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何必同下人生这样大的气,又不是他的过失……”看着明河绝美的脸已经没有半点血色,旁边一直冷眼觑着的青衣术士终于上前,微微笑着劝了一句,然而眼里却是莫测的光,“迦若祭司力量旷古盖今、如今拜月教存亡全赖其一念——教主可要多担待些、不好轻易动怒得罪他呀。”

“他的力量?他那样大的力量还不是我给撑着的?!”已经被祭司的举动激起了火气,听到旁边左护法的劝告,拜月教主愤然起身,甩手走下祭坛,几乎将手里的孔雀金长袍揉成一团,“没有我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一刻也活不了!——他、他怎么敢这样对我……”

“是是……迦若大人是很过分,居然敢藐视教主的尊严。”看到教主盛怒的表情,孤光适时的低下了头,有些淡漠的微笑着,说了一句,“祭司这次救了那个敌方的女子,虽说是作为人质——不过,看起来祭司似乎更像把她当作恋人呢……”

“胡说八道!”一拍白色大理石的供桌,明河再也忍不住的厉声喝止,“那个女子是人质!是他带回来的人质!——迦若是为了拜月教的安全,才把她作为人质带回来的。”

然而,虽然这样斩钉截铁的说着,拜月教主的脸却是渐渐苍白下去——那样凌厉的声音,也掩饰不住她心中燃起的恐惧和虚浮。

那个绯衣女子不是人质……绝不是人质那么简单。她心里清楚,对于迦若而言,那个女子意味着什么。

不然,平日俯仰于天地、掌控日月星辰,对于一切都漠然冷酷的大祭司,又为何会宁可忤逆了月神、公然违背教主的意愿,也要连着四五天足不出户的在白石屋子里、照顾大病初愈的她?十年来,她从未看过迦若如此。

——原来,这么多年来和“迦若”两个人光影般相互依存的日子,居然还是抵不过“青岚”和那个绯衣女子少年时在灵溪上的初次相遇?

明河闭起眼睛,勉力平定心神,不敢想这几日两人耳鬓斯磨,又是如何的情状。

看到了教主那样的眼神,知道明河心中泛起的是如何复杂的感觉,青衣术士再度低下头来,微笑着,提议:“我不敢怀疑祭司大人的立场不稳——只是我还是觉得、那个女子关系本教安危,如果将由教主您亲自看管着,不是更妥当一点么?”

拜月教主的眼眸,微微一亮。然而垂下了头,却是沉吟:“虽然如此,但他必不肯答应。”

“您是拜月教的最高长者,即使是祭司也须听您吩咐吧?迦若大人如果藐视您的意愿,是该得到惩罚的——”孤光依旧是微笑,轻言细语的提示,眼神冷冷,“何况,教主您手里有着封印他力量的权杖呢。”

明河的眼睛,陡然雪亮。

绝美的女子昂起了高傲的头颅,光洁的额头映着月神座前千百万的烛火,右颊下、那一弯金粉勾出的新月闪闪发亮——那是月魂。和月魄、月轮并称拜月教三宝之一的月魂,一直由历代的教主继承着,作为月神纯血之子的标志。

只有拥有这个标志的人,才能获得月神的庇佑,连圣湖怨灵的力量都退避三尺。

这个世间,也只有流着月神之血的她,才能够有力量化解迦若因为施术而产生的反噬和逆风——如果她一旦停止了对于祭司力量的化解,那么,那些被役使着的死灵就会撕扯开祭司的灵体,吞噬他的力量。

迦若,迦若……你不仅是敢藐视我作为教主的尊严。那还没有什么——在你面前,我从来不自恃教主的身份。

但是,你却藐视了我作为一个女子的尊严!

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所以,原谅我,这回要做一次违背你意愿的事情——我要将那个舒靖容、从你身边带走。

※※※

“我想带你回沉沙谷看看……但是,萧忆情的人马云集在灵鹫山下,我不想引起乱子。”午后的斜阳,淡淡映照着绯衣和白衣,并肩坐在圣湖边上,迦若看着天空中悠然浮过的云,轻轻叹息了一声,眼神黯然,“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饕餮在不远处悠然的闭眼,晒着难得一见的日光。迦若忽然笑了起来,指着高天上两片相互飘近的白云:“冥儿,你看,你猜这两片云、会不会汇合到一起来?”

绯衣女子没有说话,然而不知觉的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到了绚丽蓝天下、那两片被风儿吹着漂浮过来的云——那的确是往一起聚汇的两片云。从轨迹看,除非风和日丽的天空风云突变、很快就会铁定飘到一起来的。

然而虽然没有听到她的回答,迦若却从她眼里看到了答案,只是微微的笑着,不知为何,眼眸里有落寞复杂的神色,摇摇头,叹息:“不,你猜错了。虽然看上去它们终能会聚,但是却永不能相遇……”

不等阿靖露出不信的神色,虽然天空风向没有一丝改变,但转眼间那两片云已经乍合又分,仿佛不曾相遇,毫无牵挂的各自往不同方向飘去。

“这是怎么回事?”静默已久的女子脱口而出,不知为何,心里陡然有隐约恐惧的预感。

她转头看着迦若,白衣祭司仰望云天,不知为何、一直操控天地、呼风唤雨的他,眼里也有无力的疲惫,忽然间闭上了眼睛,不让旁边的人看到他那个瞬间眼里的神色,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因为你没有看出来、那是不同高度上的两片云——你在底下看上去它们重合了,事实上却永远不会相遇。”

阿靖看着他,忽然间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刹那、她心中陡然有深沉的疲惫和无力——仿佛自己回到了父亲死去那一天,血泊里八岁的她,无助的抱着血薇离开父亲的坟墓,不知道前方的路是什么样。仿佛命运的风把她吹到哪里、就是哪里了……

青岚想说什么……他想对她说什么?

绯衣女子在圣湖边,转头静静看着昔日的大师兄。真的已经变了,他的眉目,已经变得和十年前那个少年青岚完全陌生,再也没有一丝相似。再也回不去了。

“你伤好了一些,也闷了这么久,我带你出来在月宫走走透透气。”看着绯衣女子憔悴的神色和桀骜的表情,仿佛想说什么,终究没能说出来,白衣祭司叹息着,转开话题,抬手指着面前的水面,“你看到眼前这片湖了么?这里就是我们拜月教的圣湖。”

阿靖一震,抬眼看去。很小的一个湖,却深蓝泛着幽光,看不见底。

湖面上,虽然映着日光,却不知为何没有很强的光线反射而出,似乎大部分日光、投注到水面后都被无形的力量吸走了。虽然水面上微风徐来,红莲如火般开遍,阿靖不知觉的却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

——好诡异……好诡异的感觉。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冥冥中看着自己,诡秘怨毒。

萧忆情的母亲……就是沉在了这片湖水之下么?

也就是为了湖水之下的累累白骨,才会有今天的听雪楼进逼月宫、自己才会和青岚重逢吧?终归说起来,这片湖水就是一切的缘起……这里仿佛有说不出的邪异力量,似乎所有的人,都会归于这一片看不到底的碧蓝中。

“你看。”迦若短短说了一句,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往湖中扔了过去。然而,仿佛空气中有什么看不到的力量阻碍着,石头的去势越来越缓慢,似乎被什么摩擦着,渐渐簌簌化为细末,最终没有落到湖中就消失不见。

“天。”被那样诡异的景象惊住,连绯衣女子都忍不住脱口低声惊呼,“这是——”

“这是圣湖怨灵的力量,汇集了天地间的阴毒之气。”白衣祭司看着湖中,眼神冷漠,“拜月教的力量、我的力量,就是由此而来——很恶毒,是不是?但是没有办法,谁也没有办法处理好那些怨灵,只有靠着神庙压制住邪气而已。”

迦若俯身看着湖水,额环的光芒映在水面上,月魄的光陡然让平静的湖水泛起了微微的沸腾——水下似乎有看不见的东西受到了某种吸引,纷纷会聚过来。

“冥儿,你看。”迦若微笑着,招呼阿靖一起俯身看着水面,指点给她看水面深处的景象,“你看——”说着,他将手指点入水中,术法摧动下,水面忽然微微沸腾。

仿佛感受到了祭司身上灵气的吸引,幽蓝色的水中,陡然泛起了无数个气泡。那些气泡从水底升起的时候很小,然而越浮近水面就越大,裹着苍白灰蒙的空气——然而,阿靖在那些气泡里浮近水面的时候,却赫然看到了透明水泡里面、封闭着一张张死白死白的脸!

“啊?”阿靖下意识的抓紧了袖中的血薇,然而因为穴道被封却无力拔剑,只见那些怨灵用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往祭司手指方向涌动,水泡薄膜里面那一张张脸、僵硬而诡异,露出森森白牙,龇牙咧嘴的向着迦若手指一口咬下。

祭司迅速抬手,将手指抽离水面。嗤落一声响,那些控制不住速度的怨灵随之跃出水面,然后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喊,在日光下蓦的化为一阵白烟。

“白日里,它们只能化为红莲或者呆在水下。”看着师妹发怔的脸,迦若淡淡解释了一下,指了指湖面上无数盛开的红莲,和风丽日下,那些莲花美得不可方物——有谁会想到、这样至美的事物、背后却是如何的阴毒龌龊?

“天……这地方留不得了。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消弭一切怨气么?”阿靖看着湖面上密密麻麻的红莲,眼睛里有冷冽的光,脱口问。

“几百年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想。”听到她这样的话,白衣祭司却是有些意外,然后笑了起来,看着阿靖,“冥儿,你——”

话没有说完,忽然间迦若的脸色就是一变,手指用力压住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吞噬着那里一般,忍不住弯下腰去。

“你怎么了?”虽然一直流露出恨意,然而看到他这样,绯衣女子还是忍不住脱口问,眼眸中陡然流露出焦急,但是被封住穴道的身体不能动,她只好眼睁睁看着迦若脸上痛苦的神色越来越深。

“不对劲……忽然间,反噬力量转移不出去……”手指有些颤抖,捏了决,勉力抵抗着那种噬心的痛苦,迦若的声音都断断续续,“方才那些、那些被灭的怨灵,死前瞬间的怨毒……全部转移不出去……积在心里……得快些回去。朱儿,朱儿!”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白衣祭司呼唤附近懒洋洋晒着太阳的雪白幻兽。然而不等幻兽闻声赶来伏下身,他眼前陡然便是一黑。

“青岚!青岚!”耳边最后听到那个绯衣女子这样焦急地呼唤,然而意识渐渐模糊的他、陡然脸上有一种苦笑的神色。

错了……我是迦若。

第十一篇 倾城之血

“舒靖容……是么?”白石砌就的屋子里,裹着孔雀金长袍的女子看着被左护法带来的绯衣女子,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泛过。

圣湖边上被封住穴道的女子,是被月宫里的左护法孤光领命带回祭司居住石屋的,然而,一进入迦若起居的地方,却看见迎接她的是拜月教里那个最神秘的女子。虽然任督二脉被封,然而在看见明河的刹那,绯衣女子眼睛里瞬时也闪过了雪亮的光芒。

——有敌意。直觉上,她感到眼前这个绝美女子心里直逼而来的敌意。

天性中防卫的本能瞬间抬头,阿靖在放下来的肩舆上,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冷冷的看着拜月教主,等着她先说话。

明河没有说话,从内室里走出来,侧过头,目光穿过左护法的肩头,也是定定看着眼前这个绯衣女子——那次治伤以后,她就没有再看过她,所以再度重逢的时候,她忍不住将这个给拜月教、给她自己人生带来惊涛骇浪的同龄女子,细细端详。

那便是……那便是迦若深心里一直映着的那个影子么?即使几度轮回,百劫沧桑,即使身体毁灭、心魂片碎,却也是每一粒碎片上都会映出的影子?

所谓的夙缘,便是如此么?……

阿靖也是静静地看着颊边勾着一弯金色新月的女子,看着她探究的眼光和冷傲的唇角表情,心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终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青岚怎么样了?”

“青岚?”怔了怔,仿佛对于这个名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拜月教主顿了一下,忽然间有些嘲讽的掩嘴呵呵笑了起来,“青岚?……青岚?你说的是迦若祭司吧?”

“不管是迦若还是青岚,我只问你他如今怎么样了。”绯衣女子眼睛清冷,说话依旧是以往那般的决断干脆,“他是不是中了你对他施行的什么咒术?以他的修为,除非是教主才能让他如此吧?——”

明河止住笑声,然而唇角还是残留着一抹复杂的冷笑,定定看着听雪楼的女领主,忽然点点头:“看来你还是不能真正恨他的——无论他是青岚还是迦若,无论你们是敌是友。即使你杀了他,但是也只能是因为立场不同,而不是因为你恨他。”

绝美的女子仰起头,定定看着天空中已经浮现的新月,眼神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色,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苦笑:“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往……我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往日,才能这样深切入骨的烙在人的记忆里?我看不到迦若的心,他的力量太强。”

明河抬起手来,五指纤细修长,雪白如玉,那是从来未曾劳作过的手,指尖上套着水晶雕刻的护甲,尖细晶莹。拜月教主将手递给站在一边不出声的左护法,低低吩咐:“试着读出来给我看,孤光。”

青衣的术士躬身抬手,让教主将手轻轻放入自己手心,然后他另一只手,握住了肩舆上绯衣女子的手腕,冰冷而松缓。

阿靖微微蹙起眉头,抬眼看了一下这个方才将自己从圣湖边上带回的青衣术士。

——“靖姑娘么?萧楼主托我设法带你下山去。”在圣湖边扶起她的时候,这个清秀然而却有些阴沉的青衣术士陡然用幻语,在她耳边轻轻叮嘱,然而嘴里却是冷漠的对着一起过来的月宫子弟吩咐:“将这个女子带回祭司住所,教主吩咐的!”

“是,左护法。”旁边的拜月教教徒上前,将被封住任督二脉的她扶上肩舆。青岚用来封住她经络的手法是如此怪异,她这几天一直不停地暗中用内力冲破穴道却始终无法可想,如今只有暂时忍耐,安安静静地任别人摆布。

她听到青衣术士的低嘱,眼里有惊讶的光芒一闪而过。她知道对方位居拜月教左护法之尊,却不料萧忆情早已将其收罗至麾下——甚至在她来到滇南之前,听雪楼主交代了大小事务,唯独却没有将这一着深埋的棋子对她和盘托出。

“并非我派烨火监视你——迦若是你师兄这件事,我是通过另外途径得知的。”那一日,在她见他事事了如指掌、误会他派人监视自己在南疆的行为,她愤然而起,听雪楼主微微咳嗽着,轻声对他解释。

——如今她终于明白,所有拜月教的内幕消息,可能都来自眼前这个埋藏的极深的内应。甚至,那一日在记川上截击右护法清辉,破坏拜月教的传灯大会,只怕也是眼前这个青衣术士透露消息的缘故。

绯衣女子暗自心下一惊,一冷——那个人,究竟心里还藏了多少东西?

对于每个人,他都设下了允许对方走近自己的界限吧?

肩舆起来的时候,孤光有意无意的抬手扶了她一把,阿靖的眼睛迅速从他手腕上扫过,袖中露出一角的淡蓝方巾,系在术士伶仃的腕骨上——她认得那方手巾——那本是那个病弱之人片刻不离身的惯用旧物。

她不再多看孤光,眼神只是一扫而过,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漠然而坐。

然而此刻,在看着孤光的手冷冷覆上他手腕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深藏着询问和戒备。

孤光没有看她,甚至不能再用幻语之术——在拜月教主面前,任何拜月教的术法都是枉然。青衣术士的手指迅速在她手腕上划过,阿靖感觉到他写了一个字“忍”。

她低下头去,不再看任何东西。

拜月教主的手和绯衣女子的手,分别放在孤光的左右手心,青衣术士微微阖上眼睛,咀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念动什么咒语。拜月教主闭上眼睛,然而脸色忽然就有些改变——

她看见了……看见了碧水映出的影子,小小的,孤寂的。

碧水中映着一个小小的孩子,那个宛在水中央的女孩,抱着绯红色的剑,在灵溪中散落的白石上孤寂的站着。繁茂的溪流上,千朵野荷盛开,然后,她终于看到了溪边榕树下静坐着的白衣少年——仿佛是在等人,等了很久,衣襟上已经落满了花叶。他的笑容是淡泊而温和的,那种包容一切的力量,让平静的笑容显得光芒四射——那是、那是谁?

是……是迦若?不不不,怎么会是迦若……那只是青岚,只是青岚。

那个一去不再复返的青岚。

“你是谁?”一个声音清泠泠的问。碧水中的影子开口说话的时候,空气中流动着冷冷的寒意,甚至连溪水边草丛里生机勃勃的鸟鸣虫吟,都蓦然停止了。白衣少年微笑着,站了起来:“我叫青岚。”

——明河忽然被什么刺痛了一下,闭合的眼睛忽然一颤。

这样的……便是这样的初遇么?这种蓦然刺痛心灵的感觉,是当日青岚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孩时、同样出现过的吧?

雪白修长的手,在术士手心中微微颤抖,然而术士手心另外一只手却是冷定的,没有一丝不安——虽然那只同样修长的手上已经因为数道伤痕而失去了玉雕般的美感,然而却相应的获得了超常的定力,冷定如铁。

明河紧闭着眼睛,然而绝美的脸上却不停泛起复杂的光芒——

开满繁花的小径——一望可知,那些并不是天然的花草,而是用幻力催开。

小径上,抱着血薇剑的孩子自顾自的沿着往前走,忽然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干吗把我的名字告诉那个家伙?——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的啊!”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啊……

白衣少年脸上一直是带着安静温和的笑容,毫无如今迦若祭司眉间冷厉邪异的神色,而只是一种来自隐忍、安详和恬静的力量,近乎宗教般纯洁而肃穆,有强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那是、那是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