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一屁股坐在矮凳上,显然他俩都从来没坐过这么矮的凳子,齐孔目左右看看,颇为忍俊不禁,“不过姝娘为何要做这么矮的桌子和凳子,是为了带出去方便吗?”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桌子腿凳子腿都矮了一大截,能省许多木料。”沈丽姝一番大实话把爽朗的齐孔目逗得哈哈大笑,秦公子也跟着莞尔一笑。
他俩神情姿态一放松,除沈丽姝之外的其他人也终于找回了熟悉的状态,摆开架势开烤,沈家旺也做到了桌边履行一家之主的职责招待贵客,只沈徐氏还是有些放不开,便以哄小儿子为由回房去了。
秦公子话不多,便由齐孔目负责活跃气氛,他也刚好很能聊,看沈丽姝也坐在边上不动弹,便打趣道,“姝娘不是说你给齐叔叔烤肉吃吗,怎么我们来了,你却只坐着,让你兄弟们动手?”
沈丽姝也笑眯眯,“齐叔叔搞错了,我说的是我们,在这里头我负责出主意找东西,其他人负责动手,这叫术业有专攻。”
低调不语的秦公子这时插话,“这句话出自《师说》,闻道有早晚,术业有专攻,姝娘也读书?”
沈丽姝很想给自己脸上贴金,但她看秦公子满腹经纶的样子,他所谓的读书肯定跟她理解的不同,也只能实话实说,“没有,就是闲来无事跟我爹学了几个字,还没正经读过书。”
读书人推崇的经史子集跟她可没半毛钱关系,她偶尔能够出口成章,还要感谢上辈子深恶痛绝的那些“熟读并全文背诵”要求。
不过沈丽姝自己忍住了吹牛的冲动,齐叔叔却不遗余力的帮她立天才少女人设,“秦兄可别看姝娘只是女孩,她跟她爹老沈只学了两个月,如今写字比她爹强上百倍,她若是个男子,恐怕跟你年轻时一样,也是个才思敏捷、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这个时候,沈丽姝可不会像在她爹面前似的,梗着脖子放话“谁说女子不如男”,因为她多少看得出来,秦公子是读书人,他那位爷爷能入六部,多半也是进士出身,他们家是有文人习性的,她可不敢在这位面前头铁,只能昧着良心附和道,“我即便是男儿,也不敢奢望成为秦叔叔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能有您的一半能耐,想必也能建功立业、施展抱负,那就心满意足了。”
好家伙,他都只敢吹才思敏捷,姝娘啥都不知道,就敢拔高到惊才绝艳的程度,还真是……干得漂亮!
齐孔目打量了一下秦兄明显放松甚至带着几分愉悦的神情,默默给姝娘递去了再接再厉的鼓励目光。
秦公子被他们默契配合下,被捧得开心了,也打开了一些话匣子,气氛一片融洽,不知不觉,浓郁的烤肉香味也弥漫过来了。
在决定今晚要请齐孔目撸串,沈丽姝和小伙伴们就腌好了肉并串好了菜,后来她爹下班先回,带来了齐孔目要晚半刻钟过来的好消息,他们更是把炭也烧起来了,因此客人一来随时就能开烤,不到十分钟,烤得焦而不柴、香而不腻的第一盘肉串便端上了桌。
沈丽姝第一时间向客人手把手展示撸串的方式和技巧,沈家旺则适时的询问,“光吃烤串怕是单调,要不要喝些酒助兴?”
齐孔目摆摆手,“不必折腾,有茶水就行了。”
他倒是不挑嘴,老沈家的酒差一些也能入口,但是这位秦兄是个讲究人,还是罢了。
沈丽姝早有准备,这时起身道:“那尝尝我煮的绿豆羹,清甜可口,多少能综合烤肉带来的刺激感。”
姝娘出品,平平无奇的绿豆羹也跟别家的不同,她还在里头加了莲子红枣和葡萄干。其实更想炖美容圣品银耳莲子羹来着,但是这里的银耳贵到她如今仍感高攀不起,转了一圈只好回来炖豪华版的绿豆羹,炖煮过程中还仔细将绿豆皮撇去,最后慢火炖出来的绿豆羹口感绵绸细腻,搭配火辣的烤肉,过瘾程度堪比肥皂快乐水。
这顿烧烤,齐孔目吃得满嘴流油、十分畅快,秦公子看似动作优雅,可该吃的也没少吃,沈丽姝他们今儿准备了两三斤肉,算上了他们自己的份,结果一大半肉都进了齐、秦俩人的肚子,绿豆羹他们也每人喝了两大碗。
看得沈丽姝心疼又欣慰,果然糖水跟烧烤是绝配,有了甜甜的糖水做调剂,烤肉都能多撸两把,他们要是早一点攒够钱去开烧烤店,那才叫一本万利、盆满钵满。
齐孔目和秦公子吃得满足了,就差没扶着墙出门。
离开前,秦公子倒是没有如往常一样随手留下一锭银子打赏,因为他已经知道齐兄跟沈家亲近,言谈间同沈家姝娘更是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味,就连他自己,一顿饭下来也不免对这位小娘子高看一眼,所以他认为打赏是侮辱沈家也不尊重齐兄的行为。
沈丽姝此时全然不知秦公子的纠结,不然她大概已经扑上去求他用万恶的金钱尽情侮辱他们了。
她看两位吃饱喝足要离开的样子,也准备起身意思意思送到门口,出了家门就是她爹的任务,她还是个孩子,刚才小伙伴们热火朝天忙碌时,她在客人旁边配坐,也不好意思多吃,现在正是关起门来和小伙伴们大快朵颐的时候。
然而沈丽姝刚盘算完,就见秦公子和颜悦色的看着她道:“你们的烧烤如此新奇又美味,只摆摊未免可惜,可曾考虑过开店?若是钱不凑手,三百两以内我可以随意资助。”
沈丽姝:!!!
她终于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嘴巴大到可以塞鸡蛋的表情,万万没想到有人吃了他们一顿烧烤,就要投资三百两给她开店,这就是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
她承认自己心动了,是疯狂心动,一旦接受这笔投资,他们不但发财了,甚至连靠山也有了,背靠大树好乘凉,从此她和老爹的事业大概都能高枕无忧。
如果是刚穿越来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那会儿,沈丽姝绝对二话不说同意,但现在她却只是纠结了片刻,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忍痛拒绝了这份提议。
沈丽姝语气诚恳又不失坚定的道:“谢谢秦叔叔的好意,您能说出这句话,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肯定和鼓励了,而我们更不能接受您的好意,因为我们只是一群孩子的小打小闹,并不算正事,也没有经验和能力,一切都要自己摸索成长,如今为摆摊准备的这些东西,都是花我们自己赚的钱,没用爹娘的一个铜板,所以就算摆摊不成赔了钱,也没有损失,可若是拿了秦叔叔的钱却没能办好事情,那我们恐怕这辈子都还不起。”
说到这里她又抿唇一笑,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孩子气,“不过现在得到了您和齐叔叔如此高度的肯定,我们对烧烤摊的信心也增加了,应该不会太差,所以更想知道只靠我们自己,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
沈丽姝这话运用了一些语言的艺术,但也是她真实所想,因此显得十份真诚动人,而最后一句话更是彰显了少年志气。
像秦公子齐孔目这样出身的人,身边见多了阿谀奉承的,反而更欣赏这种心存志气的,哪怕她只是女孩,哪怕年纪尚小,今晚也向他们展示了她和伙伴们的实力,所以被拒绝的秦公子丝毫不生气,还反过来肯定她的勇气和信念,祝福她早日达成所愿。
而旁观的齐孔目则是无奈叹气,“我还想秦兄若能资助,那我也跟着资助百来两,日后就等着姝娘给咱们赚钱,没想到这丫头如此精明,竟是是一点便宜都不让占。”
秦公子摇头失笑,“我是真心想帮助姝娘,齐兄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幸好秦叔叔大公无私、光风霁月,不像齐叔叔,这么大年纪了还想占我们小孩子便宜。”
在沈丽姝和齐孔目的插科打诨下,这个小插曲顺利翻篇了,今晚也算是宾主尽欢,离开时齐、秦两人脸上的笑容可比来时愉快多了。
而沈丽姝则是趁人一走,就开始熟练的给小伙伴们打鸡血,“瞧见没有?齐孔目和秦公子那样见过世面的人物,都对咱们的烧烤事业充满信心,抢着投资开店呢,说明这生意能火,不用接受他们的资助,我们早晚也能赚到这么多钱。”
小伙伴们的注意力立刻从数百两的巨额投资转移了,嗷嗷叫着问:“姝娘真的吗,我们真的能赚到几百两吗?”
“是不是真的,明天就知道了。”沈丽姝信心满满,“待会吃完东西都早点睡,养精蓄锐,明儿一早跟我娘去外城买肉买菜。。”
沈大路几人第一次被画饼,那叫一个群情激愤,恨不得下一秒就到摆摊的时辰,好见识一下姝娘说的火爆场面;而徐虎和徐力虽然经历多了,缺并不代表他们就有了抵抗力,依然被沈丽姝三言两语说得热血沸腾。
第二天,小伙伴们就在沈丽姝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准备起来,甚至都等不到大部队出摊的时间,四点左右就迫不及待催着沈丽姝去摆摊。
第37章
夜幕降临, 汴京城内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其中要以大相国寺和州桥夜市两处的灯火最为引人注目,如果此时有人登上城墙观作一幅《汴京夜景图》, 州桥夜市应当是如火龙一般蜿蜒而瑰丽的存在。
因为天黑后的州桥夜市处处张灯结彩, 不止街边的商铺纷纷挂上了华丽明亮的灯笼,摆摊的小贩也都带上了照明设施, 形形色色的灯笼高低错落, 交织成一片灯火通明的气派。
不过远观是瑰丽璀璨,身临其境却又是另一幅截然不同之景象。
近观才能发现,夜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人目不暇接, 鼻尖充斥着各种各样食物小吃的香味, 耳边更满是商家们小贩们热情洋溢招呼声, 从视觉听觉和嗅觉全方位吸引行人, 给人一种全世界的喧闹和繁华皆于此的感觉。
但只要在汴京多待几日的外地人都知道, 眼下这情形只能算是小场面。
虽然街边铺子的小二已经在卖力的吆喝客人, 夜市上的摊贩更是早早摆开摊子、严阵以待顾客的光临, 可其实他们都知道, 这会儿出来闲逛的才小猫三两只, 远不到动真格的时候。
真正的客流量高峰期,还要再过半个时辰,尤其是戌时以后, 工作的读书的都忙完了一天的事,邀着亲朋好友出来喝酒听戏,都要经过他们的夜市, 那时才叫游人如织、络绎不绝, 忙得让人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
尤其是卖吃食的, 只要把握好戌时到子时的这几个时辰, 就能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于是有经验的商贩们,这会儿就像刚到公司打卡的打工人一般悠哉游哉,左摸摸右瞧瞧,再跟前后左右的商贩们闲扯几句。
他们虽然不像边上开店的那么稳定,但是以州桥夜市的客流量,每一位摊贩都相当于占据了黄金档口,只要能挤进来,就没有不挣钱的,区别只是挣多挣少的问题。摆摊这么赚钱,这一带的商贩自然不肯轻易离开,就算要走也要干个三五年,捞够本再走。
因此摊贩们彼此之间也算是老交情,就算天天打交道,凑一起也能唠半天家长里短。
而今天,摊贩们的话题跟东边的寡妇或西边的熊孩子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都在看着远处热闹非凡、与自家仿佛冰火两重天的摊位,跟相熟的人窃窃私语打探消息。
“好家伙,天刚擦黑,新来的那家就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老张,你今儿来得早,那边啥情况?”
“可不是么,我踮起脚看半天,愣是瞧不见里头的情形,差点就以为今天出门迟了,其实已经到了戌时,可是看看咱们自己,这时辰也不对啊。”
“别掂脚了,掂再高你也看不着,被围着的里头就一群半大孩子,最大的不到十六,最小的才十岁。”被称之为老张的男人与同行们充满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不同,他脸上更多了一分向往和回味,摸着下巴道,“不过那群孩子真真是人小鬼大,他们卖的那什么烤肉,闻着香得让人口水直流对不?我跟你们说,那肉吃起来更香,香得让人想把舌头都一起吞进肚里!”
众人纷纷惊呼:“啥是烤肉,展开说说?”
“我说问起来咋这么诱人,原来是肉。”
“老张你不是吧,自家卖着卤味,还去给新来的送生意?”
卤味铺老张嘿嘿笑:“没有没有,是那群孩子主动烤给我们吃的,可惜你们来得晚没赶上,这会儿人家就是想招待你们,也腾不出手了。我跟老刘一人得了两串烤肉,据说要卖一文钱一串,肉都不够塞牙缝,但是真香啊!老刘吃完还跟我咂嘴呢,琢磨着待会买几串带回去给媳妇孩子尝尝,不过瞧现在这情形,我看等不到咱们收摊,那些串串都得卖光喽。”
老张嘴上为老刘啧啧可惜,实际上谁更可惜还真不一定。
众人见他被两串肉收买了,都笑话他没出息,但是闻着那边飘过来的奇异香味,内心有多么扼腕叹息,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被摊贩们交头接耳讨论的“新来的”,就是沈丽姝和她的小伙伴们。
她对周围的讨论声一无所知,也无暇去在意,才七点不到,他们已经忙到飞起、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三个使了。
生意来得很突然,一个小时前他们才陆陆续续把所需的东西都搬下车摆放好,周围也没多少闲逛的路人,只有几个热心摊贩见他们一群小孩子瞎折腾有趣,过来瞧热闹的同时帮着搭了把手,当然也有打探敌情的意思。
沈丽姝见前辈们都这么热情了,他们新来的也不能没表示,大家至少还要打上大半年的交道,交好总比交恶强,便提议趁着没生意,先烤几串给“邻居”们尝尝鲜,还很大方的烤了一把肉。
而未来半年的邻居们对他们的热情款待也十分受用,纷纷从自家拿了些产品回礼,然后就围在烧烤摊前撸串吹牛,顺便也给新来的孩子们传授一些无关紧要的经验,比如什么时候人多,什么时候收摊云云。
这经验其实不用他们教,沈丽姝观察过市场,她自己早清楚了,不然不会定下四点以后出门摆摊的时间,今天来得早纯属是小伙伴们坐不住,等过几天兴奋劲没了,他们就知道争分夺秒在家休息了。
不过同行们的热心提醒,沈丽姝和小伙伴们也是领情的,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很是融洽,不知不觉便有客人上门,沈丽姝和小伙伴们委婉送走了邻居们,兴奋的挽起袖子招待顾客。
烧烤就是这样,烤得东西越多,香味越浓也飘得越远,就有更多的客人闻着香味找过来凑热闹,于是沈丽姝和小伙伴身边围着的客人也越来越多,多到她抬头看去,只能看到无数攒动的人头。
沈丽姝从来没觉得自己个子矮过,但她此时此刻仰着脑袋都看不见人群的尽头,只觉得头皮发麻,有种他们忙到天荒地老都招待不完这些源源不断顾客的错觉。
她知道国人喜欢扎堆凑热闹,但是没人告诉她古人也这么喜欢排队啊,外围的那一堆人怕是都不知道里头卖什么葫芦就凑上来了。
但来都来了,沈丽姝也万万不能把送上门生意赶走,她给了指望自己当主心骨的小伙伴们一个淡定莫慌的眼神,就一马当先站在最前面维持秩序了,“大哥大娘大伯,请离炉子远一些,不要影响我们烤肉,也是注意您自己的安全。肉类都是一文一串,菜两串一文,您可以先把钱准备好,咱们人太多,只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爷,这是您要的十五串肉,十串菜对吧,一共二十文,谢谢惠顾……”
才开业一个小时,沈丽姝已经喊得口干舌燥,一面反省他们的准备还是不够充分,一面把身后的沈大柳叫过来,“大柳哥,待会大路哥送完烤肉回来,你就拿这些钱去对面摊子上买几碗熟水过来,我要鸡苏熟水,咱们出门忘记给自己带水了。”
鸡苏熟水,其实就是薄荷水,沈丽姝之前听卖熟水的大叔提过,他们家的熟水都加了上好的蜂蜜,甜滋滋,所以她现在叫嚷得口干舌燥,就想立刻马上来一杯薄荷蜂蜜水,解渴的同时还能提神醒脑。
只能说他们见的世面还是不够多,人一多就开始手忙脚乱了,沈丽姝虽然不至于自乱阵脚,可是被这么多人层层包围,周围空气稀薄,耳边尽是口音浓重的嘈杂声,多少也有些头昏脑胀。
偏偏她为了稳定军心还要摆出尽在掌握的架势,一个人冲在点单收钱并维持持续的第一线,不敢叫其他人帮忙分担,于是他们大都跑去给负责今晚值班的烧烤师傅徐虎和徐力打下手了。
生活不易,姝娘叹气。
不过,身为老沈家除了她爹外最能来事的沈三伯的儿子,沈大柳多少继承了他爹的眼力见,接过钱的时候注意到姝娘的背包已经沉甸甸了,帮不上更多的他便提议换一换背包,“我这个还是空的,姝娘你背着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沈丽姝心想他不提她都没发现,原来自己背着几斤重的钱袋负重前行,难怪她觉得头昏脑胀呢,于是二话不说跟沈大柳换了个包。
他们每个人都背着颜色款式一模一样的背包,这当然是沈丽姝请她娘缝的,当初卖糖炒栗子他们就为沉甸甸的铜钱烦恼过,烧烤摊的营业额绝对比糖炒板栗高,为了防止某个惨剧上演,沈丽姝选择每个人发一只背包,大家一起承担金钱的压力。
把沉甸甸的压力转移个给堂哥后,沈丽姝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立刻觉得神清气爽多了,工作效率也提升了,一边有条不紊的招待客人,一边还能叮嘱沈大柳,“对了,大路哥去了有小半刻钟了吧?你多注意些,一刻钟后再不回来,咱们可得上去找人了。”
他们的堂哥沈大路离开这么久,是去给对面酒楼的一位贵客送外卖了。
是的,外卖。
沈丽姝发现他们这个位置还真不错,周围好几间大酒楼,能在楼上雅间吃饭的显然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其中有人不知是开窗看到了他们这里的热闹景象,还是闻到烧烤香味,打发了店伙计或是随从小厮过来点餐。
来人是店伙计的反而都很客气,他们自己也干着粗活,帮客人跑腿赚几个外快是多好的事,到了沈丽姝他们摊子非但不趾高气昂,还知道说好话的同时花钱加塞,付完帐就踏踏实实站在边上等着东西弄好带回去。
他们态度这么好,这里又是合法拥有特权阶级的时代,沈丽姝当然也不跟对方为难。
多赚一份是一份。
她和小伙伴们其实都很喜欢店伙计们,他们一来就代表着大订单来了,几百文起步的那种。
但若是主人家的小厮亲自来下单,就很考验人品了,有的态度随和,有的一板一眼,也有的充满了优越感,他们上一位大客户的小厮就比较难搞。
对方年纪也不大,脾气却不小,点了一大堆东西并交代了一系列注意事项,就不耐烦的表示主子离不开他,他没功夫等烤串弄好,叫他们做好了送到对面张家酒楼的三楼雅间。
小伙伴们对物种多样性的理解还不够深刻,第一次见到这么自说自话还理直气壮的人,全都面面相觑,愣在那里,只有沈丽姝透过现象看到金主的本质,当即列举了一堆他们人手不够、从来没人提过这种无理要求云云,总结就是可以,得加钱!
果然对方跟她想的那样,很有骄傲的资本,随手丢过来一锭银子表示不用找了,就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开了。
沈丽姝在身后捧着银锭满心欢喜。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险些把碎银认成石头的姝娘了,如今的她在社会摸爬滚打,涨了很多姿势,那人给的银锭她一掂就知道,至少二两!
一位顾客就给了二两,这意味着他们只要每天接两桩这种规模的单子,他们的KPI就圆满达成了啊!
世上还有这种好事,沈丽姝恨不得这种金主爸爸多来几个。
就连小伙伴们也都从最初的面面相觑,变成了喜上眉梢。他们是不知道姝娘具体收了多少钱,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也不能讨论这个,但贵客给的可是银子,哪怕只是最轻的一两银子,他们也赚翻了,毕竟他要的烤串数量可远不到一两银子的价格。
大家全都喜气洋洋,准备使出浑身解数招待好这位贵客。
沈丽姝做主收下的订单,后续服务也该由她负责,只是她一说要去当外卖小妹,所有人都不同意,并抢着要替她去跑腿,最后是沈大路一锤定音,“姝娘你是姑娘,今儿穿着男装出门,也就像你自己说的,只能方便行动,别人一看脸、一听声音,仍能发现你是女孩的事实,酒楼那种地方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再说咱们摊子生意太好,你一离开恐怕就得跟着乱套;虎子和力子负责烤串,你们也走不开,剩下就我年纪最大,这菜还是由我送过去最合适。”
沈大路一开口,沈丽姝也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她抗拒大堂哥却不抗拒二堂哥加入小伙伴的原因也在这里,二堂哥虚岁十六,虽然还没成亲,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大人了。
他一加入,直接把团队的平均年龄提高了两三岁,看起来就要比之前一群小喽啰兵正规可靠许多。
去酒楼给大客户送外卖这种事,二堂哥愿意出马是最好的,但他如果有顾虑,沈丽姝也能理解,生活环境和受教育的不同,导致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并没有谁对谁错。
所以她同意沈大路建议的同时,也要去跟他一起去。
但沈大路坚决不肯生得如花似玉的堂妹去酒楼那种地方,也不需要弟弟们的陪同,他独自一人带着用赶紧托盘盛着满满一大堆烤肉,和一腔英勇无畏的心情走向了对面张家酒楼。
去还是要去的,这一单赚了至少一锭银子呢,刀山火海他也要走这一遭的。
沈丽姝本来觉得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卖订单,看堂哥迈出了英勇就义的步伐,也不免被唬住了,加上他迟迟不归,她一颗心也开始七上八下,叮嘱沈大柳的这一分钟里,她脑海中甚至演练起了自己冲去老爹单位报案的情形。
她爹老早就下班回家了,基本很少加班,但他们衙门的差役可是要轮班到深夜的,毕竟汴京人民夜生活如此丰富,衙役们的值班生活也跟着精彩起来了。
但好在他们这是温馨种田剧场,并没有画风突变走上破案悬疑风,所以就在沈丽姝叮嘱小伙伴的两分钟后,沈大路平平安安、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连盛烤串的托盘都没忘记要回来了。
沈大柳谨记姝娘的叮嘱,看到堂哥的第一时间通知了她,等沈大路走近他们,他便主动让出了离姝娘最近的位置,并欢快的撞了下对方的肩膀,“大路哥你可算回来了,那我去对面买熟水。”
他没有问二堂哥要喝什么口味的饮料,因为刚才询问其他人,全都统一口径要跟着姝娘点,包括他自己第一个念头也是这个,所以大路哥不出意外也是跟着姝娘点,毕竟他们都没有在城里买过熟水,也不知道都有啥口味。
而沈大路也没在意堂弟的话,看似一脸平静自然的点头,其实仔细看他眼神就能发现,这大哥已经快疯了,现在只凭本能行事。
他接替沈大柳来到堂妹身后,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用颤抖的手碰了碰她的,下一秒,就悄无声息把重得他抬不起手的东西塞进了堂妹手心。
沈大路心跳快得要跳出嗓子眼,嘶哑挤出几个字,“贵客赏的。”
他知道当前环境人多口杂,这东西应该等回家再交给姝娘,不然万一被别人瞧见,轻则悄无声息的摸走,重则明抢的话,他和兄弟们未必挡得住。
但他等不到回家,这东西放在自己身上,沈大路只觉得手脚一阵冰凉,又一阵火热发烫,根本静不下心来,就这状态,早晚也得出事,所以只能尽量小心翼翼的把东西给姝娘收着,他相信姝娘不会跟自己一样没出息。
沈大路哪里知道,他们这群人中,只有沈丽姝最是爱财如命,她因为金钱的渴望都能把小小年纪的自己和小伙伴们压榨到这种程度了,所以当她低头一瞧,发现被二堂哥这么神秘兮兮塞到手中的,竟然是一颗圆润小巧的金锞子!
是传说中的金锞子,他们这是遇上财神爷了啊!
她当时就想两眼一闭,世界安详。
姝娘:啊我死了,被这金灿灿的光芒闪瞎狗眼了!
但是沈丽姝最后还是顽强的抗过去了,并没有辜负堂哥对她的信任,甭管心中如何翻江倒海,依然面不红心不跳。
随手将金锞子塞进背包中,和铜板们扔一起后,沈丽姝就在二堂哥充满敬仰的目光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依然沉着冷静、充满激情的招待顾客。
等沈大柳捧着薄荷水回来,沈丽姝一口干了一大碗,更是满血复活,支愣起来开始大战三百回合。
并没有。
就如隔壁老张预料的那般,他们准备的食材根本撑不到收摊时间,甚至卖光的速度让老司机也目瞪口呆。
戌时过后,按照沈丽姝的习惯大约是晚上十点左右,正是夜市上人来人往、客流最密集的时候,左右商贩都忙得热火朝天,只有沈丽姝他们神情落寞的打扫战场。
小伙伴们时不时看一看左邻右舍,心不甘情不愿的凑到沈丽姝耳边窃窃私语:“姝娘,咱们就这么回去了吗,要不然再回家随便拿点什么过来烤?”
沈丽姝心痛摇头:“家里一块肉都没有了,光烤菜估计没什么人要的,而且菜也不多,卖不出几个钱。”烧烤烧烤,没肉怎么过瘾?
她内心当然也充满了不甘,可恶,五十斤肉居然这么不经卖,明天他们要定一百斤!
幸好左邻右舍忙着做生意,看不到他们几个充满凡尔赛的表情,不然就要吐血了,毕竟前半晚他们无所事事,只能看着隔壁被源源不断的顾客包围。
那一个半时辰里,整个夜市摊加起来的营业额都未必赶得上他们一家,都数钱数到手抽筋了,还要啥自行车?
邻居们没注意沈丽姝和小伙伴的神情,另有人注意。
这人就是在家里有些坐不住、早早赶来接孩子的沈家旺。
沈家旺其实一下班就可以过来帮孩子们打下手,但是姝娘太看重他的身份和形象了,不容半点闪失,坚决不允许他在他们的摊子前露面。
他以为多花几天时间总能把闺女说服,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果敢,全家人反而在这几天里都被姝娘策反了,他费劲争取,最后也只得到了收摊前来接他们回家的权利。毕竟要是烧烤摊生意太好,财帛动人心,就算他和齐孔目都有在这一带打点过,有人真要打他们一群孩子的主意,他们也鞭长莫及,晚上由他接他们回家,就会安全很多了。
争取到接人任务的沈家旺今天实在是坐立难安,便跟妻子打了声招呼,提前两小时出来接人,反正在家等也是等,在现场等也是等,只要在烧烤摊远一些的地方围观就行。
他甚至还想着,若是生意太好忙过来,自己上去帮忙也就顺理成章,姝娘想必也不会再拒绝。
但是谁能想到,周围所有人吃过都说好的烧烤,到了夜市上竟然无人问津,远远瞧着孩子们也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沈家旺只觉得一咯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姝娘,你们这里怎会如此冷……”
话到一半,沈家旺已经看见了装食材的盆和桶中几乎空无一物,就剩不到三层用过被回收的签子,他最后那个“清”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他回忆了下孩子他娘说他们出门的时辰,算起来,真正摆摊最多只有两个时辰,那么多菜,五十斤肉,竟然卖得一点不剩,这还叫“冷清”的话,他就要重新认识这两个字了。
“爹,你这么早来接我们回家呀?”沈丽姝不知道老爹百转千回的心情,倒是有些惊喜的仰头冲他笑。
沈家旺大起大落之下,连他们卖空所有食材将赚多少钱都不太在意了,眼神平静中透着祥和:“嗯,我应该来得刚好,快些收拾回家吧。”
第38章
事实证明, 平静祥和、无欲无求那些气质,跟沈爹压根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的淡定姿态甚至没称过一个小时。
沈丽姝和小伙伴们回到家,根本不需要谁提醒, 都纷纷涌进了沈徐氏和沈家旺的屋子。
沈徐氏没和丈夫一起去烧烤摊现场围观, 今晚于她而言也依然是个不眠之夜,和衣躺在床上, 注意力却全部放在了外头。
隐隐听到熟悉的说话声脚步声从巷子那头传过来, 沈徐氏还以为是做梦,但她宁愿错过不肯放过,一骨碌爬起来点上灯。
而下一秒, 沈家旺也拿着钥匙打开了大门。
他们这里白天都不用关门, 没有宵小敢青天白日的出没, 不过晚上黑灯瞎火的, 最好还是将门窗关好。尤其是这段日子自家的动静太大, 沈家旺晚上出去可不敢让妻子给他留门, 哪怕只出去一两个时辰就回来, 还不到宵小活动的时辰, 仍然小心翼翼的把大门上了锁, 揣着钥匙去接人。
他准备以后都这么干,就算只离开半个时辰也要锁门。
沈家旺直接从外边开锁进屋,沈丽姝和小伙伴鱼贯而入, 匆匆把东西往外间一堆,就直奔唯一有光亮的那间房而去。
在灯光的映照下,大家不约而同解下沉甸甸的背包往桌上一倒, 无数铜币如小山一般堆积在桌上, 中间夹杂着的几颗银锭和金锞子简直熠熠生辉, 耀眼夺目的让人不敢直视。
现场除沈丽姝和沈大路以外, 全部都震惊了,直勾勾盯着桌上宛如“金山银山”的铜币半晌,沈家旺率先找回自己的理智,声音里充满了语无伦次,“这、这是金子,纯金的?”
“是的。”沈丽姝肯定的点点头,她暂时没有为大家答疑解惑的意思,先转头看向沈徐氏,笑容甜美,“娘,可以帮我们烧点热水吗,今天跑了很多路,泡泡脚能睡得安稳些。”
沈徐氏本来也习惯了孩子们忙完回来泡脚数钱的习惯,以前卖糖炒栗子时,她都会估摸着时间给他们烧一大锅热水,除了泡脚洗脸,他们姝娘还非要先擦洗身子,才肯换上专门睡觉的寝衣睡觉,当真比她这个出了名爱干净的都更讲究一百倍。
她不止一次抱怨闺女的瞎折腾,但还是会摸摸准备好孩子们要的一切。
今天是孩子们重出江湖的第一天,不惜为此投入几十贯之巨,那一个多月没日没夜卖板栗的钱几乎都投进去了,沈徐氏只要一想到失败的可能,就心疼得只想两眼一翻。
奈何他们家闺女不但赚钱的本事与日俱增,我行我素的脾气也跟着水涨船高,不声不响在老家花了十数贯,才回来知会他们。
沈徐氏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是以她的出身见识,从来没人给她科普过及时止损的道理,只能一边心脏直抽抽,一边听着闺女说钱已经花出去,追不回来了,这事若不进行下去,那十多贯可就真打水漂了。
按计划进行下去却早晚都能回本,并且多少都能再赚点。
沈丽姝那番话,简直精准打击她娘的死穴。
沈徐氏是个小富即安的人,她要是画大饼说这个项目能赚多少几十上百贯,她娘大概率不为所动,但是累死累活赚的十多贯钱打水漂,哪怕不是自己的,是亲闺女和侄子们出的钱,也相当于要了沈徐氏的命。
她只能压下吐血的冲动,百分百配合闺女的行动,争取早日把本钱赚回来。
然后沈徐氏就发现自己不小心上了贼船,前期的十多贯只不过是开始,她闺女光买香料也花了不止十贯,还要买布做什么背包和她外出穿的男装,孩子们屋里的柜子请人装锁也花了好几百文,哦对了,听说镇上铁匠铺的烤架做好以后,也要再付十好几两……
沈徐氏可算知道什么叫花钱如流水了,与此同时,沉没成本也大到让她根本不敢喊停。
自己生的闺女,只能跪着宠下去。
不知不觉间,沈徐氏就变成了她“最讨厌”的样子,和孩子他爹一起无脑支持起了闺女和侄子们的事业。
沈丽姝今晚看似只是和小伙伴们出门搬砖,其实他们身上背着全村的希望。
沈徐氏没像丈夫一样早早出门去现场看情况,但内心的紧张不安绝不比谁少。
她是万分看重今晚结果的,当然也做好了给孩子烧热水,让忙碌了一晚上的他们回来后可以立刻擦洗泡脚解乏。
只是连沈丽姝都认为,他们只要能在十二点左右,将库存清空收摊回家,那这生意就算很好了,非常符合她的预期。
沈徐氏嘴上不说,在这方面对闺女的判断却是深信不疑的,便决定在子时左右开始生火烧水。
不曾想他们这早就收工回家。
沈徐氏自然措手不及,听到闺女的请求才后知后觉的点头:“好,我这就去烧水。”
说着便转身去灶台点火烧柴了,行动格外干脆利落,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沈徐氏此时神情恍惚、脚步飘忽,不过又一个依着本能行事的工具人罢了。
沈丽姝同样没在意她娘的反应,又叫上小伙伴回房,取他们那口专门用来放营业额的大箱子过来,同时串铜钱专用红绳和剪刀也准备好了,招呼大家来桌子旁坐下,“趁着时辰还早,先把铜钱串一串,这么多,怕是也要清点小半个时辰的,咱们抓紧些。”
大人小孩都被沈丽姝指挥得团团转,直到大家围着铜币小山而坐开始愉快的清点数钱工作,才有人想起险些被她打岔的话题,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姝娘,那金子怎么回事?”
沈家旺也在旁边帮忙串钱,一听忍不住插嘴,“连你们都不知道吗,那这金子哪来的?”
沈丽姝只想边工作边聊天,也不是故意吊胃口,她手指翻飞给铜币绑绳子的同时,立刻口齿清晰、条理分明的解释起来,“这金子是大路哥为对面张家酒楼的贵客送烧烤时,对方打赏的,当时鱼龙混杂,大路哥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特意在隐蔽角落把金锞子交给我的,我也不敢跟你们多说。”
“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让大路哥跟我们讲讲吧?”
沈大路低调惯了,乍然被这么多几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他嘴角咧开不自然的笑容,好在沈丽姝刚才的话也算是给他起好了头,他只需顺着往下说:“我把东西送上去,本来不能进雅间,但姝娘说了咱们的托盘最好拿回来,不然不够用,我就跟守在门外的一个人说了,那人进去不一会儿,来咱们摊上买烤串的人出来,说他们主子要见见我,让我安安分分跟在他后头……”
“进去雅间后,我没敢抬头乱瞧,只从鞋子看出里头站着一些人,坐着吃饭的就三四个,然后是个小少爷开口问我们都多大年纪,为什么一群孩子跑出来养家糊口,我学着姝娘回答其他顾客的那些话,小少爷夸咱们有志气又有能力,说了句赏,就有人过来给了我一个荷包,还教我弯腰谢礼,之后他们就把我送出雅间了。”
“我下楼的时候打卡荷包一瞧,才发现里面竟然是金子,吓得不轻,也不敢放回荷包里,就这么一直拽在掌心,直到交给姝娘才松一口气。”说到这里,沈大路才想起被他随手塞在怀里的荷包,取出来递给沈丽姝,“我瞧着这荷包也是好东西,做得十分精巧,给姝娘用正好。”
昏黄灯光下,小巧荷包上的刺绣显得精美万分,饶是沈丽姝一心一意数钱,也不禁想停下来先欣赏一下这只堪称艺术品的荷包,然而她刚要伸手去接,却有人快一步捷足先登。
赶在沈丽姝前头把荷包拿过去的,是已经往锅里倒好了水也生好了火,迫不及待回屋看孩子们数钱的沈徐氏。
在场也只有她最清楚这荷包的价值。
沈徐氏把荷包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满脸欢喜,“当真是好东西,荷包料子是上好的锦缎,绣线也无一不是精品,但最为稀罕的是这花样绣法,我从未在绣坊中见过,想是大户人家的不传技法,这荷包倘若拿去绣坊,至少也能卖一两贯钱。”
沈丽姝耳朵动了动,下意识提议,“不如娘帮我们拿去绣坊卖掉,加入今晚的总收成?”
这话一说完,小伙伴们还没来得及响应,沈丽姝的脑袋已经被她娘拍了一巴掌,虽然不是很重,“你是不是败家?一两贯就要把它卖掉,往后还想买回来,四五贯你都买不到,绣坊根本不会把这么稀罕的好东西挂在铺子里卖。”
沈丽姝浮夸的缩了缩脖子,“娘说得有道理,那你们决定这荷包怎么处理吧。”
今晚他们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目测第一天就完成了他们一周的KPI,沈丽姝现在颇有些财大气粗,并不急着把这荷包换钱。
小伙伴们也有眼睛,知道今天赚得盆满钵满,当然也跟沈丽姝一样豪情万丈,大家都很大气的提议,“还是照大路哥说的,这荷包给姝娘用吧,咱们都是大老爷们又用不着,就姝娘一个姑娘,不给她给谁?”
“对啊对啊,表姊生得好,这荷包也只有表姊戴得出味道。”
沈徐氏美滋滋,不等闺女回答便率先应承下来,“你们果然长大了,知道让着姊妹,这般有男子气慨,那我就替姝娘收下这份心意了,过两日得空去买些上好的绣线回来,给荷包打上绳结和络子,姝娘就可以佩戴出门了。”
说到这里,沈徐氏已经忍不住畅想,自家天生丽质、明眸善睐的姝娘,腰间配上这样一支精美绝伦的荷包,行动间将是如何的袅袅婷婷、玉质纤纤……
不经意低头一瞧,她如花似玉的闺女穿上了灰扑扑的浅褐色男装,头上也扎着跟男孩们别无二致的总角辫,活脱脱一个假小子,虽然小脸还是那么明媚秀气,或者说如此不起眼的穿着打扮,更凸现出她家姝娘的明眸皓齿、灼灼其华。但沈徐氏的审美比较肤浅,就喜欢姝娘精心打扮后美丽动人的样子。
眼前这个假小子根本不是她想要的闺女!
这大概就是梦想和现实的差距。
沈徐氏痛苦的闭了闭眼睛,睁开后还是没忍住瞪了闺女的后脑勺一眼,忿忿道:“这绳结打好以后,你可不能随便戴出门,得穿上衣裙、好好梳过发髻才能戴。”
沈丽姝心想不得了,她娘也开始膨胀了,这是奔着培养大家闺秀去的吧。
但她本来也没想天天戴着它出门,这么贵的艺术品,要是不小心丢了或者弄坏,她不得心疼死?
沈丽姝很无所谓的点头应下,手上依然利落的穿绳引线。
毫无疑问,她已经是熟练的数钱工了。
小伙伴们的注意力也跟她一样,早就放回了现金上,即便只跟今晚额外收获的银锭金锞子比,这荷包也不算什么。
大家显然更在意那位出手大方的贵客,纷纷讨论着究竟是多么富贵的人家,才会出门随手打赏金子,搞不好非富即贵云云。
沈丽姝闻言心里一动,想说什么,就听见她爹提醒道,“在京城里,这样的权贵人家数不胜数,我估摸着你们以后会遇着更多,大路今儿的表现就很好,贵人说什么咱就做什么,其余的不听不看不问。咱们小本生意做得也不错,又不求傍上贵人一飞冲天那些虚的,只要不出错就好了。”
沈大路突然被最有出息的叔叔点名夸奖,黝黑的脸上冒出了红晕,欢喜雀跃中也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我没叔父说得这么厉害,其实是姝娘说多做多错,少多少错,让我去了酒楼只管听里头的安排。”
沈家旺闻言不由朝姝娘欣慰一笑,心想侄子表现如此出色,还是少不了他闺女的背后指点。
最厉害的果然只有他们姝娘。
不过侄子们的表现也没让他失望,因为他们知道一切听从姝娘的安排,如此跟着姝娘历练一段时日,至少能像虎子他们一样能干。
沈丽姝不知道她爹的小心思,但父女俩的心理活动算是殊途同归,正式合作的第一天,她也觉得堂哥们很有可取之处,只要保持下去,往后的合作会很愉快的。
与此同时,她刚才想说的内容被老爹先说了,这时便提议道:“我觉得大路哥送烧烤上门得到的打赏,他功劳最大,应该将数目记下来,月底发奖金的时候,他能相应的多得一些。”
沈丽姝这是想把小费计入奖金提成了。
毕竟就像老爹说的,这汴京城不差钱的主儿随处可见,往后这样的外快少不了,让小伙伴们辛苦跑一趟,得来的打赏全部上交,自己一分没捞到,也太人道了,既然她之前说过大家月底都有奖金,那再算一份提成也是应有之义。
沈大路一时还没想那么远,只觉得自己跑了趟腿,就要比大家多拿钱,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心虚,“不用不用,我也没多做什么,还是跟大家拿一样的钱罢。”
徐虎还是比较精明的,他沉吟道:“姝娘是想定下规矩吧,以后不管谁得了打赏,多可以多得一份奖金。”
沈大柳也迫不及待附和,“是呀,大路哥你别急着拒绝,不只你有,我们也可以跑腿的,对吧?”
沈丽姝见有两个小伙伴反应够快,欣慰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以后谁想跑腿都可以,或者你们想要公平一点,轮流跑也行。”
“至于额外奖金,或许按照十中之一来发?例如我得到了一贯钱打赏,那我月底可以多得一百文奖金。”
众人闻言皆是一顿,被沈丽姝例子中的数目惊到了,然后他们想起了另一个关键问题,“大路哥得的这颗金子,具体算多少贯钱?”
沈丽姝:……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也忘了!!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然后纷纷起身去找戥子——这里专门用来称金银的秤,重量甚至可以精确到厘毫。
沈家以前没有戥子,平时用不着,偶尔要用还可以去那个在银楼当师傅的邻居家中借,那位邻居因为工作习惯,家里什么样的秤都有。但沈丽姝不喜欢打无准备之战,她都做好了烧烤面向有钱人的决心,怎么能缺少称金银的工具呢?
于是大家很快从推车里找来戥子,由手最稳的沈爹负责,其他人围在周围目光炯炯的盯着,最后称出来的数量,跟沈丽姝上手估摸的一样,不多不少刚好二两金。
沈家旺激动宣布,“刚好二两,换成铜钱就是二十贯!”
沈丽姝虽然有心里准备,听到具体数目,还是忍不住跟小伙伴们一起欢呼雀跃。
开张第一天,目测就能收回了投入的一半成本,这哪里是一本万利,简直牛逼上天了。
小伙伴们欢呼过后,都在激动拍打沈大路的肩膀,因为他不算工钱,这一晚上就有两贯钱的奖金。
两贯钱啊,别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的沈家四兄弟,便是徐虎和徐力都羡慕了,心想以后还真得按姝娘提议的,大家轮流去跑腿,这样得多少赏钱看运气,人人都有机会拿赏。
沈丽姝没加入他们的讨论,因为不打算去抢这份奖金,她自己的份额是百分之八十,大头都让她拿了,还不让小伙伴们多喝点汤吗?沈丽姝兴致勃勃的将银锭全挑出来交给老爹:“爹,再帮我们称一下这些银锭。”
沈家旺把几颗银锭放一起称,很快得出结果,“六两多一厘,就算它六两吧。”
沈徐氏此时正端了烧热的水过来给他们泡脚,迫不及待地问:“今晚总共收了多少钱?”
沈丽姝瞥了桌上还有小半堆没串的铜钱,摇头道:“具体还不知道,不过今儿全部收成,不会低于三十贯。”
沈徐氏这下可彻底踏实了,眉开眼笑的催促道:“那你们还不快些清点,这都快回来两刻钟了。”
可不么,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呢。
沈丽姝默默吐槽,然后招呼小伙伴们回来工作。
大家都被目前已知的收获激励到了,接下来边泡脚边全神贯注的数钱,终于在十一点之前他们理清了所有收获,“共计三十一贯七百七十三文。”
沈丽姝拿出了小本本记录下来,但她在最后的盈利一栏只写了整数三十贯。
“今儿准备的肉和菜都太少了,明天我想买一百斤肉试试,天气已经渐渐转凉,用酱料腌制的肉至少能保存两三日,就算一百斤卖不动,剩的不多咱们也能留着自己吃,你们觉得如何?”
小伙伴们盲目点头:“姝娘说的极有道理。”
“那好,咱们明儿拿出一贯来备菜,肉不会超过九百文,剩下的都用来买菜,至于这零头的七百多文,我想第一天开业,又遇上了开门红,不如按照老规矩,拿出来给大家发奖金庆祝。”
有钱拿当然是惊喜。
小伙伴们在沈丽姝熟练的奖金攻势下,越发斗志昂扬,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买肉。
然后,他们的一百斤烤肉也顺利卖光了。
只不过从第二天起,他们的收摊时间也开始向周围看齐,得忙到子时才能喘口气,回家收拾完上床休息,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
就这样,小伙伴们还有些意犹未尽,跟沈丽姝提建议,“咱们跟周围那些卖夜宵的比起来,还是收摊早的,不如再加一二十斤肉,延长半个时辰收摊?”
沈丽姝毫不犹豫的摇头,“不行不行,我们都还在长身体,每天得保证三四个时辰的睡眠,否则个子长不高,可就得不偿失了。”
男生嘛,无论古今中外,都会羡慕身材高大的同性,沈丽姝一说睡眠不足容易长不高,他们就立刻彻底打消了加班的想法。
还是等他们长完身子再拼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