眼神一闪。

  目光转向男席,去寻那人身影。季瑜见郭娆看过来,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

  众人随皇上狩猎归来,听到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关于长公主府的,对于紫姝郡主的忽然死亡和长公主的失心疯,大家既心惊不已又好奇不已,这事一度沦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人都怀疑这事与驸马有关,但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坐实。

  都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他居然还有心情来参加别人的婚宴,对于长公主府遭遇不幸的母女俩竟连表面功夫也不做,众人不明白驸马心里是怎么想的。

  却也有人发现了驸马表情不对,想起他的种种杀女害妻传言,不由心惧地避远了些。

  郭娆看着那道朝她愈发逼近的身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装作若无其事喝了口茶。

  突然,有人一声大喊:“剑——驸马带了剑,驸马袖子里藏了剑——大家快跑——”

  不知哪个胆小的女眷随之害怕地一声尖叫,众人顿时心慌惊起,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跟着四处逃窜,就怕驸马发疯乱砍。

  却说高月离,在让人发现手持利器后,一声冷笑,抖出袖中软剑,直冲郭娆而去。

  “郭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要你偿命!”

  混乱中,有人听见驸马这番话,耳朵一竖,乱窜逃命还不忘顺听八卦。

  郭娆见驸马向她冲来,脸色一白,松了茶杯起身,转身就跑。

  驸马会武,郭娆一闺阁弱女子哪能相比,驸马纵身一跃,一下子跳到郭娆前面,他持着剑指向郭娆,咬牙切齿:“都是你——”

  郭娆见剑向她劈来,腿像失去了知觉般,动也动不了,‘啊’地一声闭上了眼。紧接着意料之中的熟悉味道传来,她被人揽住护在了身后。

  季瑜手持长剑挡了驸马,皱眉大喝:“驸马,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明目张胆行凶!”

  高月离表情怨毒:“魏世子,此事与你无关,你让开!湘湘的死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我今日非杀了她不可!”

  “那你就试试!”季瑜一声呵笑,将郭娆放在一边,就向他攻去。

  高月离提剑抵抗,几招之后,渐落下风,可能知道自己打不过魏世子,于是双手握剑疯了般扑向郭娆。

  季瑜大惊,来不及制止,于是挡在了郭娆身前。

  长剑穿透肩头,血顺着白衣而下,在场不知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玄琅——”张氏再也顾不得什么,从躲避的柱子后跑出来,嘶声力竭。

  几个会武的世家子弟在高月离怔愣瞬间,对视一眼,迅速上前擒住了他。

  郭娆眼里闪过不敢置信,她看着季瑜,眼里泛起了雾气,她道:“你不是说只是演场戏,不会真出事吗?”

  现在人多,季瑜不能抬起手摸她的脸,他就那样看着她,眼底漾开柔情:“傻姑娘,只有这样才能让靖王更加信服。乖,别哭了,不然露馅了。”

  危险散去,众人聚拢过来,有些听见高月离话的人指着郭娆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回事啊?驸马怎么无缘无故要杀魏国公府表小姐呀?”

  “魔怔了吧,长公主不是也疯了吗?”

  “那他怎么不砍别人?我听说这位表小姐之前在长公主府宴上也遭过刺杀呢!”

  “是啊是啊!那次我也在场!”

  “驸马刚刚说都是因为这位表小姐……还说了湘湘,说湘湘是因为她而死,那位湘湘是谁呀?”

  “好像是驸马的姐姐,我还听说她和紫姝郡主在同一日死的呢。”

  ……

  大理寺牢房。

  靖王脸色铁青,盯着地上跪着的人,厉声问:“谁让你杀郭娆的?”

  高月离表情淡淡:“是她该死。”

  “你什么意思?”

  高月离看他一眼,唇角扯出一抹笑:“你还记得我上次私调死士的事吗?就是派去杀她的。”

  靖王皱着眉,“她鲜少与人往来,与你有何仇怨?”

  “也是她倒霉。”高月离垂着眼,“若不是她撞见我与湘湘的事,我也不会想杀她。”

  “是她将我和湘湘的事告诉了长公主,后来长公主每日都找湘湘的麻烦,紫姝更是为了自己母亲,就下毒杀了湘湘。”

  高月离抬头,眼睛血红:“王爷,这一切始作俑者都是那个贱人,不然湘湘也不会死!”

  靖王听完前因后果,却一嗤:“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算是郭娆将你的事告诉了长公主又如何?她说的也是实情。真正害死高湘湘的人是你自己,你没有能力保护那个女人,却还去招惹她,最后东窗事发,怪得了谁?”

  一语中的,毫不留情戳中了高月离一直逃避的真相。他浑身一震,原本跪直的身体也垂了下去,喃喃自语:“……是我……是我……”

  靖王眯了眯眼:“你还想杀郭娆么?”

  高月离似乎没发现他周身突然散发出的杀意,他眼神空洞:“竟是我么?”

  “哈哈哈——”空旷的地牢响起男人绝望痛苦的大笑,撕心裂肺一声,“不——”

  靖王静静看着这个为爱癫狂的男子。

  高月离在他手下做事多年,处理事物大胆细心,心也足够狠,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就喜欢他这一点,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将他当心腹培养,放在暗处,但他从来没有发现高月离还有这样一面。

  高月离张狂大笑后,沉寂下来,忽然就面如死灰。他俯身给靖王叩头:“求靖王允臣去边疆乌苍谷。”

  高月离是靖王的左膀右臂,靖王并不想他离开,于是道:“本王可以救下你,你不必远离京城。”

  高月离摇头:“不,王爷,我想离开。听说乌苍谷流传着天桑巫蛊术,其中有一种蛊叫冰尸蛊,可以保尸身千年不腐。”

  他看着靖王,目光坚决:“王爷,我想带湘湘离开京城,永远陪着她。”

  ……

  牢外,王冲道:“王爷,您真的要让驸马去边疆?”

  靖王点头。

  王冲总觉得驸马突然刺杀郭娆之事有些蹊跷,但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最后说:“可是王爷,驸马知道您这么多秘密,就这样放他离去,他会不会……”

  靖王道:“他现在为个女人不死不活,在我身边估计也做不了什么,倒不如外派。乌苍谷那边派两个人盯着,若发现异心,格杀勿论。”

  远处有小太监满头大汗跑过来,气喘吁吁:“王……王爷,贵妃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正要您过去。”

  靖王哪不知道她为什么事,他冷了脸,一拂袖:“就说本王身体抱恙,最近不便进宫。”

  小太监为难:“这……”

  靖王一皱眉,眼看就要发怒,小太监一看,立马佝着腰跑了。

  靖王回到府上,用机关打开暗室门。

  里面有些森冷,烛火暗淡。

  他看着地上被绑的两人,对王冲道:“替他们松绑。”

  两人看着靖王,目光恨不得啖其肉噬其血,一得了自由,就要朝靖王打去。

  王冲眼疾手快,点了两人穴道,往地上一踹,冷冷道:“不自量力。”

  靖王目光淡淡:“当初派人杀你们的不是本王,是本王的舅舅,霍远。”

  他道:“这件事当初本王并不知情,昨日本王已经给了他教训,废了他两条腿。”

  跪在地上的两人俱面露震惊,不肯相信,正是当初猎场行刺的左樊和李阳。

  靖王一扯唇,居高临下睥睨:“事到如今,你们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本王没必要骗你们。看在你们曾为本王卖命的份上,本王现在给你们两条路走,一,远离京城,本王会给你们千两黄金做补偿。二,死。”

  靖王递了眼色给王冲,示意他解开二人穴道。

  左樊看着靖王,唇动了动:“王爷,当初真不是你派人杀我们?”

  靖王一笑:“本王虽然杀人无数,但也不是谁都杀。你们忠不忠心本王知道,所以本王给你们银两,放你们一条生路,这也是本王欠那些替我出生入死兄弟的。”

  左樊想起那夜的血流成河,闭了闭眼。

  靖王转身,迈出暗室。

  “你们走吧,银两已备在车上。”

  左樊跪下,眼眶通红:“主子!”

  “属下会回京城,本也只是想要个公道,现在得到答案,想必那些兄弟也瞑目了。”

  “天大地大,却早已没有我们这些人的容身之所,属下愿意留下,继续效忠王爷。”

  靖王转过身,看向他们,叹了口气:“既是想留,那就留下罢。”

  ……

  烟染一直在高湘湘房间等着,见高月离终于平安回来,松了口气。

  她过去,笑了起来,颊边露出两个小酒窝:“大人,药我已经配出来了。”说着,她眉毛又皱成一团,“可是……这药维持的时间可能没有很久,只有……三四年……”

  高月离看了眼床上安睡的人,再看一眼烟染,露出了许久以来第一抹笑:“没关系,以后总会有办法。”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花木牌,放到烟染手上:“我不喜欢欠人情,将这块花牌交给你们世子,以后有事可以到乌苍谷找我,我可以帮他做一件任何事,权当还了这段时间他派你过来照顾湘湘之恩。”

  烟染疑惑:“乌苍谷?”

  “我明日就启程离开京城,去边疆,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

  烟染笑容凝住,不知为何心中一凉,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丫头在他身边这么久,高月离隐隐明白她的心思,他故意转移了话题:“我记得初来长公主府时,你抱怨整日易容,结果脸上闷了痘痘。”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也勾了勾唇,“以后你就可以不用再留在长公主府了,也可以不用再易容了。”

  他说:“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就算长了痘痘,也一定会有有小公子喜欢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天桑吗?前面生辰礼那个章节提到过,不要忘辣~

  PS:梳头诗来自百度。

  另外,大家有没有一种文马上要结束的节奏昂,哈哈哈,按现在的更文速度,作者掐指一算,还有差不多两个星期就可以完结辣,说着说着突然就有些不舍得嘤嘤嘤嘤嘤(假的,天天码字太痛苦了,作者内心:终于解放啦!可以去浪辣!撒花撒花撒花!!!)

第71章 终于爱情

  霜香居。

  郭娆端了汤药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孟安拿着沾了血污的清水纱布出去。

  “表小姐。”孟安恭敬喊了声。

  郭娆笑着点了点头,就朝内室而去。

  季瑜刚换好药正在穿衣服,郭娆见状赶紧走过去,放下托盘对他道:“你别动,万一伤口裂开就不好了,我来帮你穿。”

  季瑜正理着衣襟的手一顿,而后果真松了手,张开双臂笑吟吟看她。

  郭娆身高只到面前男子胸膛上一点,替他穿衣毫无障碍,只是整理领口的时候有些麻烦,需踮起脚才能看清他衣领处有无褶皱。

  郭娆凑近他,踮着脚伸着脖子抚平他后颈处的领子,又拍掉了他肩上的一根头发,最后替他整理交领两襟。

  季瑜看她认认真真,小心翼翼的模样,唇角的笑扬着就没放下过。他倾身凑到她颈间,声音磁性,顽笑:“这还没嫁人呢,娆娆就已是贤妻典范了。”退开时还不忘轻舔下她莹润的耳垂。

  郭娆双颊晕红,佯怒捶了下他胸膛,娇嗔瞪他。

  季瑜心情大好。

  郭娆怕药冷了,陪他闹了一会儿,就端起托盘里的药喂他。

  “这药是我亲手熬的,对治愈伤口很有效,你快喝了它。”

  就算不是她熬的,也是她亲手喂的,最难消受美人恩,季瑜怎会拒绝?

  与她相对坐在床边,与她视线相缠,张了嘴将药喝下。药很苦,吞下入肺腑时却滋生了一种醇厚的甘,萦绕不散的还有一种香甜,却带着细微血腥。

  季瑜眉目微动,垂眼去看她的手腕,果然看见了白纱布包裹的伤口。

  他坐着没动,手却一下子擒住了她拿着汤匙的手,抬眼看她,眼底情绪不明:“手怎么受伤了?”

  郭娆眼中闪过慌乱,扭动挣脱他的束缚,心虚道:“……熬……熬药时不小心烫到了……”

  她将手缩到背后,咬着唇瞥他:“快把药喝了吧,不然要凉了。”有几分期盼焦急的味道。

  季瑜看着她没说话,却执起她受伤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以后熬药交给下人就行,你不必亲自动手。”

  季文舒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而进,看见两人亲密模样,眼里闪过几分惊讶,却也只是惊讶。

  郭娆见国公爷进来,脸一烧,迅速从季瑜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兔子似的从床上弹起来。

  “大……大舅舅。”

  季文舒没多问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让她先下去,像是与季瑜有什么急事说。

  郭娆哪还敢留,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床上坐着的季瑜,点了点头就赶紧跑出去了。

  门被带上,季文舒脸色立马变了,有些愤怒,质问床沿坐着的人:“季玄琅,你老实告诉我,玄青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季瑜表情淡淡:“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难道告诉你他就能改变吗?”

  郭娆在外边站着,就听见里面偶尔传出的大声斥责,声疾语厉。她忽然就想起有一次雨天里,在走廊遇见国公爷与季梧的场景,那时国公爷也在训斥季梧,但语气却截然不同。

  国公爷对待季梧,完全就是一个父亲对亲儿的恨铁不成钢,虽严厉却不乏慈爱与包容教导。但对季瑜,她好像从来都没见过这种场景,国公爷对这个嫡长子,有时还不如季二爷对季瑜笑得亲切。

  猜想季瑜可能从小就是在父亲这般的疏离下长大,郭娆心里忽然就泛起微微的心疼。

  等国公爷开门离去,郭娆立刻提起裙摆进了屋子。

  里面的人还是坐在床上的姿势,但表情却变了。垂眼看着小檀木桌上的药碗,漆黑眼睫下覆盖了一层阴影。他一动不动,周身萦绕着无形的落寞。

  魏世子在淮阴王府被刺之事,全京城几乎传开了,但国公爷却没有来看过一眼。

  郭娆想,季瑜看着那药碗,可能是因为对国公爷这个父亲还有过期盼,期盼他能问一问自己伤势如何,关心一下自己。

  但国公爷却没有,一句都没有问过,他所说的,全是关于季梧的。郭娆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她心下酸涩,替季瑜难过。于是走过去,轻轻将他抱在了怀里,声音温柔,安慰他:“别难过了,你还有我。”

  熟悉的香甜,娇柔的语气,让季瑜从无声静默中清醒过来。

  他没动,依旧那个姿势靠在郭娆怀里。

  季瑜轻嘲,是啊,他在难过什么?不是早就习惯了么。

  从他八岁那年,让月姨娘陷害得了天花,被所有人遗弃,任意放养在庄子上不管死活的时候,他就该明白了。

  所谓亲情,不过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他有能力为国公府带来荣耀。当没了这层光鲜价值,他什么也不是。

  幸而,现在他有她,这个女孩,用生命爱过他。

  她才是这世上,他唯一该在乎的。

第72章 折子戏言

  九月下旬,江州持续半月暴雨,洪水冲坝,房屋淹没,百姓死伤无数。

  而此刻的京城,却是风和日丽,一片祥和。

  富丽堂皇的寝宫,丝竹声渐靡人耳。

  层层黄色纱幔后,女子仅着浅色肚兜与七分小裤,曼妙身姿若隐若现,扭臀抬皓腕,扬足勾舞。纤细手腕上,腰上,脚踝上金钏铃铛随之呤呤作响。

  近处看,女子粉面含春,媚眼如丝,伸手勾指一处,巧笑吟吟:“皇上,过来啊,快过来啊~”

  榻上饮酒作乐的中年男子双眼泛浑,一把挥开搂着的舞姬,口嘴流涎,拿着酒杯晃着步子就急切地朝女子而去,“美人,这就来,朕这就来!”

  几步过去,将女人拉过来调笑,女人年轻貌美,楚楚动人。扭扭捏捏,欲拒还迎的模样就像晨间初初绽放的花朵,娇艳欲滴,等待着人采撷。

  阵阵悦耳丝竹传出宫殿,外面太监岿然不动,似是习以为常,甚至眯起了眼睛打瞌睡。

  “啊——”

  殿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在漆黑的夜色里仿若炸响的惊雷。守门太监瞌睡一激灵消散,猛地向殿内奔去。

  刚入内殿,便见几个衣衫不整的舞姬跪缩在一旁,其中一个内衫沾满黄色的呕吐污秽,战战兢兢跪倒在皇上旁边。

  皇上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像得了什么急症癫狂颤抖。纵使见过数次皇上纵情声色的场景,太监脸色亦涨得通红,但此刻又夹杂着皇上异状模样的惊恐。

  太监佝着腰小跑过去,扑哧一下子跪匐在中年男人身旁,惊慌揺喊着:“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男人脸色青紫,嘴里还在不断地流出酸臭污秽,身体抽搐,似什么都听不见。

  太监大惊,颤巍着手去触男人的鼻息,气息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太监双眼大瞪,从地上爬起来,向殿外焦急大叫,“皇上,皇上不好了——快来人啊——”

  ……

  寝宫里太医佝着身子进进出出,脚步匆乱。

  侧殿,悄无声息,静得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皇后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锦服,发戴赤金凤凰钗,此刻面色淡淡。处理完几个舞姬,就等着内殿消息。

  不久,一个小内监跑出来。

  皇后问:“现在皇上情况怎么样?”

  内监行了礼,道:“回娘娘,太医说皇上……皇上是因吃了太多猛药,导致中毒,再加上房事剧烈,纵欲过度,身体损耗过大,所以……所以才会浑身抽搐,出现癫狂之态。”

  “什么?中毒?!”霍贵妃大惊开口。

  皇后面色却很冷淡,仿佛所说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夫君。例行公事般,只问:“那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皇上需要静心调养,一年之内,禁行房事。”

  知道了事情的轻重,皇后点头,挥挥手:“本宫知道了,你再去殿里守着,有事再报。”

  内监领命退下。

  霍贵妃不敢置信般,追在内监身后也要进去,皇后开口,声音冷厉:“站住!”

  霍贵妃脚步一顿,转身。

  不消片刻眼眶就红了,拿出帕子轻拭,“皇后娘娘!臣妾……臣妾也是担心皇上。如今皇上病得这般严重,臣妾不看一眼,心里放不下啊!”

  放不下?

  这句话说得可真好!是真心放不下皇上,还是怕皇上就这样死了,她儿子就争不了皇位了?

  皇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半晌,红唇微勾:“皇上那里有太医守着,自是无大碍。你去了,在那里哭哭啼啼,皇上如何静养,说不定还会惹了皇上病情加重。”

  她意味深长,“况且,贵妃妹妹样貌不凡,这般哭泣模样最是惹人怜爱,皇上若见了,忆起往昔,怕是少不得内心蠢蠢欲动。既不能行房,何必徒惹皇上留恋郁结于心。”

  最后一句,似带着调笑,咬字格外清晰。

  平日里,霍贵妃与皇上闹了矛盾,皇上不肯理她,她最擅长的手段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方法虽老,但皇上受用,没哪次不管效。

  曾经有一次霍贵妃杖杀了一个皇上颇为喜欢的御前女官,据说那女官还怀孕了,皇上子嗣本就稀少,怒得不行,罚她禁足一年。

  晚上皇上去临幸一个新进宫的秀女,脱了衣服都躺在床上了,霍贵妃身边的宫女匆匆赶到,说霍贵妃拿了白绫子系在房梁上哭着要上吊,皇上吓得不行,弃了秀女就跑到储秀宫,见霍贵妃果然在上吊,一把抱住她。

  霍贵妃在他怀里梨花带雨,几句示软,你侬我侬滚到了一起,还没一天,两人就和好了。

  侧殿各妃嫔听皇后那话,想起霍贵妃平日里邀宠模样,不由都掩唇轻笑。霍贵妃面色青红交加,拂袖出殿。

  堂堂一国帝王最后病倒在女人身上,这样的事传出去也是一桩皇室丑闻。故皇后立即派人封锁了消息,外间只道皇上偶遇风寒,身体欠佳,需静心调养。

  江州洪水泛滥成灾,各种疫病逐渐滋生,州中百姓哀鸿遍野。

  靖王得到皇上出事消息的时候,正在书房和幕僚商议江州那边的水患。一听皇上病重,脸色都变了,撇开手中事务立马进宫。

  匆匆到了昭阳殿,在门口便与迎面而来的人打了个照面,靖王一愣,片刻后拱手行礼:“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