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要恢复体力。他一定要手刃杀父的仇人。
只可惜他忘记了一件事——就算他体力在巅峰时,也绝不是上官刃的敌手。
司空晓风却没有忘记这一点。
对于上官刃的剑术,武功,出手之毒辣,判断之准确,没有人能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他们在少年时就并肩作战,每一年平均都要有三十次。
在创立大风堂以前,他们至少就已经身经大小三百战。
他曾经有无数次亲眼看见上官刃将剑锋刺入敌人的咽喉,每次都绝对致命,几乎很少失手过。
有一次他们对付关东七剑的时候,上官刃的对手是当时武林中极负盛名的“闪电快剑”曹迅,一开始他就已负伤七处,有一剑甚至已刺穿了他肩胛。
可是最后曹迅还是死在他手里,他在倒下去之前还是一剑刺穿了曹迅的咽喉。这才是他真正最可怕之处。
他几乎可以像沙漠中的蜥蜴一样忍受痛苦,几乎有骆驼一样的耐力。
有一次他肋骨被人打断了六根,别人在为他包扎时,连床褥都被他痛出来的冷汗湿透了,可是他连一声都没有哼。
当时云飞扬也在旁边看着,曾经说了句大家都不能不同意的话:“无论谁有了上官刃这样的对头,晚上一定睡不着觉。”
这句话司空晓风始终没有忘记过。
云飞扬对他的看法,他当然也不应该忘记。
“如果有一天司空晓风要来找我打架,他一来我就会赶快跑走。”
有人问:“为什么?”
“因为他绝不会打没有把握的架,”云飞扬说:“只要他来了,就表示他一定已有必胜的把握?”
云飞扬绝艳惊才,一世之雄,当然也很有知人之明。
他当然绝不会看错他的朋友。
司空晓风这一生,的确从来也没有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这一次他是不是也有了必胜的把握?
老姜也在车厢里。
多年的风湿,使得他既不能走远路,也不能骑马。
车厢很宽大,有足够的地方能让他们四个人都坐得很舒服。
可是他坐得并不舒服,事实上,他几乎等于是站在那里。
他一向都很明白自己什么样的身分,纵然他的少主人久已将他看成了家人,他却从来也没有超越过他已谨守多年的规矩。
对于这点,司空晓风一向觉得很欣赏,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不守规矩的人。
所以他们并没有要老姜坐得舒服些,只不过问道:“我们应该用什么法子进入上官堡?应该用什么法子对付上官刃?你是不是已有了计划?”
老姜道:“是的。”
司空晓风道:“你为什么不说?”
老姜道:“因为大爷还没有问。”
司空晓风道:“现在我已经问过了,你说吧!”
老姜道:“是。”
他沉默了很久,将他已经深思熟虑过的计划,又在心里仔细想了一想,确定了这计划中并没有太大的漏洞。
然后他才敢说出来。
上官刃孤僻严峻,在他统辖下的上官堡,当然是禁卫森严,绝不容外人妄入一步。
幸好司空晓风并不是外人。
老姜道:“所以我们如果要安全进入,就一定要由大爷你出面,现在上官刃还不知道他的秘密是否已被揭穿,非但绝不敢阻拦,而且还一定会大开堡门,亲自出来迎接。”
他已大约统计过,上官堡中一共有男丁三百余口,几乎每个人都练过武功,其中还包括了一批久已训练,随时都可以为他卖命的死士。
老姜道:“这次我们只来了一百三十六个人,敌众我寡,我们很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司空晓风同意。
老姜道:“可是上官刃如果亲自出迎,身边带的人一定不会太多。”
司空晓风道:“你准备就在那时候动手?”
老姜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能先下手制住上官刃,他的属下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司空晓风道:“谁有把握能够制住他?”
老姜道:“如果由小少爷正面出手,大爷你和二小姐两旁夹击,再由我率领一队人将他和他的随从们隔离,就不难一击而中。”
司空晓风说道:“如果他不出来又如何?”
老姜道:“那么我们也只好冲进去,跟他们拼了。”
司空晓风道:“你怎么拼?”
老姜道:“用我们的命去拼。”
他握紧双手:“他们的人虽多,却未必都肯跟我们拼命。”
“拼命”,这种法子,不管用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最可怕的战略之一,而且通常都很有效。
司空晓风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看来我们也只有用这法子了。”
可是这种法子他们并没有用出来,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用出来。
就在这时候,他们已看见远方有一片火焰燃烧,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起火的地方;好像正是上官堡。
等他们到那里时,上官堡竟已被烧成一片焦土,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火场里没有一具骸骨,更没有留下一点线索,上官刃和他的属下,男女老幼一共四百多个人,就这么样失了踪,就好像已完全从地面上消失了一样。
这件事做得狠毒、周密,放眼天下,简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
“这个人的卑鄙、无耻、阴险、毒辣,已经让人觉得不能不佩服他,也不能不怕他!”
这就是司空晓风最后对上官刃所下的结论。
这句话赵无忌也从未忘记。
除了已具备一个贤妻良母所有的美德之外,卫凤娘还有个好习惯。
每天临睡之前,她都会将这一天发生的大事,和她自己的想法写下来,留作日后的借镜。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有了这种习惯,就算在她最悲痛的时候,也没有荒废过一天。
这几天发生的事,她当然也记了下来,虽然记得有点零乱,可是她对无忌这个人和某些事的看法,都是别人看不到的。
四月初四,晴。
杀害老爷子的凶手,居然会是上官刃,真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我一直认为他和老爷子的交情比别人好,直到那天下午,他们两个人在花园里喝酒的时候,我还有这种想法。
只不过那天我也觉得有件事很奇怪。
从我住的这个小楼上的窗口,刚好可以看见他们喝酒的亭子。
那天我亲眼看见上官刃好像要跪下去,向老爷子磕头,却被老爷子拉住了。
他们兄弟间的规矩本来就很多,三弟向二哥磕头,并不是很特别的事。
再加上那天我一直在惦记着无忌,后来又发生了那件惨案,所以我也把这件事忘了。
可是我现在想想,才发觉那一拜之间,必定有很特别的理由。
是不是因为上官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老爷子发现了,所以他才会向老爷子磕头谢罪?
老爷子虽然已饶恕了他,他还是不放心,所以才索性将老爷子杀了灭口。
无忌、千千,都已经跟着司空大爷到上官堡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走的时候,我的心,也很乱很乱。
我知道我今天晚上一定睡不着的。
四月初五,晴。
无忌他们今天一早就回来了,每个人都显得很焦躁,脸色都很难看。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到那里的时候,上官堡已被烧成焦土,上官刃也已经逃走。
他做事一向慎重周密,当然早已算到他的秘密迟早会被人发现的,早已有了准备,否则就算他能逃走,也没法子将他的部属全部带走。
这么多人走在路上,一定很引人注意,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一点痕迹来。
司空大爷想到了这一点,早已派人分成四路追下去。
可是我认为这次追踪一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因为上官刃一定也能想到这一点,一定会将他的属下化整为零乔装改扮。
今天无忌还是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还是不怪他。
反正我已进了赵家的门,已经是赵家的人了,不管他要我等多久,我都没有怨言。
我真希望能炖一锅他最喜欢吃的鸡丝煨猪脚,亲手去喂给他吃。
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这么做。
这是个大家庭,我的一举一动,都要特别小心,绝不能让别人说闲话。
我只是希望他自己能够好好的保重自己。
四月初六,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