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劝你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她愣了一下,也笑了。
他懂她的野心,懂她的渴望,在成为伴侣之前的漫长岁月里,他们一直是知己知彼的对手、死敌、朋友。
她突然间道:“我从前就想要打败你,超越你。”
在许久之前的岁月里,他们曾经你追我赶,谁也不服气谁。
“但是当我快要接近你的时候,你入了菩提神树,觉醒了魔神的力量。”
“因为你是天生的神,但我却不是天生的天道。”
在遇见了祖师爷之后,她突然间明白了,哪里有天生的天道呢?
她是菩提所生,可是同样是菩提所生的朝照月,却并非是天道;
虽有预言,但是那预言,却只给她带来了一生的坎坷;
她唯一可以确定自己能成为天道的一点——
大概就是前世为了阻止人魔大战再次重演,拼死封印了灭世魔。
她笑了:
“其实我就是个凡人。”
时至今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这一条路,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但是燕燕你看,我快要与你并肩了。”
黑暗里,有人笑了。
是啊,他早就知道了——
她是天边的鹰。
是他的爱人,更是他的生死之交、他敬重的对手。
黑暗里,有人说:“活着回来。”
她提着剑就大步走出了藏宝阁。
“宿主,你要回飞霜谷么?”
她足尖一点,飞上了半空中。
“不,我要破阵。”
手中的昆仑剑发出了嗡鸣之声。
生机大阵,是么?
她为什么要去飞霜谷、入他的局,陪他玩什么魑魅魍魉、阴谋诡计呢?
她要破他的阵、断他的生机!逼他回兰若寺!斩断他的一切生路!
她想:昆仑剑诀的第六重,她还没有试过呢。
千里之外。
天魔站在了结界外。
五年里,他一直拿菩提神树没有办法,就算是天魔如今已经恢复了很多的力量,想要对菩提神树下手,仍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天魔自然希望能够有两全法。
所以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天魔一直围困着飞霜谷,却迟迟不肯动手。
一直到朝今岁出关了、入化神了,天魔才终于有些蠢蠢欲动了。
尤其是就在不久前,天魔得知了众神沉睡之地,有人来过的痕迹。
天魔就更加坐立难安了!
他这一生最忌惮的人,就是朝含光!
天魔在兰若寺来回踱步了许久,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强破飞霜谷!直接吸取菩提神树的浩瀚生机!
至于那短暂的养伤期,天魔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朝照月。
只要朝照月命捏在他的手里,朝今岁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天魔自认为算得天衣无缝,今日来到了飞霜谷,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看着面前的结界不停地摇晃、看见下方飞霜谷里人们惊慌的样子,天魔露出了一个十分扭曲的笑容。
他的身后,那些白衣侍从纷纷恭维道:
“真佛,您的修为又有进步了!”
“这飞霜谷被您拿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
天魔浑不在意地听着,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菩提神树,眼里的贪婪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样的神物、这样多的生机,只要吸食了一棵菩提神树,他的实力说不定就会恢复到从前当天道的时候!
到时候,那个小小的剑修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是她背后有朝含光又如何?
天道,注定只有他一个。
他嘴角浮现出来了一抹笑意。
但是下一秒,他的身形突然间一顿——
兰若寺的上空,是一个黑发的剑修,她的手中昆仑剑聚集着巨大的力量,周围的灵气疯狂朝着昆仑剑涌去,几乎成为了一个漩涡。
这样大的动静,很快引起了下方兰若寺的众人的注意。
白色的侍从疯狂地朝着她的方向涌去、普通修士也纷纷地抬起了头。
天地色变,风云卷积,有雷声轰鸣!
紧接着,她睁开了眼睛,昆仑剑上爆发出了刺眼的金芒!
下一秒,她动了!
像是一只黑夜当中的雨燕,轻盈地朝着下方飞去,她手中的剑尖一转,在无数人的惊呼声当中,一剑,挥出了一道惊雷,将兰若寺高高的佛塔炸了个粉碎!
“抓住她!快!”
无数的白衣侍从朝着她涌去,但是她的速度太快了,像是跳跃的雨燕,所过之处,皆被天雷劈得粉碎!
“砰”“砰”“砰”的爆裂声在她的身后次第响起!
远在千里之外的天魔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生机供给在慢慢减少;但是很快,他就发现那种减少的速度变得非常快,像是漏了大洞似的;最后,他的脑中“嗡”地炸开了,因为他感觉到了数年来为他源源不断提供力量的生机大阵在摇摇欲坠!
他的力量源泉即将被斩断。
天魔目眦欲裂!
他猛地转过身,怒吼道:“回兰若寺!”
紧接着他就疯狂地朝着兰若寺的方向掠去——
他的速度非常快。
但是朝今岁的剑更加快!
她的眼中有淡淡的赤金色光芒,将地图上的生机大阵布局所在之处,皆劈得粉碎!
她的步履不停,就像是迅疾的风。
最后,她足尖一转,黑色的靴子停在了那兰若寺最中央救苦佛的头顶上。
只剩下了这里了。
天魔还是来迟了一步。
三十年的布局,毁于一旦!
他的双目血红,浑身的气息暴涨,就要去阻止她的动作!
然而朝今岁的速度太快了!
天魔虽然一直提防着朝今岁,但是对她仍然保持着一种十分微妙的鄙夷和轻蔑。
他从前忌惮害怕她背后的魔神;
现在忌惮她背后的朝含光。
他从未正视过这个新生的天道。
因为她太年轻了,还有一个强大的伴侣、强大的祖爷爷。
于是这个女子,在天魔的心中,一直是个面目不清的虚影。
像是笼罩在巨山之下的倒影。
一直到了此刻。
那个面目模糊的少女,手中的昆仑剑一转,对上了他血红的眼睛,在他发出了“不——”的时候,笑了笑。
然后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兰若寺中心的救苦佛的头颅——
那是阵眼。
生机大阵的阵眼!
“轰”的一声,头颅轰然倒地!
这个他从来没放在心上的少女,在这巨大的烟尘当中,缓缓地站了起来。
长发在空中飞扬。
天魔终于看清楚了她的面目。
凌冽的杏眼,像是寒光逼人的宝刀。
目眦欲裂的天魔,眼睛当中一片恐怖的血红,死死地锁定了那个少女。
他终于意识到了,她不再是这一场赌局当中如影随行的旁观者。
她是庄家。
是他真正的对手!
第77章 最后一战四
她的黑眸对上天魔充血的眸子。
一个平静, 一个暴戾。
下一秒,两个人都动了。
谁也没有废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他们都想要让对方去死!
朝今岁的昆仑剑发出嗡鸣, 天魔的手中也出现了一把黑色的剑,朝着她疾冲而来;
昆仑剑在半空中和天魔撞上!
火花四溅、铿锵之声不断。
比起从前靠着刁钻的剑招博弈, 如今这两位天下最顶尖的剑修, 已经超脱了那种层次,更像是一种纯粹力量的对抗。
天地间的灵气疯狂地涌动, 朝着战斗的中心卷积而去。
他们所过之处,仅仅是逸散的威压和剑气, 就将周围的建筑物摧毁了大半, 修士们早就远远避开了战斗的中心, 不知所措地朝着兰若寺的上空望去。
但是很快,那两位战斗的主角就消失在了兰若寺,来到了附近开阔的山地之上。
她仿佛回到了当初在万魔窟之时,只是眼前的天魔, 比那里任何一只魔都要强大、狡猾。
朝今岁一和他交手,就能够明显感觉到:现在的天魔很强。
吸食了上万人的生机足足八年,就算是斩断了生机大阵的供给, 天魔如今的实力也不可小觑。她能够明显感觉到天魔的实力在她之上。
但是朝今岁一入化神,实力就突飞猛进,虽和天魔有一些差距,却并非没有翻身反制的可能!朝今岁从前金丹时期就敢对上元婴修士, 只要不是鸿沟天堑,她都可以试一试。
对面的天魔看见了她手中凝聚起来的寒冰刃, 露出了一个冷笑:
“你既然去见过了那个老东西, 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用我的剑、用我的剑法, 想要打败我,简直是痴心妄想!”
天魔的剑如同一条黑色的游龙,卷起天地间逸散的黑色魔气,直逼她的面门!
两剑猛地相击!
他的剑脱胎于《昆仑剑诀》,却在这万年里,早已区别于当初的剑诀,而是狠辣刁钻至极,仿佛毒蛇咬死了人就不会松口,几乎恨不得将她碾压至死!
而她的剑,却大开大合,行动间引动天地之气,磅礴的剑气如同绵绵江水、又带着寒霜的森冷,如同天地间的法则一般无情。
他们这一战打了一天一夜,从白日到黑夜,要是换成普通的修士,早就被消耗殆尽;但是对于两位“半神”而言,这仅仅是一次互相的试探和热身。
一直到了第二天的晨光熹微,战在一起的两人才再次分开。
天魔死死盯着她。
他意识到她如今的修为,已经和当初在八重山上完全不一样了。
他想要压制她、一鼓作气将她打压住,已经是痴心妄想了。
而且更加让他心中惊涛骇浪的是,他中间试图利用天雷,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她也得到了一部分天雷的力量,他的杀招根本对她不起作用!
他心中暗恨:难道这就是未来的天道么?
她还没有成为天道,怎么就有这样的好事落在她头上!
朝今岁也注视着对面的天魔。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想要杀掉他,恐怕也并不容易。
突然间,她的视线凝固了:她看见了天魔的身上,有一串熟悉的吊坠。
朝今岁本来聚集着强大灵气的寒冰刃,想要直接来一次杀招的对抗,然而这一样,却叫她改变了主意,寒冰刃在半空中被她卸了力。
她的脚尖一转,突然间脚步如飞,朝着天魔飞去!
她改变了战术,先拿到补天石。
只要拿到了这补天石,就可以提前结束这场焦灼的对抗。
拖的时间越久,对她越不利。
天魔的眼中闪过一丝的狐疑,他以为朝含光又教了她什么东西,心中警铃大作,反手一剑,在半空中和昆仑剑再次撞上!
朝今岁不得不先行避让。
她又尝试了许多次,但是天魔非常难以近身。
他就像是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她无数次想要拉进距离,就会被他警惕地绕开。
那吊坠就系在他的脖子上,离他的命脉太近了,他的警惕心太重,根本不可能让她近身!
她退出了数十步,脑海里高速运转着——
她想要将天魔斩杀于此,但是天魔吸食了太多的生机,他还要胜过她一筹,她时常以弱胜强,并非没有信心赢过他;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今日一击必中,斩杀天魔,让他逃无可逃……太难了。
她没有碾压他的实力,根本不能保证自己一击必杀。
但是今日不杀他、拿不到补天石,她还要等多久?
魔神留的时间是十五年,但是人族撑不撑得过十五年?
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年。
她今日没能斩杀天魔,他就可以带着补天石销声匿迹,她要花多长的时间去找他?
所以,朝今岁心中很清楚,她只能一击必杀!
……
朝今岁的脚步一顿,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抬眸看向了对面的天魔。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她要演一场戏,一场逼真到让他放下戒心的戏。
天魔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他也有自己的决断。
他并不想和她无休止地耗下去,他还是想要速战速决的。
于是,他突然间停了下来。
他的手中黑色的剑上,黑气开始蜂蛹而至,周围的灵气形成了一个漩涡,那剑上,渐渐出现了一个黑色大印的虚影。
朝今岁也停了下来。
她的剑上凝结出来了寒霜,化神修士的剑,早已脱胎换骨,这一剑霜寒的威力,早就超过了从前,
但是她却留了三分的力——
这刚刚好三分的保留,让她的一剑霜寒在和天魔大印撞在一起的时候,短暂地停了一瞬间,紧接着,寒霜没能挡住大印,于是,天魔大印咆哮着朝着她击去,她往后急退数十步,吐出了一口血来。
朝今岁很清楚:天魔对她始终抱着一丝轻蔑的态度,这是引他入局最佳的机会。
天魔意外了一瞬间,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个机会!
他乘胜追击,提着剑就立马朝着朝今岁的方向击来!
朝今岁甚至来不及擦一擦嘴角的血迹,就不得不提前格挡。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纰漏,战局一下子就变了,天魔抢占了这微弱的一分优势!
天魔果然冷笑道:
“就你这样,还想要弑神?”
“没有魔神,你又算什么东西?想要和我争?”
她浑然不在意自己受了伤,反而为了逼真,运起了剑气,将他击退了数十步,给自己争抢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冷冷道:
“一个盗窃生机的小偷,我为什么不敢和你争?”
天魔大笑出声:
“偷生机?他们都不过是一群蝼蚁,只要成为神,捏死他们和蚂蚁一样容易。”
“你和朝含光,果然是一种人。”
铿锵不断的剑光中,天魔带着讽刺的面容格外扭曲,
“一样懦弱、没用。”
“我只要装作他弟弟的样子,他就下不了手;我只要拿捏了朝照月,你就下不了手。你们这种人最好对付了,甚至于拿捏着无关紧要的人的命,你们都要三思而后行。你看,你们心狠一点,不就没有我的事了么?”
她说:
“那不叫懦弱。”
“那叫人性。”
“算了,你连人都算不上,一条苟且偷生的蛆虫,我与你谈什么人性?”
天魔冷笑道:“牙尖嘴利!”
他充血的双眼陡然闪过了一丝的狠辣。
下一秒,他消失在了原地。
朝今岁反应非常快,感觉到了前方有风声传来,就猛地抽出了昆仑剑格挡,身上的金钟小剑暴涨,护住了她的全身。
然而,下一秒一股凌厉的剑气就朝着她背后袭来——
天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背后。
一剑,将她击飞了出去!
她狠狠地摔向了地面。
但是金钟护体,她最后倒退了数十步,还是稳住了身体。
但是这一击,就像是一个分水岭,刚刚还和天魔抢夺回来的半分主动权彻底消失了。
天魔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背后,她又一次被击飞了出去!
——这一切都像是八重山上的重演。
天魔冷笑道:
“敢毁掉我的大阵,就没有想过后果么?”
“你的魔神都不见了,你看看,谁能来救你?”
她勉强稳住身形,却仍然反唇相讥:
“我不过是看不惯一条阴沟里的老鼠,靠着喝潲水活下来,也敢妄想成为天道。”
“站在阳光底下的时候,你不心虚么?”
天魔的面容僵住了。
这个“阴沟里的老鼠”的形容,太贴切了。
他从前寄生在朝含光的身上,朝含光是太阳,他就是阴沟里的老鼠;
他后来死了,只能依靠着利用朝太初这样的废物苟延残喘;
再后来,他为了活命,还不得不吸取其他人的生机。
就算是他把自己塑造得再高大,在别人的心里,他仍然是一条喝潲水苟活的臭老鼠。
她彻底激怒了天魔。
天魔嘴角的冷笑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手中的剑上,凝聚出来了无数的黑气。
是昆仑剑决的第五重,但又不是。
如果说昆仑剑是正气、镇恶的化身;
那么对面天魔的剑,就是邪恶和贪婪的化身。
不同的剑、不同的人,使出来的寒霜境,当然也是不同的。
这一击,他几乎抽空了自己身上的灵气。
于是,她的身体一轻,万千黑色的寒霜猛地将她打飞了出去。
……
天魔多疑,心机深沉,并不是什么容易上当的角色,更何况他非常惜命、x怕死,想要近他的身,难如登天。
但是他唯一的弱点就是自负。
他平等地瞧不起所有“凡人”,包括她这个还尚且是“凡人之躯”的未来天道。
她想要让他掉以轻心,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他的自负,但是想要让他放下戒心,这场戏,必须演得足够真。
天魔曾经在八重山上,给她演了一场戏,想要骗她入局;现在,她也在兰若寺,给他演了一出戏。
她激怒他、试探他,诱骗他。
然而,当被黑气掀飞撞碎了墙壁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间,疼痛的感觉都仿佛消失了,周围的声音都仿佛变得很远很远。
她倒在了地上。
在那一刻,她有片刻的迟疑。
她感觉自己的力量被空前的削弱,她的身体里,只剩下了保存着的三分灵气。
她能够靠着这三分灵气,完成最后一步么?
她努力地想要听清楚周围的声音,却只能听见一片嗡鸣之声。
她感觉自己快要爬不起来了。
然而这个时候,她听见了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