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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一下子厌倦了乖巧的面具,懒得再配合江鸥做戏。

“江雪,到你了。”他说。

江雪仰起头,脖颈的曲线仿若天鹅,从某种角度上说,和江莲惊人相似:“爸爸说过,他最喜欢我,绝不会亏待我和妈妈,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律师例行公事:“所以,你也不知道遗嘱的内容?”

江雪扬起眉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谁说我不知道?”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江太太差点坐不住,死死握住女儿的手:“你说什么?”

“我不信你们都不知道。”江雪道,“前天晚上,我听得清清楚楚,爸在和一个人说话。”

她复述:“爸说‘当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做过的事?水务的股份,你想都别想,别以为你流着我的血,就有资格继承我的一切’。”

空气凝滞得吓人,和谐的表象终于被撕开了狰狞的一角。

事实证明,几个江家人的处境,没有他们自己说的那么从容。

简静思忖片刻,问:“蔡律师,我想了解一下,江广泽先生的遗产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蔡律师犹豫了下,最后大概觉得不需要保密,便说:“我简单介绍一下,董事长目前拥有的资产总额约150多亿美元,折合人民币1000亿上下。

“其中,不动产占280亿左右,除却部分私人住宅,基本上是商业地产,分布在世界各地;江水集团及旗下子公司的股份估值为350亿。其他都在国外,江河水务(JHW)的股份大约100亿,江力能源(JLP)80亿,江心通讯(JXC)50亿。剩下的是一些零星的产业,比如邮轮、基金会、珠宝之类的,价值约合15亿。”

简静:“啧。”

这是多少钱,怎么念着念着,就觉得平“亿”近人了呢?

但她也听明白了,不动产听起来多,其实只是市值。一栋一线城市的洋房就值一个亿,市中心的商业中心或者大厦,几十亿轻而易举。

这东西出手难,也不清楚盈亏如何,不是大头。

真正值钱的是江董事长一力打造的江水集团,以及水务、能源、通讯三个投资在国外的公司。

从前面的谈话看,江莲已经在江水集团任职,而江太太亦对此有意。与董事长发生争执的,应该是江麒或者江鸥。

简静看向江麒。

他仍然镇定:“不是我。”

江鸥更是一口否认:“和我没关系。”

她问江雪:“你还听到什么了?”

“就听到这么一句。”江雪十分乐意见到兄姐狼狈的样子,绞尽脑汁回忆,“好像还说了什么江水集团是我的心血,股份……呃,不会给什么……”

她吐吐舌头:“当时爸爸好像发现我偷听了,没说下去,反正肯定说了江水,我不会听错。”

江水集团的股份,不会给某个人?

众人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了江莲身上。假如是江麒、江鸥听见这事,得知江水集团不会交给江莲或江太太,他们会怎么做?

对于前者,应该会通风报信吧?对于后者,当然乐见其成。

江太太渐渐镇定,女儿虽然自作主张地说了一番话,却将她摘了出来。

江莲反应也快:“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不想承认就直说。”江雪针锋相对,“我不像你们,一个个藏着掖着。”

眼看双方又要争执起来,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咳。

简静道:“大致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其他的细节之后再补充,我现在希望你们回答我几个问题:首先,昨天董事长说要改遗嘱是什么时候的事?”

江太太道:“晚饭之后,大概七点钟左右。”

“七点之后,你们去找过董事长吗?”

江太太:“我和他说了一会儿话。”

“时间。”

“嗯,应该比较晚了,十点多点吧。”她回答,“我记得我去的时候,老大正好从房间里出来。”

江莲道:“我和爸爸有话说。”

“时间。”

“九点三刻,讲了二十分钟。”

“你有遇上什么人吗?”

“没有。”

“江太太什么时候走的?”

“护士和我说马上要打针了,让我快一点。我只说了两句话,不超过五分钟。”

简静看向其他人。

江麒:“我八点不到去的,大概七点四五十分,老三八点十分过来,我们聊了一会儿。”

江鸥佐证:“我去的时候二哥就在那里,和爸聊得挺不错,我们说了会儿话,二哥大概八点半离开,我多留了十分钟。”

江雪翻了个白眼,呛他们:“怪不得呢,我九点钟去找爸爸的时候,他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让我听妈妈的话,他都安排好了,要我懂事一点什么的。”

“你几点钟离开的?”

“我待了一刻钟。”

最后剩下江白焰。

他说:“七点后我没和爸爸说过话。”

“但你下午去过爸的房间。”江莲立即反驳。

江白焰道:“范秘书在,我们只是说了会儿电影。”

简静列出时间线。

19:00 董事长宣布明天上午改动遗嘱

19:40 江麒与董事长谈话

20:10 江鸥到来

20:30 江麒离开

20:40 江鸥离开

21:00 江雪与董事长谈话

21:15 江雪离开

21:45 江莲与董事长谈话

22:05 江莲离开,江太太与董事长说话

22:10 江太太离开

22:30 董事长入睡,护士离开

23:00 护士睡着

第241章 江家八卦

江白焰低头瞄着简静的笔记本,问:“这个顺序有什么用?”

简静道:“暂时没有,凶手不可能选在这个时间段下手。”

他支住脑袋,在荧幕里就会说话的眼睛,不必开口就能问出心意:那你写来干什么?

简静微笑,这可说不好。

她合上笔记本,神色自若:“已经十一点半了,我想各位今天经历了这么多,肯定也很累了。不如暂时各自回去休息?”

提议正中下怀。

从凌晨三点开始到现在,众人几乎在无休止地争执,要不是巨额遗产挂在前面当胡萝卜,铁打的人都坚持不住。

众人作鸟兽散,各自回房休息。

李律师定了五星级酒店,简静则捞到了一间客房。

虽然平时无人居住,别墅里的东西却很齐全:崭新的四件套,高档品牌的真丝睡衣、内裤和眼罩,海蓝之谜的旅行套装,拖鞋和洗漱用品也是全新的。

保姆甚至送来了酸奶、水果和一小碗银耳阿胶汤。

简静冲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把送来的夜宵吃了个干净。

然后,更饿了。

一盒酸奶,一小碗的芒果、香蕉和椰子,一盅银耳,能填得饱才怪。

谁的食量才这么点。

饿死了。

她打开手机,但周边区域没有一家店,外卖在十公里外。

“笃笃笃”,有人敲门。

“进。”她言简意赅。

江白焰端着一盘夜宵进来:“吃吗?意大利面。”

番茄酱和胡椒的香味在召唤着味蕾,简静猛地直起身:“哪来的?”

“我做的啊。”他端到她面前,拖过换鞋凳坐下,“别墅里什么都有,不过家政阿姨都睡觉了,只能自己做。”

“那我就不客气了。”简静拿起叉子,卷起亮橙色的面条,一口送进嘴里。

碳水入肚,什么水果酸奶养生甜点,全都是渣渣。

她夸奖:“水平不错。”

“是你饿了。”江白焰趴在小茶几上,声音倏然放轻,“静静老师,你觉得董事长……”

简静瞥他一眼,道:“调查清楚前,没有办法下结论,但你也意识到了吧。如果真的没问题,护士和医生不会这么说。”

患者被质疑非自然死亡,医生和护士便是首要负责对象。假如一切正常,他们就该据理力争。

然而没有。

他们说的是“董事长什么时候去世都不奇怪”。

不奇怪和没问题,其实是两回事。

江白焰轻轻叹口气,自嘲道:“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也太讽刺了。”

简静边吃边道:“你的几个兄弟姐妹我已经认识了,和我聊聊你父亲吧。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董事长啊……”他想想,中肯道,“他是个非常强硬的人,独裁者,说一不二。你别看江鸥这么拽,他以前在董事长面前骂了我一句‘野种’,董事长一个巴掌就过去了。”

“噢?”她略有意外。

江白焰说:“董事长最关心的是集团,江鸥能拿钱砸到圈里,纯粹是因为董事长不让他进集团,觉得他不行。”

简静转动叉子,若有所思。

“你真的没和董事长单独说过话吗?”她问。

江白焰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怎么可能。”

不出所料,江家兄妹要对付他,可没那么容易。

“说什么了?”她好奇。

“其实就是聊了会儿电影,他说看了我拍的《捉迷藏》和《玫瑰黄金》,然后问我为什么想到去演戏。”暖黄的壁灯照射,江白焰的神色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好像蒙上了一层虚幻的滤镜。

“我说,因为那年外公死了,没钱读书,所以休学打工去了。”江白焰说,“我本来打算去一个杂志应聘当模特,结果看到丁导选角,就试了一下,没想到就选上了。”

“然后呢?”

“片酬有十万块,我当然回去读书,顺便考戏剧学院啊。”他理所当然地说,“虽然我成绩不是很好,但不读大学,外公要揍我的。”

简静白他:“我是问你,和董事长说完之后呢。”

“这个啊……”他仰起头,倏地一笑,“董事长说,你也是我儿子,我不会落下你。”

果然还是说了遗嘱的事。

简静思忖道:“你觉得,董事长的遗嘱会有什么?”

江白焰垮下脸:“我怎么可能知道?我都有十年没见到他了。”

“少装蒜。”她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我大老远跑来救你,说点实在的。”

江白焰顾左言他:“对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不是发了一张照片?”

“我只是想给陈姐琳姐她们报个平安。”江白焰道,“范秘书说,琳姐给集团那边打电话了,一旦董事长病重的消息传出去,集团股票要跌,这才让我发了个朋友圈。”

简静道:“有图就够了。”

江白焰龇牙:“这也太厉害了。”

并不。但简静故意不澄清,吓唬他:“所以,你做了什么坏事,早点坦白,被我查出来……呵,”她冷笑,“我会去监狱看你的。”

“家属探监……疼!”江白焰捧住被掐的脸颊,投降,“好好,我说。”

他思索好一会儿,才道:“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董事长会怎么做,虽然大家都说,他不会亏待我们每个人,可不亏待是什么意思?董事长这么有钱,给我们每人发10亿,我们就能很舒服地过日子了,但10亿真的够吗?”

“对普通人来说,别说10亿,1亿就是很多很多钱了,可江家人谁不知道董事长有那么多钱,不会有人因为拿到10亿就心满意足。”

此时此刻,江白焰终于流露出了久经世故的悲观,他非常肯定地说:“不出手是10亿,出手了,也许是100亿200亿500亿,谁都有动手的理由。”

“反正,他就要死了。”他阴暗地猜测,“说不定还觉得结束了他的痛苦,做好事呢。”

简静微微点头:“我想,你父亲应该也料到了这一点。”

江白焰:“所以才有那条古怪的要求?”

“显而易见,他预想到了可能会有人对自己下手。”简静吃光了意大利面,满足地拧开一瓶苏打水,慢慢喝,“这就非常有意思了。”

江白焰支头,懒洋洋道:“反正我猜不透董事长的心思。”

简静笑了:“这起案子的关键,就在‘心思’上。”

“我以为破案要讲证据。”江白焰掰手指,“就像你写过的,机关的痕迹、血迹的分布方式、尸骨的中毒痕迹,或者时间的诡计什么的。”

“通常是这样的,但现场已经被破坏了,董事长本来就在注射吗啡,损失也远远不到致死量。”简静捏住后颈的肌肉,舒展筋骨,“昨晚,哦,应该是前天晚上,11点前应该没人动手,11点后发生了什么,才是关键。”

他道:“没人会承认11点后去过。”

“是的。”她平静道,“可问题是,应该不止一个人去过。”

“这就是破局的关键。”简静瞥过眸光,笑道,“11点后,你去过吗?”

“没。”江白焰慢吞吞道,“但我看到一个人进去了。”

*

次晨,简静早早起来,问保姆其他人的行踪。

保姆说:“老大去接孩子了,老二和律师很早就出了门,老三和老小都还没起来呢,老板娘也在。”

她对众人的称呼很随意,简静便问:“你在江家做了很多年了吧?”

“好多年了。”保姆五十出头,头发白了一半,人却干练,精精神神的,“我以前在老宅那边,后来做不动了,老板就叫我到这边来管,也是照顾我。”

简静和她拉家常:“江莲小姐有孩子了?”

保姆说:“对呀,小囡在上初中,成绩好人也乖,老板以前最疼她了。”

“小囡和江雪的岁数差不多吧,能说到一起吗?”

“老大不喜欢老小,小囡和老小很少碰见。”保姆摇摇头,“大户人家,说不清楚的。”

简静一脸赞同,而后夸奖她手艺好,熬得粥香又糯。

保姆愈发高兴,和大多数老人家一样,她在江家虽然衣食无忧,工作清闲,却很少有人愿意听她长篇大论的讲话。

老板已经去世,她很乐意多讲一点:“老板人很大方,过年过节都有红包,对我们这种人是没什么不好的了,但对小孩太严了,唉,也是钱太多,怕死了以后小孩不争气,败掉家业。”

“可我听说,江莲小姐很能干,董事长也不满意她吗?”

“老板不喜欢她找的男人。”保姆神秘地说,“说他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眼睛盯得都是钱,老大精明了一辈子,被那个男人吃得死死的。”

简静恍然大悟:“他怕家产被那个男人骗去?”

保姆点点头,耳语说:“本来老板说让小囡姓江,结果老大昏了头,非说那边就他一个儿子,以后再生一个姓江,结果忙得来,二胎影子都没用,老板骂她好几次了。”

“那老二呢?江麒结婚了没?”

保姆长长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他不想结婚?”简静试探地问,“还是说……”

保姆痛心又难过:“老二样样都好,从小就懂事,没想到偏偏是他。”

简静心中一动:“他不喜欢女人?”

保姆艰难地点了点头。她观念传统,比不结婚更让她难以接受的,自然是压根不喜欢异性:“我记得前几年吧,当时我还在老家做,老二说要去美国和一个男人结婚,把他爸气得放狠话,说敢去就不当他是江家的人。”

“然后呢?”

“老二倔啊,死活不肯和人分手,谁知道那个男人不是好东西,后来和个女人跑了。”保姆同仇敌忾,“老二以后就再也没说过结婚,现在女朋友没有,别的也不找,我看了都替他着急。”

“可不是么。”简静陪着无意义地感慨了会儿,话锋一转,“老三呢?”

保姆无奈:“他喜欢演戏的小明星,要是正儿八经结婚也就算了,玩来玩去,没个定性,一会儿买飞机,一会儿要投资,就知道问他爸要钱。”

她又是一叹,摇摇头:“老板也难。”

简静记下,问:“老小呢。”

“宠得很。”保姆就三个字,“老来女啊,不一样的。”

简静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么,江太太呢?”

第242章 其他人的证词

住家老保姆的料,又多又猛。

老大江莲的婚姻不受父亲看好,老二江麒因为性向与父亲有争执,老三不定性的态度,显然也叫董事长对他缺乏信任。

他们各有各的问题,那么,江太太呢?

保姆不太想说。

简静笑笑,故意问了一个浪漫的问题:“他们相爱吗?”

保姆马上露出好笑的表情,半是劝半是戏谑:“你还小,不懂这个。一个年轻女人嫁给一个老男人,男人图有人伺候,女人就图钱,哪有什么爱不爱的。”

“我还以为董事长娶了江太太,是特别喜欢她呢。”简静说。

保姆道:“老板这个人,心思不在这上面,太太是个好女人,对我们很客气,对老小也好,比以前的老板娘更像当妈的。”

“以前的老板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往事逐帧浮现,保姆陷入回忆:“她和老板一起办的公司,很少在家,我本来是被介绍去照看她月子的,结果孩子都是我在带,她一出月子就去上班了。人很能干精明,有点计较,还有就是太要强了呀,非要坐那个航班出国,结果……唉。”

“几个孩子提起过她吗?”

“怎么没有。”保姆一时嘴快,“老大几个最开始就不想叫太太进门,怕分走家里的钱。老三总在说,这是老板娘和老板一起搞的公司,凭什么分给外人,所以婚礼也没办。”

简静了然。

江家三兄妹显然认为,江水集团是生母和父亲一起创办的,就该由他们继承。江太太和江雪,一个二奶,一个私生女,分点零头就算了,让她们分走核心的集团股份,难以容忍。

而江太太嫁给董事长,当然也不是因为爱情,平时可以忍,牵扯到遗产的分配绝对不可能再忍。

她心里有了数,又打听别墅里的其他人。

按照保姆的说法,除江家人和她,范秘书、俞护士和蒋护理都住在这里,白天的时候陶医生、蔡律师、司机和煮饭阿姨会来上班。

简静问:“前天晚上范秘书和蒋护理也在吗?”

“在的。”

她本想先找范秘书聊一聊,可他似乎被江莲派出去联系葬礼的事,只好先询问蒋护理。

蒋护理是董事长请来照顾的护理人员,女,二十五岁,容貌秀丽,平时负责照顾董事长的起居。

简静问:“你照顾董事长多久了?”

“半年前。”蒋护理局促地回答,“就是董事长胃癌复发的时候。”

简静放缓语气:“董事长过世前几天,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话?或者,你有没有听到他骂过什么人?”

蒋护理沉默。

“什么都可以,我们随便聊聊。”简静尽量减轻她的防备。

半晌,女孩才说:“很多人。”

“他骂了很多人?”

“他觉得……”她抬眸瞥了简静一眼,得到鼓励的眼神后才说,“他觉得几个孩子都盼着他早点死。”

简静讶然:“为什么?”

“董事长认为,他们谁也没法打理好江水集团。”蒋护理道,“江莲小姐几次想进董事会,都被董事长拦住了,还骂她得陇望蜀什么的。”

“还有吗?”

蒋护理想了想,又道:“董事长好像和谁说过,怕他死后太太就改嫁,钱落到别人的口袋,所以不会给她股份,但太太一直想进集团。”

简静若有所思,这又是一条比较明确的遗嘱线索。

“别人有过吗?”

蒋护理却说:“简小姐,癌症病人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痛苦,半年来,董事长的身体越来越差,对于死亡特别忌讳,一点点的举动都可能让他非常生气。”

她坦白:“我觉得你问这个没什么意义。”

“那我们聊聊前天晚上吧。”话匣子打开,简静便将话题引入关键所在。

“你知道那天,很多人进过他的房间,还记得董事长的情绪吗?”

蒋护理回忆了好一阵子,才说:“九点半的时候,董事长要我给他拿个东西,当时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简静一翻簿子,21:30,那不就是江雪离开之后?

“他说了什么?”

“什么女儿太不懂事了,到这个时候,也还是惦记着钱,我从来没少过她一分钱之类的。”蒋护理说。

简静记了下来。

“董事长入睡前,你应该也见过他吧?当时他的情况怎么样?”

蒋护理说:“他有点疲惫,呼吸困难,俞护士给他打了针,他看起来好多了,我等到他平稳入睡才离开。”

“那是几点钟?”

“最多十分钟,董事长睡得很快。”

简静问:“你晚上住在哪里?”

“这两天我和俞护士轮流晚上陪护,前天正好轮到她,我在客房睡觉。”蒋护理说得十分清楚,“三点多钟,警报突然响起,我才匆忙过来,看到俞护士在给董事长做心脏复苏。”

简静挑眉:“这么说,你是第二个到的现场?”

蒋护理点头。

“和我说一说当时的场景。”她道,“你进门第一眼看到了什么?”

蒋护理立即道:“董事长的脸都发青了,俞护士在做心脏复苏,监护仪一直响个不停,特别刺耳。”

“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吗?”

蒋护理犹豫了下:“地上有几支碎掉的注射瓶,不知道是不是俞护士太着急,把东西打翻了。”

“你进去的时候,地上就有玻璃碎片?肯定吗?”

“我记得很清楚,碎片差点扎到我的拖鞋。”她说。

简静又记一笔:“你之后是谁来的?”

蒋护理皱眉,露出回忆之色:“好像是江麒吧,我也没太注意,当时大家都很紧张,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也没留心其他人。”

“这样啊……”她思索道,“还有没有比较在意的地方?”

蒋护理面色踟蹰,正要说话,小餐厅的门却被推开,范秘书走了进来:“简小姐找我?”

一面问,一面扫了眼蒋护理,眉梢微皱。

“是的,等我问完蒋小姐。”简静道。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蒋护理起身让出位置,趁机问,“范秘书,董事长已经过世了,我需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范秘书点头。

“好吧,希望事情快一点结束。”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简静开始询问范秘书。

“前天晚上,你在这里吗?”

“在,我在江家一直有一间客房,董事长或许临时有什么吩咐。”和严谨小心的蔡律师不同,范秘书的口风也很严,但更圆滑。

他似乎已经意识到,董事长已经过世,下一任老板,或许就是某个江家子女,因此即便是最没有可能的江白焰,他也释放出一定的善意。

“前天我很早就睡了,没听到什么声音,后来是被叫起来的。”

简静道:“那天董事长和每个子女都见过面,你对此了解多少?”

范秘书推推眼镜,沉吟说:“董事长时日不多,最后想和子女多相处一会儿很正常。”

“但听说过程并不愉快。”

“董事长就是这样的人,没说过软话,最后想嘱咐几句,听起来也像教训。”

范秘书诚恳道:“简小姐你想想,一个快要死的人,再骂孩子有什么意思,肯定是要多嘱咐几句。可惜,几位少爷小姐都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到最后还要控制他们。”

“哒”,转动的水笔叩响指关节,简静道:“我有点听不明白了,据我所知,董事长作风强硬,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还要掌控主动权,很符合他的脾气吧。”

“呃,这么说也没错。”范秘书解释,“我的意思是,董事长虽然想到最后也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但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体,最终目的还是希望大家好。”

简静不置可否,反而问:“那,董事长最放心不下的人是谁?”

范秘书说:“小雪和江鸥吧,一个还小,一个不定性,肯定要多操心一点。”

“下一代呢?江莲小姐有个孩子不是么。”

范秘书感慨:“小囡刚生下来的时候,董事长很疼的,还给她准备了股份,可这两年……”他摇摇头,“毕竟是外姓人,不能不防。”

“江莲小姐在集团任职,对集团的人来说,她是不是默认的继承人?”

范秘书犹豫了一下,点头:“算是。不过也有一部分传统的人看好麒总,但他前几年都在帮董事长处理国外的事,没怎么在集团待过。”

“水务、能源还是通讯?”

“通讯。”范秘书答,“水务是零几年的时候,能源大概是10年上下,你也看得出来,董事长更看重传统产业,通讯还是麒总回来后做的规划。

“说实话,董事长一开始对这种高科技的东西不感兴趣,麒总为了说服他,专门给集团设计了一套什么识别系统,提高了各部门的协调效率。董事长这才拿出了一大笔钱去收购美国的那个通讯公司。

“这是麒总一手办下的,我想这部分毫无疑问是给他的。”

简静问:“那你觉得,江雪听到的对话中,是谁想要水务呢?”

范秘书闭嘴不谈。

“您别紧张。”

她笑了笑,平静的容貌登时鲜丽,活色生香:“我们只是随便聊聊感觉,并不是要你透露什么秘密。再说了,你在董事长身边工作这么多年,总不忍心看他稀里糊涂地死去。”

其实,问口供的次数多了,慢慢也就能号准各类人的脉。

有的人正直,乐意配合工作;有的人却要故意说点TA不赞同的话,才能引出真实想法;还有的就如同范秘书,因为某些原因,过不去心里的一道坎儿,必须给予他们说服自己的理由,方可放下顾忌。

范秘书嘴唇翕动,在沉默中软化了态度:“莲总的精力在集团那儿,太太对国外的投资知道得很少。”

言下之意便是,江麒或者江鸥。

而江麒既然对通讯十拿九稳,想再拿走水务的几率比江鸥小一点。

简静点点头:“我问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