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笑眯眯地,点头说道:“爱卿,你真是懂朕的心意。朕很欢喜,朕没有挑错了人。”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似乎是想抚摸一下朝衣的背,然而因个子矮小,因此只能摸到朝衣腰间。
朝衣见状,便慢慢蹲下身子去,这才跟小皇帝面对面直视了,小皇帝见她体察自己“行动不便”,心头更为高兴,这下便伸手过去,在朝衣的背上如愿抚摸了两把,才说道:“不瞒爱卿说,这朝中的两方总是对着干,朕也有些头疼……嗯,这件事爱卿以后也会慢慢体会到的,朕先不说了,目前,最紧要的是先把江南之事平定了,爱卿大概还不知道罢……”说着,便四处看了看,见无人,才看向朝衣,说道:“朕收到了密报,说江南有些地方的灾民……已经有了不轨之心。”说着,便皱了眉头。
朝衣听了,便说道:“所谓‘官逼民反’,这是话糙理不糙,倘若陛下的密报无误的话,恐怕六部那两位钦差大人真个儿是没有尽责,不然的话,百姓若是安乐,怕不会生出此等不轨之心的。”
小皇帝听她这样说,反而面露笑容,只是笑影一闪而过,说道:“爱卿你说的对,也只有爱卿你敢对朕这般说了,朕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望这一次派爱卿去……能够尽快平定江南之事,若是爱卿能如朕所愿,回来之后,定然大大地嘉赏你。”
说着,便投以鼓励的目光。朝衣便笑笑,说道:“那臣真是不竭尽全力都不行了?”
小皇帝见她仍旧蹲着,忍不住又满意地伸出手去,在她肩头拍了两下,说道:“自然了,你是朕亲自挑选去的人,其实也代表着朕的颜面,对了,先前赐给你的那块金牌可好使么?”
朝衣呵呵笑道:“好使的很,上回巡城统领便是被吓走了。”
小皇帝更为满意,说道:“这样儿就好了,哼,……倘若有人不从,爱卿,你知道该怎样做的,不用同他们废话。”他说这话时候,眉宇之间便透出一股傲气来。
朝衣心中暗笑,却郑重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了,臣手握陛下亲赐的金牌,如君亲临,倘若有人敢不遵,臣就……嘿嘿!”
她笑的略见奸诈,小皇帝却十分高兴,爱抚地拍了她两下,说道:“快起来罢,叫人看见,知道的说咱们君臣和乐,那些不懂事的,只说咱们不成体统。”说着,又投以爱宠眼神。
朝衣这才振衣起身,小皇帝便迈步又重向前走去,不料因先前意气洋洋,忘了前方是台阶,竟一下踏空,正吓了一跳,朝衣眼疾手快,便从旁将小皇帝搀扶住了,半抱怀中。
小皇帝吓了一跳,猝不及防之间也伸手抱住了朝衣脖子,两人靠得极尽,小皇帝望着朝衣近在咫尺的脸,不由面上微红,赶紧将朝衣放开,咳嗽一声。
朝衣也赶紧松手,说道:“臣真是太疏忽了,竟没看见这里有台阶,差点累到陛下……”小皇帝见她自把过错揽过去,心头一宽,面上羞赧也慢慢掩去,故作郑重点头说道:“无事,朕也是一时疏忽了。不关爱卿的事。”
朝衣从宫内出来之时,一眼看见午门口被十几道影子围住的高大人影。围着他的应该是宫廷的侍卫们,朝衣发足狂奔,快走近了才认出来,原来是九门的人。朝衣心中略略一想,目光一转,望见不远处廊下某道静立的影子,面上一笑掠过,心中想道:“本以为这帮人是巡逻至此……看到大哥那古怪的模样,便忍不住要挑衅,原来是有人从中怂恿的。”
见双方并未动手,朝衣也缓了身形,把衣裳的袖子掸了掸,放慢了脚步踱步过去,相隔几十步的地方,九门侍卫就已经发现了她,领头的一个校尉一打手势,跃跃欲试的群侍卫才停在原地,然而自始至终,那被围在中间的高大之人却从未曾动过,除了风轻轻吹起他的长发同衣襟,这人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动过分毫。
这场景让朝衣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所住的地方,有一日她出外,看见老邻居大黑趴在地上不动,周遭几只雀儿大胆地飞低下来,有的大概以为大黑已死或者是石块儿之类……竟飞上它身子啄来啄去……一直到大黑忍无可忍从地上爬起来长嚎一声,震得整个山林的鸟儿都扑啦啦飞了起来,有几只离得近的,飞走不及,便自它身上跌落下来,竟被生生震死。
大黑是一只极笨拙庞大的黑熊,朝衣笑起来,把自己的大哥想为黑熊,未免不敬,嗯,纵然是做比……那也是狮子或者老虎那种比较合适,而对他来言,周遭围着的那些侍卫,真个儿不值一提,大概……连雀儿都比不上,顶多算是些虫豸罢了,不痛不痒,任凭他们玩闹去。
朝衣伸手抓抓头,却抓到了国公的纱帽,两根冲天翅向上支愣着,她曾在镜子前左顾右盼,觉得甚美,只不过,倘若是那人穿起来,才是真的美罢,自己……怕是抵不过他一根脚趾的,但倘若是她说出来,他必定会说:“傻子……皮相罢了,何况于我心底,小衣是最美不过的。”那等温柔至深的声音,想起来,好像把人的魂魄都抓住了。
这种不着边际的想象,顿时又让朝衣笑起来,仰头看天,流云散淡,唔,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痛楚,不过是短暂居留的错觉罢。
朝衣放手,大步流星向前,宽大的袍袖在风中前后摆动,好似翅膀一般,何其威风。
“这是怎么了?”手背在身后,人未到,先朗朗发一声,含笑的双眸向着领头的校尉身上投去。
那人见她威仪赫赫,不敢造次,急忙行礼,才道:“少国公,此人手带兵器立于午门,是大大的不妥呀,我等巡逻到此,喝令他出外等候,他竟置若罔闻……”
朝衣一笑,那校尉望着她无害笑容,心头一宽,刚要再告状,却听得朝衣说道:“我家大哥手中兵器,就算是上殿面圣也要带着,怎么,难道别人还有什么异议么?”
校尉到吸一口冷气,有些反应不过来,本以为她笑的那样,不是个护短之人……
此刻朝衣上前两步,望着他嘿嘿而笑:“看样子倒的确是有异议的,只不过怕不是冲着我家大哥,怕是冲着我这少国公来的罢?不敢欺负到我跟前,便来欺负我的人?……嗯,让我猜猜看,难道是因为下马碑前死了一个,其他的便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只是,此地虽不是下马碑,若是被无理冲撞了的话,本少国公不介意手上再染血腥哦!”
燕姓汉子本一动不动,只当朝衣说道“便来欺负我的人”之时,那静止的眼睫似微微地抬了抬,然而不过片刻,便重归于寂静。
校尉倒退一步:“少……少国公……你敢……”
朝衣挑眉,走到燕姓汉子身边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大哥,看样子是有人不把我放在眼里,故而胆敢来挑衅你……你看,我们要不要再干一票……”
燕姓汉子头不抬眼不动,肩膀却微微地向前一倾。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校尉犹记得马校尉死状之惨,今日不过是受人挑唆才硬着头皮来挑衅的,如今见“少国公”全无体恤之态,反而更见狂态,分明是个不能惹的刺头,连“再干一票”这种江湖话都说出来了,一时之间心惊胆战,急急向后跳出大步离两人远些,同时伸手制止:“少国公,有话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