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离开之前,灵韵叫住了她:
“少宗主,还有一件事,我记得小涂师姐一直在说什么复活夙师兄……她还想偷走一幅棺材来着。”
灵韵不信什么起死回生之法,但是在见识过那样阴邪的大蜘蛛后,忍不住开始担心了起来。
朝今岁脚步一顿,她想起了紫夫人当初想要复活夙流云,找了一副棺材和一副身体,朝小涂想要偷的,不会是那个吧?
朝今岁都快要被气笑了。
真的是又蠢又坏,一点长进都没有。
但是她也是忍不住想:
夙流云究竟对她下了什么蛊,她才会这么死心塌地?到现在还想复活他?
朝今岁突然间很狐疑地问系统:
“夙流云是不是对朝小涂下了情蛊?”
都这样了,她还能惦记着抢回夙流云复活的那个棺材;上辈子明明夙流云渣得惊天动地,她还能九死不悔,那种一心修道的修士和她一比,道心都算是不够坚固的。
系统:“宿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没下蛊,是真爱。”
朝今岁:“……”
“真爱么?”
朝今岁突然间脚步一顿。
不,除了在夙流云的事上,朝小涂其实挺聪明的。
那么小就会在朝太初面前争宠、还会拿着灵韵挡大蜘蛛,她明明聪明得很。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间想起了在她大梦一场醒过来,刚刚回到宗门的时候。
当时朝小涂的表现就很奇怪,朝小涂非常震惊、惊讶,好像认为她不应该这么完整地回来一样。
系统也想了起来:
“会不会是,她和你一样?”
她知道未来的走向,知道朝今岁会中情蛊,会浑身是血的出现。
但是事情走向却不同,朝小涂才表现得那么震惊。
朝今岁沉吟道:
“可能还不止,朝小涂应该知道夙流云是男主角。”
这样,朝小涂对夙流云死心塌地也很好解释了。
因为她知道他是男主角,所以夙流云虐她千百遍,她待夙流云如初恋;一般人在心上人死后只会缅怀伤心,可是朝小涂,她仿佛认为夙流云不会死一般,一心想着复活他。
她到底哪里来的信心呢?
除非,她认为自己是女主角;夙流云是男主角。
所以这么个精明的人,才表现出来了与她本性不符的痴情。
就像是一个下注之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最后会赢,就会毫不犹豫地押上全部身家!
她突然间道:
“系统,你发现没有,朝小涂运气也挺好。”
系统嘀咕道:“能不好么,在蛊王面前都可以活下来……”
“上一次丢进祖师爷的试炼也活下来了。”
系统下一秒就卡住了。
对啊,这就是问题所在!她甚至还知道未来的走向,知道谁是男主角!
第二块补天石的下落,就很明显了!
朝今岁已经很快地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她要赶紧修复神魂,至少要有点起色了,才好前去搞清楚这条线索。
她总不能每一次都让心魔附体。
她敲了敲门:“燕雪衣,你在么?”
“你想到办法了么?”
好一会儿,门从里面推开了,朝今岁就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漂亮脸蛋。
——是小魔头。
少年时候的小魔头,有种张扬到了至极的美感,比起后来的阴郁和喜怒无常,更是像是一把锋芒四射的锐器,那魔角在他的脑袋上,让那张扬显得非常醒目。简直像是一团黑色的、张牙舞爪的火焰。
小魔头歪了歪魔角,抱臂靠在了门框上,漂亮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的不自然:
“这样呢?”
——这样,你还有戒心么?
第31章 他心尖的月亮
他明明很介意, 但是表现得倒是风轻云淡,好像是勉为其难才变成这样哄她似的。
而她,要是表现得大惊小怪, 他一定立马变回来,并且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的!
果然, 看见她这样, 魔头很不自在,立马就要后退:
“不行我就换回来。”
显然, 对于无法无天的大魔头而言,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他心里觉得怪别扭的, 况且这从来老子天下第一的大魔头, 更不习惯在别人面前示弱。
她回过神来,拉住了他的衣袖,眼底一下子满是笑意。
——她只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小魔头,也是这幅嚣张至极的模样。
她突然间对这魔头道:
“你低头。”
他很狐疑地看着她, 但是还是把漂亮的脸蛋凑了过来。
谁知道她下一秒就伸手抓住了他的魔角,把他的脑袋给揉乱——像是摸明月山上那只小狗似的。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立马恼羞成怒:“你敢!”
狡猾的人修!
卑鄙的人修!
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怕他, 抿着唇,笑得像只偷了腥的漂亮小狐狸,就是不肯撒手,他气急败坏, 用角把她给顶开了,恨恨地瞪她一眼, 丹凤眼像是燃烧着的黑宝石。
她抿唇又开始笑。
他一把她拽进来, 门一关。
他盯着她看了半天, 面色阴晴不定:
果然没有戒心了,而且还开始得寸进尺了!
他将手指搭在了她的眉心的时候,她还使劲盯着他看,仿佛看不够似的。
他阴恻恻道:“就这么好看?平时就不好看?”
她很认真道:“也好看的。”
他冷哼:花言巧语的人修!
“不过,你当新娘子的时候,最好看。”
魔头脸黑了。
他凉飕飕道:“闭眼,别看了。”
她乖乖闭眼,知道再看他,他就要恼羞成怒了。
她敞开了神识。
她知道这魔头自尊心强,愿意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想辜负他的好意。
这一次,她努力让自己的神识对着他敞开,不要抗拒。
大概是因为他将自己变成了小魔头的样子,神识凝聚的小魔头也变小了。
这样,就和魔神有很大的区别了。
面对这样的小魔头,她再也不会将他和魔神联系在一起了。
果然这一次,他的神识在进入她识海的时候,并没有遭到很强烈的反抗。
两个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最后,魔头看见了一段新的记忆。
——那是她在雪地里,被万箭穿心的画面。
她本来已经慢慢地对着他敞开了识海,但是当回溯到这段记忆的时候,这是她的意识深处,最无法释怀的噩梦,她下意识地想要封闭。
他也立马退了出来。
虽然她封闭得特别快,但是他也看见了那副画面。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脑海里,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根本没发生过的记忆?
上一次也是这样,这一次也是这样的。
是她的噩梦么?但这也太逼真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进入识海,就是要穿梭进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也要进入一个人深层次的想法、噩梦。
就像是每个人心底里都有潜藏的伤疤。
她不说,他也没揭她伤疤的打算。
然而,他没有办法对那副画面置之不理。
他抿唇,突然间对她说:
“不会这样的。”
他的丹凤眼像是燃烧的黑宝石,他冷哼道:“若是真的有这样的一天,你就拿本座当挡箭牌便是。”
“魔可不像是你们人族那样容易死。”
“本座不怕痛。”
“万箭穿心,本座也不会痛。”
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明还是少年的模样,语气却十分睥睨。
乍一看,这张扬的小魔头好像是在说大话——
可是她知道,他能够做到的。
小魔头从小说话算话,从未骗过她。
见她不说话,他漂亮的脸蛋凑了过来,长睫毛一掀,狭长的丹凤眼特别好看:
“怎么,你不信?”
她突然间笑了一下,伸手又要去摸他的魔角,他下意识地想要躲,但是想到了那个梦,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把魔角凑了过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揉一只大狗狗。
虽然这只恶犬,真的很凶。
可是摸一摸他的魔角,她的心情就好起来了。
“我信,若有那么一天,燕雪衣,我一定拿你挡箭,你可别怪我不仁不义。”
他瞥她一眼,哼笑:“保护你一个小小人修,本座还是做得到的。”
“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他做到了。
前世她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开始发烫,心尖也颤了颤。
她被背叛过、被抛弃过、被利用过,她再也不能对人赤诚以待。
她说着自己可以信任,可是她仍然像是那个发烧的黑夜里,不敢闭眼的病人。
然而,就像是那一层名为信任的坚硬冰层,在这一团滚烫的火焰面前,也开始渐渐地融化。
她说:“我们再试一次。”
她想,这次——她一定可以做到。
他的神识再次入侵她的识海。
她想起了他第一次被她亲的时候惊慌到震惊的样子、想起了他把她从护宗大阵的屏障里拉出来的样子……
果然,燕雪衣再也没有遇见任何抵抗,顺利地穿越了屏障,很快就进入了她的识海。
一般来说,修士这辈子都只会知道自己的识海是什么样的,就算是极为亲密的道侣,也很少有人会对彼此开放识海。
朝今岁的识海,其实就是明月山的样子。
茂林修竹,清风徐徐,一条小溪从山顶往下,一座竹屋,河边还摆着茶具,有三两卷散落在地上,有古琴、有书阁。
清幽又雅致,就是显得很冷清。
昆仑剑就在竹屋边;
《昆仑剑诀》漂浮在半空中。
都说识海就是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她实在是冷清得过分。
这魔头进来之后,就仿佛是到了自己家似的,直接抢了她的竹榻,往上一躺,长腿屈起,一副就要赖着不走的架势。
朝今岁等了半天,发现他就是不动。
“燕雪衣,起来干活了。”
结果他瞥了她一眼,抢过她手里的书往脸上一盖,“先睡个午觉。”
朝今岁:“……”
这就是交付信任的下场么?
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在那竹榻上磨蹭了半天,在她叫了三遍“燕雪衣”后,才慢吞吞地把书扯了下来,抬头打量她的识海。
——因为她的神魂不稳,现在的识海上方,“天空”显得非常斑驳,像是破了很多个洞似的。
所谓的修复神魂,就是帮她把这些斑驳的部分给补上。
小魔头凑过来,立马开始坐地起价:“叫一声哥哥,我就马上给你补。”
她目光幽幽:“燕燕,你再不动手,我就出去找广平。”
他哼了一声,把她拽过来,闭上了眼睛。
她忍不住蹙眉,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入侵感。
——其实这种修补就是一种缝合,用他的神魂之力去补她斑驳的神魂。
他们是很不同的人,一个人像是一团黑色的火焰,一个人则是冷淡的冰霜,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特质,可是用黑色火焰修补寒冰,也有种奇怪的和谐。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好像是在这一刻起,他和她之间就有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有点像是第一次接吻的时候。
气息交织、唇齿相依,互相啃咬。
冰火交织带来一种奇异的眩晕感。
斑驳的神魂在渐渐地修补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两个人都感觉到了破碎的识海传来的抗拒感,应该是到了极限。
她离开了识海,浑身冒汗,大脑一片眩晕。
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了这魔头在盯着她的嘴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充满侵略性和攻击性,此时喝了一口冷茶,喉结轻微滚动的样子,更是像是一只没有餮足的凶兽。
他心想:怪像是接吻的,嗯,感觉还不错。
——可以多补几次。
——幸好没让广平来!!
然而这魔头大概不知道,一般人补魂,可不会有这么契合。
相比于这只魔头的餮足,朝今岁好一会儿才缓解了那股子浓郁的眩晕感。
唯一让她感觉到欣慰的是,她的状态已经有了很好的缓解。
补魂无疑是个大工程,如今完成了三分之一,应该还需要两次,就能够彻底补好了。
她突然间一顿。
等等——
她突然间发现,自己的识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骷颅头。
她定睛一看,那骷髅头立马变成了小魔头的模样,开始在她的识海里飘来飘去。
一会儿在她的竹榻上翘起了二郎腿,一会儿在她的剑面前蹙眉打量,一会儿钻进了她的卧室里,不肯出来了。
好像是留下了一行字:
某年某月某日,某魔头,到此一游,据为己有。
朝今岁:……
她要去问那魔头,他已经化作一缕黑烟飘回隔壁了。
她敲了敲隔壁的门板:“燕雪衣,这不公平,我还没去过你的识海!”
他已经在她的识海里登堂入室了。
他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非常之恶劣,充满了魔头式的嚣张:
“神魂不稳的又不是本座。”
——他一定是在报复,报复她摸了他的魔角,还把他的脑袋当大狗揉。
他蛊惑道:“有本事,你闯进来试试?”
闯入魔尊的识海,危险程度不言而喻,她又不傻,谁会送上门去!
对面的魔头坐在窗边,嘴角噙笑,懒洋洋地想:
除非有一天她能够闯进来,否则他绝对不会给她看他的识海。
魔头的识海,其实就是魔界的样子,一片永夜,还有一座巨大的万魔窟。
魔界永夜和修真界的夜晚不一样,没有星空、也不会有月亮,只有沼气和黑暗。
——然而这魔头的识海里,却有一轮圆月。
月明千里,照他荒野。
朝今岁如今神魂修复了三分之一,也已经足够她正常使用灵气了。
之前,她一直有种“魂不附体”的感觉,对自己的身体感觉像是隔了一层纱,这就是所谓的“神魂不稳”。
然而现在,她对自己的身体有了更加清晰的感觉。
于是她立马就发现——
她的丹田已经隐约在积聚着乳白色的灵气,一圈圈地转动着,正缓慢地拓宽她的筋脉和丹田。
显然,这种变化已经不是刚刚才发生的事,因为神魂不稳,她根本没有感知到身体的变化。
她这是要进入元婴中期了!
她自醒来后,修为就一直停留在元婴初期。
其实这个速度已经不慢了,像是朝太初就在元婴初期停留了五十年,一直到他四百岁的时候才慢慢地步入了元婴中期。
也不知道是不是重新研习了一遍《昆仑剑诀》的缘故,她踏入元婴中期,比上一世要提前了许久。
她想起了打败那只大蜘蛛时的流畅,还有对昆仑剑诀前三重的新感悟……机不可失,朝今岁不再犹豫,直接和燕雪衣说了一声,开始了闭关。
元婴的每一个境界之间,区别都非常大。
元婴初期到元婴中期——
筋脉会拓宽,丹田里的灵气储量也会增加到原本的一倍!
丹田里的灵气储量对于修士而言非常重要。在对上护宗大阵,她使用昆仑剑对抗那致命一击,丹田里的灵气几乎抽干;在对上失控的魔头,最后也是丹田里的灵气消耗一空,才不得不贴身作战……这都是灵气储量不足的缘故。
她闭上眼,让那些乳白色的灵气不断地滋养她的身体、拓宽她的筋脉,不停冲刷着的自己丹田,进入了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
一个月后。
她睁开眼。
身上的金光一直运转了三个周天,才慢慢地消退了下去。
全身轻盈无比,丹田已经扩充完成,就连调动灵气都变得分外流畅。
她站起身,打开了结界,试着在鸳鸯城上跳跃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更加轻盈,仿佛身体变得像是一片羽毛一般,超脱了原本的笨重;
她到了郊外,提起昆仑剑,试了试寒霜境,一瞬间,一整条山间大道,都凝结成了一层层的寒冰!周围的树木都在结冰后,寸寸地断裂成了无数截!
她挽了个剑花,收剑回鞘!
寒冰消退,周围恢复了春意融融的场景。
从前她在元婴初期,那寒霜境虽然适合大面积进攻,但是杀伤力并没有那么强,如今她再凝聚成寒霜小剑,恐怕就能够剑剑索命。
——然而她知道,这还不够。
化神与元婴,有如天壤之别。
就像是她前世化神期使用第五重寒霜境——甚至可以做到冰封千里之地。
她有着上一世化神修士的认知,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财富,还有《昆仑剑诀》。她一定要比上一世,更快的步入化神。
她转过身去,就看见了树上长出了一只魔头,靠在树干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他懒洋洋道:
“恭喜,要打一场么?”
背着剑的少女朝他笑了笑:“不着急,我要先去打别人。”
他一顿,表情不复刚刚的慵懒,有些阴恻恻地提醒她道:
“你可别忘了,你的神魂还有三分之二没有修补好。”
她看着他,终于把话说出口了:“燕雪衣,我不能现在跟你回魔界。”
她要追着朝小涂的那个线索去找补天石,如果她没猜错,应该就在太玄无极。
她以为说出这句话,这魔头会暴怒,会瞪她,但是其实都没有,他只是突然间安静了下来,看着她。
——他现在,连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她都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一会儿: “正好,本座也有事要去做。”
春日里,桃花灼灼。
这魔头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眼神像是要将她的样子刻在心上。他很讨厌分离,哪怕是离开她一分一秒,他都觉得暴躁又难受,像是自己看守着的珍宝要离开自己视线的凶兽。从前,也许他们一直刀剑相向,从未好言好语,他还能忍受长时间不见她。
但是在她会对着他笑、会叫他“燕燕”之后,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一场仿佛这个魔头痴心妄想许久,自己假想出来的梦。
两个人面对面,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他们几乎同时道:
“你现在就走么?”
“你现在就走么?”