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但是现在,秦伯死了,被她的恋人杀了。

 

她的心裂成两半,一半痛于亲人的死,一半恨恋人的无情。这该死的小耗子,他不仅与别的女人勾搭,更杀死了最亲的秦伯。

 

一只手搭上肩膀,有人温声道:“别哭了,我会保护你的。”

 

不用回头,她便知道这是叶浩。那只手上传来的温暖不变,但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她憎恶地拨开:“叶都统,要杀便杀吧!用我去向仙宗请功,像杀秦伯一样,往我胸膛射个洞!”

 

叶浩默然无言,半晌道:“要哭就哭出来,别憋坏身子!”

 

思小姐冷漠得像具石雕,在凄冷的夜风中,不言不语。叶浩立在她身后,耷拉着脑袋,不知如何劝解。两人一站一跪,镰刀般的新月升上东天,清冷的光芒洒下,将这对男女冷冻得冰霜也似。此刻近在咫尺,但他们的心,却隔如参商。

 

不知何时,迂难营众聚拢上来,立在子苏身后,将他们围在中间。

 

天空中突然传来异响,将这冰封的宁静打破。好似雷霆经天,由远及近,一朵耀眼的白云诡异出现,散出东曦般光芒。幽幽月色比衬下去,草原上显得异常诡异。包括叶浩、奇#書*網收集整理思小姐,所有人抬头仰望,看着那朵云彩电掣而来,倏忽间已到飞鹰城上空。

 

子苏又惊又喜,低声喝道:“骁天骑!”

 

云彩倏地敛去,空中落下十人,一色重装铁甲,身材高大,若有方仙者看见,定要震惊莫名,这些人都已达周天境界。为首者发须皆白,眼蕴闪电,见者不敢对视,竟是炼神高手。

 

子苏快步上前行礼:“参见二长老!飞鹰城已攻下,不知您还率骁天骑来…”二长老颔首道:“你做得不错!正是因为破了城,宗主才令我等赶来。”子苏讶异道:“这又是为何?”

 

二长老笑道:“城池虽破了,幽门未必服输!只有将圣女一起除掉,釜底抽薪,太一之战才算胜利。羽妍之子竟也精通太初、星辰绝学,留着是宗门祸害,也须除掉。”子苏咀嚼话中深意,霍然一惊,脱口道:“我与那叶浩立过诺言,须放他与幽门魔女离去。飞鹰城既破,太一之战已胜,谅幽门腾不出风浪。这叶浩也不过周天境界…”

 

二长老脸色沉下来:“这是仙使该说的话么?二十年前羽妍一事,已丢尽宗门脸面,此次太一之战容不得一丝差错。”

 

子苏抗声道:“叶浩也是太初一脉,人才难得,必须置之死地而后快么?”二长老颔首道:“宗主也是一般想法,只要他肯立下誓约,重新效忠蓬莱山,可以留他一命。”

 

叶浩怒火腾地燃起:“放蓬莱山的臭屁!老子与你们杀母之仇,只有用血来洗刷,要我归降,白日做梦!”二长老嘿声冷笑:“年轻人不要贪图口舌之快!否则羽妍再世,也救你不得!”

 

叶浩转向子苏道:“蓬莱山的信诺就是这样的么?子苏,你可是承诺过的。”子苏面作难色,不知如何,芳心深处,竟不忍叶浩出事,遂出言劝解:“大丈夫趋利避害,因凶化吉,方为人杰。叶浩,你不可逞一时意气,以你的资质,投入宗门,定受天大重用。”

 

叶浩正要说话,背后衣衫一扯,却是思小姐苍白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从所未有的郑重:“叶浩,你答应他们吧,我决不怪你!”

 

叶浩胸中一堵,只觉大石压在心头,连思儿…也这么想我!他四下一看,见射杀秦伯的血箭插在附近,遂凌空摄入手中,长声笑道:“老爹教导过我,真正的大丈夫,应该是重信诺,守情义!我爹娘生死守护,不离不弃,老子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二长老放声大笑:“好个不离不弃,今天我就遂你的意!”子苏一旁急道:“叶浩,你可要想清楚呀!”迂难营众也纷纷出声,劝解叶浩,唯有雪姨沉默不语。

 

“雪姨,老爹泉下有知,会支持我这么做么?”叶浩扬声问道。

 

雪姨霍然抬头,目光锐利:“老叶会引你为豪的。小浩,你真正是一个男子汉了。”“好!”叶浩豪气干云,掣弓在手,正要说话,思儿扳过他身子,眼中蓄满雾气:“小耗子,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投了仙宗,我决不会怪你。”叶浩一瞪眼睛:“男人决定的事情,女人少插嘴!”

 

思儿死灰的眸子一忽儿亮起来,又泛出所有的异彩,喃喃着道:“你真的愿意为我这样么?”叶浩胸中柔情翻涌,用力一点头:“小傻瓜,我们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只要你不再怪我!”

 

思儿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流满了白玉般脸盘,猛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一亲:“好,我们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就像你爹娘一样。”

 

叶浩转过身来,将箭搭在弦上:“蓬莱山的鼠辈们,领教这一箭吧!”

 

身后是他的思儿,他的女人,以前的幽门圣女,现在身受重伤、柔弱无力的思儿,他如果战败,就要被杀死。他只能胜,不能败!

 

真融在体内狂涌,星辰力下十二重楼,狂卷着将膻中穴一抽而空,而后卷向神弓。万年寒铁的胎背,千年龙筋的弦丝,竟绷得咯咯作响,直要断摧。箭矢上更是奇光斑驳,狂风聚集,竟成了漩涡状。

 

箭未射出,威压之大,已令迂难营众喘不过气,纷纷退后数百步,伏倒在地上。二长老脸色愈发沉重,难以思议的模样:“天!这已经超越炼神,直有返虚威力。骁天骑,合击之术!”

 

十人排成三棱镞形,倾尽十二成功力,向前劈出一剑!十道辉煌耀眼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面巨大无匹的盾牌。

 

箭矢终于飞出,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极至。

 

神弓砰的一声巨响,弦丝断成两截,流传千年的神兵毁灭了!叶浩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量,一下子瘫坐在地,全身都渗出血迹。他苦笑着闭眼,就看这一箭之力了,全身十二奇经都已断裂,再无战斗之能。

 

两股至刚至伟的力量撞击一起,光盾一下湮没无踪,而箭矢虽碎成粉末,但是劲风不断,仍朝前袭去。

 

百步方圆,地面被刮得沟壑重重,仿佛鸿蒙初开景象。尘埃落定,定睛再看时,骁天骑血肉残肢横飞。显然他们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叶浩松口气,全身剧痛不已,主脉俱已经断裂,他成了一个废人!不过这也值了,能保护住思儿,即便是凌迟碎剐,也毫无怨言。

 

他转头一笑,见到思儿哭得泪人也似,急切地将他扶住,想要说话,却无语凝咽。两人痴痴地对视,浑然忘了一切。

 

废墟之中,蓦地腾起股尘埃,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站起,却是二长老,他的右臂炸断了,一身铁甲碎成片缕,但功力却还在,只听他狞笑一声:“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叶浩,你现在筋脉寸断,一身功力尽失,看你如何保护小魔女!”叶浩神色剧变,强要撑起,但挣至一半,又复倒入思儿怀中。他真的站不起来了,太累了。

 

思儿却一派宁静,揽腰抱住他:“小耗子,没关系的,我已无憾了。”

 

叶浩看着她安静的笑容,前所未有,绽放在白玉般的脸上,心中忽然安定下来:“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无憾了。”

 

二长老嘿笑道:“如此甚好!”正要踱步向前,忽听见一阵气旋嘶鸣,数百根劲矢飞来,齐齐落在身前,阻住他去路。

 

二长老吓得一身冷汗,若是身体无恙,千根劲矢也如蚊蚋。但功力大损之际,却万万抵挡不过。顾首望去,只见迂难营不知何时列成阵势,千把长弓一起对准自己,十数具投石机更张开肱臂,装满了石弹。

 

冷汗泠泠而下,二长老不敢稍有动弹。

 

郑青破口大骂:“老家伙,你他妈的再敢嚣张,我迂难营的人,是你想动就动么?你个老王八,不给你点厉害,还以为老子们好欺负。”

 

这一轮怒骂大是解气,迂难营众大声喝彩,握弓的手更紧了几分。

 

二长老不动声色,冷然道:“蓬莱一怒,天下流血。你们就不怕么?”

 

郑青仰天笑道:“老家伙,你听过迂难营怕过谁!老子们杀过官、抢过粮、贪过银、造过反,就差没动仙宗!你如果不信,大可试试!”

 

迂难营众本是亡命之徒,此刻又杀红了眼,天下之大,的确没什么好怕的!他妈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二长老还真不敢动,转向子苏道:“子苏,你就这么袖手旁观么?宗主若是知道,定要重重罚你!”子苏望着一身血迹的叶浩,一咬牙道:“我仙宗要教化万民,岂可失信于人!二长老,恕我爱莫能助!”

 

两方僵持住,二长老暗暗叫苦,迂难营众也不敢轻易动手。

 

叶浩胸中豪气翻涌,舍尽最后力量,大声喊道:“兄弟们好意,我叶浩心领,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能连累大家!兄弟们就撤手吧,若有下辈子,我们再作袍泽!”

 

众头领抢着要说,还是袁远占了先:“小浩,你这是说什么鸟话!我们迂难营就是一家人,有难不帮,还算人么!你尽管走,天下之大,不管到什么地方,只要不丢迂难营的脸,兄弟们今天就算值了。”

 

一千营众目光齐齐投来,诚恳热烈,几乎要将叶浩熔化。

 

雪姨哽咽道:“小浩,你就走吧!不要辜负了大家苦心,迟则生变!”

 

叶浩不知哪来的力气,跪倒在地,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叔伯兄弟们,叶浩若再客气,就是看不起你们!大恩不言谢,我一辈子都是迂难营的人。”思儿也陪他跪倒,待叩完头,将他扶了起来。两人身影摇晃,相互扶持,涉过连天长草,越走越远。

 

那轮新月洒下皎洁的银辉,将广袤的草原照得如覆霜雪。两人走得艰难却从容,仿佛一生一世,就尽在脚下。

 

子苏怅然遥望,发出无声的叹息。纷纷攘攘的天下,勾心斗角的争夺,不会因为离开,就停滞不前。摆在她眼前的,便是如何安抚二长老,尽力保住迂难营。

 

而太一之战,因为飞鹰城破,就真的结束了吗?也许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