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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一前一后,向着营地门口处急急奔去,秉娴望着前头绿芜,打马赶上:“如何?”绿芜咬牙揪着马缰绳:“无事。”秉娴见她面色惨白,便道:“忍上片刻,……我们出去。”
绿芜转头,望着秉娴的脸,她仍旧蒙着脸,只露出那双令人心跳的眸子,绿芜痴痴呆呆看着,浑然不觉眼泪已经盈满双眼。
一直到身后有一道掌风无声无息潜来,秉娴只听到耳畔有个熟悉声音急促地叫了声:“不可!”却已经晚了,背上好似被千钧锤击中,身子猛地向前一冲,喉头腥甜,涌上一口血来。
秉娴浑身发麻,指甲尖儿都在震颤,百忙之中回头看去,却见身后空中,檀九重白色的影子,宛如一只骁勇的雪鹤,穿云越空而来,速度极快。
秉娴大骇,未想到相隔恁般远他竟然仍能发难,她想挥鞭让马儿快走,手却软软地使不上力气,心中知道必然是檀九重那一掌之力。
秉娴心中急转,看了一眼旁边的绿芜,忍着嘴角那欲冲出的热血,道:“快走!”手颤巍巍地一探,想在绿芜的马身上拍上一掌。
他想要的是她,只要留下她,绿芜或许仍旧有逃命机会。
但秉娴竟动不得,浑身麻痹异常,随着马儿颠簸,几乎就要跌下马来。
电光火石间,绿芜拉着马靠过来:“姑娘!你伤了!”
秉娴未来得及说话,一口血喷出来:他或许不想要她的命,但只要她留一口气在。
秉娴自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走!快……”
绿芜定定看她一眼,忽地使力,纵身自自己马身上跃过来,秉娴一惊,只觉得绿芜已经落在自己身后,一双柔软的手自腰间搂了过来,她软软地伏在自己背上,在耳畔低声道:“姑娘,你答应过,要一起出去的。”
秉娴几乎想哭,道:“你……”一口气接不上,便说不下去。
绿芜伸手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驾!”那马竭力向前。绿芜死死抱着摇摇欲坠的秉娴,打马狂奔。
身后,正破空而来的檀九重,见状双眉一扬,本来同秉娴的马匹相隔数丈,堪堪就要追上,却忽然停住身形,靴尖着地,蓝色的眼睛之中藏着一抹惊怒。
他始终不肯放过,落地之时起手一掌,滚滚掌力袭向前方马上之人,而后收势,回头看向大营。
身后不远处,有一道突兀的影子,此刻正急急地收了手,他本要隐没身形,却始终来不及,隔得实在太近了,便只好苦笑一声,垂了袖子站定。
那样潇洒落拓的影子,双眸深深,遥望秉娴离开的方向,继而又对上那双泛着冷蓝的眸子,心中无奈叹了声:“这笔买卖,注定是赔了,看样子赔上的……将要是自己的命。”只是……又有谁知?
她始终不曾回头看上一眼,若是能看一眼,他的心中或许会好过些罢,——会好过些么?
秉娴被绿芜抱着,恍惚间两人的身子仿佛成了一个,分不清谁是谁的,任由那马匹颠簸,跑了许久,马儿忽地长嘶一声,绿芜在耳畔低吟一声,抱着秉娴,自马上滚落在地。
秉娴吃痛,便挣扎起来,回头看,却见绿芜倒在身后,一张脸儿惨白毫无血色,只两只眼睛漆黑地望着自己。
秉娴见势不妙,便爬起来,将她抱住:“绿芜?”手落处吃了一惊,绿芜的身子极软,透着不祥的凉意。
秉娴将她揽入怀中:“你……你怎么了?”绿芜怔怔地看着她,道:“姑娘。”秉娴道:“你……受伤了?”伸手去揭她衣裳。
绿芜按住她的手:“姑娘,不用看了,我吃了那恶魔一掌,已是无救。”
秉娴心头一跳:“绿芜!”绿芜道:“姑娘,别难过,能够为姑娘做件事,我死也无憾了。”秉娴摇头:“我说过带你离开的。”泪已经溢满双眸。
绿芜握着她的手,道:“姑娘,你已经做到了,你带我离开了那污浊的地方,离开了那恶魔,姑娘……我心里头……很高兴。”两行泪顺着眼角,滑入鬓中。
秉娴咬着唇,强忍着泪。
绿芜望着她,细细地看:“姑娘,其实你想救我……你有救我这份心,我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望其他的了,姑娘你对我这样好,为了我,不惜跟那恶魔以命相搏,我何德何能呀……”她轻轻一声叹,眼中透着感伤,嘴角却是满足的微笑。
秉娴道:“绿芜,你当初不也是搏命救我的么?除了爹爹,你同巧绵,是我最亲近之人。”
绿芜双眸一亮,道:“姑娘,真的么?——那你日后,会不会忘了我?”秉娴道:“怎会!”绿芜道:“我真是个贪心之人,让姑娘见笑了……”她叹了声,手抬起来,似想摸摸秉娴的脸,却动不了,秉娴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绿芜满意地看着:“我死了不打紧,自那一日开始……我就只当自己是死了,我常问自己,为何要如此污浊地活着,却一直不知为何……到姑娘出现在我面前那天,我才知道,我留着这条残命是为何,是为了能重见到姑娘你啊……”她定定看着秉娴,道,“我死了,就能见到相爷,见到巧绵了,因此我半点儿也不怕,但……如今我只是心酸,为何不能留在姑娘身边,好好地再……伺候你,却要抛下姑娘一个,孤零零地在这世上……”
秉娴闭上双眼,泪扑簌簌地落在绿芜面上,绿芜却仍是笑:“姑娘,你别怕,我入了阴曹地府,成了鬼,自也会跟相爷,巧绵一起保佑姑娘,姑娘……你……别怕……要好好地……”她拼尽力气说了几句,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成了一声风一样的叹息,那手向下一沉,扯得秉娴的心也跟着坠落下来。
一腔热血酬知己,此生无憾。绿芜合上眸子,嘴角却仍带着浅浅笑意,笑得甜蜜满足,宛如当初初次见到。
秉娴打量着那低着头的少女,她挽着丫鬟双髻,打扮的朴素。
秉娴问道:“你是谁?”
少女躬身,素净的脸,笑意有几分内敛:“奴婢唤作绿芜,绿水青山之绿,平芜尽头是春山的‘芜’。”
而秉娴拍掌而笑:“啊,这个我知道,是六一居士的踏莎行,‘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头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对么?”
少女一愕,而后笑了起来:“姑娘知道的真多。”那样美而欣然的笑。
如今,过往种种,不复再有。
秉娴用力将绿芜拥入怀中,身上的痛也翻涌起来,神智渐失。也不知过了多久,秉娴模模糊糊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见有一双靴子,出现在面前的草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些不高兴,人总要去做些自己不愿意为之事。。唉。。
正是大年三十了,本该是欢欢喜喜的日子,写来写去,写得怆然呀,也算是奇特了,窗外鞭炮声不绝于耳,春晚还在如火如荼地……我却茕茕独坐,戴着耳机,写这个,感觉伤感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