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出来时,天气尚可,风大了些,劈头盖脸地吹过来,仿佛一个个巴掌左右开弓。
简静满肚子感慨被憋回肚子里,裹着围巾瑟瑟发抖。
“Hi!”一个熊状的魁梧男子大步上前,用不太标准的英语到处询问,“你是康吗?”
康暮城点头,和他握了握手。
双方互相介绍,大熊自称叫“乔治”,非常路人的外国男名,是巴纳小镇的本地人,受雇于凛冬城堡。这次就由他负责接送参加婚礼的客人。
英语并非此地的官方语言,但乔治说得还不错,至少能让人听懂:“巴纳虽然是个小地方,可风景非常、非常、非常美丽,你们不会后悔来这里一趟。”
他大着舌头说“very-very-very”的语调很好玩,简静忍不住笑出声。
但此时,她仍然没把这个毫无名气的巴纳小镇当回事。
欧洲小镇嘛,异域风情,漂亮应该蛮漂亮的,可要说“very-very-very”,恐怕是熊哥自卖自夸了。
她倒是对凛冬城堡很感兴趣,问:“你刚才说castle,是那种城堡吗?”
“oh-yeah-yeah,”熊哥的口音带着奇妙的韵律,用英语答,“是那种城堡,你们女孩子会喜欢的地方。说起来,雷奥继承了他父亲的贵族头衔,可惜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他朝简静挤挤眼,一脸促狭。
托当年《情陷巴黎》(晨星出品的爱情之作,华裔女子与欧洲贵族不得不说的凡尔赛故事),简静对贵族很不感冒,甚至有点反感。
所以,她的反应有点不冷不热:“我可不需要一个王子来拯救我。”
熊哥却哈哈大笑,做个鬼脸:“是的,美丽的小姐,你有两个。”顿一下,又改口,“不,现在是三个了。”
如此恭维,简静不能免俗,绷不住笑了。
熊哥又说:“但雷奥是个好孩子,真的,我很喜欢他,他能够得到幸福,我真是为他感到高兴。”
他话多能聊,很快就把新郎官的家世逐一道来。
雷奥的姓氏有点拗口,音译是萨尔维克卢茨,因为过于难记,姑且称之为萨尔家族。
他们在本地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是曾经本国王室分封的伯爵,拥有一大块领地。但随着历史变迁,掌握实权的王室变成了君主立宪的花瓶王室,爵位也只留下象征意义。
领土自然也没了。
几十年前,雷奥的祖父经商,赚了一大笔钱,不仅重新修缮了过去的城堡,还买下了一大片的土地,成了本地最大的房产开发商。
据说,巴纳小镇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属于萨尔家族,有钱得不得了。
镇子上的医院、商场、养老院,都由萨尔家族出资建设,可谓巴纳小镇的无冕之王。
熊哥擅长聊天,车子开了四个钟头,康暮城司英杰都没经受住旅途的疲惫,睡着了,简静却越聊越精神,完全当做取材了。
她捧场,熊哥劲头更足,本来说直接送他们去凛冬城堡,到了小镇后又改口,强烈推荐他们尝一尝当地最好吃的披萨。
飞机到达时是早晨八点多钟,又经历了数小时的车程,大家都饿得厉害,齐齐同意。
光看外表,披萨店多少令人失望,红色的墙瓦已经褪色,招牌也黯淡无光,但厚实的门一推开,立即传出一股惊人的香气。
香肠、奶酪、蔬菜、面饼,美妙的味道顿时唤醒了三个人的味蕾。
司英杰大言不惭:“我可以一个人吃一个。”
简静马上点单:“要一个巨无霸披萨。”
“你必须尝尝老板亲自调的葡萄柠檬酒。”熊哥强烈安利。
简静从善如流:“好的,再来三杯柠檬酒。”
“年轻真好,我恨不得马上吃完睡觉。”司英杰腰酸背疼,提不起精神,“暮城啊,咱们这把老骨头真的不行了。”
康暮城没说话,端起一杯老板送来的柠檬酒,小小喝一口,冷气冲上脑门,总算清醒了些。
此时,热腾腾的披萨也已新鲜出炉。
四人各取一块,一口咬下,芝士和配菜、面饼混合的味道在口腔中传递,香浓而酷辣,舌头顿时火辣一片。
“咳。”康暮城不吃辣,被呛得咳嗽不止。
简静“扑哧”笑出声,赶紧给他递水递纸巾,问:“有没有不辣的,随便什么来一份。”
老板探出脑袋,一脸“可怜的孩子居然不能吃辣”,问:“鸡肉面条?”
“不要辣。”简静强调。
老板摇摇头,钻进厨房。
康暮城连喝几口冰水,终于压下辣味,对简静道:“你也少吃点,太辣了。”
“我还好啊。”她咬了一大口,甚至有点享受辣椒的痛觉。再搭配冰凉清爽的葡萄柠檬酒,酸甜又可口。
享受。
“叮咚”,门口的铃铛响起,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钻进店铺。
“巨无霸多加芝士。”为首的年轻人熟门熟路地点单,转过身,擦擦鼻子,“乔治大叔,你也在这里?”
“卢卡。”熊哥热情招呼,“你怎么比我还晚,我记得你那儿更近。”
卢卡气呼呼地说:“别提了,这位小姐非要去城里买东西,我有什么办法呢?”
“臭小子,这地方这么偏僻,多准备点东西有什么问题?”同行的金发女人叉着腰,气势十足。
卢卡很生气,没理她,只是问熊哥:“乔治大叔,你的车上还坐得下人吗?”
“还有两个位置。”熊哥问,“怎么了?”
卢卡的面上闪过一丝阴霾:“城堡……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你知道的,它让我觉得不舒服。”
室内登时死寂。
第218章 凛冬城堡
披萨店里持续飘散着一股辣味,吸入鼻腔后,整个呼吸道火辣辣的,细微而不容忽视的痛楚。
熊哥瞅瞅卢卡,满不在乎地说:“别在客人面前说这个,城堡是个好地方,它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比我们爷爷的爷爷的年纪还大。”
他开了个玩笑,可惜无人捧场。
卢卡咕哝:“反正我一靠近那里,就浑身不舒服。”他瞧瞧自己接来的客人,嬉皮笑脸地商量,“我下午还有活儿,大叔,人已经接到巴纳了,离城堡只有几公里,你看……”
他搓搓鼻子下面,揉得通红:“正好两个人,也许,能搭个便车?”
“这没什么,但是卢卡,”熊哥严肃起来,“不要忘记,你祖母在的养老院费用低廉,是萨尔帮你交了一半的费用。”
卢卡一时讪讪。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新来的一行人中,金发女人最藏不住话,一下子嚷出来:“你们似乎在说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城堡?是凛冬城堡吗?”
熊哥严厉地瞪了卢卡一眼。
卢卡欲盖弥彰,支支吾吾地解释:“是的,嗯……城堡建在悬崖上,我的恐高症让我……感觉到压力。”
金发女人将信将疑。
“你们的披萨。”老板一手端披萨,一手端鸡肉面条,“你的面条。”
金发女人拿起一块披萨,问:“意大利披萨?意大利人?”
老板耸耸肩:“法国人。”
“你知道凛冬城堡吗?”金发女人故意瞥了眼卢卡。
小年轻果然坐立难安起来。
老板的回答却很随意:“巴纳谁不知道凛冬城堡呢。”
“你是否去过那个地方?”
老板说:“我对它不感兴趣,还要点别的吗?”
“两杯柠檬水,谢谢。”
老板提了一壶冰水出来,让他们随意。
金发女人主动和简静攀谈:“听起来你们也要去城堡?”
康暮城道:“我们来参加婚礼。”
“哦,那你是梅拉尼的朋友,还是萨尔的?”她问。
“萨尔是我的同学。”
“是么,那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金发女人撩撩头发,摆出考察的架势,“我是梅拉尼的姐妹,说实话,我一点都不了解她要嫁的人。”
她和同行的男人抱怨:“亲爱的,这事真的糟糕透了。”
“梅拉尼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说,“好了,让我们高高兴兴参加这次的婚礼吧。”
金发女人露出个不太高兴的表情,但没反对,低头吃午饭。
简静用吸管搅着杯中的冰块,觉得她有点想一出是一出,问了问题,没等回答就给忘到了脑后,思维相当混乱。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司英杰手上抢走了最后一块披萨。
午餐结束。
熊哥和卢卡商量了几句,最后同意带上姐姐和姐夫,一道去凛冬城堡。
路上,大家互相做自我介绍。
金发女人叫金伯莉,新娘叫梅拉尼,是堂姐妹。同行的男人当然是她的丈夫,他们才结婚一年。
简静问:“新娘的父母呢?”
“可怜的梅拉,她的父母在她出生后不久去世了。”金堂姐说,“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就在我们家生活了,我们就和真姐妹一样,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丈夫。”
她重点咬字“never”,无比在意。
康暮城不得不为朋友说话:“雷奥是个好人,他善良,富有责任感,我相信他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对。”
金堂姐眨眨眼,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
而她的丈夫则说:“不管怎么样,他拥有一座城堡,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这门婚事肯定不会太糟糕。”
前往凛冬城堡的路不长,离开镇子,拐上上山的小路,大概开十分钟,就能看见悬崖上伫立的灰色城堡了。
简静忍不住发出了惊叹:“我去!”
这也太壮观了吧!
只见远处的山崖上,坐落着一座惊人的哥特式城堡,白灰色的墙,拥有典型的高尖顶,线条笔直巍峨,装饰繁复精美,咫尺之遥,就是无垠的大海。
然而,仅仅如此不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随着气温的降低,来自大海的水汽不断凝结在城堡表面,为其冻结出了一簇簇如若水晶的外壳。
大量不规则的尖锐冰块覆盖在城堡和悬崖上,仿佛一簇巨大的白水晶,但因为一层层不透明的叠加,光无法穿透,模糊的影子交叠在上面,像是一条条扭曲凝滞的黑影。
很美,很壮观,也很诡异。
怪不得卢卡会说不舒服,他并没有说谎。
车子绕上公路,慢慢离开了诡异的那一面风景,渐渐的,城堡正面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眼前。
它变得平平无奇了。
外墙老旧,虽然风格仍然不失华丽,但浮雕已经黯淡,圆柱颜色褪去,早已不复昔年的奢靡,余下的都是历史的厚重。
简而言之,不像背面那么惊艳诡诞。
熊乔治把车开到门口,揿下门铃,铁门徐徐打开,让他们一路驶入。
简静习惯性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冬日里,草木枯萎,大路两边都是积雪,厚厚地堆在一起,仿佛一块雪白的毛巾蛋糕。
雪面上残留一些黑色的枯枝,还有鸟雀的爪印。
一个年轻女孩推门出来:“乔治大叔,客人来了?”
“小玛丽。”熊乔治用力推开厚实的木门,“雷奥在家吗?”
“和平时一样,在书房里,不许我们打扰。”玛丽回答,“不过,他和我说,如果客人来了,就让我带他们去房间,全都打扫好了。”
乔治:“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打赌客人们都累坏了。”
他对五个客人说:“这是玛丽,雷奥雇她在城堡里帮忙。她是个能干的姑娘,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
玛丽是个面容清秀的姑娘,红发,脸颊略有雀斑。她冷淡地宣布:“城堡的事情很多,人很少——希望你们不会把我当女佣使唤。”
脱下外套,正想递给她的金堂姐尴尬地收回了手。
玛丽望向康暮城,不太确定地问:“你是雷奥的朋友康?”发音不太标准,“他们是你的朋友?”
康暮城点头。
“你们的房间在三楼。”她说,“跟着我。”
说完,转身上楼,金伯莉和她的丈夫被晾在了原地。
司英杰用中文评价:“有个性。”
简静忍俊不禁。
“小心脚下。”玛丽小姐态度冷淡,倒是尽职尽责,“楼梯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岁数了,最好不要对它过分信任。”
楼梯陡峭,但扶手和墙壁上满是美丽的浮雕,朦胧的壁灯下,雕像忽白忽暗,别有一种美感。
到了三楼,视野略微明亮,前方的走廊尽头有一扇彩窗,彩色玻璃窗是典型的天使图纹,红的、绿的、黄的、蓝的光影落在地上,绚丽多彩。
“这里是三间客房。”玛丽停下脚步,从腰间拿下一串钥匙,逐一打开,“你们随意,床上用品全是新的。”
“非常感谢。”康暮城道谢。
玛丽的神态稍有和缓,点点头,急匆匆下楼去接另外两个人。
司英杰挨个推开门,囫囵扫一眼室内:“都差不多,静静住中间吧。”
简静也不客气:“好。”
客房的面积不算特别大,约三十平,除了典型的欧式四柱床,还有一个衣橱,一把椅子,一张书桌,以及非常典型且实用的壁炉。
真·壁炉,旁边的火架子上排列着劈好的橡树木,上面是砖石烟道。角落里放着一套火钳、铲子和小扫把。
制作精美的火围靠在墙边,随时都能使用。
简静艰难地忍住了点燃试试的想法。
床侧边的墙上是一扇拱形的窗户,紧紧关着,外面就是结冰的悬崖。从这个角度望下去,灰白的冰块交错,很像海中巨兽的森然利齿。
她脱掉外套——城堡虽然老旧,但装了现代化的取暖器,暖风从隐蔽的角落里吹下来,并不多么寒冷——打开行李箱,简单收拾了一下衣物。
接着上厕所。
大美女也是要上厕所的,飞机上的厕所是人上的吗?!
客房的卫生间不大,瓷砖还保留着百年前的风格,幸好卫浴设备已经现代化,抽水马桶和浴缸都是崭新的。
摸出手机,很好,有网。
康暮城在三人小群里发了新消息:[先休息,晚餐七点钟开始]
司英杰发了个呼呼大睡的表情包。
简静同上。
他们这个群的聊天记录基本上都是这个套路。
康暮城已经懒得纠正他们。
十几个小时的漫长旅途,铁打的人都熬不住,三个人倦得厉害,不约而同地上床睡觉。
床铺意外得柔软,身体陷进去,柔软舒适,可没过多久,过于柔软的床垫就开始折磨脊椎。
简静没睡踏实,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她被折磨得受不了,干脆翻坐起来,想换个床垫。
但这时,手表显示17:23分。
她足足睡了三个多小时,却好像又熬了一夜。
“啊,烦死了!”她气呼呼地在床上坐了会儿,不甘心地下床洗漱。
水很热,她洗了把脸,敷了一张面膜,略微上层淡妆。换掉飞机上舒适宽松的运动服,改成更正式的灰色羊毛长裙,搭配一双短靴。
头发胡乱团起,随便抓出个蓬松的丸子头。
戴上小兔子耳夹,完工。
她担心司英杰和康暮城没睡醒,并没有敲门叫他们,径直下了楼。
楼下不见玛丽和乔治,也没看见金堂姐和金姐夫,只有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坐在偏厅里抽雪茄。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简静伫足,心想:那个吸血鬼片里的男主角叫什么来着?就是皮肤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家伙。
“日本人ですか?”他问。
简静:“中国人。”
“抱歉。”他耸耸肩,改成生硬的中文,“我分不清。”
简静道:“你可以说英文。”
他立即切换语言,顺畅多了:“你很像日本的一个女歌手。”于是哼了一段《骑在银龙的背上》。
简静:“……”
常有人说她像中森明菜,但这是中岛美雪的歌。
她合理怀疑,这人是个脸盲。
第219章 晚宴
“奥古斯特·霍伦。”脸盲的人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
简静注意到他报出自己姓氏时,略微顿了一下,似乎缩略了音节,但她并没有太在意,更简单地报姓:“简。”
这是个友好的称谓,霍伦很快接受了:“你是梅拉尼的朋友?”
“新郎朋友的朋友,你呢?”简静打量他。这人有一张典型的西方人面孔,能在很多外国历史剧中找到相似的气质。
霍伦说:“我和雷奥是好朋友,那么,你那位朋友,就是雷奥在大学里认识的那位东方朋友了?”
“显而易见。”
“雷奥很高兴他能和朋友一起来。”霍伦抽完手头上的雪茄,微笑,“他一直想拥有一个热闹的婚礼。”
简静听得奇怪:“所以,会有几个客人?”
“不会太多,幸好也不会太少。”霍伦说。
“是么。”简静笑笑,转移话题,“请问我在哪里能找到咖啡?”
霍伦指向尽头的厅堂:“花厅应该有你想要的。”
一楼的走廊尽头,是一个凸出的接待厅,三面皆有美丽的落地彩窗。随意摆放着几把风格不同的扶手椅,软垫的,胡桃木雕花的,包铜红木的,显然出自不同的历史时期。
墙上挂着许多幅油画,大多以凛冬城堡为题材,风格阴暗。
靠墙的地方摆着书桌、钢琴和五斗柜。柜子上摆有咖啡机、雪茄盒和一套青花瓷茶具。
“柜子里有红茶。”背后有人说。
简静转过身,望见了一张消瘦而苍白的面孔,鼻梁高而挺,眼眶深陷,虹膜的颜色是极其罕见的紫罗兰。论长相,并不算漂亮,但眉间笼罩着无处不在的忧郁之色,十分特别。
她想了想,问:“你是萨尔?”
“你可以叫我雷奥。”他的声音很轻柔,听着却不吃力,“你是简静,暮城的小朋友。”
little的发音微微上扬,卷出一个亲昵的语调。
“你把我们的名字叫得很准。”简静一样友善,“我的话,‘简’就可以了。”
雷奥点一点头,打开柜子:“茶?”
“咖啡。”她说。
雷奥拿出咖啡豆,倒入磨豆机,摇动手柄,慢慢研磨成粉。同时,水壶里的水也加热到合适的温度。
咖啡粉倒入滤纸,细细的水流注入,分几次冲泡。
萃取好的棕色咖啡液“滴答”落下,蒸出芬芳的香气。
他打开内嵌的小冰箱,里头空空如也,连忙拿起手机:“玛丽,请送一壶鲜牛奶和方糖到接待室。”
又歉疚地对简静解释,“婚礼事情太多,招待不周了。”
“不要紧。”简静道,“很高兴能来参加你的婚礼,还是在这样的城堡里。”
雷奥似乎有点吃惊,竟然追问:“你喜欢这个城堡?”
她道:“很有趣。”
雷奥快速眨动眼睛:“谢谢你,但,这可真是……出人预料。”面对她疑惑的眼神,他不得不解释,“这毕竟是幢很古老的房子,采光很差,也很老旧,并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是的,”他强调,“这不是个好地方,千万不要迷恋它。”
简静讶然,雷奥的语气仿佛是在劝诫她不要爱上渣男。
“你要的牛奶和方糖。”玛丽捧着一壶鲜奶进来,口气不善,“这种小事,你为什么不自己跑一趟厨房呢?”
雷奥马上道:“对不起玛丽,给你的工作添麻烦了。”
玛丽的脸色缓和下来:“你不需要道歉,但我希望你慎重考虑……”她瞥了简静一眼,改用法语,“最好重新考虑你的婚姻,我始终不赞同你这么做。”
简静:假装没听懂。
雷奥的回复简洁有力:“我已经想清楚了。”
玛丽满脸失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简,很抱歉我不得不离开一下。”雷奥说,“我和暮城是很好的朋友,在大学时期,他帮助我很多。请你不要拘束,随意参观。”
简静道:“谢谢你。”
他犹豫片时,又低声道:“简,这是一栋老房子。”
她不解:“是?”
“我很少在家,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过,如果,”他停顿住,缓缓道,“有什么奇怪的声音,那一定是风吹进了砖石的缝隙,不要害怕。”
仿佛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话音未落,房间的某处便传来一声奇异的呜咽。似有若无,丝丝缕缕,悠远得像蒸汽火车的鸣笛,诡异得像女巫的窃笑。
简静的神色登时一变,因为长途旅行而松弛的面部肌肉,被无形的线提起,在短短几秒钟内做了个热玛吉,整个人都精神了。
“哎呀。”她笑了,“现在我相信了,老房子有点可怕呢。”
雷奥露出了微不可见的放松之意。
*
晚餐于七点准时开始。
康暮城和司英杰提前十五分到达餐室,紧接着,霍伦也到了。金伯莉和她的丈夫在六点五十分左右下楼,又免不了和陌生的人认过一回。
六点五十五分,简静到场。
她坐到康暮城身边,说:“外面又下雪了。”
司英杰满脸倦意,咕哝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简静道:“我怕降温。”
“别担心,城堡足够暖和。”霍伦接口。
这时,楼上走下来一位窈窕的女子。
她生得美极了,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肤色,蔚蓝的眼珠,纤弱凄冷的神态像极了法国著名的美人阿佳妮。
兴许是为了凸显对亲友的看重,她穿了一件晚礼服,衣裙勾勒出窈窕的身姿,脖颈里挂着蛋白石项链,手上是一枚红宝石戒指,仿佛赴宴的贵族小姐,端庄优雅,与城堡的气氛融为一体。
司英杰发出略微明显的抽气声。
“梅拉。”金伯莉亲热地叫着妹妹的名字,“可算见到你了。”
“金米。”梅拉尼呼唤姐姐的昵称,美丽的面庞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真高兴你能来。”
金伯莉介绍丈夫:“这是卡尔,我的丈夫。”
梅拉尼和卡尔友好地点头认识。
“看来人齐了。”雷奥从另一个门进来,携着未婚妻的手坐下,举杯道,“谢谢各位远道而来,参加我的婚礼。”
大家很配合得一起抿了口香槟。
“咚——”,餐室里的古董钟敲响,七点到了。
玛丽推着一辆餐车进来,手脚麻利地给每个人上菜。
前菜是一道杂菜汤,里面放了当地的蔬菜,莴苣(?)叶子、菠菜、土豆和奇怪的豆子,加了大量番茄酱,酸酸甜甜的。
还有几片面包,上面是生鱼片和柠檬、迷迭香。
简静试着咬了口,面包烤得酥脆,生鱼片非常鲜美,肉质极嫩。
“亲爱的,这个鱼片让我想起了我和卡尔的蜜月之旅。”金伯莉兴致颇高,不断和梅拉尼攀谈,“寿司、温泉还有樱花,你们呢?南极、非洲还是亚洲?”
梅拉尼似乎胃口不佳,只喝了两口汤。她说:“我不知道,也许是埃及,也许是南美,雷奥不喜欢太冷的地方。”
金伯莉:“埃及是个好地方,是不是,卡尔?”
卡尔:“是的,我很喜欢那里的文化。”
“你们准备怎么去?”金伯莉态度热切,迫不及待地想对婚礼发表一些看法。
梅拉尼却心事重重,勉强应付:“到时候再说吧。”
金伯莉放下刀叉,喝口香槟,嘟囔道:“梅拉,你可真不像是个马上要结婚的女人。”
梅拉尼苦笑:“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婚礼,我就越紧张。”
“亲爱的,你肯定是太累了,要不要回去休息?”雷奥关切地问。
“只是有点头疼,一会儿吃点止痛片就好。”梅拉尼回答。
司英杰点评:“婚前恐惧症。”
这时,玛丽的餐车再度到来,每人多了一份小火锅。
没错,火锅,但不是清汤也不是牛油,而是奶酪火锅,提前准备好肉、蔬菜、蘑菇等配菜,放进奶酪锅里煮一煮,喜欢的话还可以撒点辣椒粉。
简静尝了两口,肠胃抗议:这不是火锅!
主食是意大利饺子,火腿馅儿的,吃起来还可以。
“希望你们能喜欢今天的菜。”雷奥说,“玛丽,不忙的话,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玛丽冷冷道:“得了吧,乔治一个人搞不定。”
雷奥露出无奈的表情,没有再强求。
“怪怪的。”司英杰又说。
简静没接话,喝光了杯中的香槟。
玛丽马上拿了一瓶新的,打开塞子后就放到一边,毫无倒酒的意思。
倒是雷奥马上起身,拿了酒瓶为每个人倒酒,并解释:“天气不好,其他人都回家了,玛丽和乔治的工作太多,就让我来为大家服务吧。”
康暮城道:“我们自己来,只是顿便餐,不必这么客气。”
“没关系。”雷奥全无贵族的架子,挨个给客人续杯。轮到梅拉尼的时候,他特意只浅浅倒了小半杯,“你应该少喝一些。”
梅拉尼温柔地说:“别为我担心,一点点而已。”她说着端起香槟杯,浅浅饮了两口。
“奥古斯特,我想你不会喜欢这个口味的,太甜了。”雷奥说,“要不要试试红酒?我下去拿。”
霍伦耸耸肩:“你了解我,没问题。”
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先是“哐当”一声,梅拉尼面前的酒杯翻倒,吓了众人一跳。
大家投以视线,见她牙关紧闭,颈背强直,出现明显痉挛症状。
雷奥的面色霎时惨白:“梅拉!”
“她有癫痫吗?”简静问。
金伯莉尖叫:“梅拉没有这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