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又克制的视线，从手中长发抬起，最终落在少女白皙肩头，那里圆润光滑，淡淡泛着红。
这几次下来，不过这种程度，早是见惯了的。
但当神灵端着那张昳丽淡漠的面容，仔细注视她泛红之处时，清禾心头便痒酥酥的，只觉得他目光仿佛无形的手，在轻抚摩挲，叫她没来由地有些不自在起来。
于是清禾抬手将头发拨至前，乌润黑发自然地从肩膀垂下挡住，隔绝了神灵似有若无的视线冒犯。
神灵克制地收起目光，淡声道。
“但测量之事，你我也不会只这一夜，不是么？”
少女神色滞住，拧眉似乎在思索这一句。
神灵一时兴起，索性直起身，再度于她耳边轻声开口。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清禾红着脸一把推开。
她手一挥，身上已妥帖穿好衣裙。
“我要睡觉了！”
“已是卯时。”神灵提醒。
清禾嘀咕。
“我哪知道你能量这么久？”都不觉得腻么？
“那大婚之时，怕是要更久。之后亦不会短，”神灵平静开口，“你该早日习惯才是。”
清禾默默盯他。
“……”
“先让我从习惯你的语出惊人开始吧。”
*
之后三日，清禾便是进一步安抚梳理三界秩序，也令世人对后土这位新神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与悲悯高远却隔绝尘世的天道不同，后土更亲切包容，宛若众生之母般仁慈，对无辜弱小更是格外怜惜。
若说天道提纲挈领，指引万物走上正轨，那后土便是已识乾坤大，仍怜草木青，细腻的性情令任何得到过后土帮助的人均感怀不已。
“因为是夫妻神，所以性情互补，职责互补么？”有人忍不住感叹。
“是啊，真期待他们早日结合。”
无需过多强调，所有人都有预感，天道大人与后土大人结.合的那一日，必然是空前盛世开启的初幕。
因此各国各地，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均自发为神灵的大婚开启了庆祝活动。
三日后，地宫中。
“你的愿望实现了。”神灵说道。
此时清禾正对着水镜，比划一支点翠凤凰步摇怎么插在发髻上好看。
地宫没有侍女。
祓神不喜欢有外人插足他们二人的生活，因此即使是大婚之日，他也只是召唤地灵仙子帮助布置，过后便会遣散。
清禾的妆容打扮，乃是造型指导金凤一力完成的。
已是仙人之身，哪里还需虚荣的侍奉童子、侍女。
闻说此言，清禾面上露出柔和笑意。
这三日，三界之中的变化清禾自然看在眼中。
她慢慢涂抹唇脂，一边说道：“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完成婚礼，心情肯定会更加好的。”
清禾是清丽干净类型的漂亮长相，明亮的杏眼在微笑时会显出十二分的温柔无辜，而在此刻盛妆打扮后，看起来便艳丽大气，气质也成熟许多。
随着唇色的逐渐明艳，她呈现出的姿容越发鲜明深刻。
“哎！”
她发出短促惊呼。
因为看别样自己有些出神，以至于唇脂涂到嘴唇外了。
清禾下意识以指尖试图擦去，但她指尖本就沾染了些，此刻试图擦去，只是将那片越来越晕染开，在白皙的肌肤上看起来格外明显。
她微微蹙眉。
就在此时，清禾下颌一重，感到被人轻挑，并施了少许力道，引导她转过头来。
她配合转头，便见神灵专注注视着她涂开口脂之处。
按照他的作风，不会是要亲上来舔干净吧。
清禾胡乱想到。
那亲完之后得重新涂口红，还有点麻烦。
正如此想着，却见祓神指尖水光凝聚，仿佛一朵吸满清水的云朵，浅浅擦过她唇角，那点晕红便被擦拭干净。
神灵收回手，平静道：“继续吧。”
清禾：……
她自惭形秽。
对不起祓神大人，属实低估了你的思想境界。
“还有两个时辰。”祓神问道，“还差得多么？”
此刻乃是丑时。
两人的大婚之时，定于卯时，将与旭日同时而起，庆贺活动则会持续整整一天，月中于天时结束。
“快好了，不过这里稍微有些单调。”
清禾指自己发顶前半部分。
其他部位妆点神灵毫无意见，只要她喜欢便好，但头顶他特别叮嘱最好不要佩戴比较高的事物.
于是她只浅浅挂了珠帘，流苏珠宝在鬓边微微摇晃，珠光宝气，摇曳生姿。
她很喜欢。
【哇，这一听就是要为你在三界见证下戴上冠冕，或者凤——唔唔唔！】
赤霄刚一张嘴，就被神灵手动住口了。
“他不会说话，少理他。”
神灵平静点评。
清禾哑然失笑，但心底也越发期待起来。
“紧张么？”神灵注视着镜中明艳动人的她。
“目前还没有。”
她坐在木凳上，神灵俯身，单手轻搭她左肩，姿态显得说不出的温馨亲昵。
直到此时，她方才隐约有种实感。
她真的要嫁给祓神了。
他们之间糊里糊涂的缘分，终于要沉淀归于某个稳定而特殊的关系。
亘古永存。
她不由喃喃。
“但现在，好像有点紧张了。”
神灵微笑起来，这般神色柔和的他，显得格外英俊而意气风发。
因为即将到来的婚礼而暗暗期待的人，原来不止是她。
*
卯时。
三界之内，无论此刻在做什么，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到露天之处，眺望露出朦胧晨曦之色的天际。
没有人知道神灵的大婚是何等规格，但期待又好奇的心情，是一样的。
“来了么？要来了么？”
“卯时就要来了。”
初时只是一人倒计时，但数到第二声时，已有更多人加入，最后汇聚成声音的海洋。
“五、四、三、二……一！”
忽然，天边响起一声嘹亮而威严的啼鸣。
万籁俱寂。
所有人仰首望向旭日东升之处。
无尽耀眼光芒骤然涌入视野，而以旭日做背景的，乃是一架由金乌玉兔拉动的软轿，伴随着七彩祥云，划过天际。
轿中存在——
乃是神灵的新娘。
第107章 番外一：大婚7
清禾端坐于轿中, 软轿四面悬挂着闪烁璀璨碎光的轻纱。它们在日光与风中轻舞，清禾即使不去主动掀开，也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看到金乌玉兔在前方飞驰, 为她驾车。
看到金色的风与云在两边流淌。
看到三界生灵皆仰头惊艳崇慕地望着她, 浓厚到近乎浩荡云海的香火之力，包裹着车架, 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体内, 淬炼提升着她的道心。
如今尚是雏形，随着世人对她“后土”之名的供奉, 她的神位将越发巩固成熟。
清禾抬眸望向前方。
神灵身着玄色婚服, 庄严大气，其上灿金色纹路铺展, 仿佛日出东方，辉煌灿烂。他罕见地束起长发，佩戴头戴爵弁, 垂下的珠帘浅浅遮掩神灵眉眼中的爱慕喜悦。
那直白的惊艳, 让清禾略有些羞涩地抿唇微笑。
她身着嫁衣的模样，即使是祓神, 也是第一次见。
清禾的愿望之一, 便是希望神灵能够恢复视觉, 看见她身着嫁衣的时刻, 所以祓神专门避开她挑选嫁衣的场合，直到此刻方才与众生共同见证。
“玄色为天, 那是天道大人！”
三界生灵仰望着那璀璨光芒之中的盛典，尽是渴求仰慕之色。
平日这般直视太阳, 早会因不敬而被灼瞎双目, 今日万灵皆能够仰望观礼, 显然是因天道大人格外开恩。
就在此时，纁色袖摆下，纤细的手以羽扇挑开纱幔。
世人自然看不见清禾形貌，那是对神灵的冒犯，却不妨碍他们信誓旦旦地，似是而非的描述自己所见。
“地为纁色，后土大人来了！”
“她好美。”
“后土大人、身上，乃是由百鸟最为美丽的一根尾羽织就的婚服。”
但在祓神上前一步，做出迎接姿态时，一切细碎言语都消失了。
清禾将羽扇挡在面前，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
她走下软轿，将手搭入神灵展开的掌间。
祓神稳稳握住。
金乌长鸣一声，陡然飞至高空，展翅跃入太阳之中。
太阳的万丈光芒，在此刻彻底笼罩着两位即将缔结为夫妻的神灵。
接着，是天道宣读诏书，为清禾正式册封。
这也是天下人第一次亲耳闻得神灵之玉音。
清冷淡漠，却又于极深处蕴含柔和，只是听到声音，便已令人心悦诚服。
而更令无数人为之艳羡的，乃是神灵诏书言辞所透露的专一深情。
须知道前面繁琐而华丽的辞藻，皆是祓神自己亲笔所书，字句发自肺腑，亲昵到足以令任何人为之震惊——高高在上的天道大人，也会如此仰慕推崇另一个存在么？
但祓神全然不在意世人如何揣度他。
他只是平静而愉快地，念出最后一句。
“自今日起，有仙清禾，将为后土皇地祇，为我之妻君，司掌万物之始终，千秋万代而不移。”
接着，他掌间光芒变化，化作一极尽华丽雍容的发饰。
后土之冠冕。
清禾鬓边的金凤，感知到冠冕召唤，发出响彻天机的凤鸣后，化作赤色光芒融入那插满点翠步摇的灿金冠冕中，原本为弧形的冠冕，自然化作凤冠，越发明艳雍容。
“好华丽。”清禾赞叹。
但她确实喜欢闪亮美丽的饰品，因此目光顿时被吸引了。
祓神自己的头冠以简洁威严为主，给清禾准备的，却珠光宝气华丽至极，他似乎想将自己拥有的一切珍贵发饰都妆点在这凤冠之中，只是出于美观考虑，最后不得不遗憾放弃大半。
“这要不是神仙，还真撑不住这么沉。”她笑言道。
“喜欢么？”神灵愉快地轻声问，“这是予你的最后一道聘礼。”
“当然喜欢。”
清禾垂首，由神灵亲手为她戴上凤冠。
金凤归位的瞬间——
皎洁银月冉冉升起。
日月当空。
双神并肩。
并且，是后土立于日，天道立于月。
这一刻，注定为记载入神话传说，代代流传下去的奇景，并且更要影响尘世思想万万年。
*
神灵大婚，三界同庆十日。
不过在最初降下恩慈于世间，进一步巩固后土之位后，似乎便没有清禾的事情了。
他们没有司仪，一切礼制，均由无所不知，洞彻万物的祓神大人一手考究。
于是清禾询问：“接下来我还要做什么？”
神灵望向此刻被打扮的华丽明艳不可方物的新娘，目光欣赏而愉悦。
“怎么？”清禾隐约感知到了一股熟悉气息。
“接下来是洞房。”神灵平静陈述。
清禾：？？？
“我觉得神灵之礼绝对没有这个环节。”
“哦，礼制我定的。”祓神轻描淡写道。
清禾：“你不觉得这话很有问题么？”
祓神稍作思忖，神色平静：“若你有些不适应，先喝些酒以作酌情，也是无妨。”
总之，神灵轻描淡写化解了她一切借口。
清禾完败。
最终，两人决定先行换衣。
酒菜乃是神灵邀请三界精灵准备，皆是符合他们婚俗的名菜。
清禾望着一大桌菜肴，颇为心动，但最后还是摇头。
“罢了，喝些酒就好。”
好像也没有人会在洞房花烛夜前大吃大喝的，未免煞风景。
“若你想，自可以吃。”祓神倒是不在意耽搁时间。
“你不吃么？”
“你吃完后，我再用餐。”
“那样不好吧……”清禾目光打量一圈满桌菜肴，“那我都尽量只碰半边？还是你我分餐？还是我把你想吃的留下？”
神灵却没接话。
清禾后知后觉抬头，却发现神灵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
她的大餐在这一桌。
而神灵隐忍万年的盛宴，只在这一晚。
只在于她。
*
祓神是个极克制，耐心极好的人。
且不说万年前，两人即将分别万年，他也尊重她的意愿并未冒犯，便是万年后重逢，两人做尽亲密之事，神灵也克制住自己的欲求，并未突破最后一层底线。
神灵食指轻轻抵住无数次引诱他，他却必须克制之处。
清禾的性格，惯来是喜欢最美味的食物，必须要在第一口便美滋滋品尝，才算爽快。
“但我不同。”
神灵在妻子的耳畔，轻声陈述自己的理念。
“我以为，最美味之物，要留在最后品尝，方才最得滋味。”
徐徐拆开食物包装。
先以手指感触食物的外表，接着再以唇舌品尝个中滋味，最后，方才彻底揭下封条，狠狠咬下一口，打下自己的烙印。
此夜极尽漫长。
以至于清禾数次怀疑，金乌是得了祓神的授意，所以才迟迟不肯上岗。
但向来娇气自我，自己满足便哼哼唧唧想踹走神灵的清禾，这次居然一直在坚持。
但最后更多也是神灵在努力，她只负责享受，偶尔不舒服了，便哼哼唧唧用脚尖踢踢他，示意他轻些。
这是日与月的交融。
“你终于是我的了。”
情至浓时，神灵低声喃语。
祓神从不会说这种情绪色彩极强的话语。
她是他的太阳。
冒冒失失地闯入，笼罩着他的亘古荒芜中，自此，晦暗难明的世界，有了他的小太阳。
可于清禾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曾是仰望月亮的人。
以为自己和月亮远隔天人之境，以为琉璃隔绝了他们之间全部因果。
可到了今日，她终于得到了月亮。
今晚，她拥月而眠。
“如此交融，乃是真正能孕育子嗣的，我并未阻止你吸收我的真气。”
神灵轻轻按住她的小腹，似乎在期待蕴含于她体内的真气，明日便能化作子嗣。
他是不识爱恨，淡漠孤高的神灵。
但此刻，却如寻常之人般期待起来。
“改日再说！”
清禾却累极，只敷衍摆摆手。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第108章 番外二：婚后养崽
神灵无所不能, 即使是怀孕，也是轻而易举。
不过清禾与他孕育的，乃是他唯一的血脉, 并且从清禾性情来看，她对子嗣的态度显然不是轻率随意。
因此两人不可能心血来潮便将其诞育。
除却觉得欠缺准备外, 清禾也是觉得自己不着急生育。她才十九, 祓神是她初恋, 至今不到一年，还没甜蜜够呢。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 她都暂时没有育儿方面的情感需求。
不过身为妻子, 她也需要考虑丈夫的感受。
“顺其自然比较好。”清禾斟酌言辞，委婉表示自己的看法。
“于此界中，我即为自然。”神灵答道。
清禾：……
她谨慎道：“那敢问自然阁下, 何时怀孕为良机？”
祓神早有思索, 当即答道：“当你对此心生感怀时。”
简单来说, 全凭自愿。
祓神对子嗣没有执念, 他的执念便是清禾的心愿。
清禾失笑：“我还以为你之前那么说, 是想专门挑良辰吉日，诞育什么十全十美的天才子嗣。”
“我自诞生之日起，便无此追求。”
祓神自己已得道永生, 如何会在意子嗣绵延？
“你对子嗣有何考虑么？”神灵问。
“嗯……从比较正确的角度来讲, 就是孩子健康快乐, 性格积极乐观就好, 不过天赋……总不能太笨吧？”
想要一个不哭不闹, 聪明体贴, 可爱活泼的孩子。
这便是十九岁的清禾, 目前对婚后生育的简单思索。
闻得妻子的想法, 神灵露出浅淡笑容。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了解你的想法。”说着，祓神自然地以指腹轻蹭她脸颊。
清禾脸颊柔润而细腻，手感极佳，一直令他很迷恋。
清禾配合地在他掌心蹭蹭，心里涌起淡淡甜蜜，更觉得此刻两人的生活状态很好，无需另一个小生命的加入。
神灵俊美出尘的眉眼微微柔和。
“我明白了。”
到底明白什么了？
清禾到最后也没明白神灵的想法。
只是奇怪的是，在祓神那次微笑之后，清禾竟当真连着五年都没有过任何有关幼儿的梦境。
偶尔她觉得奇怪问起，神灵也只是温和地回答：“此事，待你准备好，机缘也就到了。”
于是清禾明白，其中定有神灵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