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珩一下子急了,却是等不得:“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着,她就要着急下马车。
涵阳王家这马车车辕子比较高,见她个娇弱的小姑娘家径自就往下跳,自是不放心,下意识地就去扶住了她的肩膀,带着她一起纵身跃下。
谁知道这边刚跳下去,就恰好见那边林子里走出来一行人。
佩珩一看到那行人,顿时整个人顿在那里不动弹了。
“爹,娘,二哥哥,你们,你们都在?”她不敢相信地望着这一切。
那宁祥郡主呢?
而这边,萧杏花看到了女儿,比佩珩看到了爹娘更震惊。
“佩珩,你怎么来这里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看旁边的那马车,果然是一路跟随着自己的那马车:“竟然是你?你不在家里好好读书识字,跑来这里做什么?!”
萧战庭却和萧杏花心思不同的,他首先看到了涵阳王。
一双锐利的眸子在涵阳王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到了涵阳王的手上。
就在刚刚,他不会看错的,涵阳王竟然将手放在了他女儿的肩膀上。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佩珩?
萧战庭原本因为痛打孙德旺而发泄出去的怒意,在这一瞬间暴涨。
是的,他是怀疑,佩珩根本不是他的种儿。
可是那又怎么样,那是萧杏花生下的孩子,和萧杏花那么像,所以从见到这孩子第一眼,他就认了。
她喊爹,他就认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既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必然是护着,保她荣华,保她无忧。
此时此刻的萧战庭,如刀子一般的眸子冷冷地盯着涵阳王。
不明白这个长自己女儿十二岁的男人,怎么会陪着自己女儿出现在这里?
两个人显然是同乘一辆马车过来的!
涵阳王哪能没看到萧战庭射过来得简直是如同杀人一般的目光呢,他也实在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巧碰上了。
不过他倒是问心无愧的。
所以他轻笑了下,施了个礼:“萧兄——”
他这话还没说完,萧战庭直接大步过来,话也没说,冷冷地迎头给了他一拳头。
“离我闺女远点!”萧战庭一字字地说道。
涵阳王被萧战庭打了,不过他一向性子好,苦笑了声,抹去了嘴角流出的血,望了眼已经被萧杏花拉到了一旁细细盘问的佩珩一眼,便说了声:“萧兄,我问心无愧就是了。”
“问心无愧?呵呵,你还好意思叫我萧兄?不管怎么样,她还小,又是姑娘家,你若真当她是晚辈,合盖知道怎么避嫌!还是说,涵阳王殿下,心里依然觊觎着我女儿?”
“没有。”涵阳王抿了抿唇,脸上的笑也消失了,淡声说:“镇国侯误会了,今日刘凝有做得不对的,还请海涵,从此后,我自当谨守本分,不敢有半分矩越。”
而就在林子旁,借着那八宝璎珞车的遮挡,萧杏花细细地问着女儿。
“你怎么来这里,又怎么和涵阳王一起过来?”
萧佩珩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她少不得把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己母亲。末了,略带哀求地望着母亲:“虽说,虽说那涵阳王是宁祥郡主的堂兄,可他实在是帮了我的。娘你好歹去和爹说说,别让爹打他,他——原也是好心。”
“你跟娘说实话,他没欺负你吧?”说着,萧杏花狐疑地端详着女儿的衣裙,还有脖子耳根处,去寻找是不是有什么被欺负了的痕迹。
萧佩珩一听,自然是明白她娘的意思,不由得跺脚道:“娘,你想哪儿去了!人家再怎么样也是个王爷呢,哪里至于——”
她无奈地咬了咬唇:“再说了,我也不是那傻的,哪能轻易让人占了便宜。”
可是这个时候萧杏花却眼尖地卡到了她女儿手腕子上的淤青,不由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握的?忒地狠心,你拽着你的手腕子做什么了?”
萧佩珩至此越发无奈了:“娘,当时下那木楼梯,因为没灯,暗,他好心怕我摔倒,便扶着我,想是男人家手劲大,下手没轻重,这才留下淤青,其实也没什么的。再说了,我往日也不是深闺大小姐,每每都要出去走动,这点子事,难道我还真在在意了?”
萧杏花听着女儿这么说,言语间倒是也坦然,当下放心了,不过还是叮嘱说:“如今可不比以前,女儿家的清白比天大,以后可得让人把你看紧了,不能往外乱跑。还有今日的事,也得封口,不让人传出去。”
“嗯,娘,我知道的,今日这事是我不对,以后什么事我都听你的,乖乖在家就是。”
其实佩珩自己想想,今日自己也是跟着瞎操心,白白担心一场呢。
再怎么样,也有爹,有哥哥呢,瞧着刚刚爹爹和娘并排出来,并不像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一时也是好奇,便小声问道:“娘,那孙德旺说的话,我爹可是听到了,他该不会生你气吗?刚才涵阳王说听到林子里有踢打的声音,这又是怎么回事?”
“刚才啊,是我踢那该死的孙德旺呢,这个畜生,我真恨不得踢死他了!至于你爹——”
萧杏花沉默了下,不由想着,这种事,萧战庭真得半分都能不在意吗?
男人家,总归是小心眼的,当初罗六的事儿,他虽说想得明白,可是估计知道自己要嫁给别人,心里还是难过的。
如今这孙德旺,在那茶楼里大肆宣扬了一番,便是别人不敢太信,怕是总有些风言风语的,如此一来,他心里真得能做到毫无芥蒂吗?
萧杏花其实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不过面对着用担忧的神情望着自己的女儿,她还是笑了笑,丝毫不在意地说:“你爹那个人啊,没事的,我回头好好和他说说就是了!”
第75章
嘴上说是和萧战庭好好说说就行了,可是心里到底是没底儿的。
他听到那些话,会怎么想?
这一日萧杏花谢过了薄夫人,带着儿女,跟随着萧战庭回到了家。
一路上,萧战庭脸色自是不好看。
佩珩也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不敢和她爹说话。
萧杏花见此,叹了口气,偷偷地对萧战庭说:“我知道你心里气,可是她也是担心我,这才跑到茶楼去,遇到了涵阳王。我瞧着涵阳王也不是那等小人,刚才我也细细盘问过,并没有什么事,你也就别生气了。”
萧战庭绷着脸,不言不语,只盯着马车处一个角落。
那个角落里也没什么,不过吊着个香囊,香囊随着马车的前行而轻轻晃荡着。
萧杏花抬起手,轻抚上他的背,越发柔声道:“便是她错了,罚她就是,好歹别黑着脸。本来自小就没见过的,你抱都没抱过她,如今年纪大了,凭空认了爹,不知道多少生分。你这个样子,倒是凭空让女儿心里惧怕你,也不得亲近。”
萧战庭听到这话,也是扭过头来,木然地看了她一眼。
半响,他才开口:“杏花儿,我是真心疼她,想着她以后能嫁个好夫婿,有好日子过,这辈子都不用烦恼什么。只是她才多大,还不曾及笄——”
原本就是稚嫩的小姑娘,养得娇滴滴的,如今更是拿金汤银水供养着,出落得越发精致纤弱,一个眼神都惹人怜,可就是这样娇养的女儿,却被个男人扶住肩膀跳下来。
他是男人,自然看得出涵阳王的心思。
那涵阳王扶着佩珩时,其中多少护着的意味,再不必提,还有看着佩珩时的眼神,那是男人对女人的目光。
偏生这个男人长了佩珩整整一十二岁,还曾和自己称兄道弟!
作为一个父亲,看到此般情境,他心里怎么也不舒坦的!
“你说回去罚她,那倒不必,你说得是,她原本也是担心你,只是做父母的,总是心里难受。”
其实萧战庭说的话,何尝不是说到了萧杏花心里去,她叹了口气,轻轻偎依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铁蛋儿,女孩儿家养大了,总是让人操心,不像男孩儿,你原说得对。只是如今事情都这样了,回去后,该罚的罚,其他的,以后咱们只能多加管教了。”
“嗯。”萧战庭低首望着半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人,这么嗯了声。
夫妻两个人相对无言,萧杏花犹豫了几次,话到最后,想说,都咽下去。最后她一闭眼,终于还是开口道:“那个孙德旺——”
谁知道她话刚说出,就听到萧战庭道:“那个孙德旺的——”
不曾想,两个人竟然不约而同地一起说了。
于是这下子,又都同时闭了口。
萧杏花苦笑了声,睁开眼儿,仰望着他道:“我只说,他没沾过我便宜,你可信我?”
“你说了,我为何不信?”萧战庭低首凝视着,声音低哑柔和。
萧杏花一听到这个,原本悬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
她抬起萧战庭的胳膊来,轻轻一钻,便钻到了他的怀里,轻轻瘫靠在他胸膛上。
其实这些往事,她并不想提,觉得没必要,也猜着他其实并不会怪自己。
不过现在,还是想说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当时穷,为了铜板,什么都愿意干,我去县里湢室给人家修脚伺候人。原本想着是正儿八经干活多挣点钱,怎奈遇到几个糟心的。”
她默了声,还是决定说出实情来。
她知道自己说了,又是一根刺儿扎在萧战庭心上,可是她不说,他反而更会去猜吧。
“我给人家修脚,捏脚,有那不规矩的,就拿荤话来逗我,我不搭理,就抬起脚来要蹭我胸口,还有过分的,把手伸过来摸我。我把人家打了,人家恼了,更骂我。”
那个时候她是身上揣着一把小剪刀的,真遇到事,她想着就和人拼命好了。
她是个穷到没活路的女人,他们不给她活路,她就不怕死。
她也偷偷地给狗蛋说了,若是有一日娘不在了,你就带着弟弟妹妹跳河好了。
死了,总比在这世间当没娘的孩子受欺凌。
到了地下,还能找你们爹去。
想起过去,她又笑了笑,为什么后来死死地巴住了罗六和罗六娘子,为什么后来大儿媳妇愣是给娶了个会耍刀子的屠户女儿,她心里有自己的小盘算。
她知道,人穷了,逼到一定份上,就要和人拼命,就看谁的拳头硬,谁的刀子狠。有个能打能杀的自己人,那才是腰杆子硬。
她抬起眼来,看那个如今已经万千尊贵的男人。
他是人上人,怕是已经不能懂这些了。
他如今随便喝个茶,来往的都是王侯将相。
这样的人,他的妻昔年竟然做过这下九流的事儿,更被人一口一个骂做贱人。
她将额头抵靠在他胸膛上,轻声道:“后来孙德旺便编排了许多话来,传扬出去,有人信了,于是别人更看不起我,连小孩子都知道我的名声不好,不知道骂了什么。佩珩听到了,和人在街上打架……哎,孩子这些年不容易,都跟着我受了苦。性情上,我知道不尽如人意,可那也是我不好。”
萧战庭抬起手,轻轻捧住她的脸,眸光中充满了怜惜。
“杏花儿,这些事,你若想说,你就说,你若不想说,没关系,过去的事儿咱就不提了。”
其实她不提,这几日他派人去查,也多少知道了。
正因为知道了,他心里明白,她受的苦,比她说得要更苦。
她只是怕自己难受,故意轻描淡写罢了。
“别人就算把你践踏到泥地里,那也是我的杏花,我也会把你抱起来,举起来,让人知道,我的杏花儿是干干净净的。”
她的伤疤在心里,他的伤疤在身上,这都是昔年战火燎原的痛。
萧杏花听了这话儿,自然是心里甜蜜无比。她想起宁祥郡主的事儿,是有意拿这个说嘴的,当下抬眼瞄了他一下,便犹如个猫儿般轻轻偎依着他,柔声道:“你既说这话,我可要提一件旧事了。”
萧战庭看着怀里的女人。
三十二岁的女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虽说要当奶奶的人了,可其实真论起来,姿色还是极好的,柔顺娇软,丰润动人,犹如那枝头挂着的桃子,真真是熟透了,轻轻一咬都能出来鲜美汁液的。早已经没了女孩儿青涩的女人,趴在你怀里,软绵绵的磨蹭着,一个眼神都透着妩媚,特别是当她轻轻唤着人哥哥时,那种女人给男人撒娇的媚劲儿,看得萧战庭都恨不得在这马车里办了她。
萧战庭搂紧了怀里这惹得他尾椎骨都发麻的女人。
他真是爱极了如今的她,比起当年那个青涩小姑娘,她熟透了,夜晚里惹得他发狂,再不像年轻那会子,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的。
他使劲地抱紧她,声音嘶哑颤抖:“杏花儿,我总觉得有了你,这辈子我怕是少活几年。”
可便是被她淘空了身子他都心甘情愿!
萧杏花自然是明白他的,不过她没应这话茬,她还记挂着自己的事儿,当下越发轻轻磨蹭着,软声道:“好哥哥,之前我说那宁祥郡主看上你了,你只不信,还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如今你可知道,那宁祥郡主是怎么样的蛇蝎心肠,又是怎么害我的?她为什么要这般害我,你可想过?”
她身子动了下,拿两个纤细的胳膊勾住男人的脖子,直勾勾地望着他道:“人家看上我的男人了,想抢我的男人,这才想给我难堪,想糟蹋我的名声,好让你休了我,她好嫁给你。”
萧战庭定定地望着怀里的女人,他在这一刻,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其实什么宁祥郡主,他只是当个好友的晚辈罢了,从未放在心上,更没想过人家对自己有什么心思。
即使现在,杏花在说着什么宁祥郡主,他也觉得都是虚无缥缈的事儿。
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杏花儿,杏花儿。
趴在他怀里,磨蹭着他的胸膛,勾着他脖子的杏花儿。
他定定地凝视着她,呼吸慢慢急促起来。
此时此刻,他方明白,若是一个女子想要蛊魅一个男人的心,真是太容易了。
现在的他脑子里都是空的,像塞了棉花,他只看到她的唇儿轻轻地动着,只看到她在自己怀里撒娇,只感到了蚀骨销魂的渴望!
萧杏花看他久久只盯着自己看,也不吭声,还以为他根本不赞同自己的话,当下有些着恼,轻轻摇晃着他道:“难不成你心里还是向着外人,却不向着我?”
萧战庭被她一晃,才从那迷思中醒来。
微微拧眉,想着宁祥郡主这事,最后才道:“宁祥郡主这个,是我的不是。我也是把事儿想简单了,只当她是博野王的女儿,她当年在她父亲身边研墨,看着实在是个有见识的女孩儿。当时只想着这么个小姑娘,谈兵论道都是有头有据的,不像是那等有着龌龊心思的,不曾想,是我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更不曾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对我存了这等心思,毕竟我都是能当人爹的年纪了。所以当时你说这事,我总觉得不能够吧。如今,如今倒是知道是我想错了,这事我的不对,给我的杏花儿赔礼。”
萧杏花听得心里软乎乎的舒服,她抿唇笑了笑,故意拿嘴儿去咬他颈子。
“反正你心里明白就好,你的杏花儿何时看错过人,都是你傻,看不透她们的心思!”
“嗯,我知道了。以后自是远离着,不说这十七八岁该做亲的小姑娘,就是七岁八岁的,也不能轻易说话。”
“噗。”萧杏花倒是笑起来:“瞧你说的,真当以为自己是个金子,不就是一块黑乎乎的铁蛋子,哪招那么多小姑娘啊!”
萧战庭听着,也是笑了,却是道:“你也别揶揄我,以后我注意就是。但只是今日这事,她既欺到了你头上,便是故人之女,我却也不能轻饶了她。”
“喔?”她纳闷地看着他,心说这人可是很在意和博野王的交情的,如今还能把那宁祥郡主怎么样?
“其实今日和博野王在茶楼喝茶,便是我事先知道了宁祥郡主怕是要在茶楼作妖,特意请了博野王去瞧。今日的事儿他是亲眼见了的,还有那带了孙德旺的人,他一查便知道是自己女儿的底下人。”
“若是如此,那也得看这博野王如何处置了,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女儿,人家未必舍得罚她!”其实想想也知道,今日佩珩也是犯了错,她还不是心疼,说是罚,回去自是给个教训,但是依然舍不得让她受罪受苦的。
“这个事,事先我已经和博野王说过,若果属实,他会将宁祥郡主远嫁岭南指挥使夏侯家。”
博野王当场脸色极为难看,勃然大怒之下,在他出去茶楼的时候,已经命人将宁祥郡主带回府去,严加看管。
“这是什么意思?”萧杏花不解,岭南指挥使夏侯家?她只知道岭南是极远的地方,可是夏侯家又是什么人家?
“岭南指挥使夏侯家,论起官位身家来,也配得起她这个堂堂郡主身份,但只是有一样,夏侯家时代守候岭南,没有天子御旨,永不能回燕京城的。”
“啊?”
如此一来,岂不是嫁入夏侯家的宁祥郡主,极可能这辈子都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