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神总比她考虑得成熟很多。
之后又过了许久，或许十年，或许百年。
这段时间里，清禾与祓神一起收拾好三界山河，又进入尘世云游的大隐状态，可能是无忧无虑的富贵家庭，可能是闲云野鹤的山野夫妻……仙人的青春永驻，给予他们诠释生活的无限可能，
时间分明如此短暂，清禾却觉得充实到仿佛已然度过一生。
生活美满到清禾某日由衷喟叹。
“似乎过于幸福到无聊了。”
“是厌倦我了么？”神灵幽幽道。
清禾愕然望去，却见祓神以那双通透清冷的金眸深深望向她。
祓神的眼睛非常美丽。
眼瞳外缘，乃是灿烂剔透的纯金，而越是向里，则越是秾郁深沉，恍若封存黄金的琥珀。
而在不同光线下，这双美丽的眼眸，还会呈现不同的色泽。
清禾一眨不眨道：“怎么可能，单只这双眼睛，我觉得我就还能一见钟情五千年。”
“花言巧语。”
但嘴上嫌弃妻子的彩虹屁，神灵面上还是浮现不易察觉的浅淡笑意。
小妻子的表白，总是热烈而直率，神灵心脏上的冰碴子，基本被她直球一下一下击碎得差不多了。
“最近觉得差点什么。”清禾捂住心脏，“有种满溢出的感情，无从安置的感觉。”
神灵的表情顿时莫测起来。
“倒是我的问题，过于体谅你，担心你承受不住，结果最终忽视了你的需求。”
？
清禾先是一愣，随后品出祓神这是在暗示什么。
她戳神灵腰间软.肉。
“你是天道，能不能有点天道的禁欲自制？”
说起夫妻之事她便生气。
寻常道侣，无论神交体交，将其中之一做至极致，便是一晚的极致融合。
偏偏神灵天赋异禀，两种方式混着来，情至浓时，甚至主动舍去血肉，以骨骼与她相融。
美其名曰：避孕。
清禾信他个大头鬼。
前晚神灵不知从哪学来的花式，本想和她探讨一下，被她坚定拒绝批评后，祓神似乎有所触动。
却没想他心里原来是这样想的。
祓神从容应对：“前不久我方才示意于下——男女之情乃是人伦长情，只要忠诚平等，大可自由追求，切不可因虚名压抑常情。”
“那我无从安置的感情，也绝对不是期待那种骑脸一类的安置方法！”
“……啧。”
“你遗憾什么呢！”
祓神平静道：“这个话题我们改日再议。”
清禾闻言怒视。
祓神对她的抗议十分自然地假装没看见。
“哼……话归正题。”清禾道，“我是觉得，要不养个宠物。”
在这段闲游日子里，他们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人，有时也与当年故人偶遇，各自感怀，但总觉得差点什么。
生活，似乎有些过于平淡幸福了。
聊过这个话题的当夜，清禾做了个梦，梦到的是过去已久的地球旧事。
她梦见姨妈一家很爱她，也很喜欢宠物，于是在她十五岁那年，想收养小区流浪猫时，热情支持了她。
她成为了有猫成功人士，每天即使有不开心，被猫咪贴贴蹭蹭，也觉得十分解压。
这个梦或许预兆着什么。
总之，缘分来了。
*
在某日清晨。
清禾懒懒睁开眼，忽然意识到自己体内哪里不对。
她立即检视体内，发现居然多了另一个存在。
而神灵的手，正搭在她的小腹上，常年微凉的手在此刻源源不断地传来温热之感，虚虚将她拢在怀中。
清禾转过身，看向祓神，眼里迷蒙的睡意早已消散。
祓神目不转睛地专注垂眸向她，似乎在关切她对于此事的一切细微反应。
清禾怔怔地将手搭在神灵手背上：“这是……我怀孕了？”
“是的，因感而孕。”神灵给予肯定回应。
许久前祓神便说了，清禾做好准备的那日，他们才会开始孕育子嗣之事。
以前的她自己还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对生育欠缺考虑。
清禾当时未想到这么多，神灵却想得更加深远。
而在昨夜，她终于准备足够愿意抚育子嗣的愿望，与足够责任感。
这便是神灵的“因感而孕”。
“时间比我想象中要短。”祓神道，“我并无经验，但以少数仙人参照，诞育真正子嗣也多以千年计。”
清禾嘟囔道：“可能是我神魂中，属于凡人的那部分习性还未彻底消失吧。”
神仙之躯，令清禾彻底脱胎换骨，姿容越发飘逸出尘，宛如剔透晶石，一双清凌凌黑眸几乎能望进人心底，而微笑起来的包容共情，又足以令万物为之折服。
可她与当初单纯直率的凡人少女相比，变化了许多，却又像什么也没有变化。
“不过我不想【成长】为那种神灵。”
祓神赞同她的想法。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接着他又问：“对于这个孩子，你准备如何做？”
有一说一，因感而孕本身已能说明她思想上的转变了。
清禾问：“男孩还是女孩？要怀多久？怀孕不难受具体是怎么不难受？”
“女孩，十月怀胎，但你我共感，我可为你分担痛苦，或者将胎儿取出以灵脉孕育。”
清禾听得初为人母的茫然都退了八分，转为深深惊愕。
和祓神相识之后，他总能给她诸多惊喜，更让她领略许多难以想象的风采。
但祓神现在的描述实在……让她不知说超前，还是离奇。
最奇妙的还是神灵轻描淡写的清冷口吻。
她忍不住小声问：“你已经想过很多次这种情况么？”
神灵道：“和你在一起后会发生的一切情况，我都考虑过。”
说着，祓神轻柔拨开她脸颊与软枕间压住的长发。
关于这个孩子，祓神考虑的比她还要多很多。
清禾心中感觉越发复杂奇妙。
“那你期待她的到来么？”
“你当时与我谈到子嗣时，说到了一句话。”祓神道，“孩子是父母爱的结晶。”
所以这个孩子，一定是在父母爱的期待中降临的。
当清禾成熟到，觉得可以将对自身的爱，对祓神的爱分享给另外一个小生命时，她的礼物便降临了。
清禾倒是有这个觉悟，只是——
“那你会把对我的爱，分享给她么？”
她不可回避地出现了这个疑问，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敏感的在意。
神灵的回应仍然平缓。
他一下下以手作梳，抚摸清禾长发，仿佛无声的爱抚。
“我对她的诞生存有期待。”
“可是，我对孩子全部的在意，以及之后全部的爱护，只建立在一个基础上。”
“那便是你是她的母亲。”
心底最后一次彷徨迷茫，虚虚悬着的心，均彻底落实。
可任凭心中万千感动，她嘴上最后也难以说出什么华丽言语，只舒出口气，露出有些期待又有些释然的笑。
“那就好。”
“因感而孕，因的不止是你的感，亦有我。”
怀孕不是母亲一人的事情。
也需神灵彻底思忖好，如何安抚陪伴初为人母的小妻子，以及处理二人世界因新生命而出现的一切变化，这才能够“因感而孕”。
他抚摸清禾的腹部：“这是我们共同诞育的孩子。”
清禾心里酥酥麻麻软成一片，她把脸埋进神灵怀中。
“你想的总是很周全。”
这个孩子，一定会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
会拥有她当初没能拥有的一切。
真好。
第109章 番外二：婚后养崽2
神灵之体照比凡人强大太多, 可这个孩子乃是双神之子，对母体的负担也非同凡响。
在最初的新奇后，清禾很快感受到了身体内多出另一个存在后的不适与负担。
她坚持了五个月的从容与平静, 但在为了更好孕育孩子，身体日渐虚弱后，情绪还是有所起伏。
而这已是祓神分担一半后的结果，若是完全由自己承担——清禾觉得自己肯定会天天喜怒无常，指不定会打破两人0吵架率的历史记录。
“你会觉得我这样显得很没有母爱，很冷酷么？”清禾忍不住问道。
以前她不会在意这种问题。
但孕后的她终究比以前敏感多思许多。
祓神正根据自己体会到的感受, 研究为清禾创造什么新品种食物好改善她身体状态，闻言平静道：“于神灵而言, 没有母爱才是常态。甚至在仙人中，许多情况下，怀孕只是因为母体需要血脉子嗣进补。”
孕育子嗣这种损害自我的事情，与神仙长生永恒之道严重抵触, 谈何母爱？
清禾由人而成神，乃是极特殊的存在。
她的本能与情感在冲突。
“我们情况特殊，之后还需要解决关于孩子的许多问题, 不必担心，逐件进行吧。”
清禾皱眉, 随后反问：“那是默认我现在确实没有母爱责任心了？”
祓神平缓开口：“不，我只是从各方考虑作答，认为你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吵起来。”
“如果我一定要吵呢？”清禾有点执拗。
她现在全身哪里都不舒服。
尤其是躯体精华不断被吸收的感觉, 令她本能在排斥战栗。
没有人能伤害一名神灵, 除非是她的孩子, 因为是孩子, 所以被赋予了汲取母亲的权利。
况且, 祓神分明与她承受相同的痛苦，为什么只有她心浮气躁，神灵淡漠镇定依旧？
联想到祓神承受千万年的恶孽折磨，或许早已习惯。
清禾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
“我很理解你此刻的感受，也很怜惜你。”
“所以我一定不会与你吵架，而你若是执意开口。”神灵淡淡转眸向她，眼神平静而轻柔，“想及时阻止一场争吵的方法有许多。”
比如一个吻。
比如能令她放松愉快的美食。
而清禾若是还烦躁的话。
“我们可以再讨论这个孩子的具体安置。”
“不落胎。”清禾亮明底线，“不能伤害她。”
这个孩子在他们的期待与爱中降生。
她能出现，就已经决定了底线在何处。
她抿唇，最后目光有些柔软地望向祓神。
两人心意相通，神灵当即将她拥入怀。
“其实我就是脾气有些急躁，也没多久了。这段时间可能脾气会比较多，你稍微体谅迁就一下，多哄哄我……很快就会好了。”
“嗯。”
“只要你哄哄我，我也不想那样和你呛声，只是她一旦开始汲取，我就全身不适……”
“我明白。”
神灵当然清楚她的不适。
就是因为夫君的体谅，甚至是共同负担，清禾才如此……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坚持的。”
“其实，我的意思是，体外孕育如何？”
祓神示意清禾打开格局，神仙孕育子嗣的方式，怎可能与凡人相同。
总之，祓神对妻子的怜惜远远超越了所谓的“血脉孕育”的执念，他决定将这个孩子取出，放在天圣山灵脉中孕育。
“这样对孩子会有什么影响么？”
“有你我看顾，不会。”神灵道，“与你更是纯粹减负，也能调整心态，更好面对她。”
“那你呢？”
“原本是想体验常人孕育孩子之情的，”祓神平静道，“只是从我如今体验，以及你的感受来看——并无好处。”
女性作为母体的感受，是洞察万象的天道也无从体会的。
因为世间给予天道的回馈便是如此。
——女子孕育子嗣理所当然，人之常情。
“你为后土，既然感同身受，之后也可在此眷顾三界女性。”
作为夫妻神中的妻神，清禾理所当然地掌管万物繁衍权柄。
“嗯。”清禾颔首，“有些事确实要自己体会一回才是。”
“灵脉封印打破后，人人可达而修仙。”她稍作思忖，“既然体质非同寻常，或许可从这方面着手。”
总之，怀孕妈妈的体验活动宣告结束。
神灵将孩子安置于灵脉中，她将汲取灵脉中菁纯的天地灵气，在双神父母的看护下成长。
*
如今没了生育压力，清禾心境陡然松快，并且出于微妙心理，对孩子也格外怜惜爱护起来。
“我们好像应该给孩子取名了。”她向神灵提议。
“取名？”
“对呀，这都五个月了，没过多久就要出生了，没有名字怎么行？”
“叫天女不行么？”祓神道。
正如他诞生之初便叫天道一般。
清禾：……
“你是想让女儿以后签名和你当初一样么？”
“你要为她取名么？”
祓神脸上仍然没有喜色，甚至始终微微蹙眉。
清禾心中微动。
“你不想我为她取名？为什么？”
“你只给予过我名字。”
祓。
祓除邪祟，荡尽魑魅。
祓神喜欢这个名字，这份特殊。
清禾惊了。
世上居然有人会吃女儿的醋？？
然而神灵只是平静而坦然地注视着她。
这是自她怀孕以来，神灵出现的第一次负面情绪。
“这……那你给她取名吧。”清禾无奈笑道，“可以由你想几个名字备选，最后我来决定。”
“那同样是由你命名。”
清禾无语：“其实你这种情况，在我们老家有一种解决方式，就是孩子叫做【禾爱祓】。”
她本是吐槽，结果祓神不过稍稍思索，便迅速理解了这个名字，并表示了对它的高度赞赏。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不错。”
“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这名字肯定不行。”清禾思忖道，“你没有姓，孩子得跟我姓，然后我给名的备选，你来定吧。”
这样父母都能参与到孩子的命名 ，她可以保证不会取乱七八糟的名字，而且不会影响祓神的特殊。
“原来这就是生育的弊端么。”祓神平静道，“我明白了，我会接受。”
清禾：……
祓神对生育的苦恼姗姗来迟，并且和她大相径庭。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奇怪。
最后，孩子的名字定为清漪。
禾由水而秀。
祓神希望清漪的诞生，可以让她更加幸福。
“嗯？为什么不说让你幸福？”
“从目前你的表现来看，我已不指望清漪能为我带来幸福的。”
清禾哑然失笑。
她拍拍祓神肩膀，语重心长道：“作为父亲，要包容女儿啊。”
“我会接受的。”祓神平静道。
不知为何，这份平静此刻看起来格外有节目效果感。
让她对女儿的到来，反而格外有份期待。
“但只生一个。”神灵补充，“可以么？”
清禾万万没想到，祓神会因为这种理由迅速领悟了“只生一个好”。
“好啊。”
她也确实不想再来一次了。
清漪给予她的特殊体验，一次就足以。
*
清漪出生的那日，正逢春日，万里无云，阳光灿烂。
当她从翡翠般的玉茧中抱出清漪时，天地间下起了朦胧春雨。
而雪润可爱的婴儿，乌亮清明的眼眸好奇盯着她，随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好可爱！
清禾瞬间被戳中了。
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转身向祓神，给他也看看孩子。
神灵嘴上排斥女儿，但当妻子抱着孩子，微笑而温柔地望过来时，他的神色还是不自觉柔和下来。
“但你动作为何这般奇怪？”祓神问道。
清禾姿态颇为僵硬，与其说抱着清漪，不如说捧着，怎么看都不够舒适。
清漪倒是脾气好，一点不嫌弃，还冲着祓神笑。
“她、她好软。”清禾一脸梦幻道，“比面团还软，我该怎么抱她？”
“为什么不用灵力拖着？”神灵合理质疑。
抱着孩子难道会变笨么？
“她才刚出生。”清禾声音软得几乎快化掉，“而且她从小是从灵脉出来的，我现在还不抱抱她，用灵力也太过分了。”
祓神：……
他觉得这样注视着女儿的妻子就很过分。
于是脸上原本不自知的微笑渐渐褪去，回归平静。
“娘亲！”
就在此时，一道软糯的声音甜甜响起。
清漪顾盼二人，嘴里竟然唤出了声。
清禾越发惊喜。
“这……生而知之？”
“神灵之女，自然不同。”祓神平静道，“而且最初她也不长这般模样。”
婴儿出生都丑丑的。
祓神知道这点常识，但在清漪即将出生时，看到女儿模样的他还是受到了冲击。
他便不自夸姿容，但清禾也是极貌美灵动的，为何会生出这——？
为防妻子失望，祓神决定再给清漪一天的发育机会。
灵脉玉茧之中，时速与外界不同，受神灵自由掌控。
如今清漪实乃一周岁，加之生而知之，自然讨喜。
可祓神反而为自己的周全而不快了。
“原来如此。”清禾实在忍不住怜惜，亲亲女儿的脸颊，又凑到祓神身边，“看看嘛，我觉得她好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