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里絮絮叨叨,写了一大半都是在诋毁西南府,回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已经是很给面子——否则按照平日的子,早就派兵过去拆房揍人。

诚如段瑶所言,虽说是“半个时辰”,但段白月也是吃过了午饭,方才回到小院,与段念一道出了宫。

金满客栈中,景流天正在喝茶,见到他进来后笑道:“还当王爷会很想解决此事,却没料到在下居然白白等了一个早上。”

段白月坐在桌边,面不改色道:“西南府事务繁杂,让景楼主久等了。”

“倒是无妨。”景流天道,“翠姑就在隔壁,被我的人看着。武功已废,想来也不会再作恶了。”

段白月问:“据说她原本是潮崖人?”

景流天点头:“据她所言,潮崖有不少女子都流落在外做歌姬,只因嗓音着实婉转动人。只是大多数人在赚够银子后,都会选择重新回到海岛,只有她喜欢这大楚繁花似锦,便私自留了下来。”

“那又为何要杀余舒?”段白月继续问。

“虽说叛逃出海岛,那里到底还是她故土。”景流天道,“余舒想要斩尽杀绝,她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而且在听说那伙潮崖人中还有个小娃娃后,便更加起了杀心。”

段白月道:“为何?”

“因为她猜测,在仓皇出逃时还能不被遗弃,这个小娃娃的身份想来不一般,很有可能与岛上的南洋人有关。”景流天道,“十有八九,孩子的娘亲是她的亲姐姐。”

“岛上的南洋人?”段白月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先前那伙潮崖人也说过,岛上的确是有南洋人,是受北派首领玄天勾结,才会上岛烧杀掳掠,却没说还曾娶妻生子。而根据翠姑的描述,这伙南洋人在岛上少说也待了七八年,整日里不做别的,就是为了寻找藏宝图与宝藏,甚至还负责给潮崖人提供日常必需品,两方非但不是剑拔弩张,反而还很是和谐。

“那伙南洋人的首领叫木作,与翠姑的姐姐成了亲,算是岛上的大头领。”景流天道,“虽说潮崖人全靠他养活,但毕竟是异族,所以前几年也是骚乱不断,后头才逐渐信服顺从起来。”

段白月摇头:“那般一穷二白荒芜苍凉的地界,也能你争我夺。”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会分个三六九等。”景流天道,“其实翠姑也不确定,那小娃娃到底是不是她姐姐的孩子,毕竟已经多年没有联系过。”

“但她还是杀了余舒,仅仅是因为一个猜测。”段白月啧啧,“这海岛上出来的人,果真不能用常人的思维考量。”自私至此,也不多见。

景流天道:“现在杀害余舒的凶手已经找到,飞鸾楼也便能从此事中身而出了。人我便不杀了,留给王爷处置,就当是多谢曾助一臂之力。”

段白月道:“景楼主既然来了,不妨再多帮本王做件事,如何?”

景流天问:“何事?”

段白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景流天点点头:“可以倒是可以,但为何要如此自找麻烦?”

段白月道:“与朝廷做笔交易罢了,既然景楼主在这里,那便正好帮本王一把。毕竟若论起传小道消息,我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追影宫第一,飞鸾楼第二,无人敢排第三。”

景流天大笑:“也罢,举手之劳,做做亦无妨。”

于是当天晚上,城内便传出谣言,说是西南王要来。

来就来吧,陶仁德等一众官员听到消息,也不觉得诧异,毕竟皇上先前就曾经说过。

只是传闻的内容却不仅如此,有人说西南王已经练成了魔功,名叫菩提心经,莫说是出招,就连看人一眼,对方也会中毒,甚至会当场毙命。

刘大炯张大嘴:“当真?”

“按理来说,江湖中应当没有如此邪门的功夫才是。”江怀道,“大人不必担忧。”

“应当没有,却不是定然没有。”陶仁德道,“皇上乃龙体,切不可以身犯险,这西南王还是不要见为好,不对,是定然不能见。”

“老陶,皇上是不用见了,你可还得去见啊。”刘大炯忧心道,“可要问江统领要几件金丝软甲穿上,多套几层,再捂住嘴,鼻子也一道捂住。”

陶仁德道:“老夫身为朝廷命官,怎可如此畏畏缩缩?”

“看一眼都带着毒啊。”刘大炯提醒他。

江怀只好在旁边又重复了一回:“江湖中应当没有如此邪门的功夫,两位大人不必忧心。”

怎么也没人听。

陶仁德道:“菩提心经,老夫也是知道的。”

此言一出,江怀与刘大炯齐齐吃惊,看不出来啊,这也能知道?!

陶仁德从袖子中取出一本皱巴巴的小书。

噫…刘大炯眼中充满嫌弃,还成不成了,朝廷一品大员,一大把年纪,居然看这种莺莺燕燕的小话本,成何体统。

陶仁德随手翻开一页。

刘大炯赶紧捂住眼睛。

看不得啊,回去会被夫人罚跪搓衣板。

陶仁德道:“这本便是菩提心经的招式套路,我看过了,没看懂。”

江怀:“…”

陶仁德道:“但也能看出来,并非什么玄妙功夫,最大的作用,无非是壮阳而已。”而西南王壮阳与不壮,与皇上,与大楚并无任何关系。

不足为惧。

江怀咳嗽了两声,问:“末将冒昧问一句,大人是从何处拿到这本…秘笈?”

刘大炯心说,街上一文钱两本,想要多少都有。这都信,估摸着是脑子进了水。

陶仁德道:“前些日子追影宫的人来王城,恰好在街上遇到,老夫便问了几句关于西南的事,最后花重金从诸位少侠手中购得此书。”

江怀站起来:“末将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陶仁德继续道:“追影宫乃蜀中第一大门派,离西南近,秦宫主又年少英雄无所不能,想来该极为靠谱才是。”

刘大炯唉声叹气地看着他。

还在这絮叨。

没见江统领都被你震飞了。

早说莫要时时刻刻端着一品大员的架子,偶尔也要出来走走,看看小话本,听听说书人胡吹乱侃,才能开阔见识,不被坑。

花重金从追影宫手中买小话本,这事一般人还当真做不出来。

因为着实是太蠢。

真不知在洋洋得意个啥。

楚渊自然也听到了传闻,段白月道:“再陪你两晚,我便去苏淮山庄了。”

“那名潮崖的女子呢?”楚渊问。

“暂时关押在小院中,有段念看着,不会出事。”段白月道,“回去再审也不迟,横竖宫里还有一大堆她的同伙。”

楚渊道:“也好。”

“当初我就说过,线索总会越来越多。”段白月道,“所以不必烦心,所有的事情都会往好的方向走就对了。”

楚渊拍拍他的脸:“又开始讲道理。”

“是宽慰你。”段白月环住他的腰肢,让人靠在自己怀中躺好。

楚渊叮咛:“过几日等你住去苏淮山庄,太傅大人也就要来了,你可不准气他。”

段白月道:“为何不能是他气我?”

楚渊想了想:“倒也是。”

“安慰一下?”隔着衣服戳戳他。

楚渊道:“不要,还难受。”

段白月眼底有些笑意。

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楚渊拍他一掌,转身面对墙。

段白月替他盖好被子,心说还难受啊…

下回再注意着些?

睡了一阵子,楚渊转身,一声不吭,用被子将他整个人都埋了起来。

西南王很是无辜。

又怎么了,自己分明一直在装睡,什么话都没有说。

楚渊又往上压了一个枕头,方才转身,重新闭眼睡觉。

段白月在一片黑暗中叹气。

谋杀亲夫啊这是…

第56章 究竟是谁 好人该有好命

苏淮山庄位于云德城以南,也算是皇家行宫之一。不大却很精巧,修建的工匠全部来自江南,因此宅子外观不像北方犷,白墙黑瓦雕花木窗,看起来颇有几分婉约小女儿情态。

这日子夜时分,南摩邪与段瑶从大街上晃回来,照旧想去那处荒凉小院,却好巧不巧恰好遇到段白月。

段瑶果断后退两步,躲在了师父后头。

段白月皱眉:“三更半夜,要去哪里?”

南摩邪也皱眉:“三更半夜,你又要去哪?”

段白月道:“这里是回寝殿的路。”

“那便赶紧去。”南摩邪挽住小徒弟的手往回走,“我们也要回去歇着了。”

段白月道:“站住!”

南摩邪跑得飞快。

段白月飞身挡在两人前头,眼神一凛:“说!”

段瑶迅速抱住头。

南摩邪清了清嗓子,坦白:“去那处小院里看看。”

“这晚了,去找那位老前辈作甚?”段白月不解。

段瑶眼神飘忽。

南摩邪愤愤道:“瑶儿这几晚,在同他学功夫。”

段白月更加意外:“学功夫,师父能同意?”

那自然是不同意的。南摩邪扯了扯破烂衣角,道:“嗯。”

段白月眼底狐疑。

段瑶解释:“只学十日,不是什么复杂的功夫。”

“叫什么名字?”段白月问。

南摩邪胡诌:“明月指法。”

“点穴?”段白月摇摇头,“也罢,想学便去学,难得前辈愿意教。只是后天便要搬去苏淮山庄,师父可要与瑶儿一道前往?”

南摩邪顿时很为难,小徒弟眼瞅着就要被人抢,他自然是想时时刻刻守着的。但根据这几日的脉相,金蚕线似乎也快要醒了,还不知那蓝姬到底是人是鬼,放大徒弟一个人在山庄中也不成,思前想后,还是道:“瑶儿留在这北行宫,为师随你一道去苏淮山庄。”

段瑶立刻道:“我会保护好大嫂。”十分乖巧。

段白月拍拍他的脑袋,转身回了寝殿。

段瑶松了口气,又问:“为何不让哥哥知道实情?”

“心里头压得事情太多,能少一件便少一件吧。”南摩邪道,“倘若知道你是为了他才去学功夫,怕也不会答应。”

段瑶乖乖点头。

南摩邪带着他,一道在小径上慢慢往前走,忍不住又长叹:“你将来找媳妇,可要学着自私一些,千万莫要再做情圣了啊。”

段瑶:“…”

哦。

又过了一日,段白月果真便带人住进了苏淮山庄,消息传到云德城中,原本就不怎么敢出门的百姓,更是恨不得从早到晚都待在家中——毕竟那可是西南王啊,一直就狼子野心心狠手辣,保不准这回是为何而来,还是躲远一些好。

南摩邪逛了一圈,道:“这山庄当真不错,是个享乐的好地方。”

段白月拿起茶壶,还没来得及吩咐下人去烧水,段念便前来通报,说是陶大人来了。

南摩邪摩拳擦掌。

段白月在旁道:“若师父敢出现,今后半个月便休想再见荤腥。”

南摩邪:“…”

段白月补充:“或许更久。”

南摩邪蔫蔫蹲在地上。

段白月整理了一下衣冠,推门出了房间。

陶仁德果真正在大厅中喝茶,念及在刘府叛乱时,对方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最近又颇为消停,因此态度尚且算是和善友好,站起来躬身行礼:“西南王。”

“陶大人客气了。”段白月打趣,“本王前脚刚到,大人后脚便来拜访,可当真是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如此着急,的确是失礼了。”陶仁德道,“只是皇上心中一直牵挂西南王,怕这山庄内的下人伺候不周,方才命我早些前来照看,免得慢待诸位。”

“这山庄内景致倒是不错。”段白月笑笑,“只是还想请问太傅大人,不知皇上何时才会召见本王?”

陶仁德问:“西南王此行所为何事?”

段白月道:“送几味药材。”

“若只是送药材,交给老夫便可。”陶仁德道,“皇上最近龙体欠安,朝中又事务繁杂,西南王若想见皇上,怕是要等上一阵子。”

段白月道:“无妨。”

陶仁德:“…”

无妨?!

段白月继续道:“正好最近西南府也没什么事,就当是游山玩水。”

陶仁德头隐隐作痛:“如此怕是不妥。”

“能有何不妥?”段白月失笑,“金泰能在王城一住便是月余,本王却不能在这云德城多待两天?”

“高丽王是为纳贡才会前来大楚,而这回住得久了些,也是因为要替公主选驸马。”陶仁德道,“并非闲来无事四处游玩。”

段白月道:“本王此番前来,也是为了送药。金泰只是送金银,只是金银再多,也买不来西南半根草药。”

陶仁德有些犹豫,毕竟这批药草是九王爷想要的东西,那般…温和贤淑的子,还是莫要招惹为好,否则头疼的不单单有自己,还该有皇上。

段白月道:“陶大人可还有话要说?”

陶仁德让步:“西南王路途劳顿,想来也累了,今日便早些歇着吧。”

段白月点头,送他出了大厅。

南摩邪啃着果子从后头出来,道:“他当真要住在这山庄里?”

“既是负责看着我,又如何会住到别处。”段白月道,“此等一板一眼的子,还当真是十几年不变。”

南摩邪啧啧:“居然连顿接风宴也没混上。”

段白月道:“这朝中官员,在局势未明之前,怕是无人敢同西南府的人同桌吃饭。”

南摩邪道:“听着便心酸。”

段白月不以为意:“如此反而更自在。”否则顿顿饭都要看着那位陶大人,只怕山珍海味也吃不下。

天色渐渐暗去,夜晚淅淅沥沥下了雨。段白月靠在床上,枕着手臂还没睡着,外头却传来细微声响,于是微微皱眉,起身推开门。

楚渊手中撑着一把寒梅伞,在雨中看着他笑。

“你…”段白月先是讶异,后头便跟着笑,大步上前将人一把拥入怀中,语调有些无奈,“说了要在行宫里头好好歇着。”

“过来看看,太傅大人有没有被你气死。”楚渊肩上有些落雨,鼻尖也冰凉。

段白月将伞接到手中,拉着他进了卧房。

南摩邪趴在隔壁窗口看,心里颇为欣慰。

这么些年,将来的日子可总算是见着了一些光亮。

下人很快便送来了水,楚渊泡在浴桶中,下巴懒洋洋抵在桶壁:“看什么?”

“自然是看你。”段白月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腮帮子。

楚渊笑:“傻。”

段白月道:“你又不让我过去。”

楚渊想了想,用手弹了几滴水过去:“嗯,你就是不准过来。”

“明日还要回去吗?”段白月问。

楚渊道:“天黑再回去,后天早上还要与人谈事。”

“也好。”段白月拖着小板凳坐在他身边,“那明日便不出门了,免得遇到那位陶大人。”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人推门进来,陶仁德在院子里扯着嗓子问:“西南王可曾休息?”

楚渊扶住额头。

段白月嘴角。

楚渊用眼神示意他开门。

段白月长吁短叹,笑容很是冷静地出门:“陶大人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陶仁德举起手中一个油纸包,道:“怕西南王半夜腹饥,所以买了些吃食。”

段白月接到手中,耐着子道:“多谢。”

“那老夫便告辞了。”陶仁德态度很是恭敬,让人就算是想揍,也找不到理由。

段白月转身回屋,将那包鸡爪放在桌上。

楚渊道:“估摸着是怕你图谋不轨半夜乱跑,所以特意前来查房。”

“当真不能想个办法,让他快些回去?”段白月道,“且不说我,若是蓝姬当真来了,这位陶大人可是个大负担。”

“太傅大人来是为了礼数,明晚便会有别人来顶替。”楚渊道,“是日月山庄出来的高手,名叫宫飞,刚刚回来王城并无官职,却也能在关键时刻助一臂之力。”

段白月取过一边的大毯子,道:“水要凉了,出来。”

楚渊闪身躲过他的手,还未等段白月反应过来,人便已经裹着袍子站在了一旁。

段白月顿了顿,将毯子递给他,自觉转身看窗口。

楚渊将头发擦干,取过一旁的里衣还未来得及换,有人却已经反悔转身,将他一把拉入怀中。

楚渊眯眼:“放肆。”

“这叫恃宠而骄。”段白月打横抱起他,“算准了皇上不舍得将我如何。”

楚渊环住他的脖颈,闭着眼睛亲过来。

段白月将人压在床上,双唇片刻也未曾分离。

等了这么些年,一旦打破禁忌,便只想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十天也好,十年也好,一辈子更好。

屋外风雨潇潇,段白月痴迷看着身下之人,视线寸寸滑过那英气眉眼,像是要将此刻情景烙进心里。楚渊双手撑在他胸前,掌心下的蜜色肌肉线条分明,有些早年留下的伤疤,却一点都不难看,反而多了几分力量的美感。

“在想什么?”段白月低声问。

“西南府。”楚渊道,“我想去看看。”

“不等将来了?”段白月俯身抱住他,“也好,待这阵的事情完了,我便来接你前往西南。”

楚渊闭上眼睛,笑笑:“嗯。”

段白月挥手扫下床帐,亲愈发难分难舍。楚渊微微仰着头,双手被他按在枕边。床头烛火跳动,挑亮一派芙蓉春宵色。

行宫小偏院内,段瑶道:“今晚的两招,与昨夜的两招,似乎并无不同。”

老头道:“那是因为你悟还不够。”

段瑶微微皱眉。

“不过也不着急。”老头道,“练功夫讲究机缘巧合,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

段瑶点头:“师父也这么说,可若我迟迟悟不出来,那还能解焚星棋局,救我哥哥吗?”

老头道:“说不准。”

段瑶叹气。

“我虽不会看相,却也知道好人该有好命,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老头道,“西南王看着耳清目明,不像是心有恶念之人,命数想来也会不错。”

对的,段瑶心想,而且我哥还是个情圣,不管怎么看,都应该长命百岁才是。

老头又用手沾了些粽子糖,放在嘴中舔了舔。

段瑶劝道:“老前辈莫再吃了,放了这么久,也该坏了。我再去城中买一包便是。”

老头摇头:“好坏能吃多少,做个念想罢了。”

见他一脸苍凉,段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阵子才试探着问:“那,可要我去偷偷探望一下那位凤姑婆婆?”

老头道:“莫要打扰她了,一年看一回,知道她日子过得好,便已足够。”

段瑶道:“是。”

老头捂着胸口咳嗽,强撑着站起来,颤颤巍巍进了内室。

段瑶又记了一回棋谱与心法,便也起身回了住处,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后头索一跃而起,拿着裂云刀去了金满客栈。

景流天正在床上打坐,听到动静后睁开眼睛,意外道:“段小王爷怎么来了?”

“有件事想请教景楼主。”段瑶道。

景流天问:“小王爷可知,飞鸾楼并非日日都会开门做生意?”

“我知道要排队,可我不想排。”段瑶“啪”往桌上拍了把毒药,“用这些换,行不行?”

景流天看了眼,道:“不行。”

段瑶坚持:“行。”

景流天好笑:“段小王爷,如此便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又不是中原江湖中人,自然不需要守中原江湖的规矩。”段瑶道,“我只问一件事。”

“也罢。”景流天道,“小王爷请讲。”

“这世间可有谁既能知晓焚星局与焚星的秘密,又武功高强隐姓他乡,还有个守而不得的恋人?”段瑶问。

“能知晓焚星与焚星局的秘密,便与潮崖有关系。隐姓埋名的高人,这江湖中多了去,至于儿女情长,就更加难以猜测了。”景流天道,“三样加在一起,还当真不知道是谁。”

段瑶道:“那这个问题不做准,我再问一个。”

景流天好笑:“段小王爷真不愧是出自西南府。”半分亏也不吃。

段瑶道:“我说了,还请景楼主莫要打扰到老人家。”

景流天点头:“自然,飞鸾楼这点操守尚且还有。”

段瑶问:“几十年前,江湖中可有一名女子,名字中有个‘凤’字?”

景流天道:“这个字,少说也有十几个。”

“那情路坎坷的呢?”段瑶穷追不舍。

景流天道:“江湖女子大多情路不顺,不过说来,白头凤却是其中最坎坷的一个。”

段瑶拉过椅子坐在他身边,双眼烁烁:“愿闻其详。”

“段小王爷为何要知道这个?”景流天意外。

段瑶心想,那位老前辈看来像是已病入膏肓,要一直不管不顾,多半是熬不过今年冬天的,又执拗不肯看大夫,倘若能弄清楚前尘往事,替他多解一个心结也好。

第57章 玄冥寒铁 荒野中的花

几十年前的中原江湖,远不像现在这般和乐融融,有魔教三不五时出来挑衅也就罢了,偏偏各门派之间还不消停,几乎隔个几天就有帮派对骂约架。虽说寻常百姓更愿意将此描述为血雨腥风,好在侃大山时多些聊头,但实际上更多却是乌烟瘴气,双方骂来骂去顶多争个口舌之利,与村间田里的泼皮无赖并无二致。

而谁都知道吵架与打群架这种事,自然是人与人多越好。于是每每临近诸门派约定之日,大街上的痞子也就成了各家的抢手货——话几文钱两顿饭便能雇上一天,不仅吵起架来声音大,问候起别家祖宗也是毫无压力,还能变着花样骂娘,可谓便宜又划算。而这些小混混也极乐意参与此类活动,有闹看是一方面,且毫不费力又过瘾,更重要的是回来还能跟乡邻吹嘘,看着周围一圈艳羡眼神,简直连做梦都要笑醒。只是这活路虽好,却也有危险,一次在萧山帮与金钱门约架之时,由于双方雇来的人都颇为凶悍,到后头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居然当真拔剑打了起来,那些小混混哪里见过这阵仗,看到血之后,一个个掉头就跑,其中一个人稍微跑得慢了些,后背便挨了两刀。

受伤这混混是个年轻后生,头发蓬乱满脸脏污,大抵是因为身体强壮,血流了一地却也没死,醒来之时躺在一处茅屋,身边坐着一个女子正在熬药。

“那女子便是白头凤吗?”段瑶听得入迷。

景流天点头:“无人知道白头凤的真名叫什么,只知她平日里喜好用一块白色头巾遮住头发,手中又握有白凤剑,因此便得了此名号。师从当时江湖武学修为数一数二的灰袍老尼,功夫自然不会差,原本是不该同这些约架小门派扯上关系的,只是恰好路过,又仁慈心善,便顺手救了那后生。”

段瑶道:“既然师父是佛门中人,自然要更善良些的。”不像自己的师父,每每被提起都是为了吓唬不听话的小娃娃。

“人有时太善良,也未必是好事。”景流天道,“那后生名叫李天,你可听过此人?”

“李天?”名字平平无奇,段瑶想了半天,才道:“海浪手?”

“什么叫海浪手。”景流天失笑,叫下人替他端了一杯甜茶进来,“是破浪斩。”

段瑶挠挠脑袋。

无人知道李天的来历,甚至在那场约架之前,江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名字出现过。萧山帮的弟子后来回忆了七八回,也说当日只见他在街边蹲着,衣裳又脏又破,以为是游手好闲的无赖地痞,便上前给了几个铜板,不由分说拉着人就去了山巅打群架——后头见他真被人砍了,也就赶紧作鸟兽散,谁会想到,此人竟会是个绝世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