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道:“所以你还不能走?”

  白衣人道:“是。”

  叶开道:“你请不到的是谁?”

  他不等白衣人回答,突又大笑,道:“我知道是谁了,看来他非但不愿请别人喝酒,也不愿别人请他喝酒。”

  白衣人只有苦笑。

  叶开道:“你就算在这里站三天三夜,我保证你还是打不动他的心,这世上能令他动心的事,也许根本连一样也没有。”

  白衣人只有叹气。

  叶开道:“要打动他这种人,只有一种法子。”

  白衣人道:“请教。”

  叶开道:“你无论想要他到什么地方去,请是一定请不动的,激他也没用,但你只要有法子打动他,就算不请他他也一样会去,而且非去不可。”

  白衣人苦笑道:“只可惜在下实在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打动他。”

  叶开道:“你看我的。”

  他忽然转身,大步向傅红雪走了过去。

  傅红雪好像本就在那里等着。

  叶开走到他面前,走到很近,好像很神秘的样子,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红雪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他苍白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但握着刀的一只手青筋却已凸起。

  叶开笑了笑,道:“你若想知道,今天晚上到万马堂去,我告诉你。”

  他绝不让傅红雪再说一个字,掉头就走,走得很快,就好像生怕傅红雪会追上来似的。

  傅红雪却动也没有动,只是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刀,瞳孔似已渐渐收缩。

  叶开已走回白衣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现在你已经可以回去交差了,今天晚上,我保证他一定会坐在万马堂里。”

  白衣人迟疑着,道:“他真的会去?”

  叶开道:“他就算不去,也是我的事了,你已经完全没有责任。”

  白衣人展颜道:“多谢!”

  叶开道:“你不必谢我,应该谢你自己。”

  白衣人怔了怔,道:“谢我自己?”

  叶开笑道:“二十年前就已名动江湖的“一剑飞花”花满天,既然能为了别人在这里站一天一夜,我为什么不能替他做点事呢?”

  白衣人看他,面上的表情很奇特,过了很久,才淡淡道:“阁下知道的事好像不少。”

  叶开笑道:“幸好也不太多。”

  白衣人也笑了,长身一揖,道:“今夜再见。”

  叶开道:“一定要见!”

  白衣人再一拜揖,缓缓转身,拔起了地上的大旗,卷起了白绫,突然用枪梢在地上一点,人已凌空掠起。

  就在这时,横巷中奔出一匹马来。

  白衣人身子不偏不倚,恰巧落在马鞍上。

  健马一声长嘶,已十丈开外。

  叶开目送着白衣人人马远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万马堂当真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

  他伸长手,仰天打了个呵欠,回头再找傅红雪时,傅红雪已不见了。

  碧天,黄沙。

  黄沙连着天,天连着黄沙。

  远远望过去,一面白色的大旗正在风沙中飞卷。

  大旗似已远在天边。

  万马堂似也远在天边!

  无边无际的荒原,路是马蹄踏出来的,漫长、笔直,笔直通向那面大旗。

  旗下就是万马堂。

  傅红雪站在荒原中,站在马道旁,看着这面大旗,已不知道看了多久。

  现在,他才慢慢地转过身。

  漫天黄沙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红影,流星般飞了过来。

  一匹胭脂马,一个红衣人。

  傅红雪刚走出三步,已听到身后的马蹄声。

  他没有回头,又走了几步,人马已冲过他身旁。

  马上的红衣人却回过头来,一双剪水双瞳,只盯了他手中的刀一眼,一双纤纤玉手已勒住了缰绳。

  好俊的马,好美的人。

  傅红雪却似乎没有看见,他不愿看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

  马上人的明眸却在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就是那个人?连花场主都请不动你。”

  她的人美,声音更美。

  傅红雪没有听见。

  马上人的柳眉扬起,大声道:“你听着,今天晚上,你若敢不去,你就是混账王八蛋,我就杀了你拿去喂狗。”

  她手里的马鞭,突然毒蛇般向傅红雪脸上狠狠地抽了过去。

  傅红雪还是没有看见。

  鞭梢一卷,突然变轻了,“吧”的,只不过在他脸上抽出了个淡淡的红印。

  傅红雪还是好像全无感觉,但握刀的手背上,青筋却又凸起。

  只听马上人吃吃笑道:“原来你这人是个木头人。”

  银铃般的笑声远去,一人一马已远在黄沙里,转眼间只剩下一点红影。

  傅红雪这才抬起手,抚着脸上的鞭痕又抖起来。

  他全身都抖个不停,只有握刀的一只手,却仍然稳定如磐石!

  叶开还在打着呵欠。

  若有人注意,他今天至少已打过三四十次呵欠了。

  可是他偏偏不去睡觉。

  他东逛西逛,左瞧右看,好像无论对什么事都很有兴趣。

  就是对睡觉没有兴趣。

  现在,他刚从一家杂货店里走出来,正准备走到对面的小面馆去。

  他喜欢跟各式各样的人聊天,他觉得这地方每家店的老板好像都有点奇怪。

  其实,奇怪的人也许只不过是他自己。

  他走路也不快,却又和傅红雪不同。

  傅红雪虽是个残废,走得虽慢,但走路时身子却挺得笔直,就像是一杆枪。

  他走路却是懒洋洋的,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脱了节,你只要用小指头一点,他就会倒下去。

  他穿过街心时,突然有一匹快马,箭一般冲入了长街。

  一匹火红的胭脂马。

  马上人艳如桃花——一种有刺的桃花。

  人马还没有冲到叶开面前,她已扬起了马鞭,喝道:“你不要命了吗?快避开。”

  叶开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她只有勒住缰绳,但手里的马鞭却已狠狠地抽了下去。

  这次她比对付傅红雪时更不客气。

  但叶开的手一抬,鞭梢就已在他手上。

  他的手就好像有某种神奇的魔法一样,随时都可能做出一些你绝对想不到的事。

  红衣女的脸上已红得仿佛染上了胭脂。

  叶开只不过用三根手指夹住了鞭梢,但随便她怎么用力,也休想将鞭梢抽回来。

  她又惊又急,怒道:“你……你想干什么?”

  叶开用眼角瞟着她,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道:“我只想告诉你几件事。”

  红衣女咬着嘴唇,道:“我不想听。”

  叶开淡淡道:“不听也行,只不过,一个大姑娘若从马上跌下来,那一定不会很好看的。”

  红衣女只觉得突然有一股力量从马鞭上传了过来,只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从马上跌下去,忍不住大声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叶开笑了,道:“你不应该这么凶的。不凶的时候,你本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但一凶起来,就变成个人人讨厌的母老虎了。”

  红衣女忍着怒气,道:“还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