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脸色顿时骤变。

这可是太后娘娘的养心殿,况且这大过节的,怎么会有人如此惊扰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的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停住了,她拧着眉头侧耳听着,脸色也是变了。

须知她活到这么大年纪,什么不曾见过,如今一听这动静,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不过好在她是经历过风雨的,忙故作镇定地斥道:“德庸,快去看看,外面这谁啊?大过年的,怎么跑到哀家这里来放炮仗!”

放炮仗……?

众人自然明白,这声响,显然不是放炮仗那么简单。

可是此时此刻,紧张地握着手,咽了口唾沫,惨白着脸,心里暗暗祈祷,只盼着是虚惊一场。

只是这希望,却是很快落空了。

那大太监张德庸匆忙跑出殿外后,很快就跑回来了。

跑回来的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言语都不成句子:“外面,外面有御林军,已经围住了这养……养心殿……”

终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哪敢去看啊,刚一露头,就见森森长矛在不远处亮着。

御林军?

众人倒吞了一口凉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萧杏花皱了皱眉,站起来,走到太后娘娘身边,安慰道:“许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担心太后娘娘安危,这才来御林军过来护着太后娘娘。其实也不必担心,再等片刻,自然有消息进来了。”

皇太后手都有些哆嗦了,勉强握住了茶盏,点点头:“对,对,许是出了什么事,皇上怕这边出事……等一等,等一等……”

第109章

萧杏花扫视过众人,只见除了太后,其他诸位夫人脸色也并不好看,旁边的太监德庸更是跪在那里不敢抬头。

而身边的宫娥嬷嬷们,自然也是大气不敢出。

她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烦请大总管陪我出去,看看究竟。”

这倒不是她大胆,而是想着,若真是那要砍头的祸事,躲着也躲不过,倒不如大方出去瞧瞧。

“娘!”佩珩和秀梅同时出声,起身:“娘,我陪你出去看看。”

萧杏花淡声道:“闹什么闹,你们陪在太后身边,伺候太后用盏茶!”

说着,她起身就要出去。

佩珩自然担心娘,起身就要随着,太后娘娘忙道:“忙着,杏花,再等等看!”

佩珩也起来拉住了萧杏花,低声道:“娘,爹和哥哥也在宫里,好歹等等他们。”

萧杏花其实也想着这个,可是假若真有什么事,怕是他们都自顾不暇了?要知道这可是皇太后的寝殿,宫中再是闹腾,也不该闹腾到这里来啊!

正想着,就见外面一个女官脸色苍白地扑进来,对,几乎是扑进来的,一扑进来,便噗通趴在了地上:“太后娘娘,适才那王侍卫长说,有事向皇太后禀报,这,这……”

那女官平日看着也是分外持重的人物,如今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要知道那位侍卫长,可是丝毫没有要和谁商量的意思。

可是这是皇太后的寝殿,哪里轻易容的一个区区侍卫长进来,再说了,殿内还有一干子夫人郡主的。

皇太后神色复杂地望着地上的女官,沉声喝道;“慌什么慌,也未免太沉不住气!”

“是——”那女官忙深吸几口气:“奴婢知错了。”

皇太后闭了闭眼睛,缓了缓,这才道:“去吧,让那侍卫长进来,给哀家讲明白。”

众人无声地坐在那里,僵硬地挺着脊背,一声不敢吭。

此时此刻的她们,脑中自然浮现出许多事来,譬如朝代更迭,譬如藩王作乱……

许多事,你在史书上看到过,也曾听年长的人提起过,可是却总以为,那些事都是陈年旧事,距离自己很是遥远。当有一天,这些事就在你眼前,即将发生的时候,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寂静无声地瞪大眼睛,屏住呼吸,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寝殿内安静得她们能听到彼此的气息声,而就在这种异样的安静中,一个身披铠甲的侍卫长踏步进来,单膝跪下。

“属下张景琰,乃内侍卫总长,奉旨捉拿刺客,绝不敢有丝毫姑息,惊扰了皇太后之处,还请皇太后赎罪。”

这人说起话来,倒是铿锵有力。

皇太后此时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和些许慌乱中恢复过来,她眯着眸子,盯着下面跪着的这位内侍卫总长,高高地傲起头来,冷声道:“大胆奴才!”

说着间,一盏茶就此掷在地上,名贵的瓷盏碎了一地,泼在了那绣工精致雍容的波斯地毯上。

众人都明白,皇太后此时是在硬撑着,去试探这位侍卫总长的底线,也是在摸对方的底子。

却见那侍卫总长张景琰单膝跪在地上,神色未变,沉声道:“属下知罪。”

“知罪?好一个知罪!大胆奴才,你既知罪,且给哀家说说,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让你带着侍卫把哀家围了起来,这是反了你们了!你们是不是嫌哀家年纪大了还不死,这是要活活逼死哀家啊!”

皇太后气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旁边的佩珩忙去帮她捶背,其他几个夫人也都赶紧围上来。

那侍卫总长张景琰也不敢抬头,只好道:“皇后娘娘赎罪,属下实在是奉旨行事……”

“奉旨,奉旨!你奉得是谁的旨,又是捉拿的什么刺客?快快说来!”

张景琰见太后娘娘气得不轻,其实也有些怕万一气坏了这位老祖宗,到时候便是他能捉拿了刺客,皇上也轻易饶不了他,于是只好咬牙道:

“是……是皇上今日在正阳殿遇到刺客,受了惊扰,后来发现那刺客向皇太后这边跑来,所以命,命属下前来捉拿。”

太后娘娘听得此言,一时几乎是惊得面无人色,又气得两手颤抖。

“皇上遇刺,如今是什么情境?可曾伤到?皇上不是在坤宁宫设宴,好好的怎么又去了正阳殿?”

“既是有刺客,那自然该捉拿,可是怎么把哀家这行宫围了起来,还是说,你这狗奴才,竟然以为哀家窝藏了刺客!”

事关重大,这张景琰跪在那里,哪里再敢说半个字。

皇上遇刺,怕是瞒不住的,满宫里很快都要知道了,这个可以说,只是皇上遇刺后,伤势到底如何,以及现在是什么情境,他又如何知晓?

还有那刺客怎么跑到皇太后这边来了,他又怎么可能知道,怎么敢说什么!

“罢了,罢了,你给哀家滚出去,哀家自己过去看看皇上,到底伤得没有,再去问问他,难道他竟以为我这做亲娘的会去害他!”

说到这里,太后语气中已经颇为沉痛悲愤。

“这,这——太后娘娘,请息怒,如今只怕刺客尚在宫中,若是太后娘娘出去,万一伤到了,只怕——”

可是他的话哪里拦得住饱受惊吓过后的皇太后,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谁知道刚一起身,那身形便是一晃悠,整个人往前栽下去。

也幸亏萧杏花离她近,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接住了,这才没直接落到地上。

“太后娘娘晕倒了,快,快去叫御医!”

萧杏花沉声命道。

底下跪着的那张景琰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萧杏花一跺脚:“还傻愣着做什么,若是太后娘娘出了半点差错,你可担当得起?!”

张景琰咬牙:“是,属下这就派人去请御医过来!”

其实太后娘娘不过是饱受惊吓,忧虑过度,急火攻心罢了,也是赶上过年吃得难免较往日油腻了去,体内火气大,这才在急怒之中晕倒过去。

御医匆忙赶过来,过了脉,又针灸一番,太后娘娘在这么一番折腾后,也安然睡去了。

而旁边一群夫人姑娘们,亲眼经历了这许多事,已经是两腿虚软,眼前发黑了。

皇上那边遇刺了,太后娘娘又在自己跟前晕倒了,外面还一群一群的侍卫守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自己还能回家吗,朝中会开始动荡不安吗?

还有北疆听说开始不太平了,如此一来,内政不稳,北狄人会不会趁虚而入?

这群夫人们难免忧心忡忡地守在旁边,操心着自家种种。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圣旨下来了,众位夫人匆忙接旨。

这圣旨却是说,因宫中出了刺客,宫外唯恐不太平,是以请诸位夫人暂时移居养心殿旁的侧殿歇息。

接了这道旨意,众人心中了然,知道这是要捉刺客,可是又不想太过得罪她们这群人,干脆都赶到养心殿的侧殿去,其实是软禁起来。

这固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好在比起之前臆想的种种可怕场景要好了太多,众人也就认了。

萧杏花是随着众位夫人一起过去侧殿的,那侧殿后面是单独的一个院子,修建的也颇有些规模,这些夫人带着丫鬟住下都是绰绰有余的。

萧杏花和女儿媳妇独占了一处,正屋她们住,旁边的抱厦可以供随行的丫鬟来住。

虚惊了这么一场,萧杏花坐在那里,长出了口气:“也幸好今日没有带着千翎和思槐,要不然可是让他们委屈了。”

如今她那宝贝孙子也终于取出名字来了,因出生没多久就去了槐继山,所以起了个名字叫思槐。

千翎和思槐两个胖小子,本来是要抱进宫的,太后娘娘说想看看,可是她到底没舍得,就推说吃东西咯住了,怕惊扰了太后,这才没抱进来。

如今想想,倒是因祸得福了。

“娘,他们在咱府里固然是好,只是如今爹和两位哥哥也都在宫中,大嫂又在红缨军中,家中无人主事。”

佩珩低声这么提醒道。

如今宫中是什么局势,只怕外面的人都不知晓的,现在他们一家子都在宫中,消息也传不出去,府里就这么两个小主子,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你说的也是……”萧杏花拧眉沉思:“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得想办法联络上你爹和你哥哥,看看他们是什么情境。若是他们没有卷入其中,正奔走着帮忙捉拿刺客,这自然是好的,若是……”

若是如此,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媳妇女儿都是聪明人,自然是懂得了。

今日这事,实在是蹊跷,猛然间皇上被刺了,之后仿佛是下旨,竟然直接围住了皇太后的寝宫。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怀疑皇太后派人刺杀他?

这么想着,佩珩忽然想到了一时,当下不免心中一震,压低声音道:“娘,我……我在琉璃殿外曾遇到了涵阳王,琉璃殿距离皇太后寝殿并不远,当时看涵阳王的意思,应该也是要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涵阳王?”萧杏花听闻这消息,也是顿时意识到了什么:“难不成这皇上遇刺一事,怀疑到了涵阳王身上,所以才直接过来围住了皇太后的寝宫?只是涵阳王离开了琉璃殿,根本没有来皇太后寝殿,他又去了哪里?”

她也只是喃喃自语罢了,自然没指望媳妇和女儿给自己个答案。

佩珩和秀梅坐在那里,面面相觑,却是说不出话来。

萧杏花沉思了半响,最后叹了口气,站起身,却见窗棂外已经是雪花飘飘洒洒,片刻功夫,这高低起伏的巍峨宫殿已经被覆盖上一层淡淡的白。

“罢了,不想了,你爹总会想办法的。”

她这么说道,既是安慰女儿媳妇,也是在安慰自己。

萧杏花带着女儿媳妇在这偏殿里住了三五天,这三五天里,那侍卫们带着人马几乎把整个偏殿都搜遍了,至于养心殿,听说也翻了个底朝天。

太后娘娘自然是气得不轻,只是她们如今被软禁在偏殿,想去看看太后娘娘都不成的。

这些夫人私底下倒是可以见面的,特别是在外面送饭进来,大家去领饭的时候,可以偷偷说上几句互相打探消息。

只是彼此也没什么大消息,无非是互相安慰,只盼着外面家中男人没什么事,到时候她们自然会没事的。

叹只叹着天子被刺的事,不是小事,还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听说前朝有个皇帝只是因为疑心有人要在他饭菜中下毒,愣是把燕京城杀得血流成河,不知道处死了多少文武百官。

如此熬了这么三五天,终于外面门开了,先进来的是圣旨,圣旨后头跟着萧千云。

萧千云身披盔甲,头戴战盔,看样子是才从军中过来。

众夫人姑娘都跪下接旨了,圣旨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这些事已经查明,和尔等无关,可以回家了。

圣旨一收起来,萧千云赶紧过来,扶起了自己娘:“娘,你没吓到吧?”

萧杏花摇摇头,见自己儿子除了满脸担忧,气色倒是还好,也就稍放心了:“你爹还有你哥哥呢?”

“北疆那边出了事,爹过几日就要挂帅出征,如今正在军中。他现在根本走不开,所以让我过来接娘回家先安顿下来。”

萧杏花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被关押的三五日里,必然出了许多变动,当着这么许多人也不好多问,便点头道:“千翎和思槐如今在家中可好?”

萧千云道:“适才我顺路过去看了看,他们如今在家被照料得极好,娘倒是不必担忧。”

说着这话,他看向了自己的妻子秀梅。

秀梅水润的眸子含着期待,见他看向自己,也才放心下来,遂轻轻点头。

这个时候也有其他夫人围过来,纷纷问起自家事。看样子镇国侯家是没因为天子被刺一事被连累的,只是不知道自家如何了,她们如今自然担忧。

七嘴八舌的被问过来,萧千云只是简单地道:“并无大事,各位夫人不必担心。小侄已经派了人手各自通知诸位家人,想必等下出宫,自有马车来接。”

他如今也已经十八岁了,这两年时候在萧战庭身边,言谈间已经有其父之风,如今在众人惊惶担忧之际,只是简单一句话,却让众人仿佛吃了定心丸,顿时放心下来了,当下纷纷感念萧千云通报消息之恩。

只是众人心中有事,无心多做赘言,说了来日再谢,便各自告辞而去了。

一时众人都在宫中女官的陪同下,纷纷离开养心殿,之后又乘坐了车辇,各自归家去了。

出了宫,萧千云早已经下令柴大管家派了马车来接的,于是一家几口人都上了马车。因萧杏花有话问萧千云,自然也让儿子上了马车。

外面飘了几日的雪花早就停了,只是地上的积雪尚在,马车倾轧过地上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车上的萧杏花自然是心急如焚。

“到底什么情境,你好歹说清楚。”

“娘,你别急,我先给你说说这几日的事。”

原来这几日萧杏花她们被关押,着实发生了许多变故。

当初皇上正在坤宁宫摆宴,宴请朝中文武百官。谁知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听说宝仪公主忽然在正阳殿晕死过去,人事不省,皇上当时担忧这个先皇后留下的唯一女儿,便要过去看看。

谁知去了正阳殿,看过了公主后,刚要出正阳殿,就遇到了刺客。据说那刺客手持长剑,轻功了得,在身边皇家侍卫不及反应时,就直刺向了皇上。

本来那第一剑是必然要了皇上性命的,谁曾想,当时准驸马霍行远恰好也是看望公主,跟随在皇上身边,被教训了几句,正附耳听着。

这事说来也是不可思议,这霍行远在剑刺过来的刹那间,竟然想都没想,直接用自己身体扑过去,以自己的羸弱之躯,抱住了皇上,挡在了皇上面前。

于是那剑穿透了霍行远的肩膀,之后又刺在了皇上胸口。

当时的情形自然是分外凶险,据疗伤的太医说,若是那剑再往前刺上一寸,就会刺到了皇上的心口处,这天下怕是要出大事了!如今虽也是恰好刺在胸口,不过入得并不深,所以没什么大碍。

而霍行远虽然被利剑穿过肩膀,不过好在那里没什么要紧的,又抢救及时得当,在床上窝躺些日子,自然也就好了。至于以后落下个肩痛或者胳膊僵硬之类的后遗症,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这里,其他人也就罢了,佩珩却是想起那日在太后娘娘身边被奚落一番的霍行远。想着依他那性子,平时断不可能做出这般事来,这是受了气,心中郁结,于是便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倔劲儿。

如今护驾有功,便是不尚宝仪公主,应也是前途无量。

他这分明是憋着一股气,干脆拿命在为自己挣一个前途啊!

一时这么想着,又听自己哥哥继续往下讲。

天子被刺,硬撑着下了令,彻查这胆大包天竟然行刺自己的刺客,因那刺客竟然往太后娘娘寝殿方向跑去,于是急寻涵阳王,谁知道恰好听说涵阳王过去太后娘娘寝殿请安,这下子天子气得手都在颤。

“这是朕的骨肉至亲啊!”他悲愤地仰脸长叹一句,之后便不顾众臣反对,下令宫内侍卫将养心殿包围了,不允许一只雀儿跑出。

至于宫中大小官员,除了他自己的亲信,自然也尽皆列入嫌疑之列,萧氏父子也因此行动不得自由。

“当时父亲和我们自然都担忧母亲安危,只是暗地里查过了,知道母亲和诸位夫人被禁在养心殿偏殿,虽茶饭粗糙了些,可是一时倒是没什么危险,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